第 131 章


    扶苏带着一卷《五蠹》冲回马车, 丝毫没给李斯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回了咸阳宫。


    上车了才突然想起来?,他还让公输甘做了新杌凳来着, 都忘了拿, 算了下次吧, 现在还是怀里这卷书更重要?。


    伍左在车外走?着,见扶苏似乎格外喜欢这卷书, 非常不理解。


    “长公子?,这书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您怎么如此喜爱?”


    伍左不识字,更不懂什么儒家法家,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长公子?,替长公子?做好跑腿的工作, 什么读书什么学问都离他太遥远了。


    他倒也不是不学习, 只不过他所学的, 都是身为一个内侍如何伺候好主人, 好成为咸阳宫里最有势力的一个内侍罢了。


    他实在不明白,公子?为何这般喜爱一卷书, 甚至不顾著书者韩国宗室的身份, 一心想要?见到对方。


    伍左没有扶苏的记忆, 他哪里知道, 扶苏喜欢的不只是这卷书, 更是能写出《韩非子?》这样的将‘法’、‘术’、‘势’完美融合的大才韩非啊!


    这可是在两千年的封建时代?初期啊, 这时候居然有懂得?依法治国的人才, 这简直是天降的金手指!不把他弄到手里, 扶苏说什么都不会甘心的!


    他简直喜欢死?韩非了!


    对《五蠹》的喜爱,不过是因为见不到真人的一种移情罢了, 当?然也是为了以此引起他爹的兴趣,然后让他爹出手,早点把人弄过来?。


    对于伍左的问题,扶苏没办法给出一个真实的回答,只能说:“你不懂,我有一种直接,这卷书父王一定会喜欢的!”


    原来?是想将书献给王上,伍左觉得?自?己悟了,长公子?自?幼与王上感情甚佳,一点也没有寻常孩童面?对父亲时的畏惧,反而恨不得?每日与王上待在一起。


    直到宫中又有小公子?出生?,长公子?去?章台宫才去?得?少了,他看?得?出来?,长公子?明明很想去?,却因为是长子?,必须要?为后面?的弟弟们?树立榜样,所以强迫自?己不往章台去?,每日都不太开心。


    如今得?了礼物要?送给王上,就有理由去?章台了,难怪长公子?笑得?如此……开心。


    伍左嘴唇动了动,深觉自?己词汇的匮乏,他总觉得?长公子?的表情用‘开心’表达得?不够明确,却又不知哪个词才是正确的。


    他总觉得?长公子?笑得?就像那偷了粮的老鼠一般……嗯不对不对,他怎么能对主人不敬!


    伍左惊觉自?己的想法实在太离谱,赶紧将其赶出脑子?,专心赶路,再也没敢问过扶苏什么。


    因为扶苏急着见嬴政,谁都不敢耽搁,所以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咸阳宫,一路行至章台宫门外才停下。


    扶苏抱着书卷,而伍左抱着扶苏,殿门口的内侍远远地瞧见了,连忙入内通报,等扶苏到了殿门口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说,直接进去?了。


    扶苏让伍左将他放下,然后自?己抱着书卷依旧如两年前一般,艰难地迈过门槛,一路小跑进了殿内。


    “父王!看?我寻来?了什么?”


    嬴政比以前更忙了,今年发生?不少事,先?是他亲政及嫪毐叛乱,之后秦国对外的战事不论,孟夏时分,北边居然气温骤降,冻死?了不少人,实在不是个好的征兆。


    有居心叵测者以此为基煽动舆论,到处传播,说正是因为秦王囚禁其母,上天不允,降下了惩罚,所以气候才会如此反常。


    对此嬴政不屑一顾,赵姬伙同叛贼谋逆,他从赵姬手里夺回王权并囚禁赵姬,不过是履行身为秦王的职责,他何错之有?


    可惜世人愚昧,皆被孝道与伪善裹挟,市井中谤讥者无数。


    而黔首不懂什么权力更迭,只知道夏日苦寒实在不符合常理,儿子?囚禁母亲也确是情理难容,说不定他们?的灾祸真的是王上的不孝带来?的!


    一时间,民心如烛火飘摇,竟然还比不上未曾亲政的时候。


    与此同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上又有彗星出现,且连绵数日不绝,有人嚷嚷这是秦王品行不端导致的,也有人高呼奸臣未除,秦国仍有易主的风险,什么王上品行不端?不过是奸臣在污蔑王上罢了!


    双方吵来?吵去?,背地里也是你来?我往,想也知道者双方分别属于谁,所以嬴政忙得?焦头烂额,哪怕内侍早就入内通报,他也不曾抬头迎接扶苏,反而一直望着桌案愁眉紧锁,直到扶苏都跑到跟前了才从竹简堆中抬起了头。


    扶苏走?近,坐在内侍提前准备好的蒲团上,看?一眼比以往还要?高的竹简堆,真诚地劝道:“父王,您一直批竹简会累坏的,要?多出去?走?走?。”


    嬴政放下竹简,面?上毫无疲色,淡定道:“无碍。”


    明明批阅的竹简已经很多了,甚至内侍早就抱下去?了几?十卷,嬴政眼底却不见多少青黑,脸上也没有多少憔悴,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状态还行,还能坚持,所以不管扶苏劝了多少次,他一次都没听过。


    出去?走?走??那没批完的竹简怎么办?不行,他不能休息,扶他起来?,他还能继续看?!


    扶苏就知道会这样,他在心里暗暗咧嘴,极为不赞同。


    还是年轻啊,天天这么熬,难怪以后要?嗑\药。


    扶苏是想关心他爹的,毕竟他爹活得?越久,他们?秦国的版图越大,而且几?年相处下来?,他也是真的将嬴政当?成自?己的父亲来?看?待,不过今天,他关心一句就放弃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赵姬和嫪毐已经被解决了,可那还剩一个吕不韦在朝中呢,不把他解决了,嬴政手中的权力就还是不完整的,甚至有再次被夺走?的风险。


    所以这段时间嬴政还真不能歇着,多休息一会儿就要?命啊。


    因此扶苏只劝了一句就闭嘴了,嬴政有些诧异,往日一直追着他喊要?多休息的,怎么今天这么容易就鸣金收兵了?


    因着这份诧异,嬴政终于舍得?投给扶苏一丝目光,然而问的却是:“今日怎么跑过来?了?”


    随着后宫中小公子?一个接一个出生?,扶苏来?章台的次数也逐渐变少,到了这个月,十余日了,今天还是第二次。


    嬴政猜测,许是楚夫人拘着扶苏不肯让他过来?,宫中没有王后,所有公子?都是庶子?,对任何一人优待都不是好事,所以嬴政也赞同这个做法。


    他还以为时日久了,扶苏会再也不踏足章台宫了,直到他长大成人,可以入朝议政时。


    没想到今日这小子?就捧着一卷竹简,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还别说,对着竹简忙碌了半天后,看?见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着实是一个放松的好办法,甚至嬴政都放松到有心情聊些闲话了。


    扶苏献宝似的将竹简往嬴政桌案上一放,扬起小脸,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因为今日我有礼物要?送给父王!父王,快打开看?看?!”


    “哦?”嬴政成功被引起了兴趣。


    别看?扶苏年纪小,可他除了两年前面?对成蟜时,展露过幼童的顽劣之外,此后渐渐长大,性格也飞速变得?稳重起来?,有时嬴政看?到他,恍惚间会觉得?过去?的不是两年,而是十年,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他儿子?成熟得?这么快!


    看?来?今天这份礼物着实不一般,扶苏笃定他会为此感到惊喜。


    嬴政心中暗道,然后打开了书卷。


    初读第一句时他不以为意,姿态放松,“上古之时,人民少而禽兽众”这种话,在文?章起始句中实在太常见了,然而越是往后面?读,他的神情越是认真且惊喜。


    一口气读完全?篇,只觉余韵悠长,意犹未尽,望着最后一根竹简不可置信道:“怎么这么短?”


    扶苏星星眼:“父王,这么深奥的书你居然可以一口气读完,好厉害!”


    嬴政以为扶苏是拿自?己作比,便揉了揉扶苏的脑袋说:“你才三岁,不能诵读是正常的,待日后有了老师,多加学习即可。”


    扶苏先?是点点头,然后又问:“那父王你知道这书讲的是什么吗?今日我问费先?生?与李先?生?,他们?都说这卷书太深奥了,他们?不会解读。”


    小小的脸上布满愁绪,似乎在为自?己得?到了一本好书却不能窥探真意而遗憾,还有一点发愁。


    “哎,不是说客卿们?都是很厉害的吗?可是怎么儿子?遇到的这个两个,都不是太厉害呢?”


    “李先?生?是何人?”


    费先?生?是费桓,这个嬴政知道,因为扶苏没少去?找客卿们?聊天,这个费桓出镜的次数极高,除了公输甘之外,就他围着扶苏的时间最长,不过嬴政对名家学说不感兴趣,因此从未召见过他,不过到底是有了一点点印象。


    但李先?生?是谁?此前从未听扶苏说过,难不成是今日去?了才认识的?


    果然,扶苏说:“今日费先?生?为我讲书时,李先?生?正好也来?了正厅,他说他叫李斯,是荀子?的学生?,父王,我记得?以前您提起过这个名字。”


    扶苏呈现回忆状,眼睛里却充满了迷茫:“可是我想不起父王是什么时候说的了。”


    毕竟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小孩子?记不住才是正常的。


    居然是李斯?


    嬴政没想到是他,不过也不意外,这个李斯颇有些才华,虽然师从儒家,却对商君之道涉猎甚深,未来?未必不是个可用之才。


    不过,嬴政低头又看?了眼手中的竹简,此书并非玄奥难懂的文?章,以李斯的学问应该很容易就能解读才对,怎么他却谎称自?己读不懂,诓骗扶苏呢?


    嬴政思考一瞬,考虑到扶苏的年纪,虽然他比同龄的幼童来?说,又聪慧又沉稳,但是小孩子?记性不好,复述的话多少会有偏差,也许李斯本意并非如此,是扶苏记错了?


    嬴政于是召来?伍左询问,伍左所说却与扶苏一般无二,那么就不是扶苏记错了,而是李斯没说真话,这是为何?


    在嬴政皱眉思考时,扶苏扶着桌案半跪起身,指着写了著书人名字的位置说:“父王,费先?生?说这个人叫韩非,是韩国的宗室,他也是荀子?的学生?,还是李先?生?的师弟呢!这书这么深奥,别人都读不懂,不如把他找来?为我讲书吧!”


    第 132 章


    倒也没那么深奥。


    至少嬴政觉得自?己就能看得懂, 何况费桓和李斯?这二人不过借故推脱罢了。


    至于原因?


    嬴政想想竹简上书写的?内容,其中不?乏批判儒家?之?言,而韩非师从荀子, 此举恐有欺师灭祖之?嫌, 也难怪两人不愿意讲解。


    若扶苏真这么想学, 只要他下一道命令,让二人不?必顾虑, 随意教导扶苏,问题就解决了,哪用得着让著作者本人亲自来讲,所以嬴政拒绝了。


    “此人是韩国宗室,未必愿意入秦,不?能强求。”


    “况且这?书理解起来并不?难。”


    嬴政合上竹简放在?一边, 虽然这?内容让他惊艳, 但是没时间, 根本没时间看, 还是政事更重要。


    哎?不?应该啊。


    扶苏没想到,他爹居然会反对他的?提议, 还就这?么随意地把《五蠹》放下了。


    明明历史记载, 他爹读过《韩非子》之?后手不?释卷, 对韩非更是赞赏非常, 恨不?得把酒言欢呢, 消息都传到韩国去了, 所以后来韩国有亡国之?危时, 韩王才会派韩非出使秦国。


    怎么现在?他爹读了《五蠹》却无动?于衷呢?


    总不?能是史记写得太夸张了吧?


    但不?管是不?是, 反正扶苏是不?会放弃的?,他不?太情愿地说:“父王说得不?对, 明明很难,费先生和李先生都不?会解,让韩非来秦国吧,等他讲完书再送他回?去就是了。”


    又?不?是让他一直留在?秦国,只是讲几日书而已,这?总可以了吧?


    嬴政低头看他:“就这?么喜欢这?卷书?”


    扶苏手拄着腮:“嗯,虽然听不?懂,但总觉得与费先生往日里读的?那些不?一样。”


    费桓偏好哲理之?说,平日讲给扶苏听的?也是这?些,或者是歌颂礼仪德行的?的?文章,五蠹却多有实用教导之?意,自?然显得更有趣,嬴政不?疑有他,只当扶苏果?然不?愧是他们秦王室的?后代?,天生就对法家?情有独钟。


    嬴政对此给予了肯定:“确是如此。既然喜欢,那就把这?书拿回?去,让李斯给你讲。”


    韩非过不?来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个李斯吗,同样师从荀子,同样对商君之?道颇有涉猎,让他来讲也是一样的?。


    扶苏皱起脸:“可李先生说……”


    嬴政:“他那只是在?谦虚。”


    “只是有时,过于谦虚就不?合时宜了。”


    李斯初来秦国时,嬴政刚刚继位,尚且年幼,王权还分散在?赵姬与吕不?韦手中,李斯都敢劝嬴政要把握住时机,分裂六国,不?要给他们联手的?机会。


    嬴政于是听了李斯的?建议,多次派人携重金前往六国贿赂重臣,离间六国的?关系。


    李斯当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断不?会因为韩非著《五蠹》有不?尊重老?师的?嫌疑,就假装自?己读不?懂。


    至于说李斯也是荀子的?学生,会不?会他是单纯地为维护老?师,不?赞成师弟的?举措呢?


    这?更不?可能。


    若李斯真那么尊重老?师,尊崇儒家?,他就不?会在?学成之?后,来到秦国钻研商君书了。


    韩非身为韩国宗室,为了韩国,不?得不?图谋变法强国,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所以若是真论起来,李斯才是最先背叛老?师的?那个人。


    那他是为什么呢?


    嬴政思考一瞬就放下了,管他是为什么,以后有时间了再去探究,反正人就在?那里又?不?会跑。


    他又?拿起了未曾批阅完的?竹简,而安排李斯给扶苏讲学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扶苏……扶苏觉得这?件事的?发展有点微妙,李斯原本可是胡亥的?老?师,结果?现在?要给他讲书?讲的?还是韩非的?书??


    这?是什么梦幻联动?。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到,李斯接到这?个命令后脸色会有多难看。


    所以,扶苏本来是想拒绝的?,一想到那个画面顿时就改主意了,谁能拒绝当着本人的?面吃瓜!


    ……


    翌日,李斯携着一卷眼熟的?竹简,面无表情地跪在?了桌案前。


    扶苏忍住想笑?的?冲动?,整理了下自?己的?桌案,他知道,别看李斯表面上古井无波,暗地里估计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扶苏低头再抬头,已经收敛了眼中的?笑?意,他打开竹简,神情天真中带着期待地对李斯说:“李先生,请开始吧。”


    本来嬴政决定让李斯来替扶苏讲解《五蠹》,还想顺便定下老?师的?名头,反正扶苏也缺一个老?师,李斯学识不?差,又?擅法,正适合做扶苏的?老?师,是扶苏自?己反对,最后才不?了了之?。


    对扶苏来说,听李斯讲《韩非子》,看个乐子还可以,当老?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历史上害扶苏自?杀的?这?三个人,胡亥赵高也好,李斯也好,他一点好感都没有,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跟他们成为仇人,所以他才不?会拜李斯为老?师呢,免得到时候这?师徒的?名头反倒限制了自?己。


    所以今日,扶苏对李斯的?称呼还是李先生,李斯毫不?意外,虽然他心中的?期待着,但既然王上没说,他就只是个临时为长公子讲书的?客卿而已。


    李斯缓缓打开竹简,平淡地看了一眼早就烂熟于心的?内容。


    昨日长公子让李斯解读,李斯以只读了一遍不?解其意,需要多读几日才可以领会搪塞过去了,之?后又?怕长公子下次真的?问起,回?去后连夜将?《五蠹》默出来。


    之?后又?拆读完毕,保证就算是韩非本人来了,理解得都没有他透彻,还多番诵读全篇,直到自?己会背为止。


    待他歇下时,鸡都已经叫了一声,为了给扶苏留下一个好印象,李斯也是拼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精心准备的?,第二天就用上了……李斯垂眼瞥一下自?己桌案上的?竹简,又?看了眼扶苏的?,沉默。


    扶苏也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竹简,说:“先生放心,我这?卷是昨日命人刻录的?,先生手上那个才是原版。”


    连夜刻录……什么原版不?原版的?,他在?乎这?个有什么用?就算是韩非亲自?刻的?,他也不?想要!


    李斯尚且不?知,扶苏是特意在?看他的?笑?话?,他对韩非的?介意,连老?师荀子都不?清楚,一个三岁的?孩子又?能知道什么?


    李斯只以为扶苏是单纯喜欢韩非的?书,喜欢到连夜让人抄写。


    这?就是冤枉扶苏了,他只是提前准备好了教材而已,不?然岂不?是要跟李斯看同一个竹简?不?行不?行,他实名拒绝!


    因为这?个错误的?认知,即便李斯真的?达成所愿,能够教长公子读书,他也没有多开心。


    昨天他会在?扶苏去了之?后出现,本就是刻意的?,客卿平日都在?一个院子里,藏不?住秘密,长公子经常会来找公输甘,费桓又?格外喜欢往长公子面前凑,给长公子讲书,偏偏长公子又?不?爱听,大?家?基本上都知道。


    有人讥讽费桓丢了名家?的?风骨,也有人羡慕费桓可以接触长公子,李斯不?一样,他直接想取代?费桓。


    初来秦国时,他不?过是吕不?韦门下的?舍人,后来因献策先后升任长史和客卿,他的?升迁路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李斯并不?满意。


    因为李斯深知,像他这?样的?外来者,如无意外,客卿就是他能够到的?最高的?职位了,但李斯一心想往上爬,怎么会满足区区一个客卿之?位!


    他想爬得更高,成为三公、乃至丞相!但这?些,光靠着向秦王献策,是不?可能达到的?,他急需换一个突破口,能让自?己与普通的?谋士区别开来。


    而正在?这?时,尚且年幼的?扶苏进入了他的?视线。


    长公子已经到了要读书的?年纪,李斯别的?不?敢自?夸,至少师从荀子,学识这?一块还是没问题的?,而且他崇尚商君,正好切合秦王的?喜好,教导长公子最合适不?过。


    如此一来,往近了说,他成为公子的?老?师,必定能从众客卿中脱颖而出,能被秦王更多得注意到,兴许就能得到什么好差事。


    往远了说,若是长公子长大?了以后有造化,他就能成为王上的?老?师,想想吕相从前的?风光的?日子,他也未必不?可以。


    只不?过,没想到最后助他达成所愿的?,居然是这?个。


    ……


    李斯对着竹简沉默几息,不?想讲,但还是认命地端了起来,扶苏见状,也尝试着将?竹简端起来……端不?起来。


    他真是高估自?己了,也低估了竹简的?重量。


    伍左侍奉在?侧,顿时要蹲下身,替扶苏端着,扶苏摆摆手:“不?用,放着吧。”


    他个子矮,放在?桌案上也不?是不?能看,甚至还更方便一点,刚才他只是想要一个仪式感罢了。


    他是真受不?了伍左这?无微不?至的?伺候,扶苏内心毕竟是个成年人,伍左这?样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废了一样,所以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自?己做了,坚决不?肯让伍左插手,可惜两年了,还是没能让伍左养成习惯,扶苏觉得自?己已经累了,他迟早会被惯坏的?。


    这?样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让自?己保持独立。


    瞥一眼正在?诵读的?李斯,扶苏突然想到,他爹当初说好的?让蒙武当他的?武师父,练武是个苦差事,不?仅要锻炼身体,更要磨练意志,蒙武肯定不?会看着他娇惯下去的?。


    可是这?都两年过去了,武师父怎么还没上岗?


    不?行,等今天的?书读完了,他得去章台宫问问,说好的?武师父可不?能赖账。


    “长公子,此句何意?”


    “啊?”


    扶苏回?过神,发现李斯正单手持竹简,严肃地望着他,很有班主任那味儿了。


    但是,这?‘此句’是哪一句?他完全没听啊。


    坏了坏了,第一天听课就走?神,李斯这?家?伙不?会跟他爹告状吧?千万不?要啊!


    第 133 章


    扶苏决定采用万能的糊弄大法。


    “先生, 扶苏不知。”


    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懂,再配上一个认真得无懈可击的表情,我只?是不理解或者没听懂, 反正不是没听课!


    好在李斯只是表情严肃了点, 实际上根本没计较这个, 而是耐心地又讲解了一遍。


    李斯的学问果?然扎实,他讲解的方向跟扶苏上辈子看过的《韩非子》注释相差无几?, 而且深入浅出,非常便于了解,看来他不仅自己学问好,还很擅长教导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收到命令后?,连夜备课的结果?。


    为了圆之前?的谎,说?明自己真的只?是听不懂而已, 扶苏干脆装傻装到底, 在?李斯讲完第二遍之后?, 依旧顶着懵懂的眼神摇头。


    “李先生, 麻烦再细讲一讲。”


    同一段话居然需要讲三遍!李斯展开竹简的动作微微凝滞,曾经他跟在?老师身边读书时, 老师向来都是只?讲一遍, 能不能领悟看个人, 谁敢要求老师一而再再而三地讲解同一段话?这是对大儒的侮辱。


    但是扶苏就敢, 李斯低头, 望进长公子真挚且懵懂的眼神里, 没办法, 谁让这个学生是长公子, 而他只?是个临时负责讲书的,连个正儿八经的老师都算不上, 别说?三遍了,三十遍也得讲。


    不过,拿一个三岁稚儿与成年人相比,委实有些欠妥,李斯默默反思自己。


    在?长公子这个年纪,听不懂才是正常的吧。


    这倒是与他的期盼不谋而合。


    李斯爽快地放下竹简,对扶苏说?:“此书过于深奥,长公子还未启蒙便学这些,实在?为时尚早。”


    还挺好说?话?


    在?先秦时代,书本少大贤也少,想读书尤其?是跟在?有名气的老师身边读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僧多肉少,大家都抢着要留在?大贤身边。


    但大贤们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带不了那么多学生,也不耐烦带一些蠢笨的学生,免得在?教育界名誉扫地,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对弟子进行了筛选,尤其?注重?悟性?。


    像扶苏表现出来的这种,听课听了两三遍还不明白的就属于悟性?不好的一类,谁收到这种弟子都会暴躁地发脾气,虽然李斯不一定敢对他发脾气,但扶苏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平和,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扶苏疑惑不解:“那李先生认为,我应该先学些什么呢?”


    李斯:“自然是先习字。”


    “习字?”


    扶苏点点头,这倒确实是他急需解决的问题。


    虽然这两年来,他要么让楚夫人读书给他听,要么就是去章台各种蹭书看,已经将字认识得七七八八了,且因为楚夫人有意给他读一些楚国的书,他连楚国字都学会了。


    但问题是,在?人前?他根本不敢暴露自己认字的事实,就算是天才,在?三岁之前?学会两国文字也太惊悚了,扶苏可不敢保证别人会怎么看待他。


    哪怕不把他当成妖怪之类的,当成神童也不行,是不是神童他自己心里还没数吗?不过是仗着成年人的优势作弊而已,跟人家真神童可没法比,何必凭空给自己增添压力。


    扶苏尚且不知?,因为出生时的意向,他都不需要再做什么,嬴政和楚夫人那里已经对他有了神童和祥瑞的滤镜。


    他只?是出于对这个时代的不信任,下意识保护自己而已。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明明认字却还要装文盲,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早晚露馅,所以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认字这事过明路,如今李斯提出要教他习字,倒是正好解了他的困境。


    不过……望着李斯毫不犹豫扔下《五蠹》,跑去书架上翻找启蒙书的背影,扶苏深深怀疑,李斯提议要先教他认字,根本不是为了他着想,只?是单纯不想看韩非的书吧!


    李斯只?翻了几?下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本用?大篆抄录的《诗》,《诗》中收录的都是充满各国风土人情的诗作,读《诗》不仅能学诗,还能学史,算是一本流传度最广的启蒙书。


    选这卷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扶苏其?实更倾向于直接用?《五蠹》启蒙,反正只?是学习认字而已嘛,哪卷书不一样?


    这整卷的《诗》,楚夫人已经不知?道给他读了多少遍,扶苏早就会背了,对它毫无期待,他特别想跟李斯说?,别换了还是用?《五蠹》吧。


    但是几?次三番表示对《五蠹》的青睐,扶苏真怕韩非会提前?领盒饭,所以算了算了,《诗》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早晚都要学,跳不过去的。


    既然目的是认字,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快速读完一段后?讲解,他们今天只?需要学两句,一共才八个字,听上去似乎很简单,但若是真正的三岁小孩在?这儿,恐怕已经哭了。


    习字第一天学的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么难的字就已经很离谱了,更关键的是秦国的字是大篆,不仅笔画多,整个字还九曲十八弯的,能记住两个字都算是天赋异禀,但扶苏却要一口?气记住八个!


    只?能说?,李斯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年龄,又好像没注意到。


    扶苏心想幸好他能作弊,不然可就要丢脸了。


    如今写字还不能完全叫写字,叫刻字更恰当,扶苏年纪小骨头软,这个时候就用?刻刀刻字,很可能会导致手骨变形,因此李斯只?是教扶苏认字,半点没有要教他写的意思。


    在?他长大六七岁之前?,恐怕都是这个流程,只?读不写,这点扶苏非常不适应。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背多少次都不如写字记得更牢固,这是他上辈子刚入学时就学到的道理,像现在?这样只?用?眼睛看,一笔都不写,能记得住就怪了。


    感?情你们先秦人读书不仅要悟性?高,还得是过目不忘啊?!


    门槛这么高,怪不得遍地都是文盲。


    其?实若扶苏真想练字,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除了在?竹简上刻字之外,也可以写在?布帛上。


    只?不过,此时的布帛还充当一部分货币的作用?,在?上好的布帛上练字,尤其?还是让一个稚儿练字,那简直是暴殄天物!这跟直接烧钱有什么区别?


    别管扶苏想不想,反正他爹他娘都不可能同意的,太败家了!有这种败家子是亡国之兆啊!


    想到那个画面,扶苏一激灵,火速将还未成型的想法赶出脑子。


    还是土办法更稳妥。


    扶苏说?的这个土办法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土。


    当天‘艰难’学完八个字,回到寝宫之后?,扶苏就让伍左用?一个浅盘装了点沙土进去,再削一个成人手指长的木棍给他,‘纸笔’就准备完成了。


    第二天扶苏将其?带去了‘小课堂’。


    因为扶苏年幼,还不能离开母亲,一直与楚夫人住在?同一个宫殿。


    李斯不方便进出后?宫,所以为了方便授课,嬴政将离章台宫不远处的一座空置宫殿拨给扶苏做书房用?。


    这宫殿很大,估计等扶苏的弟弟们长大后?,也会在?此处读书学习,扶苏就当这是学校了,而自己用?的那个大殿就是他的课堂。


    李斯见到扶苏带去的‘沙盘’,听他解释这是为了练字特意准备的,顿时微微含笑目露赞许地夸道:“此法甚妙!”


    虽然他是在?夸,但扶苏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哄小孩。


    扶苏心中无语,暗道: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以前?没这么干过。


    事实上呢,李斯当然这么干过。


    他也不过是普通人家出身,幼时家贫,想读书已经是很难,更何况日日消耗竹简练字?


    李家承担不起这个耗费,于是李斯就在?土堆上练,在?枯死?的树皮上练,直到写出的字有模有样,确保不会浪费竹简后?,他才开始用?竹简练。


    但那都是穷苦人家的办法,他哪敢让长公子也这么做,到时弄得一身尘土,有失礼数,也有失身份。


    长公子或许不懂,但若王上与楚夫人听了去,恐怕就要因此责怪他了。


    没想到他不提,长公子却主?动提出了用?沙盘练字,倒是省却了他的麻烦,还能提高教学效率,他自然要多加赞赏。


    “长公子怎么会想到如此妙法?这实在?是令臣惊喜。”


    我就静静看着你装。


    以前?怎么没看哪个历史向科普说?过,李斯居然还是个会拍马屁的选手?


    假以时日,这水平恐怕不亚于赵高了吧!


    要不是扶苏意志坚定,还真以为在?沙土上练习写字是什么了不得的壮举。


    扶苏:“这有何难?”


    谁童年的时候还没用?树枝在?地上乱画过呢,或者在?地上画些图案与朋友们一起做游戏,这种不花钱的玩法,不分古今,扶苏就曾在?宫中见到宫人和内侍们这样玩。


    毕竟很多人入宫的年纪,在?他上辈子都只?是个小学生而已,正是爱玩的年纪。


    扶苏就以他看到过的这一幕做借口?,说?既然可以用?树枝在?沙土上作画,自然也可以写字,所以才让伍左做了这样一个沙盘。


    李斯捋着他那刚刚越过下巴的胡须点头赞道:“以小见大,见微知?著,长公子果?然聪慧。”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李斯故意制造偶遇,好成为扶苏的老师,为的就是他长公子的名头,搏一个成为王师的可能。


    昨日讲书两三遍,扶苏仍听不懂,李斯还以为长公子资质平平,然而今日这件小事却改变了他的看法,想来还是他昨日太过苛责。


    如韩非所著那般诘(ji)屈聱(ao)牙之书,成人读起来仍要眼神空茫,何况一稚儿。


    为君王者,也不需要学问有多高深,只?要他善于用?人,善理政务就可以了,至于学问方面?这不是还有他在?嘛。


    若君主?真是尽善尽美?,又要他们这些臣子何用?呢?


    扶苏尚且不知?,只?是一个沙盘而已,居然直接让李斯认定了他的‘聪慧’,并确信自己押对了宝。


    李斯以己度人,若自己的长子聪颖过人,他定然会十分欢喜后?继有人,同理想必王上也是如此。


    想到某种可能,李斯顿时就来了干劲儿,觉得自己升任九卿、位列三公的日子就在?眼前?了,看扶苏的眼神都格外热切。


    他大概犯了和费桓同样的错误,哪怕出于君臣之别,他对待扶苏已经足够尊敬谨慎,但成年人面对幼童总是会不自觉地轻视和松懈,以至于居然让扶苏见到了李斯如此不稳重?的一面。


    扶苏:……未来的李丞相,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恃才傲物、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桀骜不驯的样子,麻烦你恢复一下,谢谢。


    第 134 章


    扶苏的识字课程就这么步入了正轨, 如此,又过了几日,嬴政也知道?了扶苏并没有在学习《五蠹》, 而只是跟着李斯认字的事?。


    某日‘下课’后?, 扶苏就被截留在了章台宫。


    嬴政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没有前几日那么忙了,扶苏回想了一下他前几日听到的, 似乎是某地孟夏时间受了冻灾,然后?他爹就开始忙,如今想必是已经救灾完毕了?


    不,扶苏摇了摇头,单单只?是救灾可不会让他爹忙成这样,这两年他没少见到秦国?爆发旱灾水灾, 他爹一向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这次这么忙, 恐怕还是因为事情太过反常


    依誮


    了吧。


    在这个会?将气温和天象的反常与君王德行挂钩的时代, 夏天居然能冷得?冻死人??绝对是君王做错了事?,引来上?天责罚!


    此时秦国?局势微妙, 嬴政绝不能背上?这个罪名, 这段时间就是忙着替自己洗脱污名, 所?以才这么忙。


    事?实的确与扶苏所?想不差, 受灾的郡县不止是冻死了人?,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降温, 地?里的粟麦也都被冻死了, 当?地?所?有人?可以说是颗粒无收。


    这对生产效率十分低下的先秦人?来说, 是十分致命的,因为他们没有余粮。


    好在他们有个屯粮能手?姚贾, 这两年在外,明面上?只?是送礼游说各国?重?臣,其实暗地?里还要负责从各国?薅粮食,因此哪怕这两年秦国?依然天灾不断,太仓里却仍有不少余粮,正好能用来救灾。


    有了粮食,黔首们就重?新恢复了安宁的生活,对于愿意开仓放粮的王上?更是满心?感激和爱戴,至于说这场灾难是因为王上?德行有亏才出现的?


    别?闹了,王上?愿意给我们粮食哎!


    他赐给我们那么多粮食!


    这样的王上?德行还不好,你告诉我什么是好的?


    他们真?是低估了粮食对黔首的吸引力,简简单单被被嬴政平息了这场风波,甚至都有闲情过问一下扶苏在学什么了。


    扶苏:“李先生说要先学认字,然后?再学《五蠹》,不然就是揠苗助长。”


    嬴政点头:“确是如此。”


    他本就不赞同扶苏学《五蠹》,那根本不是他现在能看得?懂的东西,偏偏扶苏实在喜欢,他这才命李斯教导。


    如今李斯能带着扶苏学识字是最好的,然后?又问了是用哪本书启蒙,当?得?知是《诗》,未评价可与不可,想来的确如李斯所?想,王上?对这种?大众化的启蒙书没什么意见。


    既然已经问了,自然逃不了过问功课这关,嬴政也就随口问了一句,扶苏顿时打?起精神,回道?:“我会?写字了!整整十五个字!”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穿越过来,对此情景一定会?感到痛苦,上?辈子被爸妈支配也就算了,怎么穿越一次还要被问!


    但对扶苏来说,这是个新鲜的体验,毕竟上?辈子也没人?会?管他学得?好不好,甚至学不好才符合他们的要求,这样就不用替他出大学的学费了。


    当?然,扶苏也根本没需要他们出这份钱。


    十几年的时间,他早就认清自己的亲人?是什么样子。当?然,他更清楚,他们只?是亲戚而已,不想出钱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也不会?怨恨,考上?大学之后?更是自己想办法交上?了学费,搬到大学所?在的城市,摆脱了这种?寄居的生活。


    这种?旁人?避之不及的‘拷问’时间,扶苏还挺向往的,毕竟他没经历过。


    扶苏回答得?自然,嬴政却有些微微的惊讶,扶苏才三岁而已,居然就会?写字了?


    小孩子手?骨软,长成之前不练字只?读书,这是所?有人?约定俗成的事?情,嬴政不信李斯不知道?。


    既然不是李斯要求的,难道?又是扶苏在任性?


    接收到嬴政怀疑的眼神,扶苏倍感冤枉,他总共就熊了那么几次,怎么他爹记得?这么牢?!


    他赶紧打?补丁:“父王,我写给你看!”


    然后?让伍左端着他专用的小沙盘进来,嬴政一看就了然了,扶苏则开始握着他的小木棍,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等到手?挪开时,可以清楚看到是一个笔锋格外稚嫩的‘关’字。


    别?看简体字这么简单,实际上?篆文的‘关’比划可多着呢,扶苏写完一个字就长舒一口气,能把一个比划这么多的字写出来,既要注意结构不能太散,又不能显得?太熟练,可真?是难为死他了。


    好在结果是好的,嬴政见扶苏的字写得?有模有样的,没有缺胳膊断腿,着实惊喜,因此难得?夸了一句:“不错。”


    “这在沙盘上?写字的办法,可是李斯教你的?”


    扶苏嫌弃地?撇嘴:“李先生哪里会?这个?他还说要我六七岁才能写字呢,这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你自己?”嬴政再次讶然,今天惊讶的次数着实多了些。


    不过,在扶苏身上?倒也正常,这个儿子人?虽然不大,却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


    扶苏略带得?意地?点头:“没错!”


    说着,又将之前说给李斯的理由重?新讲了一遍,其中着重?讲了本来扶苏是想在布帛上?练字来着,想到此举过于靡费方才作罢。


    得?知扶苏是看见宫人?在地?上?画画玩耍,就想到用沙盘写字的办法,嬴政赞许之余目光却渐渐悠远。


    一个三岁稚儿都能想到的办法,以前真?的没人?想到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之所?以此法未曾得?到提倡推崇,不过是觉得?蹲下/身在地?上?写写画画是贱民才会?做的事?,能读书的人?家非富即贵,岂会?做如此不雅观又有失身份的事?。


    若是如此,倒不如就用在布帛上?练字来得?清贵。


    钱帛钱帛,布帛就是钱,在钱上?练字,可不就是个‘贵’。


    扶苏身为他的长子,秦国?上?下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稚儿,即便真?的用布帛练字,也不是耗费不起。


    然而扶苏却能意识到此举靡费,改用王孙公卿们都不屑的沙土来练字,这孩子……似乎天生有一颗仁心?。


    嬴政低头看着扶苏,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什么,扶苏被看得?莫名其妙,总觉得?这么一会?儿他爹好像是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不会?吧爹,快保持住你秦始皇的格调,千万不要学李斯那样尬夸啊!


    注意到嬴政打?量他的眼神,扶苏回忆起了之前被李斯哄小孩一般夸奖的尴尬,在内心?祈祷他爹千万别?跟李斯学。


    好在嬴政打?量了他一番后?,就只?是简单地?赞了一句:“节用而知礼,节约而知德,德行应在学识之前,你做得?很好。”


    想想各国?的败家子们,甭管是君王也好公子也好,一个个俱是挥霍无度,吞金咽玉之辈,看上?去是清贵风流,殊不知被他们挥霍的都是前线的粮饷、将士的刀箭。


    若是他们肯少些挥霍,将这些钱都放在战场上?,也不至于屡战屡败,几次三番地?栽在秦国?手?上?。


    对比这些败家子,扶苏简直是一股清流,果然天命在秦。


    听到嬴政随口说的几句,嫌弃六国?君王和太子的话,扶苏满脸黑线。


    他爹才刚二十出头,刚刚亲政,是怎么好意思用看待儿子的眼光看人?家别?国?君主的?


    这比曹操夸孙权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还气人?。


    曹操这个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儿子真?的跟孙权一个岁数,但你这就过分了吧。


    兴许是一次对比,让嬴政意识到了自家儿子是个可造之材,完全可以多些期待,于是就问扶苏:“这两日都只?是在学识字吗?”


    什么叫‘只?’是学识字!


    十五个篆文啊!他能全记住,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咳,虽然,早在李斯教他之前他就已经学会?了,但嬴政如此平淡的反应还是让扶苏表示不开心?。


    他爹不应该夸他吗?


    可惜嬴政已经被扶苏拔高了期待,根本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夸的。


    扶苏为了证明自己,一口气将《关雎》都默写了一遍,表明自己不仅是学会?了这十五个字,还将整首诗都背下来了呢,我厉害吧!


    由于沙盘太小,扶苏又是‘刚学会?’写字,不会?往小了写,每次写的字都几乎跟沙盘一样大。为了写完一首诗,他只?能写了涂涂了写,翻来覆去地?,好像是在用木棍炒沙子。


    等一首诗写完,更是直接忙出了一头的汗。


    这种?写字方法,逼得?嬴政不得?不全神贯注看着沙盘,不然可能就要错过某个字了。


    出乎意料的,扶苏一个字都没写错,这不只?是会?写字,还得?将整首诗背下来才行,嬴政不吝夸奖了一番。


    不过这夸奖只?是针对字的,对于扶苏会?背诗这点,嬴政只?是淡淡说了句‘不错’,毕竟幼童启蒙,十个里八个都用《诗》,没什么特别?的。


    可恶,早知道?就不学《诗》,坚持看《五蠹》好了,要是他能将《五蠹》第?一段背下来,一定能惊爆他爹的眼球。


    鉴于扶苏功课扎实,这第?一次的家长拷问环节得?以平静度过,父子二人?用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膳,扶苏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寝殿睡觉了。


    临走之前,想到今天这空出来的一下午时间,实在浪费,顺势提醒道?:“父王,您之前答应过的,要让蒙武将军做我的武师父,他怎么还不来教我啊?”


    嬴政顿住一瞬,然后?说:“再过些时日罢。”


    被拒绝了。


    但拒绝的理由居然不是‘你年纪还小’,‘你还提不起刀’这一类,而只?是简单一句‘过些时日吧’,看来问题不是出在他的年龄上?。


    扶苏沉思,难不成这蒙武迟迟不来咸阳宫,是有什么要事?在身不成?


    第 135 章


    如今需要将军领兵在外的, 无非是攻打魏韩,可扶苏清楚记得?,这两支军队的主将都不是蒙武。


    如果说蒙武是副将?那不可能。


    两年前在黄河边, 秦军与?三国对垒, 蒙武独自带领一支军队迎战庞煖。


    虽说正面交锋的时候几乎没?有, 最后逼退庞煖也是因为秦国援军到了,但蒙武能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 坚守城池,挡住庞煖南下的脚步,就?已经具备做主将的心态了。


    蒙骜一直不肯让蒙武单独领兵,一是蒙武于战事上的天赋着实比不上蒙骜,二是蒙骜也怕蒙武如张唐一般,扛不住两军对阵时的压力。


    经此一役, 蒙骜认可了蒙武做为主将的资质, 已经逐渐开始让蒙武独自领兵了, 这两年也参加过两次小型的攻战。


    按理说, 如今嫪毐已死,赵姬也无权干涉朝事, 没?有人会再阻拦他?们?攻打魏国。


    此时带兵出征韩魏, 正是刷经验的好机会, 蒙骜应当会举荐蒙武去才对, 怎么派出去的却是杨端和呢?


    既然没?有出征韩魏, 却又为何不能入咸阳宫当差?


    蒙武到底去哪儿了呢?


    ……


    洛阳城外五十?里, 蒙武下马, 命将士们?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都把锅埋远一点儿啊。”蒙武吩咐道。


    火头军们?不解, 问:“将军,这是为何?”


    蒙武指了指营寨, 又指了指洛阳城的位置。


    “这儿离洛阳就?五十?里,你说假如你是洛阳守将,在城墙上看到附近有大片炊烟,你会怎么想??”


    火头军:“想?到……有敌人?!”


    大片的炊烟,说明?要吃饭的人不少,这么多人围着洛阳城却不进来,任谁都会怀疑是有敌军来袭。


    蒙武:“是啊,要是被城内的守军当成敌人,自己人打起来就?不好了,咱们?是来练兵的,不要横生枝节。”


    火头军连连应是,搬着锅去了一处烟气易散的地方?开始煮饭。


    跟在蒙武身边的副将却依旧疑惑,问蒙武:“将军,咱们?练兵怎么练到洛阳来了?”


    总不能是将军迷路了吧?


    洛阳离咸阳可有九百里呢,再能迷路的人,也不至于走出这么远来。


    蒙武看了副将一眼,没?说话?。


    作为一个需要带兵出征的主将,他?当然不可能是路痴。


    至于为什么来洛阳?


    那自然是因为他?们?的吕相当年被奉为文信侯时,食洛阳十?万户,洛阳就?是吕不韦的大本营。


    他?来洛阳,练兵只是个借口而已,不过,如果洛阳城内有任何异动的话?,到是可以直接真刀真枪地练。


    ……


    嬴政手里有了全部军权之后,任吕不韦在朝中再根深蒂固也争不过,譬如现在,为了防止洛阳向吕不韦提供兵力和钱粮,直接派人将洛阳围了起来,断掉吕不韦的后路,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也是从嫪毐身上得?到的启发。


    之前赵姬将太原分给?嫪毐做封地,嫪毐谋反一事,太原城内给?予了不少支持,因此嫪毐事败之后,太原城许多人都随嫪毐家?臣一起迁往了蜀地。


    有前车之鉴在,嬴政自然不会再给?吕不韦这个机会。


    切断了吕不韦身后的一切支持之后,他?的落败就?已经注定了,朝堂上的丞相党也很快沉寂了下去,只不过蒙武仍在洛阳外练兵。


    吕不韦到底掌控朝堂十?年,他?一时的沉寂并不能让嬴政放心?。


    ……


    当洛阳与?朝堂上刀光剑影时,扶苏一直在跟着李斯学《诗》,一开始还?好,多学几日?后难免觉得?有些枯燥。


    主要是李斯他?只讲一本《诗》,几天了都不带换一本的,而且一讲一个多时辰,都是诗,扶苏学得?脑子都木了。


    如果不是他?本来就?将诗经背到差不多了,可能脑子会更木,他?迫切需要学点什么其他?的东西来换换脑子,哪怕是最讨厌的数学。


    但是很可惜,李斯的数学水平还?不如他?呢。


    那只能想?办法换换课文。


    于是再次上课时,扶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楚辞,问李斯:“李先生,今日?讲这个吧。”


    李斯合上《诗》问:“公子可是不喜欢《诗》?”


    《诗》中都是古体诗,一首诗大概也就?四?句,正适合用来给?幼童启蒙,《楚辞》却不同,大家?所熟知的《离骚》就?是出自《楚辞》,由此可见这书?有多难。


    在现代,这可是高中才学的课文,扶苏三岁就?想?学?


    那还?不如学《五蠹》呢。


    李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学生上难度,这是嫌我讲的太幼稚了?


    扶苏摇摇头:“并不是,只是我听说李先生是楚国人,想?必对楚辞了解更深吧。”


    李斯微笑:“臣尚在楚国时,只是郡中一小吏,家?境窘困无处读书?,对楚辞倒是学得?不多。”


    “哦——”扶苏拉长音表示懂了,有点遗憾。


    李斯顺势说:“《楚辞》辞藻优美,文采众家?之长,确是上佳。只是字句太多,公子背起来可能会很吃力,不适合用于启蒙,还?是继续学《诗》罢。”


    扶苏:“没?关系,以前母亲也给?我读过《楚辞》,我还?记住了几句呢。”


    “李先生,你听我背给?你听,纷吾既有此内美兮……纫秋兰以为佩……”


    《离骚》嘛,谁还?不会背上两句了,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可没?少被它折磨。


    扶苏背得?毫不费力,李斯初听时觉得?惊讶,慢慢又有些诡异的自豪和自得?。


    长公子才三岁,连字都没?认识几个,居然就?会背《楚辞》了!如此天资合该是他?的学生。


    有长公子这样的学生,他?觉得?自己当老师的生涯已经圆满了!


    只不过,扶苏越背越顺溜,渐渐背到了一些不适合他?这个秦国公子背诵的东西,李斯眼皮一跳,忙阻止到:“可以了可以了,既然长公子喜欢,臣讲一讲便是。”


    同时在心?里腹诽,这楚夫人讲什么不好,怎么偏偏讲屈子这一篇?


    要知道当年就?是秦国攻破了郢都,屈子才投江自尽的,这一篇不仅控诉了楚王的昏庸无能,对秦国也有些不善之语,长公子可不能再背了,至少在这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年纪,不能再背了。


    不然被王上听到,还?以为他?教导长公子是别有用心?。


    因此,李斯打定主意,打算略过屈子这一篇,《楚辞》中内容繁杂,多有神诡异事,不如就?讲讲这些,长公子既能学字又能听故事,想?来会很喜欢。


    扶苏纯属是背顺嘴了,被李斯拦住后也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可真不能怪他?不够小心?,主要是他?对屈原了解不多,顶多知道对方?是楚国人,楚国被攻破之后自尽了,但是扶苏对这个时间线没?记忆,以为屈原去世距离此时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呢,那背一背他?的大作也没?什么关系。


    谁能想?到……扶苏拼命回想?,差点就?翻白眼回想?了,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到,哦豁,屈原经历的那次楚国都城被破,好像是白起干的事啊?!


    距离现在好像也就?三十?多年的样子吧,啊这……略过就?略过吧,还?挺难背的。


    当然了,今天扶苏拿出《楚辞》,也不是真想?学,这玩意比《诗》还?难背,他?又不是喜欢自虐。


    主要他?拿来的这卷是楚夫人提供的,上面写的都是楚国字,让李斯教一教,就?可以把他?认识楚国字这件事过个明?面了。


    他?不想?让他?爹知道,楚夫人教他?学了楚国字,免得?多想?,还?是安在李斯身上吧,他?爹想?得?再多也没?关系。


    李斯也发现了,这卷《楚辞》上面都是楚国字,当即就?想?换一本,扶苏伸手按住他?卷竹简的手。


    “李先生,为何不讲?”


    李斯:“这卷书?是楚国字,臣换一卷秦字的书?来。”


    扶苏一脸淡然:“不用换,用这卷就?行。”


    李斯劝道:“公子生在咸阳,长在咸阳,身边人说的都是秦语,习的是秦字,您学楚国字无益啊。”


    扶苏反问:“怎么没?有?学了楚国的字才能看得?懂楚国的书?,我不仅要学楚国字,还?要学齐国的、燕国的,七国的字我都要学会!”


    这倒不是他?在蒙骗李斯,扶苏是在说真的,他?正准备将七国的知识都学一遍,反正这辈子他?好像变聪明?了不少,记忆力都比上辈子好。


    比如楚国字和楚国话?,因为在楚夫人身边耳濡目染,一年多的时间就?全会了,想?来将六国的全都学会,也费不了什么工夫。


    虽然六国终究会被灭,他?学的这些早晚也要扫进故纸堆里,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但扶苏可没?忘记他?爹还?有一项‘丰功伟绩’,焚书?坑儒在后面等着呢。


    坑儒这事儿他?不知道实情?,直到他?穿越前,还?有人就?秦始皇坑杀的是儒家?学子还?是如徐福一般的方?士而争论不休,一直没?吵出个结果来,扶苏也不好下结论,但焚书?可是真的。


    除了医学、占卜、种植相关,其他?的书?民间都不得?私藏,若见到有人私藏《诗经》《尚书?》之类的就?必须要烧毁,六国典籍被焚烧者无数。


    那么多书?!都被烧了!扶苏想?想?就?觉得?心?痛。


    为了防止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发生,扶苏决定先把那些失传的书?都搜罗过来,改成大篆版本的,自己先私藏一份,若是将来历史重演,至少还?能将书?都传下去。


    当然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焚书?看似压制住了六国遗民,控制他?们?的思?想?,实际上分明?是加速了他?们?的反叛,这种失智的政策,扶苏决不允许它出现第二次。


    由于扶苏这话?说得?太坚定,李斯竟然无法反驳。且既然长公子已经说了,不止楚国字,六国的字他?都要学,那么李斯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果断将《诗》换成《楚辞》讲了起来。


    李斯每讲几句,扶苏就?问一个问题,问楚国有多大、楚国的秋天是什么样子的,楚国有什么好玩的?


    李斯不疑有他?,只当扶苏是真的好奇,毕竟生母是楚国人,因此对楚国有些好奇也是情?有可原,于是就?细细回答了他?的问题。


    “楚国东起大海,西至巴蜀,北接……楚国秋天来得?很晚……”


    几次问话?之后,李斯甚至开始主动讲起楚国的种种,这必然绕不开楚国特有的丝绸和稻米。


    讲到丝绸时,扶苏点点头说:“我知道。”


    他?低头双手抻起衣裳下摆:“这些都是用楚国丝绸做的。”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父王说这些都是姚大夫送的,很漂亮!”


    扶苏出生那年,姚贾刚从楚国拜访(坑蒙拐骗)回来,不仅为秦国带回来一车车的粮食,还?送了扶苏一车的上好丝绸做满月礼。


    姚贾从李园手里拿到的丝绸,确实都是上好的,这点出身楚国王室的楚夫人最清楚,所以这一车丝绸都被她拿去给?扶苏做衣裳了,连嬴政都没?分到。


    郑柳曾经劝过,虽然王上将丝绸都赏赐给?长公子了,但夫人您就?这么坦然收下了,一匹都不给?王上留,是不是不太好?


    楚夫人漫不经心?:“王上富有整个大秦,还?能缺区区一匹丝绸?不用留。”


    郑柳被这个回答噎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在嬴政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事,于是那一车丝绸就?都归扶苏了,做衣服做鞋面,用到现在都还?没?用完……


    不过这都三年了,再好的丝绸也要开始褪色,就?算用不完,明?年也不会再用它做衣服了。


    不过,颜色的暗淡一点也不影响扶苏感受到姚贾的心?意,尤其在得?知姚贾送这一车丝绸是因为他?坑了李园(楚国王后的哥哥),顺便坑了整个楚国,居然让楚王自己将楚国的经济龙头给?搞死了,扶苏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要知道六国里就?属楚国最难打,现在楚国自我阉割,简直是上天都站在他?们?秦国这边,由不得?扶苏不高兴。


    也因此,扶苏对姚贾可谓印象深刻,上辈子对姚贾唯一的印象就?是来自《战国策》中的“资车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剑”,是一个深得?秦始皇器重的使臣。


    等听说了李园被坑得?一脸血的事之后,扶苏瞬间理解他?爹了,这任谁有一张金卡会不器重啊。


    扶苏摸着自己的衣摆,表情?中满是对姚贾的喜爱与?欣赏,明?明?自他?‘记事’起就?没?见过姚贾,提起‘姚大夫’时却不见一丝生疏,想?来就?是这一车丝绸的功劳。


    这姚大夫可真是好福气。


    因为官职不显没?什么积蓄,送不起一车丝绸的李客卿默默想?道。


    不过酸不到两秒,李斯想?开了,长公子连这点小事都记得?,可见是个念旧情?且知道感恩的人,这样的人若是能成为君主,当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幸事。


    只要他?坐稳老师的位置,未来必然就?不用愁了。


    楚国的丝绸行业被姚贾这么一搞,直接变成一滩死水,不需要关注,扶苏更感兴趣的是楚国的稻米。


    除了楚国之外,其余六国吃的都是粟麦和菽,只有楚国地理位置独特,种的是水稻,吃的是白米。


    味道好也就?算了,这玩意儿还?是一年两熟,养活楚人无数。


    若不是楚国湖泽众多,一到夏日?就?发水,大水之后又会爆发大旱,一年还?不知要多收多少粮食。


    若真是那样,楚国每年增长的人口数量将会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靠着人海战术都能将其余六国打得?再也爬不起来。


    可惜上天还?是公平的,给?了他?们?得?天独厚的粮种和气候,灾难却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李斯谈论起曾经目睹过的洪水和旱灾,忍不住唏嘘感叹:“民生多艰啊。”


    扶苏瞥了他?一眼,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楚国的白米贩往他?国时,价格极其昂贵,咸阳宫中也没?有多少,因着楚夫人是楚国人,嬴政每年都会赏赐过来一些,然后楚夫人就?会兴高采烈地命郑柳准备一桌楚国菜,与?扶苏同乐。


    扶苏吃过那些赏赐的白米,怎么说呢,不愧是献给?秦王的,确实味道不错,虽然比起现代那些经过两千年更新迭代,又有农业科学院精心?选种的米饭差了点意思?,但还?是让扶苏吃得?热泪盈眶。


    他?容易嘛,穿越两年后才吃上第一口白米饭,再然后都得?数着吃,因为他?爹赐下来的米也就?一斗,还?得?他?和楚夫人分着吃,精细着呢。


    他?爹可真抠。


    扶苏默默吐槽。


    本来他?上辈子是个普普通通的杂食党,米面都吃,但这辈子米饭一直吃不到,已经形成执念了。


    他?爹根本理解不了他?对米饭的渴望,看来想?要实现米饭自由,还?得?另想?办法。


    想?着想?着,扶苏抬头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李斯。


    李斯:“?”


    第 136 章


    扶苏盯着李斯上看下看, 李斯不明所以,扶苏却突然说:“今日辛苦李先生了,竟已讲到了日正时?分, 不如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


    李斯闻言抬头向外面看去, 果然已经日上中天, 难怪腹中饥饿。


    想来是因为诗经精短,而楚辞繁长的?缘故, 不知不觉就讲到了这个时?候,换做平时?,他早已离了咸阳宫,回去用膳了。


    其实主要还是扶苏今天问题太多,杂七杂八的?占去不少?时?间,但?李斯怎么会嫌扶苏问题多呢, 长公子愿意问他问题, 说明长公子信任自己, 李斯高兴还?来不及, 自然不会怪罪到这上面。


    咸阳宫本身就很大,他一个客卿, 出入只能依靠双腿, 走出去怎么也要半个时?辰, 从咸阳宫到他家又是小?半个时?辰, 等?回到家让仆人上膳, 人都要饿晕了。


    李斯才不会如此苛待自己。


    既然长公子主动?留饭, 他自然是恭敬从命, 正好也品尝一番这宫中的?佳肴。


    若扶苏没穿过来, 这咸阳宫的?膳食可?真?称不上佳肴两个字,顶多算是‘能吃’且吃不死人, 味道什么就算了,也就口感更细腻一点。


    但?现在不一样了,经过扶苏百般挑剔,孟芽带着阿罗疯狂研究新种类的?吃食,宋河则是一头扎向了炒菜,两年多下来,厨艺突飞猛进,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做出一桌小?炒了。


    就是比较费锅。


    正常情?况下,炒菜是在北宋时?期才得到推广的?,因为这时?候出现了铁锅,用铁锅炒菜才是正途。


    再早时?用的?是瓷锅、陶釜,这些用来蒸煮还?可?以,但?受不了油温,用来炒菜经常会炸锅。


    虽然宫里?不会缺陶釜,就算坏了也不需要宋河赔偿,但?炸得多了他还?是觉得心疼,就想将陶釜换成铜锅,被扶苏严词拒绝。


    他可?不想吃成个小?铜人。


    炸锅也不影响宋河的?发挥,因为这两年扶苏对宋河和孟芽的?青睐,膳房干脆让二人专门负责扶苏的?膳食,今日的?午膳自然也不例外。


    菜是一盘新鲜藠头炒腊肉、鲜咸酥脆的?炸河虾、切碎的?苦菜混着鸡蛋液摊成的?苦菜鸡蛋饼、颤巍巍的?河虾炖豆腐以及封在陶锅中保温的?鲜鸡汤,再配上黄澄澄的?粟米饭,这一顿饭简直能香得人失去神智。


    不说那嫩滑的?豆腐、油香的?炒菜,单是一份炸河虾就已经彻底俘虏了李斯的?味觉。


    河虾易得,个头小?腥味又重,实?属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多是住在河边的?渔民用来果腹之物。


    扶苏: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用油炸过!


    自然是没有的?,油多珍贵啊,煮菜时?加两块米粒大小?的?油脂,都能把人心疼坏了,何?况倒满半个陶釜,贫穷点的?人家直接当场上吊给你看。


    更不消说,倒这么多油只是为了炸一盘低贱(指价格)的?河虾。


    好在扶苏这辈子的?身世给力,就算他提的?要求再离谱都有人照做,因此这炸河虾还?是被端上了桌。


    起初楚夫人百般嫌弃,觉得扶苏一定?是被人诓骗了,才会吃这种没人要的?贱物,直到那刚刚出锅还?滋滋作响的?炸河虾被端上来后,一吸气满腔都是炸物的?异香,楚夫人不由自主就夹起河虾放进了嘴里?。


    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楚夫人简直吃得停不下来,成了大秦第一个被炸物俘虏的?人。


    李斯刚得知那盘酥脆的?东西是河虾时?,表情?没有楚夫人那么外露,毕竟能端上长公子餐桌的?食物,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膳房的?庖厨又不是疯了。


    所以,一定?是自己以前吃河虾的?方式不对,才没发现这其中的?美味。


    一只虾下肚,李斯确定?了,果然是以前的?方式不对。


    李斯吃饭的?速度不快,但?扶苏清楚地看见,炸河虾的?小?山已经凹下去一块了,见状扶苏又开始推销油汪汪的?藠头腊肉和嫩滑的?虾仁豆腐。


    李斯全部欣然接受,丝毫没有挑食的?意思?,一时?间宾主尽欢。


    不过嘛,扶苏留他吃饭自然不单单是为了吃饭,等?李斯每样菜都尝过后,正处于胃口打开却又没饱的?情?况下,开始畅想这些菜搭配白米饭来吃该是多么美味。


    说着说着连碗都放下了,连饭都不吃,问李斯:“李先生,为什么秦国就不能种稻呢?难道这世上只有楚国才能种稻吗?”


    李斯刚吃了几口,正处于食欲旺盛的?状态,偏偏扶苏一直在描述,这些腊肉河虾混着白米饭有多香。


    做为楚国人,李斯当然也是吃过白米的?,扶苏一描述,他脑子里?立刻就出现香味了,顿时?也对碗中的?饭感到兴致缺缺。


    要不回去让仆人蒸一碗好了。


    可?是家中的?庖厨不会炒菜啊,也不会炸河虾,光有白米饭有什么用呢?


    李斯顿时?对扶苏的?遗憾感同身受。


    李斯遗憾叹气:“是啊,这稻种只有在气候湿热,水系发达的?地方才能生长。而七国之中,唯有楚国境内符合条件。”


    就像丝绸一样,都是楚国的?独家生意。否则精米的?价格也不会如此昂贵。


    扶苏听?了,眨眨眼又问:“那七国之外呢?”


    楚国是适合种水稻没错,但?是这片大地上适合种水稻的?可?不止楚国,楚国南边的?瓯越和闽越同样很适合!


    瓯越和闽越就是后世的?江浙福建和两广,江南地带气候条件多优越就不用说了,最适合种植农作物,一度被称作鱼米之乡。


    这名字,谁听?了能不馋?反正扶苏不行。


    如果这两处都能归属秦国就好了,到时?候不仅扶苏能吃米吃个够,粮仓都要扩建出去几十上百座!


    扶苏简直不敢想那时?候自己能有多开朗。


    可?惜,要是秦国和瓯越闽越之间没有隔着一个楚国就好了,如今有一个拦路虎在那儿,扶苏只能望着舆图兴叹。


    但?是没关系,没有江南,云南那边不是还?空着呢嘛!


    至于人家本土的?夜郎、寿靡(现昆明一带)之类的?,扶苏选择性忽略。


    只要它现在不是属于楚国的?,那就可?以打,他相信他爹有这个实?力。


    不过,想到云南,不可?避免想到相邻的?巴蜀和越南,都是种粮食的?好地方,尤其越南,扶苏记得宋朝时?期,出自越南的?稻种占城稻传到了福建。


    当时?江淮两浙地带大旱,为了赈灾,宋真?宗派人去福建取占城稻,足足三万斛,一斛等?于五斗,差不多六十斤重,三万斛就是整整一百八十万斤!


    这个数字深深震惊了宋真?宗,当即决定?在江淮和两浙推广占城稻,救活百姓无数。


    在玉米和红薯传入中原之前,占城稻绝对是最顶流的?粮种,没有之一,而这个占城就在中南半岛。


    扶苏眼巴巴望着南边,两只眼睛都写满了‘想要’。


    李斯接收不到信号,不知道扶苏在望什么,他只是在讲述自己知晓的?。


    “七国之外?戎狄所在的?草原尽是戈壁沙滩,不要说种稻,连粟麦都种不活,只有楚国以南的?两越或可?一试,只是……”


    身为楚国人,还?曾经在楚国出仕过,自然知道楚国以南还?有一些国家,只不过比起中原成熟的?国家政体?,将他们称为蛮夷部落似乎更合适。


    两越常年瘴气弥漫,还?有毒虫,百姓避之不及,除了当地土著,根本没人敢去,楚国也因此不热衷攻打,倒是让其趁机做大,频繁骚扰楚国边境。


    因为双方起的?摩擦,李斯才听?过一耳朵,对两越有一丝了解,知道那里?除了有瘴气和毒虫之外,气候倒是格外湿润温暖,非常合适农耕,甚至一年可?以播种两次,人们生活非常富足,稻子烂在地里?都没人去捡,因为根本不愁粮食吃。


    要不是那瘴气实?在骇人,楚国也不会坐视其做大。


    李斯摇了摇头:“此地久居不易,且有楚国横亘其间,打下来无益。”


    李斯还?真?的?顺着扶苏的?话去认真?思?考了,而不是因为他年纪小?不懂这些就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这点可?比费桓强多了。


    果然能当三十年丞相的?人,跟普通人一比,简直是突出的?优秀。


    李斯所想的?,倒是跟扶苏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打上了瓯越和闽越的?注意,但?是因为楚国,也都默契地换了目标。


    不同的?是,扶苏转头就盯上了两越旁边的?夜郎和寿靡,李斯却因为古今的?信息差距,对中原之外不甚了解,没跟上扶苏的?思?路。


    但?李斯却同样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


    “蜀地?”嬴政不解,问扶苏,“你这是从何?处得知?”


    扶苏:“李先生说的?啊,他说蜀地原属楚国,气候与楚国仿佛,一定?也更适合种稻。”


    嬴政不信。


    蜀地群山环绕,山路极其险峻,气候也差,比起两越来说不遑多让,让过惯了舒坦日子的?咸阳贵族们非常嫌弃,但?凡有选择的?人,都不会去蜀地。


    因此,自昭襄王打下巴蜀以来,此地一直是用来流放罪人的?地方,比如之前嫪毐叛乱,他的?家臣们就被流放到了蜀地。


    这个后世被称作天府之国的?地方,在如今的?秦人眼里?,大概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垃圾地带,至于此地种什么吃什么?就更不会关心了。


    所以蜀地现在居然种的?都是小?麦,扶苏在心里?呐喊:浪费!浪费可?耻啊!


    奈何?嬴政不信扶苏说的?,扶苏立刻又故技重施,搬出李斯:“父王,我说的?是真?的?!李先生说,蜀地最适合种稻了,比楚国其他地方都合适,以前没人种,是因为他们都不懂农耕,但?是李先生懂!将这件事交给他准没错!”


    嬴政终于舍得将视线分一些给扶苏,眼神微深,问他:“这些都是李斯让你说的??”


    扶苏:“什么话?”


    嬴政:“将蜀地由种麦改为种稻这件事交给他。”


    扶苏立刻否认:“没有啊,李先生没有说。”


    难怪他爹对他说的?话一直不感兴趣,原来是误以为这是李斯在借着扶苏向他要差事呢,一个臣子居然敢利用长公子,所以嬴政才有些不悦。


    扶苏赶紧替李斯解释,本就是他缠着李先生问种稻一事,李先生只是在解答他的?疑问而已,他自己也没有想要离开咸阳的?意思?,这些都是扶苏自己说的?,他只是太想让秦国也有一个能种稻的?地方了。


    若是按照扶苏真?正的?想法,他才不替李斯解释呢,这个有可?能会逼死他的?定?时?/炸//弹,扶苏恨不得李斯不受重用,最好被他爹杀了才好,可?架不住李斯是真?的?有本事,真?要就这么杀了,扶苏还?觉得有点可?惜。


    而且,有李斯在,多适合扶苏用来当借口啊,比如像今天这样。


    嬴政不知是信了没信,扶苏反复提了几次后,终于松口:“既然他有心分忧,就赐他两石稻种,即日启程前往蜀地吧。”


    “即日前往蜀地!?”


    接到命令的?李斯都懵了,他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他每天兢兢业业备课,教长公子识字,也没犯什么错啊,更没掺和到丞相和王上的?争斗中,怎么会被流放到蜀地呢?


    传令的?谒者却说:“王上并?非降罪于您,只是命您前往蜀地种稻,若能使蜀地种满水稻,即可?回到咸阳。”


    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一听?到种稻,李斯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此事定?然与长公子有关,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但?李斯深深觉得,自己似乎是上了贼船。


    ……这糟心的?学生,昨天那顿饭果然不是白吃的?。


    第 137 章


    李斯去了蜀地, 带着王上赐下的?两石稻种?、一百农夫、五千士卒和一万奴隶去的?。


    即便如此,仍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客卿们纷纷猜测李斯到底是因何事引得王上厌弃的?。明明之前的?官途一路顺遂, 怎么突然就被流放蜀地了呢?


    但谁也猜不出原因。


    这是最恐怖的?, 不知道该小心什么, 只能诸事小心,一时间客卿院子人声寥寥, 都缩在家里读书的?读书,著书的著书,倒是清静。


    李斯这一走,扶苏刚刚开始的?识字一事就又搁置了,嬴政却没给他指派新?的?老师,因?为李斯走后不久, 相国吕不韦终于被人告发与嫪毐之事有牵扯, 获罪连坐, 被嬴政当朝免官, 勒令其在府中仔细反省。


    几乎没有人感到意外?。


    嫪毐一事上,王上连亲生母亲都囚禁了, 又对同母弟弟施以囊扑之刑, 想也知道, 对于将嫪毐引荐给赵姬的?吕不韦, 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何况吕不韦还利用辅政之权与王上在朝堂相争, 这已经踩到一个君王的?底线了。


    不管吕不韦如何智计百出, 朝堂上又有多少故旧门生, 有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 吕不韦手里没有兵权,而咸阳城内外?、洛阳城外?, 俱是忠于王上的?铁甲精兵,吕不韦的?落败是所?有人都能够预见的?。


    只不过?这时间上,比扶苏上辈子早了一年,大概是这辈子成蟜一事上,嬴政就一直占得?先机,事事早一步,到今天就能提前将吕不韦赶下台了。


    然而将吕不韦赶出朝堂还不算结束,接下来整合朝堂势力才是最重要的?,吕不韦是走了,但从他府中出来的?门客舍人仍遍布朝堂。就连刚被‘流放’走的?李斯都是从吕不韦府中出来的?,这些人嬴政都得?一一解决,方才能让朝堂彻底属于他自己。


    有人暗暗猜测,李斯被流放蜀地莫不是与吕不韦有关??


    却也有人反驳,李斯不过?区区一个客卿,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且早就与相府脱离了关?系,王上还不至于为此针对他,更别说还要特意将人提前流放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朝堂一片乱象,任免之事每日都在发生,嬴政那?还有时间管扶苏缺不缺老师。


    为了不中断识字大计,扶苏只好自己去客卿院子里,打算重新?找一个顶替李斯,可惜没找到。


    起初李斯偶遇扶苏,然后就被王上派去教导长公子读书,着实让其他客卿们羡慕嫉妒了许久,甚至想要取而代之,可这才几日,李斯就被流放去蜀地了,客卿们顿时就没想法了。


    那?长公子身边怕不是风水不好吧?


    没人往前凑,就显得?积极热情的?费桓格外?显眼?,对方依旧如以前一样,见到扶苏就往跟前凑。


    从前扶苏觉得?费桓热情得?有点烦人,今日见到这冷清的?客卿院,突然觉得?看费桓都顺眼?了不少,因?此倒是第一次对费桓讲述名家学?说时,没有表露反感。


    费桓在心里对李斯表达了欢送,走得?好啊,他要是不走,自己哪还有机会给长公子讲书。


    听了一耳朵哲学?辩论题的?扶苏表示生无可恋,见到拎着梯子杌凳出现?的?公输甘简直像见到亲人一般,连忙让伍左扶着杌凳,自己爬上去感受了一番。


    因?为是给长公子用的?,杌凳必须足够稳才行,绝对不能随便一踩就摇晃,摔了长公子可就是公输甘的?罪过?了,因?此他选用的?是极为结实的?木料,重量绝对不轻,反正扶苏踩上去像踩在平地上一样,哪怕没有伍左扶着,也绝对不晃。


    扶苏干脆在上面蹦了两下,吓得?伍左公输甘和费桓三人都提心吊胆,伸出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


    扶苏让他们别紧张:“放心,公输先生做的?杌凳很稳,不会摔的?。”


    他们能放心就怪了!


    伍左用乞求的?语气说:“长公子,您是千金之躯,下次可千万别这么玩儿了,奴婢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刚才那?一刻,伍左不仅伸了手,还想直接趴到地上当肉垫去接扶苏,紧张得?不行。


    但扶苏是不会听的?。


    做杌凳的?木材密度极高,他一上手就知道,就凭自己这点体重,在上面怎么蹦都不会摔的?。


    再说只是上了一个小台阶而已,就算真的?摔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他放心大胆地蹦。


    大概是受这个梯子杌凳的?启发,公输甘还做了很多这种?两两搭配的?小玩意儿,比如将杌凳的?凳面加宽,看起来很像扶苏上辈子见过?的?高脚木凳,只是高度没有那?么离谱。


    这再次给了扶苏惊喜,直问公输甘是怎么想到的??


    公输甘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腼腆,他说:“公子容禀,这实是因?为臣做机关?时,需要长时间跪坐,时日久了难免腰腿酸痛。为公子做杌凳时,臣突然想到,既然杌凳可以加高,那?为什么坐榻不可以?”


    若是能将坐榻也加高,以后他再做机关?时,就不需要一直跪着,这对膝盖实在太?友好了!公输甘没有抵挡住这个诱惑,果断又做出一个与坐榻同宽的?凳面,下面加上梯子,他试过?了,这样的?坐榻就算坐上一个时辰腰腿也不会累!


    后来公输甘又发现?,杌凳加梯子是为了方便长公子爬上爬下,坐榻却没有这样的?需求,完全可以将踏板卸掉,只保留四个凳腿。


    最后的?成品就是扶苏看到的?这个颇有古风的?木凳。


    “木凳?”公输甘重复了一遍,点点头,“这个名字正好,以后它就叫木凳。”


    难得?又见到熟悉的?东西,扶苏很想坐上去感受一下,然而这个看上去不怎么高的?木凳,在扶苏面前仍然是不可攀登的?高峰。


    见状,公输甘又跑到后院去将已经淘汰的?梯子版木凳拿了出来,这下扶苏终于可以坐上去了,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晃啊晃,好不惬意,看起来很满意这个木凳。


    公输甘摇摇头,他还是说早了,看来保留踏板还是很有必要的?。既然如此,那?就做两种?木凳好了,一种?给他这样身高腿长的?成人坐,带踏板的?就留给孩童。


    看着长公子在凳子上开心地摇晃着,公输甘又皱起了眉头,是他疏忽了,这凳子对孩童来说还是过?于危险,万一掉下来岂不麻烦?


    公输甘立即开口:“公子,凳子还是太?高,仔细掉下来,您还是先下来吧。”


    我刚爬上来的?,你就让我下去?


    扶苏不理解,扶苏也不准备照做,至于公输甘的?担忧?扶苏表示没必要,直接做成像儿童餐椅一样的?不就行了。


    “这,何谓儿童……餐椅?”


    扶苏开始给公输甘比划着讲解,就是在这个木凳的?基础上,再加上一面靠背,防止幼童后仰摔倒,然而再在面前加一圈扶手,将幼童圈在木凳上,这样就绝对不会掉下去了。


    若是现?代的?椅子还可以担心一下,材质太?轻,还是比较危险的?,但现?在的?东西都是实木的?,简直不要太?/安全。


    公输甘听了只觉茅塞顿开,然后匆匆向扶苏告别,拎起板凳又往后院走去了,在他走之前,扶苏赶紧从凳子上又爬下来。


    “等等,把这个带上,改造好了再送给我。”


    公输甘回身,一手抄一个凳子应道:“喏。”


    公输甘简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扶苏望着他的?背影满怀欣慰,要是客卿里面能多点这样的?技术宅该有多好啊,他也不至于穿越三年了,连个铁锅都做不出来。


    本?来他还想让公输甘去做铁锅呢,可惜公输甘只是擅长用不同的?铁块做机关?,或者设计出自己想要的?样式让匠人熔铸,他本?人却是对铸铁一窍不通。


    显然是专业不对口啊。


    铸铁……铸铁……这事他是不是应该找个铸剑师更靠谱?


    嗯,可行。


    扶苏点点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扶苏抬头望向费桓,费桓不明所?以,看了眼?公输甘离开的?方向,觉得?自己懂了,拿起竹简道:“公子,他走了,那?臣继续为公子讲书吧!”


    扶苏“!”


    扶苏:“不必了!”


    他拒绝得?过?于干脆,费桓顿时伤心不已,这书真的?有这么难吗?他不觉得?啊!


    看出费桓的?伤心,今日对他有些改观的?扶苏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咳,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当世最有名气的?铸剑师是谁?”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费桓早已习惯,这伤心大概只有一成是真的?,扶苏一问他问题,瞬间恢复成正常样子。


    他思索道:“有名气的?铸剑师?这……自从欧冶子大师名剑问世之后,世上很少再有铸剑师的?名头传出来,出名者寥寥无几,臣唯一知晓的?就只有一位。”


    欧冶子扶苏知道,铸造出龙泉、太?阿等等名剑的?大佬,其中那?把太?阿现?在就挂在他爹腰上呢,这种?程度的?铸剑师他不敢想,事实上也再没出现?过?,扶苏只需要这人擅长铸铁就行了。


    “是谁?”


    “赵国的?徐夫人,极擅长制作匕首,他做出的?匕首锋利无比,皆是杀人利器,七国中时时有人重金求取。”


    至于这种?杀人利器求来干什么,懂得?都懂。


    那?扶苏可太?懂了,求取的?人里面还有个太?子丹呢,然后把花重金求来的?匕首送给荆轲了,荆轲揣着他章台宫一日游,最后还送了自己一程。


    第 138 章


    得知有这么一个铸剑人才流落在外, 扶苏非常上心,当?即将徐夫人的名字可在竹片片上,等以后自己也能有门客舍人了, 就派人去赵国将人带回, 啊不是, 请回来。


    此?时却是不急。


    又是十月,瑞顼历新?年的日子, 朝堂上已经恢复了宁静,而远在蜀地的李斯也终于有了消息。


    据说是有关种稻的好?消息,嬴政不信。


    种稻至少要一年才能看到成效,这?才两个?月就说有好消息?李斯真是去了蜀地,人都?不够稳重了。


    等到将今日的竹简都?批阅完毕,嬴政才有耐心又捡起李斯的信来看。


    “王上容禀, 两月以来, 臣已经踏遍蜀地, 遍寻适宜种稻之所……土人乃言自尧舜始, 此?地便已经开始种稻……想是可以完成王上期许。”


    “只是据土人所说,蜀地以南有名为夜郎和寿靡的地方……气候比之蜀地, 更?适合种稻……如今仍为蛮夷占据, 若王上想要种稻, 不如将此?处化为秦国疆土, 再兴农耕……可事半功倍矣……”


    通篇看完, 原来李斯并没有因为离开咸阳去了蜀地就失心疯胡言乱语, 而是他发现蜀地虽然可以种稻, 蜀地以南却更?合适, 甚至还说出了希望王上赶快派兵攻打这?种话来。


    夜郎嬴政自是知晓,与戎狄一般, 时常进犯秦国边境,偏偏当?地群山险峻,秦人又多生在平原,不擅长在山林作战,总是拿他们没办法?,当?地县令颇为头疼。


    没想到李斯居然起了将它打下来种稻子的念头,想得挺美,下次别想了。


    然而李斯不仅仅是提建议,他还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攻打的渴望,嬴政让他带一万奴隶去,本意是用来开荒耕种的,李斯却在得知夜郎和寿靡后,将这?些人派出去探路了。


    探一探从哪条路打进去更?妥当?。


    偶尔遇到一些没有路的地方,李斯还会阻止奴隶开路架桥,如今已经基本理出了一条蜀地通往夜郎的山路,就等王上的大军了!


    没想到这?李斯还是个?好?战分子?


    嬴政的手?搭在信帛上,手?指轻点,思考着此?事的可行性?。


    “见过长公子。”


    “嗯,免礼。”


    扶苏跨过门槛进了大殿,随意摆摆手?让内侍们起身,走得进了,扶苏忍不住有些惊讶。


    真难得啊,他爹居然没有批竹简,而是在发呆?


    来章台宫这?么多次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看来解决掉吕不韦,他爹是真的轻松了,只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事实?上,不止扶苏惊讶,嬴政也讶异今日居然又在章台看见他了。


    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嬴政的思绪,他一回神就看见扶苏走了过来,颇感意外。


    自从去岁开始,扶苏自觉长了一岁,不能再日日缠着父王,来章台宫都?不勤快了,每个?月都?用手?指头数着,超过三次就不来了,但今天可是这?个?月第四次了,而这?不过才月初而已。


    听到他爹的问话,扶苏随口回道:“因为想父王了啊。”


    当?然不是,他这?个?月来得这?么频繁,纯粹是为了打听旅行青蛙·李斯的近况。


    自从李斯离开后,扶苏天天盼着他传消息回来,可李斯除了刚到蜀地那会儿传回一封信,说自己已经到了,之后就是杳无音信,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扶苏急得不行。


    他既希望李斯能好?好?完成嬴政交给他的任务,即在蜀地好?好?耕种,早日将此?处变成大秦的粮仓。


    但同时,扶苏更?希望李斯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李斯临走前,扶苏曾经派伍左去送了一份自己准备的践行礼物?。


    但这?份礼物?里面?,惯常送给远行之人的吃食衣物?都?没有,只有一卷薄薄的羊皮卷,上面?绘着蜀地附近的舆图。


    舆图这?种战略物?资,扶苏自然是没有的,尤其还是秦国边境的地图,谁敢私藏跟通敌谋反没有区别,这?东西只有嬴政和蒙骜手?里有。


    扶苏本来想去找蒙骜要一份,想了想,这?件事早晚瞒不过他爹,还不如直接找他爹要,也省得事后产生不必要的怀疑。


    听闻扶苏是担心李斯在蜀地迷路,所以来找自己要舆图,此?乃尊师重道之举,嬴政自然无有不应,所以不仅同意了,还给了扶苏一副画得最全?的。


    至于李斯会不会拿着舆图去做别的?嬴政根本不担心,他派五千士卒去保护李斯的安全?,可不是说这?五千人会听李斯的命令,若他做出通敌之举,自然会有人为主分忧。


    扶苏拿到舆图,两眼小星星:感动.jpg


    然后扶苏果断让人复制了一份,送给李斯。


    别怀疑,此?时的舆图并没有现代那么精密,粗通绘画技巧就可以直接手?绘。


    当?然,扶苏一定要复制一份,不是珍惜这?份舆图,而是因为他用朱笔在夜郎的位置画了个?圈,然后才送给李斯,附带一张笔迹稚嫩的信。


    本来嘛,扶苏只想在舆图上画个?圈算了,其余的让李斯自己领悟,可谁让扶苏现在只是个?刚刚四岁的幼童呢,这?么高深莫测你不要命啦!


    所以画完圈之后又写了封信,大致意思就是自己又问过其他楚国人了,他们说蜀地以南这?个?位置,和两越一样,都?比楚国更?适合种稻,不如李先生去这?里种吧,一定能早日完成父王交代的任务。


    扶苏扯的这?个?理由很好?钻空子。


    毕竟楚夫人就是楚国人,她身边伺候的也都?是从楚国带来的人,朝中还有一个?昌平君,是扶苏的舅舅,府中上下都?是楚人。


    所以扶苏可能真的问了,也可能没问,反正李斯又无法?求证,只会相?信这?个?理由是真的。


    而且,找到一个?新?的适合种稻的地方,帮助秦王开疆拓土,不比留在蜀地一年又一年地耕种更?有前途?扶苏相?信李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扶苏自然地坐到嬴政身边的坐榻上。


    因为这?两年来,他每个?月都?要来章台宫几次,不论?是嬴政也好?还是章台的内侍们也好?,早就习惯了扶苏的存在,这?些小一号的坐榻桌案甚至是杯碟等等准备了个?全?套,每次见到扶苏来,第一时间就给摆上。


    而且摆在别的地方,长公子会不开心,必须摆在王上身边才可以。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长大了,不应该再缠着父王,实?际上每次扶苏一见到嬴政就会自动黏上去,像个?小逗号。


    扶苏不紧不慢地走到坐榻边,跪坐好?,这?一跪下去就觉得好?硬。


    这?是坐吗?这?分明是受刑。


    大概是公输甘改造出了木凳和椅子的原因,以前没有的时候,想到跪坐是这?个?时代的习惯,扶苏虽不喜欢,却也适应良好?,但是现在有木凳和椅子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跪坐忍不了一点了,他好?想坐着。


    但是……椅子比桌案还高,真要在这?儿摆张椅子也太突兀了,想想吧,到时候扶苏看他爹都?得低头,这?合适吗。


    得去找公输甘了,告诉他别在那纠结木凳到底留一条踏板更?美观还是两条踏板更?美观了,木凳和椅子都?做出来了,就没想着要做个?配套的桌子吗?


    嬴政发现扶苏突然愁眉苦脸的。


    进来之后,父子两人只说了一句话,然后扶苏从坐下就开始走神,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表情变来变去,唯一相?同的就是不管怎么变,似乎都?很愁苦,这?引起了嬴政的兴趣。


    “扶苏,你在想什么?”


    嬴政很想知道,扶苏才四岁的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如此?烦恼。


    扶苏用手?攥成豆沙包大的拳头,痛苦捶腿,抬头说:“父王,膝盖有点疼。”


    “膝盖怎么会疼?”嬴政眼神一凝,“可是来时摔到了?”


    明明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伺候,内侍禁军宫人都?有,居然还能让扶苏摔到?他们是怎么伺候的。


    发现亲爹的眼神不对,扶苏赶紧解释:“没摔,就是跪着难受。”


    嬴政眼神缓和不少,却疑惑:“跪着难受?”往日不是也如此?跪坐,怎么突然膝盖疼?


    好?险,差点害了伍左。


    扶苏松了一口气,继续委屈巴巴地说:“我?去找公输先生时,他都?会让我?坐在椅子上,膝盖一点也不会疼。”


    椅子?这?又是什么?


    嬴政不解,却也大概能明白,定是公输甘又做出了新?的物?件,此?物?能代替坐榻,难道是比坐榻更?软?


    “那怎么不让他呈上来?”


    既然比坐榻舒服,带来不就行了,他又不是不能接受新?事物?的老古板。


    扶苏却摇头说:“不行的父王,椅子比桌案还高呢,若是坐在上面?就没办法?看竹简了。”


    “比桌案还高?那岂不是无用?”


    此?时的人们大都?是席地而坐,讲究点的会在地上铺上草垫或者动物?皮毛,有些家底的或者是贵族们则是用缩小版的床榻,大概跟后世的蒲团差不多。


    就连睡觉的床榻也都?极为低矮,若屋子里摆一把椅子,不仅无用还突兀。


    嬴政不理解,若只是为了让人跪坐时膝盖不疼,直接将坐榻改进得软一点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将坐榻变高?


    扶苏却突发奇想地说:“那就让公输先生将桌案也变高吧,不就可以用了?”


    扶苏站起来伸开双手?来回比划:“椅子有这?么高,那只要桌案可以做成这?么——高就好?啦!咦,那是什么?”


    扶苏比划几下,突然看到桌子上摊开的白色绢帛,上面?写满了字迹,扶苏已经知道日常写字都?是用竹简,只有写信时才会奢侈地换成绢帛,因此?只是疑惑一瞬就明白了。


    “父王,有人给你写信吗?”


    “嗯,李斯的信。”


    “李先生?”扶苏惊喜道,“那我?可以看看吗?”


    一别两个?月,身为勤奋好?学的学生,思念先生所以想看一眼先生寄来的信件,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嬴政瞥了一眼信,心道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当?即点头应允,于是扶苏欣喜地捧起白绢,第一眼就看到了‘夜郎和寿靡’,心下大定。


    果然,他就知道压榨李斯一定会有惊喜的。


    第 139 章


    在扶苏命公输甘改进桌案时, 秦国的大军也集结完毕,向蜀地进发了。


    然而令扶苏意?外的是,他爹居然只派了三万人去。


    区区三万人, 想打下?夜郎和寿靡?哪怕觉得此处蛮夷, 不如中原强盛, 也不能如此轻敌吧。


    要知道这山林战可是很难打的,尤其当地的毒虫毒蛇等等, 简直令人防不胜防,往往仗还没?打起来呢,自己人已经被放倒了。


    当然,比毒虫毒蛇更可怕的是当地的毒菌子!非专业人士千万不能品尝!


    在这缺吃少穿的先秦时代,就连军粮都是混着麦壳和菽的干饼,味道难吃不说, 对?牙口要求也很高, 属于是吃了第一口不想吃第二口那种?, 就这都算优质军粮。


    这种?情况下?, 看见鲜嫩肥美的菌子,很难说会不会摘回来煮汤喝, 然后一锅放倒一个营……


    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啊, 大军还没?开拔扶苏就已?经很担心了, 如果领兵的是蒙骜, 他都想要追上去嘱咐几句了, 就是没?办法解释他的消息来源。


    可惜领兵的根本不是蒙骜, 扶苏在章台勤快地进进出?出?, 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去蜀地的将领是谁, 是一个他格外熟悉的人。


    “王翦?!”


    这种?大佬居然被派去攻打夜郎?王翦现在这么没?名?气吗?杀鸡焉用牛刀啊!


    本来听到他爹只派了三万人去打夜郎和寿靡时,扶苏觉得这也太不重视了, 此时得知?带队的居然是王翦,这好像是重视了又好像没?重视。


    即便是王翦领兵,三万人也不够吧,他是名?将不假,但他也不会撒豆成兵,扶苏深深怀疑,这次该不会促成王翦的首败吧?


    不管扶苏如何担心,这些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他只能选择相信王翦和李斯,也是,两个金卡出?手,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


    秦国的军事动向一直备受天下?关注,毕竟秦国一动,就代表着邻国要遭殃了。


    此次咸阳又发兵,天下?人都精神一紧,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这次刀会落到谁头?上。


    六国之中唯有韩魏松了一口气,因为历时两个多?月,秦国终于撤兵了。


    大概是怕多?线作战会导致国内空虚,秦国这次派兵之后,就将其他在外作战的军队都召了回去,这可解了韩魏的燃眉之急。


    不过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秦军撤走后,韩魏果然又瘦了一大圈,夹在秦国赵国和楚国之间?,更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只是没?人在乎他们的感受,所有人都抻着脖子不错眼地望着秦军的动向,在发现秦军并未出?关,而是进入了蜀地之后,韩魏赵燕齐都放心了,只有楚王垂死病中惊坐起。


    这怎么还有我楚国的事儿!


    怎么了?时隔两年,终于要来报三年前楚国当合纵长的仇了?


    楚王已?经病了,十月中的寿春并不十分?寒冷,楚王却还是抵挡不住寒气入体?,甚至已?经十数日不曾召见过朝臣。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三年生产出?的丝绸越来越少,质量也跟以前不能比,即便是府衙硬性要求,也见不到什么成效,丝绸上收到的税钱还是逐年减半,根本不够楚王花的。


    眼看着万物凋敝,国事不顺,自己又卧病在床,楚王心下?戚戚,唯有王后再?次有孕的一事方能给他些许宽慰。


    可偏偏在这个楚王最?脆弱的时候,传来了秦王派三万大军入蜀的消息。


    楚王和其他五位君王一样,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秦国打算放弃韩魏来攻打楚国了。


    放弃弱小的韩魏来攻打强盛的楚国,看起来是个昏头?的决定,若在以往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想,但最?近秦国朝堂动荡,当了十几年丞相的吕不韦被免官囚禁,如今秦国上下?听从的都是秦王嬴政的命令。


    嬴政即位以来,没?少开疆拓土,看起来也很不好惹,只不过人心中惯常的轻慢作祟,总觉得年轻人办事不牢靠,以往的政绩恐怕多?是吕不韦的功劳。


    现在吕不韦倒台了,只剩一个刚刚弱冠的秦王拿主意?,难免会轻敌冒进,想要靠一场大战来打出?自己的名?声,稳固人心,那么做出?不打韩魏,反而去攻打楚国的决定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王怒而捶床:“嬴政小儿!未免也太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当我楚国是泥捏的不成!”


    然而楚王忘了自己尚在病中,只是用力捶一下?床而已?,就牵动病机,继而咳嗽不止,


    王后李环惊呼:“王上!快,快倒蜜水来!”


    李环一边命令宫人倒水,一边自己扶着腰慢慢后退,然后轻抬起袖子捂住嘴,似乎是被楚王剧烈的咳嗽声吓到,眼中也满是对?楚王的关心,其实却是偷偷用袖子掩住口鼻,生怕被楚王过了病气。


    她都四个月的身子了,可不能被王上带累。


    事实证明,李环的选择是正确的,楚王喝了蜜水却根本止不住咳,反而愈咳愈烈,最?后更是面?色突地涨红,喷出?一口血来。


    喂楚王喝水的宫人当即跪了下?去,抖如筛糠,拼命磕头?求饶。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


    可楚王本就在气头?上,又吐了血,正处在暴虐的边缘,听见求饶声不仅不会心软,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出?气的点一般,指着宫人中气不足地怒喝道:“带下?去!让她闭嘴!”


    冷肃的侍卫进来将人拖走,很快就听见殿外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就是内侍们来来回回的打扫声。


    杀了一个宫人,楚王犹气喘吁吁,似乎还不解气,又或者单纯只是体?虚气短罢了。


    楚王老了……他也该老了。


    任由其他妃子围着楚王伺候,王后李环掩住口鼻,眼中明明灭灭,从殿中退出?后就立刻吩咐人出?宫寻找哥哥李园,通知?他这个好消息。


    不说李园得知?楚王吐血的消息后有多?么激动,仿佛上天都在帮他们兄妹,楚王自那日吐血过后,似乎突然‘想开’了,居然命李园在年底加收丝绸税。


    楚国只是比六国暖和一点,不是没?有冬天,对?于没?有皮毛抵御寒冬,也没?有存粮的穷苦贫民来说,每一个冬天都很难熬,今年孟夏时节都能冻死人,比以往每一个冬天都更难。


    然而在这么寒冷的冬天,他们的王上不仅没?有想过帮助自己的子民度过这个寒冬,反而还要加收丝绸税。


    明明今年已?经收过一次了。


    接到命令的平民们眼神麻木,楚国丝绸一向受六国追捧,楚国内种?桑养蚕者多?如牛毛,几乎整个楚国都被波及到了。


    这一波税收完,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于深夜冻死饿死,平民们悲痛交加,却因为发布命令的是王上,无人敢违背,只能咬牙交了税,夜晚才敢让泪浸湿身下?的草垫。


    是夜,项家灯火摇曳,尚显稚嫩的项梁气愤不已?,一拳锤在桌案上,力气大到桌案都弯了弯。


    “可恨,王上他是昏聩了吗!”


    “二弟!慎言!”


    已?经留了一撮胡子的项渠比起项梁稳重得多?,听到项梁口出?狂言,忙呵斥制止。


    项梁仍愤愤不服:“我说错了吗?丝绸都被收为王室所有统一售卖,本就引得平民怨声载道,就这还要收税,收税就算了,现在还要一年收两次税,还是冬天!这分?明是不想让人活!”


    平民是生是死,项梁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楚王这样的做法可不是为君之道。


    “数罟(cù gǔ)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的道理?,王上难道不懂吗!”


    刮骨刀刮两次,再?温顺的羔羊都会反抗,或者是逃跑,楚王这么做,分?明是在掘楚国的根基啊!


    “好了,就你懂!”上首的项燕瞪了项梁一眼,项梁顿时不敢再?说话,长兄的话他可以不听,却不敢不听父亲的。


    项渠见状,摇摇头?,看向项燕:“父亲,我们该如何做?是否要上奏劝谏王上?”


    项燕叹了口气:“王上正在病中,听不进谏言,说了也无用,想办法让人传出?去,就说这次收税是因为秦国要来打楚国,收上去的税都是用来发粮饷的,这也是无奈之举。”


    项渠:“喏。”


    如此,本来是楚国内部的矛盾,就转移到秦国身上去了,秦国攻打楚国,本就会引起楚人的仇恨,如今得知?多?收的丝绸税也是为了抵御秦国,双倍的仇恨足以让所有士卒骁勇善战,为国献身。


    他们打算得挺好,可惜很快,边境的哨兵传来消息,秦军是入了蜀地没?错,但一点要攻打楚国的迹象都没?有,反而一路往南走,看上去目标似乎是……夜郎?


    此消息一传回中原,六国人表示都看不懂秦国这波操作。


    几百年来,这天下?都是他们八百诸侯互相争斗,中原意?外的蛮夷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那些地方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谁也不会想着主动去打,一般都是自己国家被骚扰侵略了,才会派一小队兵马去揍蛮夷一顿,找回场子就完事了,然后继续跟中原这几个斗来斗去。


    蜀地本就是秦国边境,又远离咸阳,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也值得派三万人去打?


    这秦王果然还是年轻,分?不清轻重。


    六国人嘴上嫌弃着嬴政,实际上心里都齐齐放下?一块大石头?。


    分?不清轻重好啊,果然以前的聪明决断都是吕不韦的手笔,你看吕不韦一倒台,嬴政的短处就暴露出?来了。


    秦国有他在位,天下?都可安心了。


    别人是安心,楚王就是丢脸了,居然被一个假消息气得吐血,还不懂节制任意?收税,本来项燕都给他想好了借口,谁能想到秦国居然不是奔着楚国来的,借口一下?子就被戳破,楚人皆以有这样贪婪又没?有担当的王上为耻。


    这下?人心散得更快了,人人都盼着新王。


    内史府中,李园听着门客汇报的,市井平民们对?楚王的厌恶,心里直接乐开了花。


    他现在是治粟内史,九卿之一,以他的出?身能站到这个位置已?经不错了。


    但自从被姚贾劝动,觉得自己和楚王都是一家人之后,李园再?也不觉得自己出?身卑微,反而觉得身为楚王的内兄,他合该封侯、封君,春申君能得到的,他凭什么不能得到?


    大概是一直主理?丝绸收税一事给他的底气。


    楚王很信任李园,将此事全权交给李园督办,连个监督李园的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李园若是不做点什么,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所以楚王看到的账册,税钱逐年减半,可能不只是平民养蚕纺织消极的原因,实在是这税钱上趴了一只天大的蛀虫啊。


    这些钱都被李园拿来收买朝臣,培养门客了,不拘文臣武将,凡是能在朝中有点分?量的,都被李园收买了个遍,包括春申君的门客,大部分?都已?经成了李园的应声虫,只有春申君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门客中也有人看不下?去李园的作为,有个叫朱英的悄悄提醒春申君,如今您权势过盛,五个儿子都身居要职,楚王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很快您就要像伊尹和周公一样辅佐少主了。


    但少主的舅舅李园是个贪恋权势心胸狭窄的小人,他一定会与您争这个辅佐之权,届时您就要刀斧加身了!您何不先下?手为强?


    可惜春申君根本不信,李园不管心里想的多?么大逆不道,在面?对?春申君时,始终因为自己曾经是他的门客,对?他多?有尊敬讨好,升任治粟内史这么久,李园在面?对?姚贾时都不会再?谦虚,唯独面?对?春申君和楚王时一如既往。


    春申君被李园表现出?来的假象所骗,拒绝了朱英的提议,朱英担心春申君会反过来责怪他,或者此时被李园得知?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当天就离开春申君府邸逃命去了。


    就这样,唯一一个有心救春申君的人也离开了,李园终于得偿所愿,在楚王病逝之后,立刻假令传春申君入宫托孤,实际上却在宫道两旁埋伏刺客,待春申君入宫后就将其杀死,谎称是楚王遗命要李园为幼主铲除阻碍,无人敢替春申君伸冤,自此楚国彻底落入李园之手。


    项燕听闻春申君的死讯,只能闭眼幽幽一叹,没?了春申君,又有何人能阻挡秦人南下?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楚国的权力更迭暂且不提,经过半个多?月的跋山涉水,秦军终于陈兵边境,向夜郎发起了进攻,值得令人瞠目的是,一直盛传的三万大军居然变成了十万!而且各个打仗都不要命一样,比原本的秦军还猛。


    这下?别说六国的人了,连扶苏都懵了,这什么情况??王翦真的跑去修仙了?


    ’


    第 140 章


    对于六国猜测的秦国要攻打楚国一事, 嬴政也表示无奈。


    蜀地离楚国都城千里之遥,就算他?要攻打楚国,也不会做这种南辕北辙的蠢事, 直接从函谷关、韩国借道去打寿春不是更快?


    况且楚国辽阔, 兵力强盛, 用三万人去打楚国?简直跟开玩笑?一样。


    当然,这么点儿人要去攻打夜郎, 也像是玩笑?一般。


    哪怕是只是蛮夷之地,然山林险峻,困难重?重?,这三万人填进去恐怕都起不了?什么?水花,嬴政又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个天生的军事谋略家, 当自?然早就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所以他?派三万人入蜀的同时, 还给了?王翦一个征兵的命令, 让他?到达蜀地后可以就地征兵, 征到多少就带去多少,如果打完了?还有剩的, 就留下开垦种稻。


    蜀地除了?一部分本土的蜀民外?, 其他?都是被流放过去的, 这些人或是自?己犯了?罪, 或是依附谋逆, 比如嫪毐的家臣们, 当然现在还有一部分是吕不韦的家臣。


    被流放蜀地的, 如果没有特赦, 他?们这辈子就只能?当个罪民,连吃穿都成了?问题, 这让昔日拥有过爵禄田产的他?们如何受得了??


    他?们做梦都想有个机会,能?够摆脱蜀地,重?新?回到咸阳。


    或者不回咸阳,能?去他?国为官也行啊。


    秦法严苛,他?们虽然心里时刻期待着能?被赦免,理智上?却清楚,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被赦免了?,恐怕也无法再获得昔日的地位,既然如此何必再执着咸阳,若是能?去他?国重?新?开始也不错。


    因为这个,蜀地罪民看管极难,经常有人钻团逃跑,不过大多都被兵士追上?处刑,或者没追上?的,掉到山下摔死、野兽咬死。


    跑出去是找死,不跑是生不如死,罪民一直深受煎熬,倒是也达到了?将他?们流放的目的。


    在这种情?况下,当有人带来了?征兵令,说只要他?们戴罪立功,打下夜郎小国,就能?将所有罪都赦免,以后可以照常积累功勋,这谁能?不心动?


    所以王翦征兵的效果非常显著,一大部分都是犯罪被流放到此的罪人及其后代,只有一小部分是此地原本的蜀民。


    争不过,根本争不过,那些罪民都要把征兵点挤爆了?!


    王翦也更愿意用这些罪民,一来他?们本就是上?过战场拼杀的,现在招进军队里,不需要多加操练就能?拉上?战场,能?节省不少时间。


    二来这些人虽然犯错,却也只是在朝堂上?的政治争斗中犯错,没有谁通敌当了?细作。


    像是成蟜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十万大军这种行为,他?的家臣连流放的机会都没有,比成蟜死得还早。


    王翦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曾经想过逃往他?国的,但那不过是没有退路时的下下之选,如今王上?愿意开恩,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必背井离乡,自?然就愿意继续效忠秦国。


    而只要他?们还忠于秦国,就都是可用之兵。


    王翦没有跟夜郎人交手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直到征收满了?七万人时才喊停,加上?自?己带来的三万人,足足有十万人。


    这么?多人,不夸张地说,踏平新?郑都足够了?!


    韩王:你?礼貌吗?


    十万人,军粮并不充足,从咸阳带来的只够再支撑他?们半个月,王翦又从蜀地的粮仓中抽调了?一部分,这也是得到允许的。


    两者加起来差不多够支撑十万人马吃用一个月,多的一斗都没有,这一点王翦直接就在战前对?所有人说得清清楚楚,在十万人哗然色变之前,王翦又说:


    “一个月之内打进夜郎,夺下粮仓,我们就有余粮了?!如果打不下,你?们的军功、爵禄就全都没有了?!”


    王翦骑在马上?,刀锋环指全军:“你?们都是上?过战场,斩过敌首的,如果一个月的时间连一座城都拿不下来,我会怀疑你?们对?大秦尽忠的决心!”


    “到那时,我会禀明王上?,换一批忠心于大秦的将士来代替,至于你?们,就一辈子困在蜀地,永远不会再有出头的机会了?!”


    士卒们,尤其是征收来的罪民们,神?情?从不满转变成了?恐慌,好不容易得来的脱离罪身的机会,就算是死也不能?错过,不然后半辈子绝对?会郁结于心,自?己把自?己怄死。


    有激灵的立刻表决心。


    “愿为王上?尽忠!”


    其他?反应过来的也赶紧表态。


    “愿为王上?尽忠!”


    “愿为王上?尽忠!”


    ……


    誓师过后,十万人向着夜郎的山林中进发,有萝卜加大棒在前面吊着,士卒们勇猛得仿佛下山猛虎,着实打了?夜郎人一个措手不及。


    从来没有过被中原主动攻打的经历,以前都是他?们去攻打中原,夜郎人仓促应战,自?然不是秦军的对?手,短短十数日连下三城。


    丢了?三座城之后,夜郎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阻止人手应对?,还想依靠山林放箭绕路消耗秦军,可惜没想到的是,秦军里大半都是常年生活在蜀地的人,这招对?他?们可不管用。


    为了?自?己能?吃饱肚子,为了?能?早日脱离罪身,士卒们嗷嗷叫着冲上?去收人头。


    战事纷乱且毫无理由,夜郎王从梦中惊起,得知?秦国居然打过来了??


    他?匆忙将国师与臣子们召来商议,有请战的;有觉得秦人打过来的速度太?快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打到柯洛倮姆(私设,夜郎都邑)的,所以我们直接投吧!


    说这话的人直接被旁边人给了?一棒槌。


    夜郎二十年前已经向楚国称臣,如何能?再臣服于秦国?一臣不事二主,中原人最?讲究这个,若是他?们现在投了?,秦军倒是会撤退,但楚国却很快就会来攻打他?们。


    前驱狼后有虎,投降简直就是下下策。


    不过,提到楚国,却是给了?他?们思路,既然他?们已经是楚国的臣子了?,遇到强敌攻打时,为何不向宗主国求救呢?


    于是夜郎王二话不说,立刻让臣子中精通楚国文字的人向楚王发了?一封求救信,然后又派人去通知?周边其他?小国,要求他?们速速派兵支援夜郎。


    以前的夜郎与中原的国家一般,都是单打独斗,直到一位叫采默的国王即位,他?联合了?周边小国,组成以夜郎为首的西南诸国联盟,颇有些周朝初期的影子。


    当‘天子’有难,诸侯有责任带兵勤王,所以若是认真论起来,夜郎国可用的兵力还真不小。


    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宗主国援军,他?们定能?安然度过此次危机!夜郎王与国师满含期盼望着楚国的方向。


    可惜,他?们的盼望注定不会得到回应了?。


    楚王本就病危,因为秦国调动大军,杯弓蛇影之下病得更重?了?,如今楚国朝中更在乎的是,王上?到底还能?不能?好起来?


    虽然近些年王上?越发昏聩了?,对?王后兄妹二人的宠爱毫无节制,连春申君的劝谏都不听,时常做些昏头的蠢事,比如半月前还曾下令,要在冬日里加税,简直不给平民活路。


    如此种种,都绝非明君之相,但楚国臣子们仍生怕楚王就此崩逝,实是因为楚王在子嗣上?没什么?运气,迄今为止只有王后李环生育了?一子,名为熊悍,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


    他?们是有一个太?子不假,可太?子年纪尚幼,如何当得起一国之君?为楚国计,若太?子即位,必定要有一亲近之人教导辅佐才行。


    臣子们心中最?完美的辅政大臣自?然非春申君莫属,可是看王上?对?李园的宠信程度,李园又是太?子的亲舅舅,十有八九会弃春申君而选李园啊!这对?楚国臣子们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他?们愁啊,焦虑啊,担心楚王的身体都快给自?己担心出病来了?。


    与此同时,他?们还得提防着邻国,尤其是秦国,若楚王真的死了?,幼主即位,秦国很有可能?趁机打过来。


    虽然半月前才闹过一场乌龙,但楚国人坚信,对?秦国就是要时刻保持警惕,准没错。


    正想着要小心秦国时,典客(九卿之一,主管归义蛮夷)突然收到急报,是楚国西南的夜郎国国王来信求援。


    信中说,有一支秦军突然攻打夜郎,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夜郎已经丢失了?五分之一的疆土,都邑危在旦夕,他?们实在是抵挡不过,不得不涕泪叩拜楚王,请王上?派兵增援。


    典客拿着信和公卿们大眼瞪小眼。


    想想王上?现在那个破败的身体,想想刚被王上?搅散的民心,再想想楚国紧张的气氛,虎视眈眈的邻国……


    再看向手中的求救信时,典客一扬手,将羊皮纸扔进火堆。


    “算了?,西南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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