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车子驶入陌生小区车库时，乔七朝左右张望。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周寻唇角勾笑，没答。他将车停好，为她拢好衣服，牵着她下车。
刷卡，踏入电梯轿厢，修长好看的手指按动顶层数字键。
电梯轻盈上行，乔七心脏因为某个猜测咚咚直跳。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她抿了抿唇角，想问周寻，又耐下心来。
电梯侧壁光亮如镜，里面的两人穿着情侣款羽绒服，一黑一白，衣袖相贴。十指相嵌，男生的手握着女生的。
乔七微一侧头，周寻眼底含笑，正垂眸望着她。
“怎么了？”她问。
叮一声，电梯到达。梯门缓缓开启，有暖风扑来，吹动女生耳畔碎发。
乔七回眸，瞳孔微微张大。
入眼的客厅极大，整体暖色调，一侧陈列着一张巨大的直排沙发，沙发前铺着地毯，地毯中央一张圆形小桌，正对面贴墙放置着一排书架。
圆形小桌上放置着几听红罐可乐，距离有些远，乔七依稀能看清上面印着的“欢迎回家”字样。
客厅尽头的窗帘大开着，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远处的楼宇与天空那一角湛蓝。
今天天气极好，阳光四洒，一室明亮。
乔七心脏热烫，咚咚直跳。
被牵着的手微微一动，她被周寻牵着迈步向前。
身上的羽绒服被他温柔褪下搭在臂弯，脚下被递上一双棉质拖鞋，乔七被周寻领着，踏进房间。
走进来，才得以窥其貌。
这套房子占据顶楼整层，比她预想的要大得多。
转过半层，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房子吗？”
“是，是我们两个人的房子。”周寻勾着唇角，“用你的安乐小窝幸福建设基金，和我的安乐小窝幸福建设基因一起买下的。”
乔七眨眨眼睛，而后轻轻一笑，上前搂住他的腰，脸贴到他胸口，“谢谢男朋友。在你的生日这天，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男生心跳稳健，就这样听着，便能给她一种安全感。
她抬起头，望着他，“我想继续转转。”
“好，”周寻帮她顺了下耳边发丝，向前一指，“前面有影音室，你先过去等我，我把衣服挂好就来。”
乔七看他往反向走去，判断他去的应该是卧室，便沿着玻璃幕墙独自向影音室行去。
这个小区是新建，她只在车子开入地下车库前瞟见了庭院里错落有致的景色，这会儿向下一望，才发现虽然是北方城市，景致却有些江南园林的味道。
影音室距离客厅并不远，乔七将隔音门推开一点，便听到了《love story》的前奏，以及熟悉的清甜女声。
“有人问，青春是什么？”
“青春是飞鸟，来的时候无声无息，像春天的第一场雨，树上的第一棵芽……”
五年前的画面涌入眼前，乔七愣在原地。
她仍记得那天学校礼堂里回荡的她的声音，也仍记得画面上掠过的飞鸟。
她轻轻推开门。
与五年前不同，画面里的少女眉眼弯如月牙，唇边笑容明媚自信。她站在绿树前，站在蓝天下，站在有飞鸟掠过的楼顶，轻谈着“青春”。
画面里的她脸颊仍稚嫩，身上裹着一层柔光，眸光轻闪，手里握着一只芒果歪头唱着儿歌。
影音室中央一张双人沙发，乔七踏着厚重的地毯走过去，轻轻坐在上面。
视频里的画面从南礼到北城，从附中到B大，从夏季到冬天，从清晨到日暮。
视频里的她从16岁到21岁，跑着的、跳着的、笑着的、某次生气着的。
视频里的他从17岁到22岁，哄她的、逗她的、喊她别闹时恼怒的、喊她别闹无效时倍感无奈的。
视频的结尾处是他们的小时候。她眼里汪着一泡泪，张嘴吞掉他递过来的瓜子，探过身，嘟着嘴唇亲在他脸颊上。
时间流转，岁月无声，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多年，走过这么多路。
屏幕暗下去，背景音乐里的《love story》渐入尾声。乔七心脏如同盈满一室温水，温和而安定。她伸手揉了一下眼尾，正准备起身去寻人，从脚下到墙边，从角落到屋顶，灯光接次亮起，音乐轻奏。
影音室四壁布满鲜花，屋顶飘着气球，她来时走过的地毯上红色玫瑰花瓣为引，燃着落地蜡烛小灯，通向角落里玫瑰花朵花枝编扎而成的时光树。
红色的花树繁茂盛大，花枝上挂着一块块方形小牌。
乔七回头张望，简初和姜茉笑着从门外走进，轻推着她到花树前再度退下。
乔七又回头看上两眼，见没有人进来，回过身。
她摘下一块小牌。
方形小牌上的字迹笔锋锐意，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上面的内容也是。
17岁那年的她，在春节时和他一起走过九曲桥，她让他跟在身后，叮嘱他不要回头。他告诉她，他们两个一定能考到B大。还有他引着她说出的那句话，“情人走九曲，天长又地久。”
18岁那年的她，面对他的追求从慌乱心动到认定彼此，雨夜里她问他要不要和她谈恋爱，他发着烧顶着风雨来到她楼下，只为看她一眼。
……
乔七翻着一块又一块小牌，回忆着一件又一件往事，眼角发热。等她看完最后一张，头顶蓦地被罩上一层头纱，她回过身时，顾念已经笑着跑走，门边立着一道利落身影。
周寻手执一束鲜红玫瑰，遥遥望了她片刻，抬脚朝她走来。
男生目光深邃如海，视线不曾移开她一刻。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乔七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样长。
他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如同踏在她心上，乔七心脏滚跳。
两人距离不过半步时，周寻停在她面前，唇角挂着笑，右膝缓缓跪地。
乔七低眸。
面前的男生眉眼英挺，身型挺阔，虽然半跪着，依然很高。
红色丝绒盒里的钻戒熠熠生辉，乔七却只能望进他眼里。
那里盛着最赤诚最坦荡的爱意。
周寻抬眸，紧绷着嗓音开口。
“七七，我们在襁褓中相识，陪伴了彼此最无忧的幼年时光，中间分开十一年，又在最美的年龄再遇。”
“有时我想，缘分是什么，爱情是什么。或许就是我们这样，兜兜转转，再遇到彼此，我走向你时，你肯向我走来，我向你伸出手时，你肯向我伸出手，我爱你时，你肯爱我。”
“你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的约定吗？”
“我一直记得，也一直在努力。”
他拿出那枚戒指，慢慢抬高，唇角笑着。
“七七，你愿意嫁给我，继续谈这场没有期限没有终点的恋爱吗？”
乔七眸子里挂上水雾，眼前已经朦胧一片，她张了张唇，门边忽地几声起哄。
顾念举着一块“我磕的CP始终是真的”的牌子被挤到门内，简初姜茉共同将一块“marry me”的灯牌举在身前，张静笑着喊了一声“嫁给他”，后面林奕程子恒几声响亮的口哨，再后面的程辙举着DV。
原本暖人温馨的气氛被打破，乔七笑着低下头，伸出自己的手指，语调轻扬，“周寻，我愿意。我愿意和你共携手，愿意和你共白头，也愿意和你继续谈这场没有期限没有终点的恋爱。”
戒指被推到指根时，口哨声起哄声“怦怦”礼炮声再次响起，金色金箔碎片飞舞。
乔七接过一片金箔，想到昨晚陆星然头顶的那片，弯着眸子慢慢笑起来。
被推到周寻身上，又被一起推出门时，乔七人还有点懵，她向前迈了一步，“哎”了一声，“房子还没看完，生日也没过呢，”又被周寻拉回来。
顾念在外面摆摆手，朝她挤眉弄眼，“领到结婚证你们小两口想怎么过怎么过。”
电梯门缓缓关上。
乔七眨眨眼，默默站回周寻身旁，脸颊微红，低声咕哝：“大家今天好忙啊，下午不是也可以领证嘛，这么急。”
周寻牵上她的手，垂眸看她，“是我等不及。”
乔七一愣，而后笑得不行。她晃了晃手上的戒指，“已经答应了，难道我还能跑了吗？”
周寻抬起目光没再看她，唇角仍勾着，“当时不是说好到年龄卡点领证吗？”
“卡点？”
乔七弯弯眉眼，绕到他身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当时说了这个词吗？”
周寻没答，只看着前面的电梯门，眼角已经压不住笑意。
乔七抬手去戳他胸口，不依不饶地又问：“是不是有人刚刚加进去的？”
电梯门恰好在这时打开，腰上一紧，身体毫无预兆的腾空，乔七“啊”一声，抬手紧紧抱住男生脖颈。
鼻尖抵着她的衣服，周寻低笑几声，将她半扛半抱在身前大步走出去，“不是怕你跑，只是想早点换身份。”
他开了车锁，将她放进副驾，抵着她的唇瓣轻吮。
“想名正言顺地喊你老婆。”
“更想听你叫我老公。”-
又是一年盛夏，梧桐树枝桠繁茂绿意如新，蝉鸣声依旧。
南礼附中高一高二楼先后翻新，只剩高三楼还维持着旧时样貌。
周寻从校长室出来又告别原来的班主任老穆时，刚过下午四点。
阳光依旧耀眼。
他眯了下眸子，将红色捐赠证书握在掌心，低头查看了消息，叹了一句“小没良心”，拨通乔七电话。
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女生甜润的嗓音透过听筒撞进耳膜。
“老公，你忙完啦？”
周寻“嗯”一声，走下楼梯。
正逢课间休息时间，身着蓝白校服的男生追打逃闹，卷着一阵风从他身边窜过。也有手挽手的女生红着脸颊从他身边缓慢走过，悄悄回头看上一眼，又在注意到他指间的戒指时黯下眼眸。
“我们在以前上学时常吃的那家小饭馆，你过来吗？”
“一会儿什么安排？”周寻问。
“安排呀，我问问，”乔七似乎正在吃着什么东西，顿了几秒才说：“周寻问你们等一下有什么安排。”
“我都行，”顾念说，“姐今天主打重返十八岁，去哪里无所谓。”
“看看学校吧。”陆星然答。
“那你刚刚不和周寻一起？”
“我又没捐楼，哪好意思让校长接待。再说……”
对面倏地没了声音。
周寻绕过高三楼前的草坪，走上通向校门口的林荫路，“那你们现在过来？”
乔七嘻嘻一笑，“你先过来，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
周寻轻挑唇角，挂断电话。
南礼这几年变化极大，街道翻修，高楼林立，附中附近却像被按住了暂停键。
天气燥热，店主们躲在店内吹着空调，冷饮店外排着几名蓝衣和黄衣小哥。
周寻回复完手机上的工作信息，走进一家便利店。冷风将额间刚冒出的细汗吹落，他走到冷柜前，拿出一瓶电解质水，又随手取了几瓶饮料。
店员打着哈欠扫码结账，说上一句“欢迎下次光临”，目送客人出门后弯腰伏在收银台旁。
走到小餐馆外时，周寻身上又冒了一层汗。
老板娘似乎还记得他，微愣之后笑着招呼，告诉他朋友们都在楼上。
周寻点头问好，提着饮料上楼。
走到转角处时，正巧听到陆星然的声音。
“我这几年没胖吧，怎么这衣服穿着这么不对劲儿？”
周寻抬脚上楼，顾念背对楼梯口方向，身着蓝白校服，顺了下上衣衣摆坐好。
“没胖没胖，你现在也就是个200斤的小瘦子。”
“二百？”陆星然瞪眼，“85公斤，标准体重好吗？”
他扯了下自己的袖子，握拳用力，秀了一下肌肉，一脸得意，“看没？不薄不厚，刚刚好。”
顾念“哧”一声，“不薄不厚，你当涮牛肉呢？几秒钟出锅啊？”
周寻拎着饮料走进，将袋子放在桌上。陆星然抬头翻找，自觉地绕过电解质水，拿了一瓶可乐。
“七七呢？”周寻问。
“我在这里。”
周寻转身，一身蓝白校服的女生出现在视野内。
她这几年变化不大，还是很瘦，高中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依旧宽大，今天扎起马尾，又是一副学生模样。
乔七理了一下领口，笑着走近，“怎么样？你老婆还很青春吧？”
顾念目光扫过两人，藏在桌下的双手搓了搓。
“啧啧……”陆星然捏着可乐瓶子添乱，“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腻歪。”
周寻没理，他扫了一眼女生有些干燥的唇，将电解质水瓶盖拧开递过来，“很青春，看起来只有十八岁。”
乔七嘻嘻笑着接过，小口抿着，下巴点了点座椅上的一套校服，“你的，赶紧去换上。”
老板娘看着四人从楼下走下时，笑着哎呦了一声，“几年过去，我看你们和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男生还是这么帅，女生还是这么漂亮。”
她看一眼乔七和周寻牵在一起的手，“终于在一起了？”
乔七微讶，随即反应过来，大概那个时候老板娘也看出了周寻对她的喜欢。
她扬扬手上的戒指，笑着开口，“我们已经结婚了。”
从小餐馆出来，走上附中旁的小路，顾念笑着开口，“你们三个当年逃课的时候，跳的是哪里的墙头？”
陆星然领着人走近，“就是这里。”
附中的学生似乎认准了这一块墙面，和以前相同，这里仍是比周围的要白。
陆星然站到墙下，搓了搓手，乔七忙出声，“你干什么？”
“上去看学校呀。”
“……你说的看，是这种看？”
“不然呢？”
乔七止住声音，侧眼去看周寻，眼神跃跃欲试。
周寻无奈地看她一眼，停下脚步。
“还是以前那样吗？”陆星然问，“我先上去，你把你老婆递给我？”
周寻乜他一眼，没理。
这边的顾念已经快要笑倒，她站在墙下，伸手向上够了够，指尖距离墙头还有二十余公分，“我怎么上去？”
陆星然看她一眼，“自己想办法。”
“……我还是不是你妹妹？”
“今天不是，七七，我先上——”
话说到一半，陆星然止了声。
乔七站到墙边，伸直手臂，周寻掐住她的腰，将她向上送，等她手指扒着墙头，改为托着她的腿。
乔七探出头悄悄向里望，过了两秒说了一句“安全”，周寻用力将她再度托高，乔七腿脚麻利地坐上墙头。
她侧身坐着，对着周寻呲牙一笑，“老公快上来，有惊喜。”
周寻轻轻向上一跃，双手攀住墙头，翻身而上，身影停滞片刻后坐好。
乔七侧身问他，“惊喜吧？”
周寻低声一下，“惊喜。”
墙下的顾念好奇死了，依法炮制，让陆星然托着她上了墙，笑了片刻后叫陆星然，“快上来，大大的惊喜。”
陆星然狐疑地扫视一圈，站到墙壁一跃。
等他翻上墙头，乔七已经笑倒在周寻身上。
老顾仍是一身规整正装，他戴着眼镜，一手端着水杯，一手隔空朝这边点了点。
陆星然一愣，展臂和他打一声招呼，嘴上喊了一声“老顾”。
老顾推开窗，朝几人举了举水杯，又喊：“你们几个，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报到。”
墙上的男生女生笑着答应。
夏季的风依然燥热，也依然能将校服吹得鼓起。
高三楼传来朗朗读书声。
盛夏正行，青春正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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