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跟小孩儿清澈的目光对上,黄虎如梦初醒,猛然回过神来。


    他尴尬一笑,“黄叔来给你们送烧鸡,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他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看那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苏娘子才慢慢收回视线,收起眼中的怅然,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柔声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


    兴安,沈氏大房。


    沈廉正站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支羊毫,提笔蘸墨,往纸上落笔。


    然而刚刚落笔,他便控制不住地写歪了一划,整个字的结构都被破坏,毫无半点美感,雪白的宣纸与这个墨字形成鲜明的对比,瞬间刺到了沈廉。


    他用力把笔扔到桌上,一时间,墨迹四散,桌面上顿时一片狼藉。


    他发起脾气来,小厮都不敢上前,生怕被迁怒。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随即又消失,不用想都知道是有人进来了,沈廉头也没回,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不是说别来打扰我吗?都聋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来人脚步未停,一直走到他面前,才缓慢地开口:“你倒是好大的威风。”


    声音入耳,沈廉浑身一僵,抬起头来,正好跟对方对上视线,“父亲……”


    沈大老爷“嗯”了一声,扫了眼桌面,不自觉皱了皱眉,复又松开。


    “不过是一件事没达成,你过于失态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沈廉心里的火气便越发旺盛了起来,忍不住攥紧了桌角,恨声道:“这次是儿子没思量周全,下次定然不会再……”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做多余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大老爷打断,“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换来二房帮忙,但事已至此,已经同他干系不大了,这些年来,二房一直想插手族中事务,想把族长之位从我手中再拿回去,我们此番已输了一筹,你懂我意思吗?”


    沈廉却还不甘心,“可是……”


    “没有可是。”沈大老爷视线沉沉落在他脸上,“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这八个字,就像是一个巴掌,重重地掴在沈廉脸上,让他脸皮瞬间涨红。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来年乡试,若是还考不上举人,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同我交代。”


    说罢,便负手离去。


    留沈廉一人在屋里,呆愣在原地,许久未动,活像根木头桩子。


    ……


    集英巷,沈家的小院中此时正一片热闹景象。


    虽说先前说好是由沈遇亲自下厨,邀方圆一家子过来吃饭,但毕竟是多年的邻里好友,还是早早地就带着孩子过来帮忙了。


    方圆本就是开食肆的,做那些厨房里的事儿自然不在话下,起码比起沈沂强多了。


    尽管沈遇已经推让了好几次,让他这个客人去歇着,然而并没什么用。


    “我算什么客人啊?你别管我了,干你的吧。”


    方圆撸起袖子,自觉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矮桌旁就开始择菜,扒蒜,手底下忙活个不停,一边看沈遇切菜备菜,一心二用,半点儿没耽误,见沈遇的动作利索得紧,不由惊叹起来:“三郎,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你这一手。”


    几乎是每个见到他做菜的人,都会发出这类感叹,沈遇不由失笑。


    今日心情还不错,他难得开了个玩笑,“从前也不会,许是聪明吧,一学就会,比起你这个多年的老厨子,怎么样?”


    一听这话,方圆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真是说你胖还喘上了。”


    不过说归说,他还当真站起来,挪动胖乎乎的身子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砸吧了一下嘴,公平公正地评判了一句:“单说你这刀工啊,给家里人做饭是够了,不过要想开食肆,做菜给客人吃,还差了不少,还得下功夫练。”


    “这就够了。”


    沈遇笑笑,“还是不开食肆了,眼下随便做做都能做成这样,要真等我练好了,万一抢了你的生意,到时候婶子和嫂子可要怪我的。”


    “你就吹吧!”方圆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放下菜篮子,“起来起来,让老哥给你露一手,叫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手上功夫。”


    沈遇从善如流地放下刀,把位置让了出来。


    只见方圆一只手拿起菜刀,另一手按住已经削好皮的萝卜,分明人还是那个人,但总感觉有一股与平时不一样的气势,很快,手起刀落,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没一会儿,他放下菜刀,冲沈遇一笑,“过来瞧瞧?”


    沈遇应了一声,低头看去,方才还是一整块的萝卜,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堆粗细均匀的萝卜丝儿。


    见他看着萝卜丝儿半晌没说话,方圆更得意了,“怎么样?”


    沈遇抬起头,沉吟片刻,真诚地道:“老方,实不相瞒,这块萝卜我本来打算切块炖汤的。”


    方圆:“……”


    且不管厨房内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之中,厨房外,婉宁与方家婆媳也没闲着。


    堂屋里燃着炭盆,暖意融融,婉宁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支细细的炭笔,正专心致志地在纸上绘着什么,方嫂子就凑在一旁看。


    不多几时,一幅夏日荷花图逐渐在她笔下成型,有开得正好的,也有小荷才露尖尖角,最妙的是在某朵之上还停留了一只蜻蜓,更为这张图添了几分意趣与生动。


    放下炭笔,婉宁把纸往方嫂子那边推了推,“嫂子,你看看,还满意吗?”


    方嫂子的视线一直落在上面不肯移开,口中喃喃地念叨:“画得真好,这可真好……”


    半晌后,她才抬起头来,有些犹豫,“这绣样,真给我?”


    婉宁理所应当地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自是如此,不过是一幅绣样罢了,嫂子若是用得着,我再多画几幅也使得。”


    “哎哟,不用不用。”方嫂子赶忙摆手,“就这么一幅,我都怕我绣不好呢,浪费了你的绣样就不好了,哪儿还能再多要。”


    婉宁刚要说话,屋外忽然传来衡哥儿兴高采烈的喊声。


    “江垣!我借到阿狗的藤球了,快出来玩!快点!”


    一声接一声的,大有他不出来就一直喊下去的架势。


    婉宁下意识朝屋内另一侧看过去,只见自家侄子面露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认命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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