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两兄弟犹记得幼年的经历。
得知二姑母家有两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表妹, 激动又期待。在二姑母带着两个女儿归宁时，还准备了许多玩具，准备带着她们一起玩。
然后……然后两兄弟就踏上了背锅路, 且一去不复返。
打吧, 打不赢牧桢。说吧, 说不赢牧枫。时常稀里糊涂的去做一些事，又被父亲责罚。好在二姑母慧眼, 知道她两个女儿的性情, 会反过来惩罚两个表妹。
可一旦两个表妹可怜巴巴的看过来, 他们就心软了, 争抢着被责罚，然后……然后就看到两姐妹啃着梨围观他们罚站、罚抄。一个说他们站姿不够标准, 一个说他们字好丑得练练。
总之，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 三姑母每次归宁，都会提及宫里那位最小的公主，说她是小糕点，又软又甜，还很贴心。两兄弟便厚着脸皮当做自己有个公主表妹。偶然与公主表妹见面后, 他们认可了姑母的话。
当下，听到温知念说喜欢牧家姐妹，两兄弟第一反应是小公主会学习两姐妹的作风，将来变成一个小魔鬼。
“念儿！”
两兄弟同时伸出手, 试图将小公主拽回来。
温知念茫然回头，下一瞬, 却被人搂到怀里。
她赶紧仰头看，发现是牧桢搂着自己。
这位英姿飒爽的姐姐哈哈大笑, “我也很喜欢你。”
牧枫则是捏捏她的脸蛋，“你是我见过最甜最可爱的人。”
温知念‘腾’的红了脸。
这个时代的人多含蓄，衬得她直白又热情。等真的遇到直白又热情的人，还怪不好意思的。
两姐妹倒也不是说好话哄她开心。
宁家兄弟在与温知念来往时，也会写信给两姐妹，炫耀自己得了一个超t级可爱的妹妹。
他们俩忘记了，自小四人的喜好就特别像。他们喜欢这个机灵又可爱的妹妹，牧家姐妹隔着信，也喜欢这个妹妹。
如今得见，以两姐妹霸道的性子，自然是要和小公主香一香，抱一抱，还拿着糕点蜜饯投喂，根本不给宁家兄弟靠近妹妹的机会。
宁鸿卓：“臭弟啊，我后悔了。”
宁鸿羽：“蠢哥，谁让你写信的？”
牧桢还记得刚刚是叶天和提及彭阳王的事。
“你是季老将军的孙子吧，”牧桢爽朗一笑，“听说是个江湖人，待会得机会切磋两招？”
叶天和并未因对方大自己七岁而怯场。
年纪更小的季无畏仰着头看这个大姐姐，目光灼灼。
她好像又找到一个崇拜对象了。
等温知念离开两姐妹的怀抱，她只觉得浑身沉甸甸的。
抓抓头发，薅下一堆的簪子步摇，摸摸手腕，又摘下一堆的玉镯金镯，低头看看腰间，挂着一堆的压衣角的玉佩。
【啊，】她忍不住感慨，【好沉重的爱啊！】
系统：【没想到他们家还挺有钱，之前听说宁将军两袖清风。】
【好像是牧家比较有钱吧，】温知念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她们的爹沉迷于丹青呢，据说很多颜料老贵老贵了。】
将得到的礼物收拢起来，温知念兴致勃勃的去找便宜爹。
找了一圈，才在书房的院子里看到坐在石桌旁喝茶的云岫，以及站在一旁的阿朝。
看到阿朝，她的表情顿时变了又变。
系统：【你这表情，好酸。】
【他可是抢走了姨姨！】温知念咬牙，可想到宁曦也挺中意这个人，甚至因此改变了决定，不由得泄气，【算了，看在他对姨姨很好的份上，放过他了。】
这会她算是心平气和，可去年陡然得知宁曦怀孕，她那叫一个张牙舞爪，认定有人欺骗了单纯善良的姨姨，后来一度偷偷给阿朝使绊子。
只是暗中观察许久，确定两人是情投意合，宁曦甚至打算死遁而非在建光帝去世后去道观，才勉强认可了阿朝。
当然，哪怕没有阿朝，她与宁家人也有信心说服宁曦。不过那得是在建光帝去世后。阿朝出现的时机太巧妙，让宁曦在建光帝去世前就改变了态度。
见那张小脸蛋跟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系统取笑她，【可现在宁曦都快生产了，你不如想想给弟弟妹妹们的礼物。】
宁曦的预产期就这几日了，是以今日没来参加温知念的生日宴。
太医们一开始还不确定，只是怀疑宁曦这次是双胎，可以当彩超机用的系统早就看出宁曦怀的是双胎，还是龙凤胎。
比起半信半疑的太医们，宁曦很快相信温知念的话，宁家也做足了准备。
对这个结果，宁家人是不意外的。毕竟他们老大就有一对双胞胎儿子，老二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哼，我早就准备好了！】
背着小手，温知念努力拿出长公主的气势大步走过去，准备吓一吓阿朝，不准他辜负宁曦。
走近了，恰巧听到阿朝对云岫说，“家主大人，您能给我提一提月钱吗？我有夫人孩子要养。”
几乎是瞬间，云岫的脸沉下去了。
并非小气不想提月钱，而是对比之下，他的未婚妻还在大彦，生死未明，也不确定温知念是否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结果培养出的手下过得这么幸福……心酸，很心酸，有再多的钱也无法缓解的心酸。
温知念瞅了瞅云岫的脸色，迈出去的小脚丫子慢吞吞的收回来。
【哎，便宜爹这会的脸色和锅灰有得一比了。】
听到她心声的云岫微微收敛了神色。
“我知道了，你现在下去……不，你回去照顾她。”别顶着张幸福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能涨月钱，夫人又要生产，阿朝人逢喜事精神爽，哪里还有之前呆头呆脑的模样？
他迈着愉快的步伐离开，路过温知念时，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云岫瞪大眼。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小公主几乎将宁曦当作半个娘，阿朝这小子不会以为自己就是小公主的半个爹吧？
和他抢女儿？哪来的胆量？
也是这时，又下属过来通报，“家主，陛下来了。”
“咦，我哥来啦，”温知念转身就跑，“我去接他呀！”
说罢，‘哒哒哒’的跑远了。
云岫抬起的手默默放下，开始散发冷气。
阿朝可能把自己当作温知念的半个爹，那个皇帝又何尝不是？
他是后来陆续打听到，太子自小就十分照顾小公主。建光帝失责时，都是太子在维护小公主，可以说既是兄长也是半个爹。他本该感念对方……可，对方给了一个嘉宁长公主的封号，又故意给了两块离京城很近的封地，分明就是在提防他将温知念带回潆洄群岛。
这些人没自己的女儿吗？抢他的女儿做什么？
哦，嘉和帝还没有，他都没成亲，真可怜……自己好像也没成亲。
云岫默默的站起身，大步朝外走。
嘉和帝没比这群年轻人大几岁，为人温和，这几年大家私下也有来往，因此宴会上大家并不拘谨。
就算是第一次见他的牧家姐妹也没多少惧怕之心。牧桢甚至拉着宁家兄弟、嘉和帝等人要拼酒。
她一对三，完胜。
温知念不过是和叶天和季无畏凑在一起啃了几个鹅腿，转头就看到哥哥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红，特别是嘉和帝，如玉的脸庞染上红晕，偏偏努力站起身，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连忙放下鹅腿，擦擦手，准备过去扶一把，就见嘉和帝路过文弱些的牧枫时，身体歪了下。眼看就要栽倒在对方身上，牧枫迅速站起身，伸出手抓住嘉和帝的衣带，直接将人原地提起来，安安稳稳的放在一个空出的凳子上。
温知念张大嘴。
她瞅了瞅帝王的身高体型，又瞅了瞅牧枫纤细的手腕。
低头，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爪子，扭头，看看还在吃饭的叶天和。
她上前，鼓着脸运气，拽住叶天和的衣带，试图大力出奇迹将人提起来。
没提起来。
脸都憋红了都没提起来。
叶天和茫然低头，“念儿？”
“咳咳，没什么，就是你衣服上有灰。”
故作若无其事的拍拍对方的衣服，小公主落座，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多吃点，力气肯定就会变大。】她自我安慰。
宴会散后，原本温知念和嘉和帝要一起回宫，结果半途看到宁家的仆人，还是宁家人的心腹。
“陛下，殿下，”那心腹朝两人作揖，“三姑娘刚刚发动了。”
两人立马让马车调头，结果半途又被一队侍卫追上。
“陛下，”为首的侍卫急切道，“刚刚北疆传急信，大彦新帝登基后，集兵百万南下，阳州失守！”
罗烟岚
自建光二十一年大周新帝登基, 且对外态度强硬后，大彦内部就有了两道声音。
一派人认为应该趁着新旧两帝权力交接时趁虚而入。
一派人则觉得嘉和帝深不可测，如果真的打起来, 大彦这边说不定会吃亏, 不如开榷场进行贸易, 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如若他们主动示好，就是周边第一个示好的大国, 那么在贸易时也能为自己国家多争取一些利益。
两派撕起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党争。
而在梁郡王去世后, 大彦皇帝就一直疑神疑鬼, 恰巧有一些派去大周的细作告诉他，六皇子在大周也安排了人手。
那么, 梁郡王是否被陷害了？一旦产生这个想法，又是上位者, 大彦皇帝既生气又忍不住试探六皇子。
派去大周的细作告诉六皇子，庄星然为梁郡王留了后手，没准会将证据呈给皇帝，形势对六皇子不利。
比起恃宠而骄的梁郡王，六皇子有头脑, 也能忍耐，不会凭借下属的一面之词就做出行动。可偏巧大彦皇帝在试探他，甚至打算给他一个封地，让他远离权力中心。
六皇子不得不信, 不得不行动。
只是行动之日，消息不知为何走漏, 跑来勤王救驾的兄弟姐妹忒多了。
也是这次勤王救驾，让他发现大彦收服的诸多部落支持着不同的皇子皇女, 这让他心情沉重，哪怕最终顺利登上皇位，也没觉得有多愉快。
大周嘉和元年大年初一，亦是大彦新帝登基之日。
隔壁一派祥和，大彦这边却刺杀不断，残存的兄弟姐妹日日在朝堂上找事，许多大臣也不满，更有一些部落蠢t蠢欲动，不是自立为王，就是和其他邻国眉来眼去。
大彦新帝不得不逐一制定对策。
娶了丞相的女儿为后，得到丞相的支持后，又纳了几个重臣的女儿或者妹妹，用后宫关系稳住这些人。给兄弟姐妹不错的封地，暂时让他们闭嘴。又集结所有部落，准备攻打大周。
攻打大周，既是要让这些部落看到利益，服从都城的管理，也是转移大彦内部更多的矛盾，包括但不限于农桑经济等。
只要从攻打大周这件事上获得了足够多的利益，那些人不服他这个新帝都不行。
为让大臣以及百姓对自己有信心，为让更多的部落带领青壮加入，大彦皇帝不仅御驾亲征，还花费重金收买了距离边境很近的阳州的官员。里应外合后，他们大彦大军抢在镇北军前来支援前，就占领了阳州。
首战大捷，开庆功宴时，那些部落首领的戾气果然少了许多，奉承他的人也多了，这让大彦新帝有些得意，就连酒水都喝了不少。
酒后，他带着些许醉意在军营附近溜达，试图表现出亲民的一面，结果听到吵闹声。
“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吩咐左右。
有侍卫前去打探，很快回来，“是喀纳部落和其他部落起了冲突。喀纳部落有个来自大周的大夫，姓兰，据说医术了得，性情也好。来大彦数年，还替其他部落医治了不少人，很得那一带部落的信任。”
大彦新帝颔首，“替众人医治多年从未出事，看来已经融入大彦。”
他没说的是，那些部落首领也不是吃素的，能看出一个人的好坏。这个兰大夫是大周人不错，可若有小心思，怕早就被人解决了。他并不排斥这样的人成为部落的大夫。
“你不是说兰大夫性子好，如何与人发生冲突？”
侍卫忙道：“图卡部落的首领指控兰大夫给他们部落的人下毒，认为她是大周派来的细作，要求喀纳部落交出兰大夫，要当众将人斩首。”
大彦新帝蹙起眉头。
他知道这个图卡部落。首战是告捷，但并非每个部落都有战功。至少这个图卡部落表现平平。这是自己没得到好处，逮着人就乱咬。
且不说那个兰大夫医术高超，而军营中需要这样的大夫，就说图卡部落的指控。看上去是指控有大周细作混入军营，实则也动摇了他的威信。
皇帝御驾亲征还能够让细作混进来，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显得很无能？
恰是这时，人群里发来惊呼声。
“兰大夫！”
大彦新帝干脆大步走过去。
皇帝来了，好事者连忙让出一条路。这让大彦新帝轻松就看到了争执现场的情形。
一个如同空谷幽兰的女子额头带伤，正躺在一个中年女人的怀里。
她身边围着许多人，不仅有喀纳部落的人，还有其他许多部落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是首领或是在部落里地位很高的人。
不远处，则是有几个人与图卡部落的一个壮士起了冲突，似乎刚刚就是这人偷袭了兰大夫。
“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彦新帝怒吼一声。
图卡部落的首领当即上前告状，紧接着其他部落的人赶紧为兰大夫说话。
这次大彦皇帝又观察了一番，发现为兰大夫说话的部落几乎都在大彦的边缘地带。他们生活得更苦，也没得到都城多少支持，但因为没与大周那边发生冲突，残存的青壮不少，团结起来是一股不小的战斗力。
之前他的父皇都不算完全收服了这些人，而当下是一个好机会。
势力大的部落们各怀心思，非要他许利才肯动弹，这让已经成为皇帝的新帝非常憋屈。
如果借由这个机会收服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日后在朝堂上，他也不必太给这些大部落面子了。
打定主意，大彦新帝直接将图卡部落首领斥责一番，又让随行大夫去给兰大夫医治，还勉励了喀纳等部落的人，成功收获他们感动的眼神。
喀纳部落的营帐里。
鸣角声惊醒了罗烟岚。
她轻轻抚了抚额头上的绷带，才缓缓坐起，苍白的脸因记忆的冲刷染上红晕。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距离她落崖，与女儿、未婚夫分离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好在她还活着，如今就在大周境内，有与他们相见的机会。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阻止大彦的进攻。
并未因自己孤身一人在敌营而胆怯害怕，罗烟岚下了床，开始清点自己带来的草药。
随军同行，这次的草药带了很多。
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几种药方，都是不会伤人性命而可以导致人昏迷或者清醒又浑身无力的。
她不是嗜杀之人，并未想过将全部大彦人都杀了阻止战争。屠杀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远的不说，喀纳部落就对她有恩。
若非那位首领及时救下自己，重伤的她说不定就被商队的人卖掉了。
“呜呜、呜呜……”
若有似无的哭声传来，罗烟岚放下草药，出门一看，发现是喀纳部落的几个较为瘦弱的男女。
这次大彦皇帝御驾亲征，几乎是要求部落们全体出动，身体强壮的人冲锋陷阵，瘦弱的负责后勤。
这几位都是后勤人员，但他们的家人在前线。
唯一没哭的朵雅看到她，关心道，“兰大夫，您没事了吧？”
“我没事，不是什么重伤。”
罗烟岚扫了那几个正在哭泣的人一眼。朵雅了然，将人拉到一边。
“唉，两个是孩子没了，另一个是夫君战死了。”
尽管有内应，但这场战争还是给大彦军队带去了伤亡。大部落又喜欢欺负小部落，专门把最危险的事交给他们做，以致与世无争的喀纳部落都出现了伤亡。
这时，那几个正在哭泣的人忍不住抱怨。
“为什么要打仗啊？”
“明明那么多人支持开榷场做生意，大家好好活着不好吗？”
“陛下怎么就不听听百姓们的声音呢？”
朵雅连忙过去呵斥他们。
“慎言！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那几人不说了，只是捂着脸低声哭。
罗烟岚抿唇。
她只是一个大夫，却也明白一个粗浅的道理。当国内矛盾重重影响了帝位后，最好的做法就是转移矛盾。
大彦新帝难道不知道和大周建交开榷场是双方共赢的好事吗？开榷场给大彦带去的利益不输于战争，甚至可以收获民心的吗？
知道，但新帝当务之急是稳定帝位，是需要那些王公贵戚、大部落们的支持。他必须先收服那些人，再去收服民心。
出乎罗烟岚的意料，得知她醒来，大彦皇帝竟是召见了她。
而这场召见让更是让她下定决心，以及提醒喀纳部落的首领。
夜很深，但喀纳部落首领的营帐还点了油灯。
罗烟岚没说自己将来会给军队下毒的事，她只是转述了大彦新帝的某些话。
那些话外之音，她听得懂，喀纳部落首领也听得懂。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喀纳部落首领苦笑，“但需要我们部落用人命去争取。”
得到皇帝的信任，越过那些大部落得到重用，自己甚至可以升官，听上去多么有诱惑力啊？
喀纳部落首领摇头，“可我老啦，没了年轻时的斗志，更是见不得家散人亡。那些哭声一直回荡在我耳边，我睡不着。”
罗烟岚垂眸，几息后，她笑了笑，“百姓所求不过是一日三餐吃饱喝足，可惜许多帝王不会这么想。他们眼里只有野心抱负，不曾注意脚下尸骨累累。”
喀纳部落首领沉默许久，突然说，“咱们大彦这边是一日两餐，大周那边才是一日三餐。兰大夫，以前你只记得那些草药，不记得大周许多习俗……”
罗烟岚心惊了瞬，她抬头，注视着这个只有五十多岁看上去却有七十多的首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透露出一股饱经沧桑的睿智。
“兰大夫以前也很少会关注这些事，仿佛除了治病救人和发呆，没什么事可以入你的眼，”喀纳部落首领直接道，“兰大夫不仅恢复了记忆，还打算做些什么？”
“那么您呢？”罗烟岚反问道，“被迫带着部落加入这场没必要的战争，您又是怎么想……不，您打算怎么做呢？”
正文完
嘉和帝未登基但掌权后, 对外态度就很强硬，镇北军几乎都动起来，纷纷在各州屯兵。
但这场对峙注定漫长, 每日粮草都是笔巨大的消耗, 镇北军又分散开演练, 也算是一场边境巡防。
大彦买通内应，特地选在军队离开且短时日不会回来的时候突袭。
城门一开, 这场胜利就没了悬念, 整个速度t过快, 以致镇北军收到消息时, 阳州已经失陷。
镇北大将军当机立断将镇北军兵分五路，一路人马夺回阳州, 余下四路守在边疆四处。那四处是他们早就选定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 还能够随时支援其他人。
大将军：“说是领兵百万，其实打头阵的能有三十万就不错了。大彦与我们大周不同，他们的兵将多分布于各部落。这会估计不少部落还在赶来的路上。”
众将领配合默契，听出这是要速战速决。
大家镇守北疆多年，早就做足和大彦大打一场的准备, 就连对战计划都准备了很多套，其中多数都是利用大彦依靠部落的战斗力，而不同的部落之间有矛盾。
说白了，随时准备动用离间计。
大家信心满满, 各自领兵而去。
左翼将军宁暎负责镇守一处，防止大彦军队偷袭。
不过, 作为镇北大将军的关门弟子，她太懂这位师父的习惯了。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与其等大彦军队出击才防守, 不如直接攻其后方，顺带切断对方的粮草兵力支援。
“师父必然会从此处出发，”宁暎持剑在沙盘上划了几下，“如若成功，必然需要乘胜追击，我们最好是十日后出发，在此处与之汇合，攻打大彦大军大本营。”
副将拧着眉头，“怕是大彦军队这会已经分散，开始攻打各大州府了。咱们距离阳州是最远的。”
“其他将军不是吃白饭的。”宁暎觑了他一眼。
接下来多日，好消息与坏消息交杂着传来。
一路大军夺回阳州，但其他州府失陷，继续夺回，但大彦军队越来越深入。
这和宁暎的预测有许多出入。阳州是因有内应才失守，靠近边境的多数州府作风彪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失陷？
她黑着脸派人去查，消息传回来，她一剑劈了一张桌子。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大彦给点金子就摇尾乞怜！”
她算足了大周的兵力，没算到有好些个州府的官员竟被大彦的重金收买。就算事后那些将领抓到这些官员斩首示众，那些被祸及的百姓士兵们也救不回来了。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除贪官，抓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批又一批，从京城到边疆，可这些玩意跟蝗虫似的，成批成批的出现，还除不尽！
“报！”
迅速有小兵入帐，“将军，大将军突发恶疾，二十万大军困于临中，请求支援！”
宁暎脸色微变，“拿我披挂！”
她这一支大军分为两拨，出发前，宁暎让副将领兵前去一处。
“朝中收到消息，必然会派季老将军过来。以他老人家的用兵习惯，怕是半途就会带一批厢军过来，直接在此地阻拦大彦，你速速与之汇合支援，且将前线的战况告知他。”
副将惊讶：“季老将军？可是陛下不是……”
“早就换了个陛下，”宁暎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今的陛下只会放手让老将军用兵。你最好把脑子里那些玩意洗干净，误了战事，我回来第一个砍了你！”
副将一凛，顿时什么杂念都没了。
“末将遵命！”
警告一番后，宁暎又缓和了语气，“大彦主力军尝到甜头，不断深入，不会料到老将军会在此处拦截他，逐渐和援军脱节。你支援得够快，我们这边拦截了大彦援军后，也会速速回防，你可明白？”
副将顿时激动起来，“末将明白！”
如若一切如宁将军所料，他们完全可以把大彦主力军当作饺子馅给包圆了！
*
通城，夜深，月明星稀。
季敏达上了城门眺望。
出发前陛下让他便宜行事，他也没客气，半途就收拢了一些厢军，加上昨日与左翼将军分拨出来的十万大军汇合，手头已经有了二十五万大军。
这人数不算少，可大彦皇帝准备攻城的军队如今已达五十万人。如今就在通城外驻扎。
他只能庆幸自己预测对了对方的袭击路线，提前赶到通城，避免一城百姓遭此劫难。
听到刻意发出的脚步声，他回头，发现是三个年轻人。
除了他带出来见世面的孙儿，还有去年武举的状元和探花。
曾经无师自通收集情报，这次陆令璟便领了一个任务，带领先锋队收集敌情。
“季将军，大彦军队说是五十万大军，但其中有十万是老弱病残，皆源于一些小部落。卑职探得，大彦有几支军队被宁将军等人追击得狼狈逃跑，损失了不少战力，便将边境一带的小部落的人全都抓起来。”
陆令璟是很很谨慎的人，但这次他非常郑重的用了‘抓’这个字。
季将军摸了摸胡须，“看来，大彦新帝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下了这么大的本，不从我们大周咬一块肉下去，是不会甘心了。”
一如之前镇北大将军所料，大彦各部落是陆续支援大彦大军。
镇北军兵分五路后，最初是一路夺回城池，结果内贼太多，又分出一路夺回城池，其余的皆去阻截援军。
大彦新帝这次出兵号称带了百万大军，如今主力军只有五十万，余下的五十万，不是被镇北军擒获，就是丢盔弃甲回到自己的领地，不听大彦都城的指挥了。
这意味着这场战争还没结束，大彦就已经损失惨重了。
是以哪怕牺牲更多的人，大彦新帝都必须带着战功回去，否则他不仅帝位不稳，大彦更是元气大伤，割让城池都算好的，就怕整个国家被人一锅端了。
宁鸿羽声音颤抖，“将军的意思是，大彦的皇帝会让那十万人打前锋？”
季将军微微垂眸，“你们可听说过尸梯？”
宁鸿羽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
大彦军队将小部落的老弱病残全都派出来，消耗他们的巨石、箭矢、热油，最后尸体堆积在城墙下，供给大彦士兵攀爬登上城门。
“对自己人都如此残酷，”声音有些抖，可这个洒脱不拘的年轻人眸底只有坚毅，“如若让他们占领我们大周，大周百姓还有活路？”
“此战，”宁鸿羽握拳，“只能胜！”
“有这个觉悟很好，不过，”季老将军遥望大彦扎营的地方，眸底出现一丝疑惑，“对方一时半会不会攻城。”
“祖父，是不是他们扎营的方式有问题？”叶天和敏锐道。
“这种布局，倒不像是要马上攻城，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季将军摇头，“老眼昏花看不清啰。”
“那我可以帮你啊！”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几人扭头，发现一颗小脑袋从拐角处探出来，正是这次随军出行的嘉宁长公主。
季将军正想劝说几句，就看到一位白发公子从她身后走出来，又把劝说的话咽回去了。
他知道温知念的身世，也知道这两人一个在找娘，一个在找未婚妻。
大彦入侵的消息传入京城，他得令前往北疆，领着几个年轻人出发后不久，这两人就追上来。据说是收到情报，那位罗大夫好像出现在大彦的军队里，只是不知是哪支队伍。
不过，这并非他给云岫好脸色看的原因。
能让他和颜悦色，只因云家这次出钱又出力，包了大军的粮饷衣服。
自他入伍以来，他带的兵和兵将们的马就没有吃这么饱过。
不是一餐饱，是餐餐饱啊！
云家出了钱粮，嘉宁长公主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拖出一些精钢刀。
数量肯定不足以发给每个人，但组织出一支精锐部队，那是绰绰有余了。现在是战时没法研究，等战争结束，陛下肯定会派人根据这些精钢刀研究出一批新刀。
此刻他看两个人，就是在看大金山和小金山。
“殿下如何帮我？”
季老将军半开玩笑道：“难道有吃了可以看得更远的神药？”
“不不不，是这个叫作望远镜的东西！”
温知念赶紧将带来的望远镜拿出来。
系统商城里是没有望远镜的，系统也没有权限变出望远镜。温知念又觉得打仗要是有个望远镜肯定能事半功倍，便软磨硬泡，又学习她那个便宜爹，砸了许多能量，终于将系统的上司说服了。
于是商城里有望远镜了，她刚刚一拿到，就颠颠的送过来，顺带将某个想老婆的人带过来。
“这个……望远镜？”
季老将军拿过来试了试，神色激动起来，“果然是好东西！”
这会只有月色，却能帮助他看清一些景色。
他都不敢想象到了白日这望远镜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神奇！实在是太神奇了！”
几个年轻t人面露好奇，可老将军不开口，他们也不好去抢。
温知念瞅了瞅，赶紧藏回拐角处，过了会跑出来，手里又多了三个望远镜。
“给给给，一人一个。”
三人道谢，赶紧研究起来。
系统：【你可真舍得。】
【因为可以少牺牲一些人啊，】温知念很认真，【能量是死物。】
她又有些遗憾，【可惜限购，好东西都喜欢限购吗？】
系统怀疑上司是希望宿主继续砸能量，但它没说。宿主好不容易暴富，还是别那么快花光。
【也不必买太多，】系统劝道，【主要将领手里有一个就够了。等战争结束，我可以把制作方法给你，你让皇帝照着实物研究一个简易版就够用了。】
陆令璟发现云岫也在眺望，想了想，将手里的望远镜递过去。
“不如您也试试？”
云岫瞥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更加小巧精致的望远镜。
“原来您也有啊，那挺好。”
陆令璟转回去，继续满脸新奇的研究望远镜。
云岫默然。现在的年轻人啊，是一点眼力都没有。难道看不出他手里这个是女儿特地为他准备的吗？
毕竟是个新奇玩意，一群人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一如季老将军猜测的那样，白日里望远镜是真的好用。只要是没有树枝遮拦的地方，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能看到大彦军队外围的调动。也就发现，那十万老弱病残就在外围。甚至都不是住在营帐里，而是用木头围起来的一个羊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叶天和思索，“祖父，不如我带一批人潜入？若是无法说动他们，也可以在附近使用这个望远镜刺探更多的情报。”
季老将军也有此意，否则这次他不会带孙儿和叶家寨的一些高手过来。
别说什么打仗的时候上武功高强的人是作弊，为了大周百姓，当然是有什么人才就派出什么人才。
都这时候了，还把人才藏着掖着吗？
他正欲开口。
“爹，你怎么开始发抖了？是很冷吗？”
几人看过去，发现云岫不止在发抖，甚至眼眶都红了。
温知念反应最快。
能让便宜爹出现这么大情绪波动的，就只有她娘了。
【小啾小啾，是我娘出现了吗？】
系统：【这个距离有些远，还需要靠得更近一些。你们是用望远镜看到的。】
温知念反手就拽住叶天和的衣角，“天和哥哥，你抱着我看一看好不好？说不定是我娘出现了！”
叶天和将望远镜递过去，又将人抱起来，甚至努力的朝上举了举，让温知念的视野更高阔一些。
温知念举着望远镜瞅了好一会，终于在那个类似羊圈一样的地方看到了一道倩影。
年轻女人穿着大彦那边的服饰，服饰艳丽反倒衬得她气质高雅。
她眉目慈善，正在给那群小部落的人分发一些药物。
而这人的模样，的确和云岫画的那幅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毫无征兆的，眼泪哗啦啦落下，一下子就模糊了视野。
速速揉了揉眼睛，温知念拍了拍叶天和的胳膊。
少年赶紧把她放下来，又掏出手帕，“念儿。”
“不用啦，我要去找我娘了，我有办法过去，不会有危险的。”
温知念扭头看向云岫，“你要去吗？”
“现在就去。”
建光帝和浮云道人差点以福运之体的名义害死温知念，云岫清楚大周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温知念的神异之处，当下并不愿意她动用能量去敌方阵营。
“我让几个高手送我过去，念儿，你就在这等着。”
“不要，我也要去，”温知念瘪着嘴，“我、我也可以让高手送我过去。”
云岫正想劝几句，叶天和便主动站出来，“我送念儿过去。我刚刚看了，那一处守卫不多，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不把太多人带走，暂时不会被大彦军队发现。”
这时，宁鸿羽突然说，“等等，念儿你娘好像和军队的人发生冲突了。他们抢走了你娘的药。”
云岫和温知念：“！”怒发冲冠！
*
大彦主力军扎营的地方。
罗烟岚并未反抗，任由那些大部落的士兵将药抢走，甚至冷静的听着他们的奚落。
等那些士兵离开，小部落的一些老人才说，“兰大夫，你快些走吧，不要再来看我们了，我们没有活路了。”
“是啊，我们要是不豁出这条命，我们部落其他人就会没命的。”
罗烟岚抿唇，她一一扫过这些或是熟悉或是不熟悉的脸。
她要如何告诉这些人，等他们前去送死后，下一批就是他们部落的青壮？
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
当日在阳州，她恢复记忆后，当机立断决定对大彦军队下手，阻止他们进攻大周。
想法很好，但实施起来是很难的。首先，军队内并非只在一个营帐内做饭，再让其他人排队来领，而是根据营帐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同时生火做饭，她很难在同一时间内，同时对所有的饭菜下毒。便是取水，这些人都是从不同的地方取水。
同时对士兵们下毒的难度远远高于直接给大彦皇帝下毒的难度。
要知道，那位皇帝隔三差五就寻她。各种暗示她说服边缘地带的部落首领为他所用。
不是直接暗示那些首领，而是通过她一个大夫，足见这位帝王身边有许多大部落首领的细作。帝王清楚，又无法将人都杀了。
甚至为找到一个合适召见罗烟岚的理由，他还对外说有意纳她为妃。
这种手段只会让罗烟岚越发低看大彦皇帝。
不过恰恰因此，她有机会接近大彦皇帝，甚至对此人下毒。不过，死了一个大彦皇帝并不能阻止这场战争。那些大部落的人是不愿意停止战争的。
这是她在军队内面临的困境。军队之外，她也困恼于无法联系上可靠的大周官员，来一个里应外合。毕竟，如若她真的可以迷晕所有的大彦士兵，没有大周军队过来控制这些人，这些士兵迟早会醒。
而在这期间，喀纳部落的首领也做出了决定。他最终选择了部落的百姓，选择大彦与大周开榷场，他们加入进来做生意。
这意味着喀纳部落首领以及心腹也能帮助她。
至于这位首领做出这种事是否是背叛了大彦，罗烟岚并不做出评价。
大彦与大周是不一样的，这个国家的上位者手握几支军队，但这些军队顶多发动小型战役。如果要发动大型战役，就必须依靠各个部落。
而大彦部落又分大小，彼此之间也有矛盾，不是所有部落都能够在都城的管理下发展得很好。至少喀纳等部落日子就挺苦的。
而往年里，几乎每年都有部落受不了都城以及大部落的剥削，带着整个部落的人投奔了其他国家。
比起拥护大彦这个国家，他们更在意自己部落的人和部落的发展。就好比喀纳部落首领，放弃和大彦皇帝示好的机会，选择了部落百姓们的安全和未来。
不过，哪怕有了喀纳部落首领的支持，她的计划也很难实施。又因接连几个大周官员被收买，她都不敢私下联络大周官员了，就怕联络的人转头就把她卖了，还连累了整个喀纳部落。
因为大彦皇帝不断砸金子，整个队伍的推进速度比她想象中快许多，罗烟岚便偷偷给皇帝用了些药，不致命，但会让他困倦无力，借此拖延大彦军队的行进速度。
大彦皇帝果然因为身体的不适时不时停下队伍修整。
而这时，大彦后方也传来一些消息。诸如镇北军擒获几个部落，镇北军将几个部落的人赶回去，镇北军抢走了粮草之类的。
和部分大周官员相比，镇北军是真的勇猛无敌，罗烟岚都寻思着，要不就一直给皇帝下药，拖延到镇北军直接把他们包围算了。
队伍即将逼近通城——大彦军队下一个目标时，出了两件事。
大彦皇帝中毒了，毒不是罗烟岚下的。
部分不甘心的大部落将一些不想参与战争故意拖拖拉拉的小部落的人全都抓过来。其中光是老弱病残就有十万人。老弱病残占据这些小部落人数的大头。
这些大部落首领威胁这些老弱病残，如果不乖乖攻城，就杀了他们部落的青壮。
同时，这些大部落首领又把那些青壮都派出去攻打其他城池，威胁他们，如果不卖力，t就把他们部落的老弱病残全都杀了。
罗烟岚已经预见到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这近十万的老弱病残会被分批派出去攻城，消耗通城的战力，大部落的士兵才出来收割战果。
到了下一座城池，就让那些小部落的青壮冲锋陷阵，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出来收割战果。
国与国之间，弱小的容易被欺负。而在大彦内部，弱小的部落也会被欺负。
喀纳部落不在这些被威胁的小部落之中，但她曾经帮助一些小部落的人治过病，这里边有她认识的人。她不忍心，便偶尔带着食物草药过来看望他们，又寻思着找个机会把他们放走。
为此，哪怕她能解开大彦皇帝的毒，都没解开。只因大彦皇帝这会怀疑是大部落的人给他下毒，正在问责，估摸过不了多久营帐内就会人头乱飞。这既削弱了大彦军队的实力，也延缓了那些大部落牺牲这些老弱病残的行为。
这次罗烟岚来，是想拿到各个部落德高望重的老人们的信物。她已经说服了喀纳部落的首领。喀纳部落首领会派人将老人们的信物送到他们部落青壮手中，告知他们实情，希望他们回来接走这些人。
而接走的过程，不免会和大彦军队发生冲突。
这会是一场内乱，但凡大周军队瞅准时机，依旧可以把他们一锅端了。
罗烟岚没法联系大周的人，只能指望着来几个用兵如神的人窥见大彦军队内部的混乱。这些小部落的人会比她更期待大周军队赶过来。大周军队不杀战俘，可大彦人会杀自己人。指不定到时候他们会反过来帮助大周军队。
老人们还在劝，罗烟岚却未言语。
等她确定附近没人监视后，才蹲下，轻言细语的安抚和劝说。
她没说得很明白，可这些老人们各个都是人精，都听懂了。
他们愿意牺牲，是想让部落的青壮们活下来。
只要那些孩子们还活着，部落就还有希望。
可如果那些青壮很快就要步他们后尘，他们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反了大彦皇帝！他们都是游牧民族，换个地方游牧一样可以生活。
“兰大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将一个有着繁复花纹的手镯塞到罗烟岚手中，“就拜托您了！”
“兰大夫！”
有人给了耳环手镯，有人给了衣物的一角，有的给了羊皮卷。
罗烟岚十分冷静的将东西都收起来，分别藏在袖子里怀里。
她没说一定会将青壮们带回来。
“我会尽我所能，诸位，务必保重。”
出了这个类似羊圈一样的地方，罗烟岚故意将空荡荡的包袱拎在手中。
因为时不时在大彦皇帝面前露脸，大彦皇帝又假意要纳她为妃，还有不少部落首领对她十分恭敬，那些大部落的人能以草药不足不必浪费在这群人身上为由抢走草药，但不至于搜身或是扣押她。
只要包袱里没东西，基本就能蒙混过去。
距离那群士兵离开已经过去许久了，怕引起怀疑，罗烟岚加快了步伐。
大部落苛待这些人，直接将人安排到类似羊圈一样的地方，却也提防他们团结起来，是分批关押。她还得找机会去其他地方 。
却也是这时，一朵蓝色的干花从树上掉下来，恰好掉落在罗烟岚的肩头。
她捻起那朵干花，双眸不自觉的瞪大。
这种花，只有潆洄群岛有。她幼年很喜欢，做了许多干花，还将喜欢装酷的云岫拽过来一起。只可惜对方手笨，每次做的干花奇奇怪怪的。
云家小公子便会板着脸，可这时，只要送他一朵自己做的干花，整个人便会融化，比春日的暖阳还要明媚。
罗烟岚不敢相信的仰头，入目的是一个扶着树干，和幼年一样，情绪激动就会抿着唇板着脸的白发公子。
“阿岫？”
“烟岚。”
有情人相见，不约而同的红了眼。
历尽沧桑又久别重逢，云岫跳下树后，直接将人揽在怀里，脑袋埋在对方的肩膀上。
察觉到肩膀处的濡湿，同样含着泪的罗烟岚笑着抚了抚他的背。
“你找我了，不愧是云家小公子。”
“我已经是家主了。”
“那……不愧是我的夫君。”
明知对方是在哄自己，两人都没成亲，云岫还是激动的将人死死抱住。
脉脉温情如细流静谧淌过，连风都不忍打扰。
同样躲起来的温知念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呜呜呜，好感动。】
系统也觉得这一幕挺感人的，【就是，什么时候轮到你啊？】
这也是温知念想问的。她很体贴的没打扰，可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便宜爹还不肯松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冲出去，一把挤在两人中间。
“你抱得太久啦，也该让我抱抱了！我都没抱过娘亲呢！”
罗烟岚再次瞪大眼。
“念、念儿？”
“哎？娘亲知道我叫念儿吗？”
小女孩仰起头。
她圆脸大眼睛，清澈的眼眸里只有单纯的好奇，眉目不曾染上哀愁。
是一个在爱意中长大的孩子。
罗烟岚红了眼，蹲下将人抱住。
“实在是太好了。”
她亏欠这个孩子许多，可这个孩子还是好好的长大了。
上天待她不薄。
温知念没听懂这话，不过这不妨碍她和娘亲贴贴，专门贴脸蛋。
贴住娘亲的脸蛋时，温知念还抬眸，炫耀的瞅了云岫一眼，像是在说‘我和娘亲贴脸蛋了你没有！’
云岫咬牙，这个便宜女儿有时候也太气人了！
不过拥抱结束后，罗烟岚还是告诉温知念，其实‘念’这个字是她给温知念取的。
温姓宗室到嘉和帝这一辈，男孩中间字是承，女孩中间字是知。四公主是温知秀，最小的十四公主是温知念。
幼年想念娘亲时，建光帝还说，给她取名为‘念’，是因为想念她娘亲。
后来知道真相，温知念都觉得恶心。
可现在，她知道真相了。
“我是想念你爹，也觉得有可能没法逃走会被灭口，不能再见到你。你还未出生，我就开始想念你了。至于那个人为何用这个字，也许是懒得取名。”
她这句‘还未出生就开始想念’再次让温知念和云岫红了眼。
见两人跟兔子似的双眼红通通的看着她，罗烟岚‘噗嗤’笑出声，“你们父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一大一小不哭了。一个低头，一个仰头。
“他是我亲爹？”
“她是我亲生女儿？”
罗烟岚一头雾水，“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她和你幼年一个模样。”
云岫将温知念仔细打量一遍，实在没看出哪里像自己，倒觉得是和罗烟岚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否则当初城门下遥遥一见，不会立马派人调查温知念。
系统都没法昧着良心说宿主很像云岫。
“小表情，小动作，还有性情呀，”罗烟岚捏了捏温知念的小耳朵，“耳朵也像你。”
温知念顿时表情复杂，似乎还有一点嫌弃。
“还是像娘亲比较好。”
云岫咬牙，“我幼年哪里是她这样？虽说有时候可爱又贴心，可顽劣时相当气人，偶尔还捉弄人，是颗芝麻馅的汤圆！”
温知念鼓着脸瞪她，“我哪里像汤圆啦？你才像汤圆！圆滚滚！”
罗烟岚笑着看着父女俩吵架，冷不丁道，“阿岫，你忘记幼年你捉弄过许多人吗？少年时也捉弄过，后来与我定亲，也捉弄过。只是他们当你霁月清风，不会做这些，可你瞒不过我。”
云岫尴尬的别过头。
是他想捉弄那些人吗？幼年时欺负烟岚是孤女，家里只有一个盲眼师父。少年时捉弄烟岚，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后来烟岚与他定亲了，居然还敢和烟岚告白。他没把那群人绑了扔海里，已经相当宽容大量了。
这些事，以后可以细聊，当下，云岫和温知念吵闹归吵闹，其实还有些不真实。
“我有女儿了？”
罗烟岚无奈道：“不是和你说过，那些药也会有意外吗？既不知她是你女儿，又如何待她这般好？”
“因为她肯定是你的女儿，”云岫毫不脸红的说着情话，“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等我死了，云家的家产全归她。”
感动归感动，罗烟岚还是轻轻拧住云岫的耳朵，“如果我真出意外，我更愿意你好好活下去。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其他许多情谊，你还这么年轻……”
后边的话云岫根本不想听。
他和云家人t也没多少感情，之前也不知道还有个女儿在，没了爱情，他就是活不下去！
云家家主理直气壮的抱住未婚妻，“反正，你不能再出事了，你出事了，我肯定也会跟着出事！”
霸道又幼稚！
这是外人看不到的一面。
罗烟岚无奈的将人回抱住。
“啧啧。”
嫌弃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温馨。
罗烟岚还好，云岫不满的瞪着女儿。
现在不是便宜女儿了，是亲生女儿了。
亲生女儿嫌弃道：“爹爹啊，你这是恋爱脑啊！恋爱脑要不得啊！”
云岫‘哼’了一声，就差没说他乐意了。
温知念再次摇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罗烟岚被逗乐了。
直到附近响起士兵们的脚步声，她才想起来，此刻不是一家团聚的好时机。
“等等，你们为何会来这？”
抢在云岫之前，温知念三言两语说了他们之前也住在通城的事情。
听到季老将军的名字，罗烟岚大喜。
“这次总算是可以里应外合了。”
她也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打算。
“大彦内部有许多人是不想打仗的，特别是那些小部落的人。我们里应外合，速速结束这场战斗，避免无谓的牺牲。”
温知念点点小脑袋。
“这样最好了，我们也不想打仗！就算再厉害的军队，也会有伤亡！”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罗烟岚，崇拜道，“娘亲，你好厉害啊，一个人就能想出这么好的计划，还让那么多人听你的话。”
当初能从深宫死里逃生，如今也能拉拢小部落制造混乱，她的娘亲好厉害哟。
小公主双眼都要冒出爱心了。
云岫将人朝怀里揽了揽，像是在说，‘我是这么厉害的人的未婚夫。’
慢了一瞬，他反应过来，“烟岚，你还要留在这儿？”
“当然，”罗烟岚阻止他的未尽之语，“这会他们也只相信我。而如果出现陌生面孔，不仅会让他们怀疑，也会让其他大部落的人怀疑。”
云岫只能留下高手保护她。
分别时，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温知念其实也挺不舍的，不过，她还是要刺激云岫几句，“但凡你好好学武，这会就可以留下来保护娘亲啦！”
云岫反击：“可有的人天天说自己要学武，至今还得靠别人。”
温知念揣着肉爪，鼓着脸瞪他。
作为护送他们来回成员之一的叶天和冷不丁开口。
“没事，殿下就算学不会，我也可以一直护送殿下。”
温知念顿时眉开眼笑的搂住他的胳膊。
轮到云岫不满了。
并非对女儿不满，而是对这个少年很不满。
他身手平平，但可以训练一批高手保护女儿，关这小子什么事？
*
随后一切皆顺理成章。
季老将军也许不会太信任云岫，可当日叶天和也去了，也带领一批高手在周围探查一番，发现罗烟岚所言非虚。
此外，温知念追上大部队时，也是带了嘉和帝的圣旨。
尽管圣旨的内容传出去可能会损害嘉和帝的威严，但这位年轻的帝王的确给了妹妹便宜行事的权力。温知念不能调兵，但帝王要求将领们尊重这位长公主，至少要认真听她把话说完，看完她陈列的证据，仔细讨论后再决定赞同或反对。
不能轻视年仅七岁的嘉宁长公主，否则就等着帝王的秋后算账。这是嘉和帝想传达的意思。
季老将军本人是很信任这位公主的。而宁将军派来支援的副将洗了脑子，一切听从季老将军的安排。
于是……大彦小部落的青壮被秘密运回到大彦军营，他们不仅与自己的族人汇合，还说服了一些已经参战的小部落，他们的今日，就是这些小部落的明日！
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如果有得利者，只可能是那些大部落，与他们无关。
大彦军营内部燃起了复仇的烈火。
烈火燃得更烈的时候，通城城门打开，浩浩荡荡的军队涌向大彦的军营。
与此同时，左翼将军等人得胜归来，收到季老将军的信号后，纷纷朝通城附近靠拢。
大军直接将大彦主力军包圆了。
而在复仇之后，那些小部落的首领毫不犹豫的率领族人投降。
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就这么落下帷幕。
因为中毒身体虚弱的大彦新帝被人绑住送往大周这边的营帐里。
他昏昏沉沉的时候想着，自己召集百万大军最终得到了什么？
小部落背叛，要挟他不停止战争、不开榷场、不给小部落和大部落一样的待遇就拥护其他人登基，或是带着人彻底投靠大周。
大部落一部分死伤不少，人数骤减。一部分对他这个帝王很有意见，已经开始与他的兄弟姐妹们暗中勾连。
整个大彦元气大伤，五年甚至十年内都未必能掀起战火。
而他，一代帝王被生擒。哪怕笃定如今的大周一口气吃不下整个大彦，也不会在大彦还有余力时一路攻打到都城，那也肯定会要求大彦拿城池赎他。他会成为大彦史上的耻辱。
他是皇帝，大周完全可以漫天要价。
于他个人，哪怕是割让十座城池，也希望自己能够回去继续当皇帝。怕就怕他的兄弟姐妹们趁虚而入，不肯拿城池赎他。
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从他不得不仓促行事以下犯上时？还是派人刺杀建光帝栽赃给梁郡王时？
昏沉间，他听到一道欢快的笑声。躺在板车上的他费力的睁开眼，却看到那个来自大周的兰大夫正将一个小女孩抱起来。
小女孩一只手勾着娘亲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扯一个白发公子的头发，整个人欢快极了。
兰大夫居然真的是细作！
怒火攻心，大彦新帝吐出一口黑血，晕过去了。
不远处。
温知念抱着娘亲，手又欠欠的去扯云岫的头发，想着皇帝哥哥这次既能漫天要价，又能坐稳帝位，整个人喜气洋洋。
“哎呀，念儿现在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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