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牛兄当即暴毙。
台下传来较刚才只高不低的呼声,投影特效让钞票就像从天上撒了下来。
陈姝看着公牛兄被抬下台,拳头上的血红得分外刺目,她倒靠着围栏大口大口喘息,胸口剧烈的起伏,四肢湿冷,全然没有刚刚激烈运动过的燥热。
麻木的感觉传到脑袋变成了眩晕,耳边好像听见孩子的哭声,不太真切,忽远忽近的,她不受控地想仔细的听,又发现那声音其实并不在眼前,而来自记忆的深处。
难道她什么时候揍过小孩子吗?
工作人员上前询问她是结算奖金,还是继续下一场。
陈姝终于缓了过来,连连摆手:“结算。”
这一架是不得不打,但再打她就是傻*。
她扶着脑袋,一点点站起身,下台的脚步有些踉跄。
方世杰被公牛兄暴毙的样子吓得呆了,虽然他以前总是惹是生非,却谨记着遵纪守法,哪怕入了军校,也从来没想过死人这种事离自己这么近。
看到过是一回事,身边人动得手又是另一回事。
冷风顺着背脊往里钻,他有那么一刻在庆幸,庆幸自己得到了原谅,庆幸自己没有被记恨上。
“阿杰,回神了。”
陈姝喊了一嗓子。
方世杰一个激灵,惊恐的情绪在这一声“阿杰”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黑拳就是这样,如果不打死对方,就会被对方打死。两个人都是签了生死状的,陈姝又有什么错?活下来了难道是错吗?她可是为银铄拿回了奖金啊!
想通这些,方世杰又恢复了快乐小狗的模样,快步迎上去。
直到走近了,看见陈姝的脸。
鲜血顺着额角流个不停:“老大!你眉骨被打裂了!”
草!那个老登居然把老大打成这样?他刚才就该冲上去再踹两脚来着!便宜他了!
“回去再说。”陈姝应了一声,看向他背上的银铄,轻轻拍了拍银铄的脸:“还有意识吗?能不能撑住?”
银铄掀了掀眼皮,虚得张不开嘴,只能发出一声哼鸣:“…嗯。”
好在是还进气,一吸一呼的,比豹子兄被抬下来时的状态要好很多,就是身上的骨头肯定是断了不少,那个针剂也不知道对她身上会造成什么影响…
陈姝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瞪了银铄一眼,随即想到,人在绝境时,最紧要的就是解决当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以后?
如果现在都过不下去,‘以后’就根本不存在。
于是一切话最终都化作了一声轻叹:“你照顾好她,我去结算奖金。”
方世杰单手掏兜,却发现自己口袋里没有一张纸巾,只好先连连点头:“好。”
陈姝跟着工作人员去领自己的奖池,前脚进账,后脚方世杰也发来一笔巨额打款。
“我的天,这什么?!”
陈姝发誓自己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零,居然比擂台的奖金还高。
方世杰从另一个工作人员那儿要来了个小药箱,一脸邀功的模样凑上来:“赢的钱呀老大!怎么样,是不是赚够了!”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箱:“老大,我先简单给你包扎一下吧。”
“哎呀呀,你别了,银铄的脑浆子都快被你晃出来了,我们先快点离开。”陈姝按住方世杰的胳膊,随即反应过来,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去下注了?”
她当时只是为了刺激公牛兄才这么说的,没想到方世杰还真能赌上了,那万一她输了呢?
就听方世杰又说:“那当然,我可是把我全部身家都押上了!”
“全部!!!”陈姝惊破了音,一口气险上不来,心脏都要被这小子搞骤停了。
*的,一个宿舍俩疯子,这小子居然也是个癫的:“你就不怕我会输?!”
“输也没关系,我还是有点家底能败的嘛,老大的事,必须支持,嘿嘿。”小狗昂起脑袋,好像在说‘不给我点表扬吗?’。
陈姝嘴巴张了又张,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一边往电梯走,一边三令五申:“这次就算了,以后咱宿舍坚决禁赌!”
“嗯!再也不来了!”虽然没有得到表扬,但这个结果方世杰还是很开心。
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来这个鬼地方了!
等电梯的工夫,陈姝目光再次往厕所方向望去,心口压着一口气,闷地她呼吸不畅。
好在有方世杰说话:“老大。”
“嗯?”
“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陈姝将目光收回,推着方世杰进了电梯。
方世杰刷了一下卡,很是愧疚地道:“我刚才被老大吓到了。”
陈姝挠了一下耳朵,不以为意:“那应该我给你道歉,你给我道哪门子歉?”
“不是的,老大。”方世杰摇了摇头,低下脑袋:“我说得被吓到了,是指…,我很害怕,心里满是不安,感觉老大和我认知里的模样不一样,想要逃跑,远离,怕自己也会被打死…”
陈姝怔住。
她倒是忘了这个。
贫民区里命案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结了仇家的话,走在路上都得小心会不会从背后扑来一刀子。
老李头管着她,不让她跟着学那些。
她就一般不动手,都是等别人打完了,趁没人注意,去尸体身上翻点吃的,或者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拿去卖掉。
但想活下去,不能只靠道理与道义,贫民区那种地方,小白兔只能成为盘中餐。
她也有为了争抢东西埋伏别人的时候,所以格外能理解银铄的选择。
道德,人性,建立在自身能活下去的基础上才会有。
善良在绝境里是荒唐的奢侈品,是第一个就要被丢弃掉的东西。
她能仍在心底存着那么一丝底线,完全多亏了有老李头在,让她始终还有一条活路。
可方世杰是和谐社会下长大的孩子,看到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身边人的拳头之下暴毙而亡,要怎么不害怕?要怎么不多想?
“我…”
陈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本来搭在方世杰肩膀的手也拿了下来,不想他会提心吊胆。
方世杰察觉到陈姝手掌的离开,连忙抬起头,嘴皮子也顺溜起来:“但我想明白了,老大!”
“站上擂台、去赌,那都是那些人自己的决定,带来的后果也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他们之间是环环相扣的因和果,人不能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
“而我们都想帮银铄,我的方法不能真的帮到银铄,又不敢出这种头,做这种事,就空剩了一张嘴巴,是没有资格指责老大你站了上去的。”
“同样一件事,为了什么去做,差别太大了。我不应该忽略‘因’,只看‘果’,老大明明也没有厌恶我的那些错误…。”
他认真望着陈姝,主动抓住陈姝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肩膀:“所以老大,我现在更佩服你了!”
两人走出abyssus。
“我看了一下地图,南郊有一家医院,离我们大概有三公里,虽然不知道医疗设备怎么样,但先给银铄送进去看看吧?”方世杰说着,准备开个导航。
“恐怕不行。”陈姝拦住他的动作。
原本她也考虑过,这件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但她在这儿什么人都不认识,银铄缺钱缺成这样,可见也没什么人脉,她们需要一个能帮得上忙的。
而且,必须完全值得信任。
“但是去中区医院的话,我们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银铄这家伙——”
“方世杰。”陈姝神色郑重地打断他的话。
“我接下来要说一件可能会完全改变我们人生路线的事情,你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
她没有一股脑先说,而是给了方世杰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不能因为自己和银铄需要帮助,就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啊?”方世杰眨巴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乐了一声:“老大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啊,我当然听了,老大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如果会死呢?方世杰,你想清楚了,这是一个你知道了大概率会后悔知道的事情,不知道的话,你还有机会彻底和这件事划清界限。”
“…”
空气仿佛凝结。
方世杰终于意识到严重性。
想到陈姝慌乱地从厕所跑出来,他也不是真的傻:“老大,那里面,有什么猫腻对吗?”
“不止,这件事,仅凭底层是无法构建的,必然涉及高层。你确定还要听?”陈姝将银铄从他背上接过,扛在了自己身上,隐晦的暗示着界限。
方世杰如果想自保,从此就得和她还有银铄断交。
不然时时刻刻都会面临危险。
“…”方世杰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脸都白了。
手指掐着掌心成拳,抖个不停,闷头往前走,一直走,仿佛后面追赶着什么怪物,只要走快点别回头,他就能平平安安。
陈姝没有追赶,只是慢慢背着银铄往前挪。
怎么办呢,总得先想个办法给银铄做检查,但她身体里打进去的东西一旦查出来就会惹出许多麻烦,最后恐怕揭露不成,反而先招来了灭口。
西落的太阳将三个人的身影拉长,方世杰突然停住了脚,他转过身,看着陈姝被压得佝偻的身影,血顺着她的伤口在衣服上晕染出了血花,但她除了往前走,别无他法。
“老大,我听。”
于巷口,三道影子汇聚在一起,融成了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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