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的时间变得既漫长又飞快。
原本的规律停止运转,到了习惯的时间却做不了习惯的事情,让人深陷焦虑;却又在日复一日的束缚中,让人难免迟钝。
痛苦明明拉得很长,但解放又没有什么实感。
走出宿舍的时候,大家都有点麻了。
其实光脑上每天还在增加人数,求救的帖子与新闻层出不穷,姜勇的飞行机器人越来越规范,也意味着事情远没有迎来结束。
而身为军校生,又是疫情下的暑假,只有暑,没有假。
所谓的得到‘解放’,其实是因为学校内的传染情况得到了稳定。毕竟学校不同于社会,学校的人数还是有限的,活动范围也非常固定,远比外面可控得多。
比起校外每天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校内俨然就是桃花源。
但桃花源有着桃花源的代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哪怕陈姝一个3s,被当稀有动物半绑着来学校,也要签下一半的贷款。
陈姝都要一把辛酸泪的还债,更何况是舒服了大半年,必然要连本带利归还回去。
曾经安逸过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免去的跑操,拳拳到肉的实战,还有解剖实操,通通被从早排到了晚。
校长也出来做了一番严肃且沉重的讲话:“现如今,变异种的加强,不容人类乐观,身为军校生,你们肩膀上担着的,是一个民族,甚至,是一个文明的生死存亡。所以从现在起,我们要调高训练强度。这不仅是为了人民负责,更是为了自身负责。帝国,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将士的牺牲。”
“那么接下来,受上级领导指示,我们将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训,并在下一年通过筛选,开启特训。”
虽然大多数同学都被折磨的苦不堪言,万恶的小情侣们却在休息的时刻里得到了慰藉。
终于不用飞行机器人的方式闻对象的信息素了!
同样开心的是姜勇,虽然没有对象,但他有机甲课,终于又能回归自己心爱的‘老本行’。
陈姝也终于见到林雨泠,还是不用隔着防护服的那种。
喜欢的情绪就是将尾巴变成螺旋桨,陈姝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而林雨泠重重心事也在这一刻被冲淡,如旧的,他压了压她的肩膀:“矮下来一点。”
陈姝就乖乖低头:“要摸摸吗?”
林雨泠忍俊不禁,在她乌黑的发顶揉了一把,道:“你满脸都写着‘快摸摸我,摸摸我,摸摸我吧~’我怎么好拒绝。我也没那么不近人情,是吧。”
他明明是在得便宜卖乖,陈姝索性就顺竿爬:“那就再多摸两下吧,我很想你。”
她在他面前从来不知道面子是什么,‘汪汪’也能叫给他听,娇也能撒,反正最后他开心了她就开心,他开心了给她个摸摸她更开心。
奖励当然是靠讨要来的!
林雨泠脸一热,每次对她的直球都有些招架不住。但这次,他也学着对她直球,一边给她头发捏出两只耳朵,笑意就从眼中溢满。
“我也很想你。一直,一直,想见你。”
因为内心那些飘荡不安,好像见到她就会尘埃落定。
他会被接住,就像比赛时的那样。
“本来有很多心事的,见到你,就只剩下了觉得很开心。”
陈姝的感知力一向很强,她想起他不太回消息的日子,询问他:“那,那些心事你想说吗?”
如果他需要诉说,她就倾听。
如果他需要解决,她就想办法。
如果这些都不需要,那这片树荫很凉快,她想跟他一起乘凉。
林雨泠点了点头。
“还是要说的。”
对于低安全感的人。
记忆是一种很隐私的东西,袒露自己的过去,就犹如赤/裸。
这是一种亲密行为,代表着,我愿意相信你,交付于你我的脆弱,并接受,你或许会以此为我带来伤害。
而稳固安全感的办法,是通过说出口那一瞬间的骤然失措,从中‘脱敏’。
不是将渴望寄托于对方,而是完成一次自我成长。
他缓缓张口:“我前阵子,想起一些事。”
“和六岁前没关系,就是一些,日常里发生的事。”
“然后产生了自我怀疑。”
林雨泠没有着重形容记忆里的部分,而是着重于自己在记起后的感受。
过去已经发生,没有修复的余地,能做的只有捡拾起现在。
他在说出关于‘人格’的推测时,心里还是‘突’了一下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噩梦仿佛又要撕咬他的咽喉,在一瞬间将他彻底摔碎成粉末,然后置死地而后生的再塑。
人在抛出硬币的时候,往往就已经在心里有了抉择的倾向。他在害怕回应的那一刻,同时也在心里完成了新的建设。
如果陈姝的回答将他个人否定,那这段喜欢也就到此为止了。
讲完全部后,林雨泠长舒一口气,看着阳光下斑驳的树叶,光流淌在他的身上,温暖,明亮。
陈姝看着他舒展的眉眼,抬起掌心,轻轻托起了他的脸:“这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人叫林雨泠。名字只是活在地球ol上的一个代号,取名字的人,并不能决定你的人生意义与价值,而是你,赋予了这个名字属于你的内核。”
“千千万万个林雨泠,有千千万万个人生,当你成为一个个体,你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就都属于你自己。”
“我不知道这件事本身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知道,你是完整的。从你‘诞生’,你就是完整的,不因为任何东西构成‘残缺’。”
“你有你的思想,你的追求,你的付出,你行走在当下,践行的就是你自己。”
她认真地说着。
林雨泠与她对望,唇角分明是在上扬,可他偏偏要给陈姝下套。
“那如果我真的只是第二人格呢?如果哪天,我会消失呢。”
陈姝的回答没有犹豫:“随你的开始开始,随你的结束结束。”
“我分得清自己喜欢的人,同一个壳子,同一个名字,那都不能代表‘你’。”
那天宿舍里调侃她,像闻了对象的信息素。
她其实从来没闻到过林雨泠的信息素,在被他的所思所想吸引前,她甚至对他的好看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她对他产生出的‘喜欢’,与信息素的牵引,alpha本能都没有关系,好看也只是他的附加。
就如同林承孝打开那本相册,摆在她面前说,这些都是他。
曾经的那个‘他’当然很好。
但她对于那个外向、开朗的孩子没有丝毫触感。
而当林雨泠站在那儿,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才是她认识的林雨泠。
坚韧是他不会被磋磨殆尽而矮下的骨头,尖锐是他血肉对这个世界持以的敏感,而柔软是他的底色。
陈姝突然在想,也许不是她被‘喜欢’蒙住了眼,而看不见他性格里的不完美。
而是那些不完美对她而言,她觉得是组成他的一部分,而当这些东西融合成他的时候,就一切都变得可爱。
‘缺陷’其实是中立的。
喜爱就宜室宜家,不爱就逐水飘零。
陈姝的脑袋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归了本质。
她喜欢他。
林雨泠原本只是逗她一下,恋爱中的人好像总喜欢问对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又没个标准答案,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他也就任性的使使性子,这是他在表达撒娇的一种方式。
但陈姝的回答令他震荡。
他有怀疑并在意,自己是否只是一个‘芯子’,但陈姝让他觉得,这件事变得不再重要。
如果‘他’是一个‘芯子’,一个人格,那么他出现的那一刻到结束的那一刻,就是属于他的人生。时间的长短突然变得没有意义,他竟理解了存在过既永恒。
“陈姝。”他微微下压,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她的掌心,用脸颊轻轻蹭过她的手指,就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无形的尾巴悄悄缠绕。
“你之前问我,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说我评价的也不比你的实在。”
“可是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确实是这样。”
“我和阿峥有一次讨论过,那时候他在看电视剧,剧里有一个alpha人本身就很好,有一个是只对主角好,只全心全意的爱主角。”
“阿峥问我,如果是我,会怎么选。”
“我说,当然要选那个本来就很好的人。因为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别,只对你好的人,可能是出于当下的喜欢,一时的激情,为了追求,为了得到,才进行的付出。这些东西都可能会消失,但责任和教养不会。”
“‘爱’是两个完整个体的相互倾向。有段话,我一直很认同,那段话说‘忠贞、坦诚、责任、付出、担当、自我牺牲,这些爱情中珍贵的品质不是由爱与不爱决定的,而是由对方的为人,品格,和精神内核决定的。一个自私虛伪懦弱浅薄的人,即便再爱你,他也给不出那些东西。”
“所以陈姝,你向我发散出的爱惜,其实就是你自己本身的温度。”
他微微弯着眉眼,感受着她指腹粗糙的茧摩挲过他的肌肤,悄悄在心里补了一句:今天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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