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叫李长,据说还有个弟弟叫李短。
最后把话总结利索了的叫钱多。
大家围聚在一起闲聊。
钱多道:“那你家这是给你们取的家长里短的意思啊?”
王大壮也笑话他:“哪有拿介词儿当名使的?”
李长被臊得脸红脖子粗,跟他们辩驳:“那大壮呢?也没见你名字多好听嘞!”
“那可不一样。”
“我名字呀,那是我爸妈希望我长得强壮,好养活。”王大壮骄傲地昂起脸。
“我妈都说我小时候从来没生过病呢,可给他们省心了,家里才攒下钱,从村里搬到了城里。”
在当今的地球,人类已经被划分开巨大的贫富差,有些地区过得甚至还不如几千年前。
普通人要想从村到城,或许要花上不止一辈人的奋斗。
所以王大壮逢人就喜欢夸耀这件事。
李长紧跟着也这么解释:“家长里短听起来琐碎,可是琐碎很幸福啊!我和弟弟和爸爸妈妈凑一块,那可不就是家长里短!”
大家一听,竟觉得还挺有道理。
钱多道:“要说还是我名字好,钱多,钱多,一听就多财多福。”
“俗气!俗气!”张嘎一把打断他,争说:“你们这都啥玩愣啊,俺名字从几千年前可就是名人!”
“什么名人?”银铄参与进来,跟着一起席地而坐。
张嘎一拍胸脯,高声道:“《小兵张嘎》!”
“小兵张嘎?”大家脑子卡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以燕秀峰为原型的电影。
“哈哈哈哈!”
“笑啥!”张嘎瞪眼:“嫩个看,几千年前就有个叫张嘎的小兵,几千年后还有个叫张嘎的小兵,这证明俺就是当兵的料子!”
“好好好,是是是。”
不管雅的俗的,都是父母的期待。
大家来自各地的军校,有专有本,聊起自己学校的模样,最好奇的还是帝国军校。在每个军人的心里,帝国军校就是最高最好的军校,他们都很向往帝国军校。
可是绕了一圈,又回归了母校荣誉。
就再次争论起:“我们学校也不差啊!”“俺学校在俺那儿可有名啦!”
大家笑做一团,在黎明来临前互相依偎取暖。
李长说,他弟弟身体不好,家里父母都年迈了,工资微薄,所以他才去读的军校。
因为现在国家缺兵,放低了要求的到处招收,还给了不少补助政策。
“要是死在战场了,抚慰金有这个数呢!我弟就不愁啦!爸妈也不愁啦!”
他张开五个手指头,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听得人心酸酸的。
银铄有着差不多的经历,感受极深,当即把他手掌拍下去,道:“别说这话!”
“你得争气,当个军官啊!军官拿的不更多吗!”
李长傻乐着,摇摇头:“嘿嘿,我哪儿是那料子呀。”
“怎么就不是了!”王大壮嗷地就是一嗓子,高喝:“说不定以后你军衔比我们都高,我们得抱你大腿呢,丧气话都收回去!”
“是啊。”钱多应和:“咱们往好处想,平平安安下战场,以后日子太平了,退役了,咱就去做点生意,开个小店,把家里都接城里来,这不更好嘛。”
张嘎:“那嫩都想开个啥店?”
钱多想了想:“火锅!”
“为啥?”
“火锅热闹呗!大家都能围一锅吃饭,证明大家都还活着!”
“…”
陈姝一晚上没睡着,战地里的愿望是奢侈的。
李长当然也想活下去,不然就不会窝在避难所里养伤,早早死在‘蜥蜴’虫嘴下,抚慰金还能早点审批。
谁不想活?
是活着太难。
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苦中作乐,无非是笑着哭罢了。
“轰!”
在又一方坍塌的声音里,第二天到来。
陈姝带队出去,开始交班战斗。
避难所里又源源不断抬进许多伤兵,病死的要急匆匆抬出去,快点烧了。
战争最残忍之处就在于,死哪儿埋哪儿。
或者说,死哪儿烧哪儿。
哪有时间和功夫都运回家乡让他们落叶归根?反而要防着尸体放久了生出疫病,再传染给其他健康的人。这是自古以来的经验,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锋利的虫爪擦着机甲划过,有人躲避不及,汇聚起量子脉冲,朝着‘蜥蜴’虫击去。
“快!”
银铄自远处掷出磁力投刃,以磁力回旋,旋飞了‘蜥蜴’虫半个脑袋。
战友纷纷追击补刀。
等终于有人去抬伤员时,才发现那人的机甲能量耗尽,正坠在了钢筋上,被捅了个对穿。
“…”银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他也是就读帝国军校,还是和他们同一届毕业的,她记得这个人五音不全,唱《再见》时,就他声音显著,特别难听。
可是现在…
正应了那句歌词‘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不回头,不回头的走下去。’
“小心!”
另一只‘蜥蜴’虫直冲银铄袭去。
那是前所未有强烈的电波,如同亲人丧失后的悲痛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化作毁灭一切的冲力。
“——!!!!”
“——!!!!”
光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精准地击穿了‘蜥蜴’虫的身体,‘蜥蜴’虫吃痛,却毫不减速,赤红的眼全中是仇恨,与坚定不移的信念。
银铄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晰的‘鸣音’,和之前那种耳鸣感不同,她似乎有些理解了陈姝说的那种,难以解释的‘波’。
是情绪,恨意滔天的情绪。
太奇怪了,明明是它们侵占人类的家园,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竟觉得,好像人类才是侵略者,它们只是在复仇而已…
“砰!”
就在银铄怔神的瞬间,陈姝直接挡在了她面前,能量盾在眼前生生炸开,臂膀上的机甲成碎片状掀飞。
陈姝知道要糟,身体如弹簧般紧绷,一道残影在众人面前闪过,她竟精准地抓住了‘蜥蜴’虫头顶的肉刺。
坐上它脑袋的同时,磁能战刃快狠准地劈下,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蜥蜴’虫的头颅被直接捅穿,爆裂当场,脑花四溅。
“在愣什么!不要命了!”
陈姝对银铄第一次冷声呵斥。
刚才那一刻,她的眼前又一次浮现乔程和方世杰的牺牲,而一想到险些就会失去银铄,她后怕的浑身发冷。
银铄回过神,讷讷解释:“不,不是的老大…”
“是身体不舒服?”陈姝跳下来,凝眉走向她,将她全身打量,确保一切如常。
“不…”银铄欲言又止,犹疑着道:“我是觉得,那些虫,好像在说话。”
陈姝动作猛地顿住。
“你感觉出什么了?”
银铄摇头。
确切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有一点微妙的感知。
“就…,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在复仇,还有悲痛,与绝望…”
银铄越说就搞得自己越发虚。
怎么她一个人类会对虫族有这样丰富的感知啊,这也太离谱了,还复仇、悲痛、绝望,这不应该是人类的台词吗?!
陈姝转身看向倒地的‘蜥蜴’虫,或许是它们身上类人的特征,比如肢体,或者一些五官,令她产生一些恍惚。
她感觉有什么在召唤她,又好像在指责她,或者是怨恨…。
那是一种很丰富的情绪,随着虫的死亡,只剩下了悲愤交加。
向宏城进攻的虫越来越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隔壁蓉城挨着山林,大战中起了山火,热浪滚滚,将空气烧得扭曲,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火焰侵袭之处,树木化为灰烬,枝叶化为焦黑,连大地都被烧得裂开一道道口子,仿佛在痛苦的呻/吟。
周峥逆着火势,开着机甲往里冲。
勇子哥的设计虽然有降温系统,却也耐不住这样长期不停,于是“滋…”地一声。
周峥被烫得一缩胳膊。
“嘶——”
他鼻间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高温加持下的机甲内部如同一个铁板蒸笼,又像铁板鱿鱼,又像活蒸包子。可一旦离开机甲,烈火烧身,浓烟滚鼻,就是必死无疑。
原本一个omega上战场,队伍里有许多人对他轻视,背后议论他是‘又一个靠着家世把战场当舞台来钓a’。
但七天七夜过去了。
“周少尉!您回去歇一歇吧!已经持续七天了,人也会坏的啊!”
一个alpha脚步踉跄地追上他。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扑灭山火,有一个蓉城就够了,绝不能让周边地区成为第二个蓉城!”
他手握着灭火用的高效干粉,所到之处火焰瞬间被粉末覆盖,不再是夺命的橙红,而是变成一种幽蓝,仿佛被冻结,范围就得到了缩小。
而他的身后,是用七天七夜闯出的一片生路。
陈姝受令带人去紧急支援蓉城,将那儿的伤兵和灾民往宏城安置。
可宏城本身就岌岌可危,避难所的大小总量不变,人却一个接一个往里塞,支援的飞机又来得太慢,慢得好像都城那边根本不在意这桩事。
好在,那连绵不绝,连消防车都开不进去的火势,以人力竟逼退大半。
周峥的皮肤多处烫伤,一块一块浮起浅咖色的水泡,包着组织液,仿佛脚下疮痍的土地,触目惊心。
陈姝来对接时见他这副模样被惊得心脏一缩。
但周峥本人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事,还一个接一个帮着把伤患往外抬。
一直以来,陈姝对周峥的印象始终围绕着林雨泠,她知道他有实力,但又好像没什么个人记忆点,只是像‘小跟班’一样,跟着林雨泠打转。
一起上课,一起上厕所,一起回寝室。
如果提起周峥,她脑袋里会先出现林雨泠的脸。
这当然很冒犯。
陈姝对此有自知之明,所以也格外注意自己的态度。
而今天,她第一次对周峥展开了全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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