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单间


    来时路暖, 归去路寒。


    江羡年传信说受宣平王所托,进宫调查妖妃一事?。


    江寒栖带着洛雪烟一路北上,从环抱青山走入纷飞白雪。


    洛雪烟的?衣服换了又换, 如今穿的?是暖和的?毛绒袄子, 外罩半路上买的一件白色斗篷。遇到雪天, 她把帽子一扣, 缩进毛领里, 恨不得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毛茸茸的衣物裹住。


    然而,即使是下雪, 江寒栖还是一身秋装,料子薄到她从后面抱着他的?时候能感到肋骨的?轮廓。


    大雪封路, 两人不得不在槐安落脚,等雪停再赶路。


    找客栈的?路上,洛雪烟瞧见路边一家成?衣铺挂着大氅,指着那?边问江寒栖:“那?边有卖大氅的?, 你要?不要?买一件?”


    江寒栖没兴趣,看都没看便回道:“不要?。”


    “我看着你觉得冷。”洛雪烟看了他那?一身压不住风的?秋装, 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眉头拧到一起。


    “那?就不看。”


    “你穿厚一点能怎么了?”洛雪烟知道江寒栖像蛇一类的?冷血动物, 冬天穿不穿厚衣服对他的?体温没影响, 但?至少外观上看着和谐啊!


    一路走来,路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看起来不应季的?江寒栖,连带同行?的?她也一块成?为焦点。


    “累赘,不舒服。”


    “你也不怕感冒了。”


    “不会感冒。”


    洛雪烟拗不过江寒栖,叹着气摇了摇头, 把暖好的?手抄给?了他。


    江寒栖倒是乐意要?手抄,接过去直接把手揣了进去, 尽管绣着红梅的?白色手抄和怒面貔貅的?黑色衣袍的?气质不甚相符。


    他们走进一家客栈,被告知因雪天封路,客房爆满,只剩一间房了。


    “一间?不行?不行?,换一家。”洛雪烟听完,拉着江寒栖要?离开。


    客栈的?掌柜懒懒地?拨了下算盘,说道:“姑娘,方圆几十里就我这一家客栈,离此地?最近的?镇子也要?小半天才能赶到。你今日若想留宿,只能在本店落脚了。”


    “真就一间了?我们可?以多?出些银两再买一间。”洛雪烟不死?心。


    “黄金万两也只有一间,”掌柜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瞥了柜台前的?两个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便问,“再说你和你夫君住一间怎么了?”


    “不是夫君,他是我朋友。”赶路这么长时间以来,洛雪烟已经习惯和陌生?人解释她与?江寒栖的?关系了。


    “朋友啊,”掌柜眼皮一耷拉,看向江寒栖,“你是正人君子不?”


    江寒栖愣了愣,点了点头。


    掌柜将视线放到洛雪烟脸上:“那?你好你朋友美色不?”


    “当然不了,我怎么可?能贪他美色?”洛雪烟一脸莫名其妙。


    掌柜像是得出什么真理一般,得意地?笑了笑:“这不就得了。你两怎么就不能住一间房了?”


    洛雪烟感觉有很多?离谱的?地?方可?以反驳,又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几次欲言又止后,她看着江寒栖说:“你付钱,你决定。”


    江寒栖觉得一间房睡两个人太窄了,正思考对策,听到身后传来了推门声,两个旅人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声问:“掌柜的?,还有空房吗?”


    “我要?了。”江寒栖掏出钱袋,把钱放到掌柜面前。


    掌柜嘿嘿一笑,收了钱,伸长脖子对旅人喊道:“没咯,两位客人另寻去处吧。”


    走进屋,洛雪烟直奔床而去,看了看床的?宽窄,目测躺两个人不成?问题。可?他们两个怎么睡?真在一张床上吗?床看着也不大,一翻身就能碰到另一个人。


    虽然她放心江寒栖的?人品,然而这并不代表着她能接受两个人同床共枕,男女有别,睡在一起怎么想怎么怪。


    她提议:“要?不我趴桌子上睡吧。”


    “不用,床归你。我趴桌子上睡。”


    “还是我睡桌子吧。明天还要?赶路,你骑马需要?休息。”


    “我睡桌子。”江寒栖往凳子上一坐,似乎在表达他晚上睡桌子的?决意。


    “那?床归我了?”


    江寒栖点了点头,从抄手里抽出手,说道:“凉了。”


    洛雪烟摸了摸水壶,里面装了热水。她翻过空杯,倒了杯热水,推到江寒栖面前:“先捧一会。”


    江寒栖没回应,盯着她的?手看。


    “你手太冰了,捧会热水再给?你捂,”洛雪烟收回手,给?自己?也倒了杯热水,捧着杯子暖手,见江寒栖还是不为所动,威胁道,“不捧热水,捂手免谈。”


    江寒栖不情?不愿地?把两只手放到杯子上。


    洛雪烟喝了两杯热水才感觉体内的?寒气散去了些。她向江寒栖伸出手,还没说话,他迫不及待地?把手送进了她的?手里。


    碰到冷得和冰没什么差别的?手,洛雪烟下意识想躲开,骨节分明的?手像蛇一样攀上她的?手背,慢慢收紧,将她的?手卷进了蛇身里。她挣脱不得,只好张开手配合蛇的?缠绕。


    蛇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缓缓舒展了身体,轻轻圈着她的?双手。


    洛雪烟看了眼江寒栖。只见他眼里一下有了光,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如果说秋天的?江寒栖还在蛇和猫两种生?物摇摆不定,那?冬天的?江寒栖毫无疑问成?了一条冬眠的?蛇。


    他的?饭量小了不少,反应也慢了许多?,不爱说话,看起来恹恹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走神,只有到温暖的?室内才会有点精神,捂好手的?时候是他一天中精神最好的?时候。


    江寒栖的?血是冷的?,没法靠体温御寒,于是她这个恒温鲛人就变成?了他的?暖手炉。


    他一下马就要?捂手,可?暴露在寒风中的?手实在太冰了,她遭不住,慢慢就演变成?在路上给?暖好的?手抄、歇脚时捧热水抵掉一部分寒冷、最后再捂手的?步骤。


    为了让江寒栖多?吃点,这几乎变成?了饭前必备环节,不然他吃不了多?少东西就要?撂筷子。


    “还有几天到皇宫?”洛雪烟问江寒栖。


    “还剩两天路程。现在大雪封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等太久。洛雪烟心想。


    书里写江寒栖离队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他们肯定能在十二月中旬赶到京城,参与?下个副本。


    下个副本的?剧情?用四个字概括就是祸国妖妃。


    西域有舞姬,一舞惊天下。君上大悦,纳入宫中为妃,赐封号为容,赏无上宠爱。


    然而容贵妃非寻常人类,乃妖狐所化,擅魅惑之?术,是煌月国安排的?细作。煌月国进贡给?安平国的?目的?就是让她扰乱朝政,削弱国力,方便日后起兵攻打。


    进副本的?时间段已是容贵妃布局完成?大半之?时。


    三皇子萧跃安察觉容贵妃有异,对她起了疑心,恰好回宫途中遇到江羡年和今安在除妖邪,便委托二人进宫调查容贵妃。


    洛雪烟不喜欢权谋,中间的?弯弯绕绕全?忘了,只记得结局是扮猪吃老虎的?萧跃安做了皇帝。


    入夜,雪下得更大了,寒风呼啸,窗呼呼作响。


    洛雪烟脱完衣服,钻进被子里,冻得打了个哆嗦。她抖了抖棉被,翻身看向背对她站着的?江寒栖,说道:“我换好了,你转过来吧。”


    江寒栖是主动转身背对她的?。她自己?倒不觉得有转身的?必要?,就脱个袄子,她那?里衣都快有他的?衣服厚了,单穿也没什么。


    江寒栖转回身子,问道:“现在熄灯吗?”


    “你不盖被子吗?”洛雪烟拍了拍留给?他的?那?床被子。


    “不盖。”


    “今晚这么冷,你不盖被好受凉了。”洛雪烟说着,又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眼睛以上的?地?方。


    客栈提供了火盆,但?室内没暖和到哪去,袄子一脱还是冷。


    “不会。”


    “那?你披着我的?斗篷睡觉。”


    “不要?。”


    洛雪烟和江寒栖大眼瞪小眼,末了妥协道:“把火盆拿过去,放脚边。”


    火盆放在床边,离桌子有段距离,江寒栖烤不到火。


    眼看江寒栖又要?摇头,她连忙跟上句:“你不拿明天别找我捂手。”


    此言一出,江寒栖顿时老实了,听洛雪烟的?指挥把火盆放到脚下。


    “睡觉了,熄灯。”


    蜡烛熄灭,眼前陷入黑暗,洛雪烟看江寒栖的?身影走到桌边,矮了下去,说道:“晚安。”


    “晚安。”


    洛雪烟早上醒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


    她估计今天肯定赶不了路,也不着急起床,躺到肚子饿了才慢悠悠穿袄子下了床。


    江寒栖还在睡。


    洛雪烟蹑手蹑脚去下楼洗漱,吃了点东西,估计江寒栖差不多?醒了,买了早点回到屋里。


    然而江寒栖仍趴在桌子上。


    洛雪烟把早点放到桌子上,看到炭火灭了,拿斗篷罩在江寒栖身上,取出火盆,出去找跑堂的?换了新的?炭火。


    跑堂送来新炭火,洛雪烟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


    巳时?怎么江寒栖还不醒?


    洛雪烟回到屋里,越想越奇怪。江寒栖觉少,她从没见过他睡到这个时候。


    洛雪烟放下火盆,推了推江寒栖:“醒醒,起来吃早饭了。”


    她叫了会儿,江寒栖才懒洋洋地?坐起来,看着没睡醒,眼都睁不开。他呆呆地?盯着送到眼前的?早点,眼皮一掀,对上洛雪烟的?视线:“困。”


    “等等。”洛雪烟扶住江寒栖的?肩膀,阻止他趴回桌子,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红晕。


    “江寒栖,你是不是发烧了?”


    72.发烧


    身为恒温妖物如何在没有体温计的情?况下判断一只无生是否发烧?


    洛雪烟用一团雪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把攥成球的雪怼到江寒栖额头上, 得到?了冷的回应。


    说好的不会感冒呢?!


    洛雪烟无语地看?着?江寒栖躲进被子,有很多想吐槽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握了会儿雪球,让手的温度被雪同化, 伸手摸了摸江寒栖的额头。


    温差有点大?, 她看?江寒栖神志不清的样子感觉他?烧得不轻。


    无生发烧怎么降温?这种情?况可以?喝人类的药吗?


    洛雪烟顿时头大?。她试图叫醒江寒栖, 想问问怎么处理?, 可他?已经烧迷糊了, 任她怎么拍脸都没有反应。


    洛雪烟看?了看?有点融化的雪球,取了条长毛巾铺到?桌上, 把雪球放到?上面敲碎,合上毛巾, 折了折,做了个简易的退烧贴,盖到?江寒栖的额头上。


    许是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凉意?,江寒栖又要抗拒地缩进被子。


    洛雪烟扯住被子, 摁住毛巾固定位置:“不要动,你现在在发烧, 需要降温。”


    江寒栖挣扎几下,没抢过被子, 老实了。


    “人类的药对你有用?吗?”


    意?料之中, 无人应答。


    洛雪烟叹了口气,说道:“我去药铺抓点治风寒的草药,你老老实实躺在这,别把毛巾搞掉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洛雪烟掖好被子, 披上斗篷,到?客栈的附近药店里抓了几副草药。


    药铺的老板是个有商业头脑的, 往柜台上放了张写有“蜜饯”二字的纸,拿镇纸压着?,后面放了一堆包好的蜜饯,旁边还有各种蜜饯的试吃。


    洛雪烟看?了看?牌子,转头问店家:“这药苦吗?”


    “可苦了。这边有蜜饯,姑娘可以?顺便买包回去,喝完药来上一个,解苦。”


    洛雪烟估计江寒栖是个怕苦的主,回头灌药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遇上不爱吃的宁愿饿着?肚子也?绝不来一口,更?别提喝难以?下咽的中药了。


    她尝了尝试吃,根据江寒栖的口味挑了两包。


    回客栈后,洛雪烟去后厨打点厨子,借了个煎药的土罐,按医嘱处理?好药材,放进锅里点燃了柴火。


    之后她又讨了个食盒,去外面装了盒干净的积雪,提着?食盒回到?客房,又往毛巾里添了些雪。


    洛雪烟在床边坐了会儿,观察江寒栖的脸色,换了次雪。她约摸煎药的时候差不多了,便下楼去盯着?火候熬药。


    药汤沸腾,她减了点柴火,揭开锅盖,见哪味药材要上浮就?用?筷子压一压,抑制沸腾的药汤滚出土罐。


    柴火熄灭,洛雪烟闻着?满屋子的药材味,好奇药汤能有多苦,忍不住用?筷子沾了点放进嘴里。


    舌头一舔到?药汤,脑子立刻停摆,五官不受控制地扭曲到?一起,冷颤一阵接一阵地打出来。


    洛雪烟连呸几下,捂着?嘴感受舌头受刺激大?量分泌出唾液的感觉,难受地攥拳弓起腰,又不知所措地走了几步,折回原地打转。


    这药是怎么做到?又酸又苦又辣的!


    她跟厨子要了碗水,漱了好几次口才把难以?言喻的怪味从嘴里赶出去。


    江寒栖,你有难了。


    洛雪烟把药装进碗里,端起碗把手伸到?不能再伸为止,维持那样的姿势上了楼。


    她不想再闻那个该死的药味了,舔那一下差点没把她当?场送走。


    洛雪烟回到?房间,等药凉到?一口闷不会被烫到?的温度,把江寒栖叫了起来。


    “头晕”


    眼看?江寒栖要躺回去,洛雪烟眼疾手快拉住他?,一拽,让他?倒在她身上:“等下再晕,给你买了糖水喝。”


    “糖水?”江寒栖的眼皮往上抬了抬。


    “对,糖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头晕得难受。”见江寒栖上钩,洛雪烟接着?往下忽悠。


    “嗯。”


    “这不巧了?那糖水就?是针对你这种症状的,不过你要一口气喝完,否则就?没有那个效果了。”


    “好喝吗?”


    “我试过了,可好喝了,快来尝尝,”洛雪烟拿过药汤,在江寒栖接过之前抬高手,嘱咐道,“一口喝完才能尝到?最佳口感,记住了吗?”


    江寒栖晕晕乎乎地点了个头。


    “必须要一口干掉哦。”


    洛雪烟把碗给江寒栖,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把嘴挨到?碗沿上,喝了一口,警觉地皱起眉,半睁的眼睛眯了起来,五官开始扭曲,要把碗拿开——


    她立刻跪坐起来,一只手捏着?江寒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托住他?拿碗的那只手,往上慢慢抬,将药灌进他?嘴里。


    被迫仰起头的江寒栖转动眼珠,难以?置信地看?向洛雪烟,像是遭受了莫大?的背叛。他?猝不及防被灌下大?半药,扭头要吐出来。


    “吞下去,不准吐出来。”洛雪烟死死抱住江寒栖,不让他?逃开,一把捂住他?的嘴,抬起下巴,将药汤送了下去。


    她见碗里的药快洒完了,从江寒栖手里抢过碗,松开他?,将碗放到?一边。她紧接着?拿了两块蜜饯,扯下江寒栖捂嘴的手,又捏着?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塞了进去。


    “你嘴里是蜜饯。这次没骗你,你不信嚼一嚼。”洛雪烟退到?床下,看?着?江寒栖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苦劲没过,他?还在发抖。


    江寒栖嚼了口蜜饯,下意?识想吐,突然换成了迷茫的表情?。


    “好吃吧?”洛雪烟功成名就?,微笑着?用?手绢擦了擦手,给江寒栖递了过去。


    洛雪烟一系列的操作?给毫无防备的江寒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戒备地看?着?她,眼神有责备,也?有些许惊恐。


    洛雪烟把手绢塞到?江寒栖手里,双手合十举到?面前,放低姿态道歉:“骗你是我不对。但不这样你不会喝药,烧没办法退,对不住啦。”


    她面上做得卑微,实则心里在窃喜。


    聪明如她,想到?给猫喂药的步骤,照搬到?江寒栖身上,让煎药的辛苦没有白费。


    江寒栖被药顶得有些犯恶心,捂嘴弓起身子,扭过头,不去看?洛雪烟。


    “喝点水往下送送。我尝过一口,知道这药有多苦,你多喝点水就?好了,”洛雪烟倒了杯水给江寒栖,接着?哄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两包蜜饯赔罪,别生气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快喝点水压压味道来吃蜜饯了,这两包真的好吃,我精心为你挑的。”


    说着?,她拿过两包蜜饯抖了抖。


    江寒栖转过头,看?了看?那两包蜜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好苦,还要。”他?把杯子还给洛雪烟。


    “我再给你倒一杯。”


    喝掉六杯水,江寒栖的脸色才算好看?些,换着?吃两包蜜饯。吃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摇摇晃晃要倒,被洛雪烟一把接住。


    洛雪烟关切道:“怎么了?”


    “难受”江寒栖蹭了蹭洛雪烟的脖子,觉得有些奇怪。往日他?感受她的体温会很舒服,但今天却越来越难受。


    “你躺回去,我给你换换毛巾里的雪。”洛雪烟想把江寒栖从身上扒拉下来,拽了一下,没拽动。


    “洛雪烟,我好难受鲛歌,我要听鲛歌”江寒栖感觉脑子化成了一滩水,他?什么也?思考不了,言行完全由本能支配。


    他?现在很难受。


    莲心针发作?的时候也?很难受。


    洛雪烟可以?让他?不难受。


    “鲛歌对发烧没用?,你躺好,温度降下来就?不难受了。”洛雪烟这次用?了点力气,但江寒栖还是紧紧贴着?她。


    “鲛歌我好难受你为什么不给我唱鲛歌”


    江寒栖铁了心要听鲛歌,洛雪烟跟他?说不通,只好敷衍地贴在他?耳边唱了段。


    “舒服了吗?”洛雪烟明知故问。


    江寒栖摇了摇头,又蹭了蹭她的脖子,还是觉得奇怪。


    抱洛雪烟变得不舒服了。


    他?有些无措,抱得更?紧了些,还是很难受。


    “难受”


    “你发烧了,难受是正常的。你乖乖喝药就?好了。”


    “喝药?”


    “对,你喝药才能好得快。”


    “不想吃药。好苦。不要吃药。难受。”


    江寒栖语无伦次地传达着?身体上的不适。


    他?感觉像是有人往他?骨头里灌了热汤,热得他?头昏脑胀,被苦味激出的唾液好像也?要在瞬间被蒸发了一样,奇异的苦味残留在口腔里,胃似乎在往外冒着?令人作?呕的苦气。


    他?烧糊涂了,说出的话也?像是被高温蒸熟,每句都曳着?尾音,像是在委屈。


    怎么烧成小?孩了?


    洛雪烟还是头一次见江寒栖这样,觉得好笑。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手机,不然她肯定给江寒栖录像留念,当?作?教育他?降温添衣服的素材。


    “好了好了,不吃药,你躺好,我给你换换毛巾降温。”洛雪烟去拉江寒栖,结果又被他?抱住。


    她连哄带骗劝他?撒手,他?却死活不放,一个劲说着?难受。


    我体温比你高那么多,你不难受谁难受?


    洛雪烟生拉硬拽,还是没能让江寒栖从她身上下来。


    她好说歹说,让江寒栖放她换了毛巾里的雪,找了根发带,将毛巾固定到?他?额头上。她转身想起倒杯水给自己,一起身又被江寒栖缠上,一屁股坐了回去。


    “我去喝水。”


    “难受。”


    “难受躺回去,别抱我了。你抱我更?不舒服。”


    “难受。”


    “撒手。”


    “难受。”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难受。”


    就?这样,被抱到?没脾气的洛雪烟在床边坐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江寒栖折腾够睡过去。


    她现在知道有谁比江寒栖还磨人了。


    是发烧的江寒栖。


    73.共枕


    江寒栖发烧反反复复, 退了烧,烧了退。


    洛雪烟跟着忙活,喂水试体温换毛巾, 用光了两盒雪, 才?让江寒栖的体温降回正常范围。


    她下?楼吃了点饭, 瘫趴到桌子上?, 心想江寒栖下?次再跟她犟不加衣服她一定重拳出击, 好好惩治一番。


    他发烧,她受罪, 受不了一点。


    洛雪烟休息片刻,给江羡年传音, 告诉她江寒栖退烧的事?,顺便问了问她那边的情况。她发出去没多久,江羡年就?打了过来。


    “因因,哥哥退烧啦?”


    “退了, 折腾了大半天?。”


    “辛苦了。唉,没想到哥哥也会?感冒, 我以为?他不会?生病呢。”


    洛雪烟听?江羡年感叹,忍不住笑她:“你当你哥是什么百毒不侵的主啊?下?着大雪他就?穿那点衣服在外面吹冷风, 他不感冒谁感冒?”


    “我哥冬天?一直就?穿那么少, 从没生过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发烧。”


    “你之前冬天?看?他穿那么少也不说说他。”


    “小时候说过几次,他跟我说不冷,我以为?他不怕冷,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原来哥哥也会?冻着啊。”


    洛雪烟发觉江羡年似乎把江寒栖神化了。


    在江羡年眼里,江寒栖无所不能, 刀枪不入。可?他明明也会?受伤,也会?觉得冷。


    她一点也不怀疑江羡年的善心, 心知她是江家唯一真心待江寒栖的人,然而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代入江寒栖想了一下?,突然找到他在江羡年游历前迟迟未对她改观的原因。


    江善林视江寒栖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愿见他。可?江寒栖毕竟是他的养子,是他亲口承认的江家人,随便打发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将江寒栖外派,命他四处除妖,利用他的功绩巩固江家在除妖师界的地位,给江羡年当家主铺路。


    江寒栖对外说是江家大公子,但一年里在江家的时间却?少之又少,和江羡年的相处时间并不长。


    在为?数不多的相处当中,江羡年对他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把温暖送到他心坎上?。


    “你哥再怎么厉害也是个普通人啊。”洛雪烟感觉有?必要尽快改正江羡年对江寒栖的看?法,不然感情线没法推。


    “知道了。”江羡年话音刚落,洛雪烟听?到她那边传来婢女通报赴宴的声音。


    江羡年应了声,跟洛雪烟说道:“因因,我和今安在要去赴宴了。哥哥辛苦你照顾了。”


    “没事?,你那边情况还好吗?”


    “暂时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宫里面的礼仪好麻烦哦,我和今安在都快被逼疯了。你和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啊?我好想你。”


    “看?你哥感冒什么时候好。不过这两天?一直在下?雪,可?能到时候还要看?看?路面积雪的情况。”


    “好吧,我现在要出发了,因因你注意保暖,回聊。”


    “好,回聊。”


    洛雪烟切断通讯符,起?身走向床,打开食盒,把手放到雪里凉了会?,探上?江寒栖的额头。


    差不多的温度,这次退烧好像退了个彻底。


    洛雪烟打了个哈欠,看?着熟睡中的江寒栖,想到自己要趴在桌子上?睡一晚上?觉,胳膊提前发麻。


    她转头目测桌子的大小,感觉躺在那么小的桌子上?睡觉不太现实?,又打起?了凳子的主意。四个圆凳,摆一排还不够她一个人长。


    圆凳不行,那打地铺?


    视线触到水泥地,期待的心终于死?了,她今晚非趴着睡不可?了。


    洛雪烟认命地叹了口气,掏出《学宫之花今天?有?主了吗》最后一册,找到折页,重新品了下?女主和秦雁落独处时的互动。


    和上?次一样,她又嗑上?女主和秦雁落的CP。


    比起?女主和八个男主互相暧昧的拉扯感,她还是更爱女主对秦雁落的恨性恋。


    轻微的占有?欲混着只此一人的特殊性,燃烧满腔怒火将厌恶的视线投到对方身上?,却?给内心深处的一点隐秘爱意的悄然探头提供了机会?。


    爱。欲。恨。


    矛盾的感情搅和在一起?,熬成一锅千滋百味的情汤。女主将心也加了进去,一点点炖熟,却?骗自己里面无心。


    别太好品。


    洛雪烟疑心作者应该跟秦雁落的原型有?过一段拧巴的虐恋,她写女主和秦雁落的拉扯总是格外真实?,像是真情流露,那八个男人可?没这个待遇。


    临近结局,女主和秦雁落即将要掰了,HE爱好者洛雪烟做好折角标记,把书一合,当作没看?见一样。


    只要她不看?,刀子就?扎不到她身上?。


    临睡前,洛雪烟跑到楼下?换掉食盒里的雪,以备不时之需。随后她跟跑堂要了新炭火加到两个火盆里,一盆放在床边,一盆放在桌边。


    她试了试江寒栖的体温,给他掖好被角,抱了床被子,吹灭蜡烛,摸黑走到桌旁。


    趴着睡觉到底不舒服,洛雪烟睡了没多久就?因呼吸不畅睁开了眼。


    她稍稍动了下?手臂,立刻感到难以言说的酸麻。脊椎长时间无法舒展,腰也酸,背也疼。她难受地坐了起?来,感觉眼睛受到长时间压迫不太舒服,颈椎那块也僵得不行。


    洛雪烟活动了一下?肩膀,转了转头,重新趴下?,这次却?睡不着了,怎么趴都难受。


    麻了,趴着睡是什么酷刑。


    洛雪烟直起?身子,扶额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江寒栖的轮廓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她只能看?到那边有?一点起?伏。


    她怀念在大床上?像八爪鱼一样尽情舒展的感觉!


    第三次趴下?,洛雪烟没坚持多久,再次坐了起?来,直直看?向床。


    不行,她还是想睡床,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


    洛雪烟披着被子走到烛台边,点燃蜡烛,看?了看?江寒栖。他还在之前的位置,躺得板板正正,根本没动过。


    她想了想江寒栖的设定。小说可?没写他睡觉不老实?爱乱动。退一万步讲,他两在怀梦山还相拥着睡过一晚上?,那可?比睡在一张床上?离谱多了。


    再说这么大一张床呢!


    洛雪烟做完心理建设,比了比江寒栖占的位置,爬上?.床,推了推江寒栖:“江寒栖,往里一点。”


    江寒栖没动弹,她用力?把他往里推了推,躺下?感受了一下?宽度,感觉一翻身就?能碰到他。她坐起?来,使劲把他推到最里面,床前立刻空出一大片地方。


    洛雪烟将斗篷放在正中当分界线。


    不是她信不过江寒栖的人品,她是怕自己乱动搞出什么幺蛾子。


    洛雪烟铺好被子,吹灭蜡烛,穿戴整齐地钻进被窝,美美入睡。


    江寒栖睁开眼,头清凉凉的,身上?一阵轻快,没有?烈火灼烧的不适感,不过有?些疲惫。


    他摸上?额头,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突然惊觉身上?盖了被子。


    被子?


    江寒栖猛地睁开眼,看?到帷帐,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发烧时混乱的记忆片段一点点拼到一起?,喉咙里好像又反出中药的苦味。


    他隐约记得昨天?早上?头晕得厉害,看?什么都在转,身子发轻,飘飘然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但骨头却?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烈火煎烤。


    火烧得最旺的时候,洛雪烟把什么东西放到他额头上?,冰冰的。随后她搞来了一碗“糖水”,给他灌了进去,搞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次想吐。


    再后来他醒醒睡睡,每次醒来都会?听?到洛雪烟问他什么。他听?不清,只想睡觉,敷衍几声又立即合上?眼。


    发烧,下?雪,又是一年冬天?。


    江寒栖转过头,看?到洛雪烟睡在旁边,脸朝着他,两人中间隔了那件白色斗篷。


    斗篷的帽子拱起?,挡住了视线,他抬手把帽子压扁,看?见她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得很香。


    江寒栖轻轻把被子往下?扯了扯,让洛雪烟的脸全都露了出来。淡淡的红晕布在雪白的皮肤上?,他心想她盖的那床被子肯定很暖和。


    余光瞥到放在枕头上?的手,江寒栖看?过去,那只手在斗篷旁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界,撤回手,不经意看?到越过斗篷的的长发。他挑起?一缕,摩挲发尾。


    江寒栖觉得洛雪烟的头发比他头发的颜色要浅一些,于是摸了缕自己的头发,放到一起?做对比。果然,他的发色更深。


    两缕头发在手里,他手痒,将头发编到一起?。他轻轻一拉,头发毫不费力?地分开了。他不厌其烦地重新打了个结实?的结,编一道,紧一紧。


    这次总算扯不开了,他和洛雪烟的头发像两条共生的藤蔓一样,枝条交缠,互相攀附。


    结发。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有?些暧昧的词语,江寒栖飞快解开头发,把洛雪烟的头发放了回去,莫名有?些心虚。就?在这时,他看?到她的眼皮动了动,慌忙闭上?眼,装作无事?发生。


    洛雪烟翻了个身,许久没动静。


    江寒栖正要睁开眼,却?看?到她转了回来,连忙又把眼合了起?来。湿漉漉的冰手放到额头上?,他听?到洛雪烟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总算退烧了。”


    之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旁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江寒栖睁开眼,望见被子外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手指。


    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一下?子被触动,他将手越过斗篷,小心地用食指碰了碰洛雪烟的小拇指,然后像做了坏事?一样偷偷观察她的*七*七*整*理表情。


    见洛雪烟没有?要醒的意思?,他又大着胆子把手探进被子,碰了碰她的手背。


    蜻蜓点水一般的碰触仍未惊醒睡梦中的鲛人。


    他慢慢把整个手放了上?去,洛雪烟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冰。


    心跳声震耳欲聋。


    74.名字


    寒风呼啸, 遍地素白,簌簌雪落。


    洛雪烟看到街上有人牵着马走?过,消失在雪里。她伸手接了片雪花, 感觉雪变小了些, 昨天她出去挖雪的时候还是鹅毛大雪, 打到?皮肤上生疼。


    冷风灌进衣领里, 她冻得一个哆嗦, 带上窗,转过身, 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她盖过的被子掀在一边。


    洛雪烟庆幸江寒栖醒的晚, 不知?道她昨夜也睡在床上。她走过去慰问:“醒了?”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起来还?没?完全醒来。


    洛雪烟怕江寒栖穿中衣冻着,拿了她的斗篷披到?他身上。


    她系上斗篷, 看了眼江寒栖的脸,觉得用俯视的视角看他还?挺新奇的, 有?种上位者在支配的微妙感觉。


    她用抚上江寒栖的脸,引导他抬起头, 仰视她。


    头发披散的江寒栖敛了具有?侵略性的锋芒, 只剩下勾人?心魄的美丽,像是媚骨自成却涉世未深的妖物,清纯中带着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魅惑,惹得人?忍不住去靠近。


    身居下位的散发美人?似乎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她:“干吗?”


    “帮你活动下脖子。”洛雪烟睁眼说瞎话, 捏了捏他的脸,恋恋不舍地拿开手。


    江寒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楼搞点东西?吃。”


    江寒栖摇摇头, 他刚退烧,没?什么胃口。


    “不吃饭怎么行?你昨天就喝了点水,一口饭没?吃。”


    “没?什么想吃的。”


    “真没?想吃的?”


    “没?有?。”


    洛雪烟看出他没?什么食欲:“那你多喝热水,我下去吃饭了。”


    “嗯。”


    洛雪烟走?后,江寒栖走?到?窗边,推开窗,满目皑皑白雪。


    还?在下雪。


    他摊开手,让雪落到?手上,举到?面前?,思绪在眼中沉浮翻滚。


    手慢慢变小,飘到?上面的雪花化?成血水,滴到?裙摆上。


    呼吸加重?。


    血汇聚到?菜刀上,刀重?重?落下,砍向他的喉咙。


    雪和血,纯白与?鲜红在眼前?不断变化?。


    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从未停过,雪堆到?一起,将他深埋其中,压得他无法呼吸——


    “江观南。”


    呼唤撬开挂在牢笼上的锁,灵魂逃离十年前?的那场大雪,重?获自由。


    江寒栖猛地回过头,看到?洛雪烟站在桌边,朝他招了招手。他感到?奇怪:“你从哪得知?我表字的?”


    “谢无忧告诉我的。”


    江寒栖没?想到?谢无忧会把他的表字告诉洛雪烟,疑心他还?跟她说了他进江家之前?的事,警觉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想知?道啊?把窗关上过来。”


    江寒栖关上窗,走?到?她面前?。


    “他跟我说”


    洛雪烟压低声音,江寒栖配合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大郎,该吃药了。”


    听到?吃药,江寒栖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神?防备,直直盯着洛雪烟。


    洛雪烟笑?得前?仰后合:“骗你的,过来吃面。刚做好,可热乎了。”


    江寒栖这才看到?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最上面铺了个金灿灿的煎蛋,缀着绿色的葱花。


    “我亲自下厨做的,”洛雪烟挑了挑眉,把江寒栖拉到?桌旁,摁着他坐到?凳子上,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江公子赏脸吃点。”


    “你还?会做饭?”江寒栖惊讶。


    洛雪烟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和做饭这种事不搭边。


    “会啊,就是不会生火。你快尝尝好不好吃。”洛雪烟催他动筷子。


    她本人?挺喜欢烹饪的,奈何?不太?会用古代的灶台。做清汤面的火是她借用厨房拜托客栈厨子控制的。


    江寒栖尝了口,面味道清淡,但意外鲜美,甚至胜过他吃过的许多珍馐。他喝了口面汤,热乎乎的汤水进到?空空如也的肚子,冰凉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怎么样?合胃口吗?”洛雪烟期待满满地等?着江寒栖的反馈。她许久没?下厨,感觉有?些生疏,不太?确定做的清汤面是否能入得了江寒栖的眼。


    “很好吃。”江寒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你多吃点,不够我等?下再去借厨房下一碗。”


    “发烧的事,谢谢你。”


    “想谢的话吃完饭再喝碗药。”


    “咳咳咳。”


    “咳嗽了?等?会去抓点咳嗽药。”


    “我好了。”


    “不信。”


    “真好了,不用吃药了。”


    洛雪烟看江寒栖当真了,顺着往下揶揄:“以?后还?敢不敢穿那么少了?”


    “我不冷。”


    “我现在下去煎药。”


    洛雪烟装作要起身,被江寒栖一把抓住。她扔出两个选择:“加衣服还?是喝中药,选一个。”


    江寒栖沉默片刻,回道:“加衣服。”


    “这才对嘛,”洛雪烟笑?着坐回去,拍了拍江寒栖的肩膀,“吃吧,等?雪停了就去买衣服。”


    雪下个不停,两人?哪儿也去不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洛雪烟提议窝在被子里看话本,将《学宫之花今天有?主了吗》借给江寒栖看,自己则掏出《霸道妻主求放过》重?温。


    两个人?并肩坐在床上,人?手一本书,每人?一床被子。


    江寒栖头一次看NP设定的话本,皱眉翻完第一册,问洛雪烟:“最后女主和谁在一起了?”


    “你不介意剧透吗?”


    “不介意。”


    “和八个男人?在一起了。”


    江寒栖瞳孔震颤了一瞬:“八个?!”


    “对啊,一女八男。你看最前?面的插画,这就是结局。”洛雪烟凑到?他旁边,翻开第一页,展开插画。


    江寒栖看了看插画,欲言又止。


    洛雪烟感觉他的灵魂受到?了重?创,问道:“你是不是把其中一个男主和女主绑在一起,接受不了女主和其他人?谈恋爱?”


    “没?有?,”江寒栖对八个男主倒没?什么感觉,暧昧情节能跳就跳,专挑主线看,他随口问道,“你喜欢这里面哪个男主?”


    “少庄主挺对我胃口的。”


    少庄主?


    江寒栖回忆了一下少庄主的相关情节,感觉他和今安在的性格有?些像,都不太?聪明。他立马想到?少庄主的十个缺点,打算掰着手指头讲给洛雪烟听。


    “不过要说我最喜欢的角色,还?得是秦雁落。”


    洛雪烟突如其来的补充把江寒栖组织好的话堵在嗓子里:“秦雁落?她不是女主的死对头吗?”


    “不不不,死对头狭隘了,你细品一下,她才是女主真爱。”


    “可她不是女的吗?”


    “是啊。”


    “那她怎么能是真爱呢?”


    “路别走?窄了。管他是男是女,看对眼就喜欢上了呗,”洛雪烟想趁机把江寒栖的拧巴劲改一改,给他日后谈恋爱打下坚实的基础,“别说性别,其他事情在感情面前?统统靠边站。你要是以?后有?喜欢的人?就大胆追,别想太?多了。”


    刚说完,通讯符响了起来。洛雪烟接通,听到?江羡年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喊她:“阿年!”


    她掀开被子,披上斗篷。下了地,走?到?窗边和江羡年说悄悄话。


    江寒栖听洛雪烟眉飞色舞地和江羡年聊天,联想到?她说的话,低下头,“秦雁落”三个字映入眼帘。他神?情复杂地往下看去,越看越觉得女主和秦雁落越界了。


    洛雪烟该不会喜欢


    江寒栖不敢细想,啪的一下合上书,心烦意乱。


    雪停后,洛雪烟立刻拽着江寒栖去成衣铺买了几套冬装,外加一件有?超大毛领的黑色大氅。


    她本想怂恿江寒栖买下那件红色大氅,这样可以?跟江羡年的红色斗篷凑成同色系。她耽误江寒栖走?感情线,心想这次助个攻全当补偿了。


    哪知?偏爱艳色的江寒栖一反常态,看中了黑色大氅。


    洛雪烟围着穿着大氅的江寒栖转了圈,对那圈毛领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想要?”


    “不要,太?大了。我穿了会拖地,”洛雪烟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江寒栖又美了一个档次,看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后了,“请江公子以?后务必多穿大氅造福大家双眼!”


    “这么好看?”江寒栖瞟了洛雪烟一眼,稍稍低了低头,方便她摸毛领。


    洛雪烟疯狂点头。


    她单方面宣布,穿大氅的江寒栖挤掉日常装江寒栖荣获美人?榜第一!


    “去京城再买,这家店的衣服一般。”江寒栖推开门,风涌进店铺。他顺手扣上了洛雪烟的帽子,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风。


    洛雪烟走?出店外,突然?扯了扯江寒栖的袖子,指着街边道:“看那边。”


    江寒栖看过去,望见寒风卷起积雪,雪像烟雾一般在空中弥漫,慢慢散开。


    洛雪烟怀念道:“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我娘亲在怀我的时候看到?风吹雪,觉得那一幕很美,心想若生了女儿就以?‘雪烟’命名。这样她以?后见到?孩子就会想起那个美好的瞬间,想起她是以?怎样期待的心情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江寒栖过了会儿才接上话:“你娘亲很爱你。”


    “嗯,我也很爱她,”洛雪烟感觉鼻子酸酸的,“忽然?有?些想她了。”


    可惜今生母女缘分已尽,她再也不可能见到?妈妈了。


    娘亲。


    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江寒栖在心底默念那个陌生的称呼,不自觉地抵上手掌心的疤痕。


    他望着雪烟消散,原本被遮掩的一切渐渐显形,雪却不见踪影。


    美好之物总是转瞬即逝。


    晴空万里,屋檐下的冰柱滴滴哒哒往下滴水。余雪被行人?踩踏,脏成了黑泥一般的粘腻物,团在一起,令人?见了心生不悦。


    身着雪白狐裘的男子站在街边。他生了一张佛面,饶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也透着悲悯,唇未见起伏,却有?浅笑?浮现,远远一看像是巧匠用世间最纯净的白雪雕出的一尊佛像。


    一架马车在京城中疾驰,四面由华贵的织金锦包裹。


    只见重?重?鲛纱帐被一只雪白的手挑起,坐在车里的少女和男子的视线交错了一瞬,还?没?看清他的长相,被风呛到?,放下了帘子。


    男子哈出一口气,收回目光,耳垂下的白玉狐狸摇摇晃晃,自言自语道:“寒冬将至。”


    番外 痴心


    朗朗晴空下, 蓝色蝴蝶乘风而起,摇摇晃晃地奔向白云。不知是哪条坏心眼的枝干故意挡住升天的道路,白线一缠, 蝴蝶坠落, 蓝色撞进翠绿。


    从蝴蝶尾部延伸出的白线往下拽了拽, 蓝色彻底被?翠绿包围, 这下连动都没?法动了。


    “小桃, 我拽不下来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哭丧着脸。


    “小姐别急,我来试试看。”小桃接过控制风筝的线筒, 用?力拽着线往下一扯,蝴蝶死死卡在树枝里, 晃掉一片黄绿相接的叶子。


    “哎,别拽了,”宋妙仪怕树枝戳坏风筝的纸面?,不让小桃用?蛮力拉风筝, “去找丁伯伯来取吧。”她口中的丁伯伯是府里的管家。


    小桃离开偏院,宋妙仪留在树下, 仰头盯着宝贝风筝,紧紧拽着线。


    丁零当啷的声音闯入聒噪的蝉鸣中, 像冰凉泉水之于?炎炎夏日。


    宋妙仪转过头, 看到?浑身银饰的男孩踩着悠哉悠哉的步子从拐角处走出,从头到?脚都在发光。她有?些怕生,瞄了一眼就飞快转回头,继续望着树上的风筝。


    “要帮忙吗?”


    丁零当啷的声音越来越近,宋妙仪看向走向她的男孩, 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摇了摇头, 小声回道:“不用?。”


    “你的风筝不是卡在树上了吗?”男孩追问。


    宋妙仪不敢应声,默默往旁边跨了几?步,拉开她和男孩的距离。


    男孩眉头一挑,探究的目光在宋妙仪脸上停留片刻,什么也没?说,朝着树走过去了。


    宋妙仪偷偷看男孩,见到?他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树,顿时目瞪口呆,眨巴着眼傻傻看着他站在了勾住风筝的那条树枝上。


    “哎,你……”她心?惊胆战地看着男孩踩着上下晃动的树枝往前走,蹲下身,解下缠绕的白线,拿到?了风筝。


    “想要吗?”男孩炫耀似的扬了扬手里的风筝。


    宋妙仪点点头。


    “叫我名字。”男孩提出条件。


    名字……唔,他叫什么来着?


    宋妙仪努力从对男孩乱七八糟的印象中扒拉出他的名字,找来找去却?发现她根本不记得人家叫什么。


    她只知道男孩来自苗疆,会?下蛊,很危险,不好?相处。


    小桃跟她说苗疆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人下蛊,如果惹他们生气会?被?蛊虫吃掉。


    “我不记得了,”宋妙仪害怕男孩给她下蛊,后撤了一步,可怜兮兮地为自己?开脱,“我年纪小,记不住名字。你可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忘记的。”


    “真不记得了?”


    宋妙仪点头如捣蒜,连带着头上的双髻也跟着像两只兔耳一样晃来晃去。


    “那你这次可要记好?了。我姓谢,名无忧。喊一声听听?”


    “姓谢名无忧。”宋妙仪照葫芦画了个四不像的瓢。


    “错了,是谢无忧,不是姓谢名无忧。”谢无忧纠正道。


    “谢无忧。”宋妙仪终于?叫对了名字。


    谢无忧取下风筝,宋妙仪连忙上前去接,但她没?接住,风筝飘飘忽忽地落到?地上。她哎哟一声,捡起风筝抱在怀里,一抬头,谢无忧已经下了地。


    “谢谢。”宋妙仪还是有?点怕谢无忧,往后去了几?步。


    谢无忧发现她一直在保持和他的距离,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宋妙仪赶紧后退。他再往前,小姑娘又往后。


    他得出结论:“你很害怕我吗?”


    “有?点。”


    “我长得这么可怕吗?”


    “没?有?。”何止是没?有?,宋妙仪觉得谢无忧的眼睛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那你怕什么?”


    “我怕虫子。”宋妙仪谨慎观察谢无忧的神情。


    “我身上又没?有?虫子。”


    “你有?蛊虫,很吓人。”


    “蛊虫?”谢无忧看了看宋妙仪怀里的蓝色蝴蝶,问道,“那你怕蝴蝶吗?”


    宋妙仪摇摇头。霎时间?,银铃声震,紫色灵蝶横空出现,宛如仲夏时节破茧而出的一场盛大幻梦。


    谢无忧收回灵蝶,走到?呆滞的宋妙仪面?前,放飞停在食指上的灵蝶:“这就是我的蛊虫,你害怕吗?”


    宋妙仪怔怔地用?手笼住飞得不紧不慢的灵蝶,慢慢张开手,只看到?亮晶晶的紫色畿粉。


    “我想玩你的风筝,”谢无忧指了指蝴蝶风筝,“可以一起吗?”


    “嗯……好?吧。”


    小桃带人回到?树下时,谢无忧已经和宋妙仪放起了风筝。她看着和谢无忧相处融洽的宋妙仪,怀疑她被?下了蛊。


    第二年谢无忧来,见到?宋妙仪第一句话就是问:“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姓谢名无忧。”


    “错啦,不给你好?吃的了。”


    “谢无忧你还给我带吃的了?”宋妙仪来了精神,围着谢无忧打量他身上哪里藏了吃的。


    “嗯,为了答谢你记得我的名字。”谢无忧来宋家前总担心?一年前见过面?的小姑娘把他忘了。


    “嘿嘿,不会?忘的。”宋妙仪一直惦记着他的灵蝶。


    两人在一年一度的重逢里抽了个下午一起放了风筝,那只蓝色蝴蝶无比顺利地升上天空。


    夏日的相会?不定时,也不长久。


    谢无忧每次临走前都害怕宋妙仪忘了自己?,千方?百计开出条件让她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时间?悄无声息地在两个孩子身上留下来过的证明。


    宋妙仪被?江南的柔水生养,出落得愈发水灵;谢无忧被?南疆的群山哺育,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揉杂着山野的恣意,也多了些隐隐约约的情愫。


    青山含蓄,秀水懵懂,谢无忧在江南多了个心?上人。


    相思被?时间?扯得无比绵长,化?作清风,从南疆下到?江南,吹开江南的碧波。


    再等一年,再等一年,等她开了窍,我就坦白心?意。


    谢无忧笃定宋妙仪必定是他未来的妻子。可他等啊等,却?等来了她定亲的消息。


    他五雷轰顶,问她定亲的人是谁。


    宋妙仪羞红了脸,回他,是她的竹马,他们已经互相喜欢很长时间?了。


    谢无忧惊觉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是如此之短。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他最多只能陪她一周,但她的竹马却?可以与她日日相见。他哪里能比得过?


    余光瞥到?手腕上缀满铃铛的银手镯,谢无忧召出一只灵蝶,送给宋妙仪。


    不,他还没?有?输。他还有?——


    蛊。


    那年夏天有?灯会?,谢无忧约宋妙仪单独出来,她赴约了。


    灯会?入口旁一溜摆摊卖面?具的,蝴蝶款式最多。谢无忧见宋妙仪喜欢,提议戴着面?具游灯会?,宋妙仪欣然同意。


    他挑了个花纹繁杂的半面?蝶面?,戴上可以遮住上半张脸;宋妙仪也选了蝴蝶面?具,颜色比谢无忧苗服的蓝要暗一些。


    两个人戴着面?具逛完灯会?,作伴回宋府,要穿过一座拱桥。


    “我们在桥边吹吹风吧,我不想那么早回去。”谢无忧放慢了脚步。


    宋妙仪陪他停在桥边,将手搭在桥柱上,看着河水,突然好?奇问道:“谢无忧,你会?来看我成亲吗?”


    她伯父的蛊毒已除,谢无忧的叔父不必再来,谢无忧自然也没?下江南的理由。


    谢无忧不语。


    宋妙仪转头看他。只看到?露在面?具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桃花眼躲在面?具之下,映照灯火,反出微光,辨不出是何种神情。


    “你希望我来吗?”谢无忧突然发问。


    “自然是希望的,你可是我在苗疆唯一的朋友。”宋妙仪脱口而出。


    朋友,仅仅是朋友而已。


    搭在桥柱上的手猛然收紧,谢无忧转头对上宋妙仪的目光。


    银铃声在寂静的桥上格外清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是陡然升腾而起无名怒火,又像是因为激动而逐渐加快的心?跳。


    谢无忧伸出手,银镯上的每个铃铛都在剧烈地抖动——


    食指轻轻点在唇珠上。


    “嘘,”谢无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若只是朋友的话,我不想去。”


    宋妙仪的眼神变得迷离。她呆呆地望着谢无忧,垂在身侧的食指轻微动了下,很快就放松下来。


    “叫我名字。”谢无忧拿开手。


    “谢。无。忧。”宋妙仪一字一顿,像是丢了魂一样,眼里失去了光。


    “说宋妙仪喜欢谢无忧。”谢无忧愉悦地诱导下去。


    “宋。妙。仪。喜。欢。”宋妙仪没?声了。


    “说宋妙仪喜欢谢无忧。”谢无忧笑意不减。


    “宋。妙。仪。喜。欢。”宋妙仪又是停在了他的名字之前。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谢无忧没?了笑容,阴沉沉地俯身盯着宋妙仪。


    紫色蝴蝶在他左眼里缓缓展翅,铺满整个瞳孔。


    苗疆圣子一脉,伴千丝蛊降生。


    千丝蛊是情蛊中的极品。无需情动,只要成功下蛊,就可让人死心?塌地,今生今世唯爱下蛊之人。


    然,一蛊得一心?,用?之不可毁。


    所以下蛊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心?上人眼里装的情波是发自内心?还是情蛊所致。


    千丝蛊一点点融入宋妙仪的身体?。就在这时,她忽然艰涩地说道:


    “蝴。蝶。很。好?。看。”


    谢无忧愣住,听宋妙仪艰难地张嘴往下说:


    “谢。无。忧。很。好?。蝴。蝶。蛊。虫。漂。亮。”


    谢无忧想起和宋妙仪成为朋友的那个午后。


    她说自己?很怕虫子,所以很怕会?下蛊的他。在知道他用?灵蝶下蛊后,她一点也不害怕了。


    对此,宋妙仪是这么解释的:“蝴蝶很漂亮,你的蛊虫是蝴蝶,所以你肯定是个好?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笑宋妙仪奇怪的好?人定义,但也很欢喜能因为蝴蝶和她做朋友。


    如今想来,谢无忧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是不会?用?下蛊这种卑劣的手段求心?上人的真心?的。


    “谢。无。忧。好?。”被?下蛊的宋妙仪也不忘维护他的形象。


    “也只有?你这么觉得,笨蛋宋妙仪。”谢无忧苦笑,不舍地摸了摸宋妙仪的脸,闭眼,隔着蝴蝶面?具,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我不会?去看你成亲的。但是,祝你幸福。”


    千丝蛊退回谢无忧体?内。


    恢复神智的宋妙仪有?些晕,甩甩头,问眺望远方?的谢无忧:“你刚刚跟我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回去吧,我累了。”


    回苗疆后,谢无忧再没?踏足江南,潜心?投入蛊术的研究中。


    宋妙仪成亲前一个月,他收到?了请帖,粗略看了眼内容,用?烛火点燃,烧成了灰。


    宋妙仪成亲前两周,他比之前更忙了,接管了叔父的大部?分?事务,忙得团团转。


    宋妙仪成亲前半个月,寨子里举办了给男女牵线的牵线篝火晚会?,他被?好?几?个小姑娘送了定情物,都没?有?接。


    宋妙仪成亲前十?天,他搞来一坛酒想练练酒量,一喝就醉倒在桌子上,一晚上没?醒。


    宋妙仪成亲前一周,他早早下山,坐上渡船。


    上岸后,他买了匹快马,一路狂奔,直下江南。马累死了一匹又一匹,他却?像不知疲惫一样日夜兼程,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死命赶路。


    宋妙仪成亲的那天晚上,他赶到?宋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喜庆的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摆。


    他看了一晚上灯笼,天亮踏上了返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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