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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结下


    贺承安战死的消息传至上京时是腊月初八。


    昭宁大长公?主?心善, 逢年过节都会施粥,就连腊八也不例外。沈知韫与程枝意妯娌二人闲来?无事,便也来?粥棚里帮忙。


    冬日?的天气干燥而冷冽,一排排冰锥倒挂在房檐下泛着冷意。


    粥棚里木勺搅动间, 腾起夹浓浓的腊八粥热气。排队的人纷纷引颈张望, 飘过来?的腊八粥香气, 是他们在寒冬里最好的慰藉。


    “婆婆,路上滑,您慢些。”沈知?韫舀了?满满一勺热粥。盛给面?前头发花白的老妪, 又柔声叮嘱。


    老妪捧着热腾腾的粥,不住道谢后, 便去一旁喝粥了?。


    沈知?韫又麻利的为下一个?人打粥。排队打粥的队伍不断往前,而沈知?韫与程枝意二人却一直站在粥棚里,明?明?是腊月寒冬,但她们二人额上却都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侍女婆子们见状, 劝了?好一会儿,她们二人才下来?,换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接替她们。


    “弟妹从前做过这种活么?”程枝意一面?用帕子擦汗,一面?笑着同沈知?韫闲聊。


    沈知?韫轻轻颔首,正要?说话时, 就听到前面?猛地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今日?昭宁大长公?主?的施粥棚在这里, 除了?前来?领粥的穷苦人家之?外,其他人都是绕过这里的。


    程枝意也转过身?看过去。


    骑马的是个?仆从,程枝意看见对方的衣衫时, 不禁诧然道:“咱们府里的人?”


    沈知?韫闻言, 再一细看,确实是。


    府里人这般急着赶过来?, 显然是有急事。她们妯娌二人立刻朝前走了?几步,那仆从下马跑过来?,已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道:“大夫人,二夫人,府里出事了?,您二位快回去吧。”


    上次下人们这般神态,还?是贺令昭被冤枉入狱的时候,沈知?韫只当是贺令昭又闯了?什么祸。她们二人一面?往侯府赶,一面?问来?报信的人出了?何事。


    “北境传来?八百里急报,说咱们侯爷……咱们侯爷没了?。”


    这话一出,沈知?韫与程枝意齐齐变了?脸色。贺承安与羌无人打了?多年的交道,败仗都鲜少打,怎么突然人说没就没了?呢!


    而程枝意神色空白了?一瞬之?后,又抖着声问:“那郎君呢?郎君……”


    “大公?子的消息小人暂不知?晓。”


    沈知?韫与程枝意相扶着回到定北侯府时,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惊闻噩耗之?后,已经相继晕过去了?,而贺令昭穿着一身?孝服站在廊下,脸色苍白眼眶泛红。


    看见她们妯娌二人回来?,贺令昭狠狠抹了?一把脸,沙哑道:“大嫂,阿韫,府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去接我爹。”


    贺承安战死的消息与他的灵柩是一道与北境出发的,只是他战死的消息走的是八百里加急,而他的灵柩此刻才行至涠洲。


    明?宣帝得知?此事后哀悸不已,指了?刚赈灾归来?的三皇子魏珩与贺令昭一道去接贺承安的灵柩。


    贺令昭说完,便踉跄着朝外走,沈知?韫本想说什么,但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她只扭头吩咐安平和康乐:“你们跟着去,路上照顾好二公?子。”


    安平和康乐含泪点?头去了?。


    眼下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皆倒了?不说,府里各处也该预备起来?。沈知?韫便揽了?照料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等事宜,布置灵堂以及各处预备的事,便由程枝意在前厅操持。


    今儿已是腊月初八,离过年也就剩半个?多月了?,原本侯府上下已经开始布置起来?了?,但这个?噩耗传来?之?后,府里各处鲜艳的颜色悉数被换了?起来?,府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白底黑字的奠,定北侯府所有主?仆,皆卸了?钗环着素衫孝服。


    偌大的定北侯府顿时白幡飘摇,一片哀悸。


    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醒来?后又哭死过去,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回,裘太医便面?色严肃提醒,昭宁大长公?主?的身?子本就不大好,无法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哀悸。


    如今贺令昭又不在,沈知?韫与程枝意商量过后,便让裘太医给昭宁大长公?主?开了?些安眠定神的药,以免她哀伤过度伤了?身?子。


    安顿好昭宁大长公?主?这边,沈知?韫与程枝意又一同去劝说王淑慧。


    素来?温柔和善的王淑慧,得知?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与贺承安成婚二十五载,虽说夫妻之?间一直聚少离多,但到底是有夫妻情?分的,如今骤闻他为国捐躯的噩耗,王淑慧如何能不伤心。


    但伤心过后,看着面?前两个?眼眶通红的儿媳妇,和昏睡的昭宁大长公?主?,王淑慧又不得不振作起来?。


    她忍着哀悸换了?缞衣,前面?的事,有程枝意与沈知?韫打理?,她则照料昭宁大长公?主?这边。


    贺令昭将贺承安的灵柩接回上京这日?,是个?雨雪霏霏的天气。


    贺承安为国捐躯的消息,早已在上京传开了?。贺承安回京这一日?,不少官员与百姓自发来?城门口接贺承安的灵柩,一路上哭声不断。


    走在最前面?的贺令昭,脸上再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原本已经止住哀伤的王淑慧,在看见贺承安的灵柩之?后,又哭的肝肠寸断,没一会儿变又晕了?过去。


    这段时间,裘太医直接在定北侯府住下了?。


    程枝意忙带着侍女婆子将王淑慧搀回房中,沈知?韫原本要?跟着一道去的,程枝意却道:“娘这里有我,你在前院照看。”


    贺承安的灵柩回府之?后,官员们便陆续来?祭拜了?,兴昌伯也来?了?。


    不管小辈之?间闹的如何难堪,但兴昌伯与贺承安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从前每次贺承安回京时,都要?来?找他喝酒。而这次看着躺在棺椁中的老友,兴昌伯在灵堂里泣不成声,最后还?是前来?吊唁的官员,上前半劝半拉着将人带走了?。


    明?宣帝也亲自来?定北侯府吊唁不说,还?亲自去为昭宁大长公?主?侍奉汤药:“姑姑,朕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也要?保重身?体啊,不然承安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说到最后,九五之?尊的帝王已是眼眶通红。


    昭宁大长公?主?面?如死灰,只靠在软枕上不住的淌眼泪。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什么都不想说。可残忍的现实就摆在她面?前,她的儿子死了?,她的大孙子下落不明?。人死不能复生,但她得为她的大孙子振作起来?。


    “陛下,承安是将,将便该戍守边关抵御外敌……”昭宁大长公?主?只起了?个?话头,顿时便已是泣不成声了?。


    明?宣帝立刻扶住她:“姑姑,朕明?白,朕都明?白,朕已经下旨,让北境的驻军副将全力找令宜,朕向姑姑保证,一定让他们将令宜带回来?。”


    “我要?令宜活着回来?,我要?他活着回来?。”昭宁大长公?主?面?容枯槁,指尖用力的都能掐破明?宣帝的皮肉,她凹陷泛红的眼,死死望着明?宣帝,要?明?宣帝给她一句准话。


    此番羌无人勇猛远胜先前,与他们交战多年的贺承安突然战死,贺令宜又不知?所踪,明?宣帝不敢保证。


    “陛下!您是要?我老婆子跪下来?求您吗?”昭宁大长公?主?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


    明?宣帝当即扶住昭宁大长公?主?,他不敢去看昭宁大长公?主?的眼睛,只得艰难道:“姑姑,朕一定尽力。”


    得了?明?宣帝这么一句话之?后,昭宁大长公?主?这才勉强躺回床上,眼泪不住往下掉。


    贺承安的后事办的盛大而恢宏,明?宣帝下旨为其赐谥号忠,允其陪葬沛陵。下葬那一日?,上京更是哀哭声不绝,灵柩所过之?处,皆有人家设路祭。


    昭宁大长公?主?坐在庭院里,听着外面?的悸哭声,整整哭了?一整日?,到黄昏时突然呕出一口血,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


    原本刚回房打了?盹的裘太医又被提溜了?过去。


    裘太医诊过脉之?后,又替昭宁大长公?主?施了?针,然后才对着贺家众人道:“大长公?主?这是哀伤过度,导致郁结于肝,如今这一口血吐出来?也倒比憋着好,只是……”


    “裘太医有话但说无妨。”贺令昭沙哑道。


    “大长公?主?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已经历了?一场大丧,日?后务必要?好生调养,且不能再伤心动气了?,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裘太医没说,但在的人都懂了?。


    “好,有劳。”贺令昭让人送裘太医出去。


    王淑慧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对三个?小辈道:“这段时间,你们也累坏了?,都回去歇息吧,你祖母这里有我在。”


    “娘,你回去歇息,我在这里陪着祖母。”贺令昭望着躺在床上消瘦的昭宁大长公?主?,“而且祖母若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定然是我。”


    王淑慧想说话,却被沈知?韫抢了?先:“娘,您和大嫂回去歇息,我在这里陪着他。”


    王淑慧见他们夫妻二人坚持,只得含泪与程枝意离开了?。


    最近这段时间操持贺承安的后事,公?主?府的下人和侯府的下人全都累的人仰马翻,贺令昭让侍女们下去休息了?,他与沈知?韫一起坐在昭宁大长公?主?床前的软榻上。


    屋内一盏孤灯摇曳,四下静悄悄的。


    从前那个?朝气活泼的贺令昭经过了?这一场巨变之?后,突然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坐在沈知?韫身?侧,漆黑的眼珠子里全是空洞。


    为贺承安守灵的那些夜里,贺令昭也是这般模样,整个?人直挺挺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只剩下一副麻木的躯壳。


    沈知?韫知?他心里难过,她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将手伸过去,与贺令昭十指相扣。


    贺令昭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眸子里一片死寂。这一眼,瞬间让沈知?韫心如刀割,从前她一直觉得贺令昭太孩子气了?,她想让贺令昭沉稳中一些,遇事能立得住。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贺令昭,沈知?韫又后悔了?。


    如果可以,她宁可贺令昭一辈子都像从前那样,不要?经历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直到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眼脸时,沈知?韫才意识到,她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泪。


    回过神来?,见贺令昭在为她拭泪,沈知?韫忙胡乱将眼泪擦干。贺令昭见状,便抬手将沈知?韫揽在怀中,大掌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沈知?韫的脊背,沉默的安抚着沈知?韫。


    沈知?韫抱住贺令昭。


    他们二人相拥的模样落在地上时,成了?一株相依相偎的藤蔓,互相靠着安抚彼此。


    沈知?韫原本是想陪着贺令昭守着昭宁大长公?主?的,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陌生的纱帐。


    沈知?韫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撩开纱幔,正好就贺令昭从外面?进来?了?。


    贺令昭还?穿着昨夜那身?素白衣袍,见沈知?韫醒了?,他便走过来?将沈知?韫抱在怀中,指尖温柔的将贺令昭睡乱的头发抚好。


    “祖母醒了?么?”沈知?韫其实是被梦惊醒的,此刻看见贺令昭,她顿时觉得胸腔里那颗惊惧不安的心安定下来?了?。


    贺令昭轻轻嗯了?声:“醒了?,我陪她说了?会儿话,祖母用过药又躺下了?。”


    听到这话,沈知?韫松了?一口气:“既然祖母喝过药躺下了?,那你上来?也睡一会儿吧。”贺令昭已经许久也没合眼了?。


    但贺令昭却摇摇头,他紧紧将沈知?韫抱了?一会儿,然后松开沈知?韫,低声道:“阿韫,我要?进宫一趟。”


    “现在?!”沈知?韫一怔。


    贺令昭轻轻颔首,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半是坚定,半是愧疚,他道:“阿韫,对不起。”


    这句道歉说的既突兀又奇怪,但旋即,在看见贺令昭眼底的坚定时,沈知?韫蓦的反应过来?,贺令昭此行进宫要?做什么了?。


    “贺令昭……”沈知?韫一把攥住贺令昭的手,她下意识想劝贺令昭,但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劝什么,到最后,她只能道,“祖母和娘呢?她们同意吗?!”


    贺承安已经没了?,贺令宜如今又生死未卜,贺家如今就剩贺令昭一个?男丁了?,而他却还?要?……


    “祖母已经同意了?,我同你说过之?后,就打算去见娘的。”


    沈知?韫眸光猛地一颤:“怎么会?祖母怎么会……”同意?


    “我答应祖母,我会活着回来?,也将我哥活着回来?。”贺令昭温柔抚着沈知?韫的脸,声音嘶哑道,“阿韫,我得将我哥带回来?。”


    明?宣帝虽然答应昭宁大长公?主?,会下旨让人将贺令宜带回来?,但贺令昭更想自己去一趟。除了?他哥之?外,他也得去查他爹这战败殒命的原因是什么。


    北境传来?的消息说,他爹中了?羌无人的圈套才会战死。但贺令昭不信,他爹和羌无人打过那么多年的交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陷阱,才能让他爹殒命让他哥生死不明??!


    北境凶险万分,沈知?韫不想让贺令昭去冒险,可贺令昭这个?理?由,让她连劝说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父亲战死在北境,他的兄长生死不明?,作为贺家唯一的男丁,这一趟他不得不去。


    同沈知?韫说过之?后,贺令昭本打算单独去见王淑慧的,但架不住沈知?韫要?随行,最后他们夫妻二人一同过去。


    王淑慧听到贺令昭说,他要?进宫向明?宣帝请旨去北境时,王淑慧与昭宁大长公?主?的反应如出一辙,她第?一反应也是不让贺令昭去。


    “你爹已经不在了?,娘就剩下你们兄弟两个?了?,你哥如今下落不明?,你若去北境在有个?好歹,你让娘该怎么活?”王淑慧哭的肝肠寸断。


    贺令昭说,陛下已点?了?庆国公?的长子做主?帅,他此番入宫是奏请明?宣帝允他与庆将军一路同行。到北境之?后,他的第?一要?务是找他兄长,而非上站杀敌。他此去定然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将他哥带回来?。


    最后听说昭宁大长公?主?也同意了?之?后,王淑慧才不得不同意了?。


    贺令昭离开前,又看了?一眼眼圈泛红的沈知?韫,他轻轻捏了?捏沈知?韫的手骨:“等我回来?。”


    沈知?韫点?点?头。


    如今贺令宜生死未卜,贺令昭是贺家的独苗,明?宣帝原本是不同意他去北境的,可不知?道贺令昭用了?什么法子,让明?宣帝应允了?此事。


    出宫之?后,贺令昭又去见了?两个?人,然后才回贺家同众人说了?此事。


    王淑慧又掩面?哭了?一回,然后问:“什么时候动身?。”


    “初二。”


    如今已经是二十九了?,那贺令昭只能在府里待两日?了?,王淑慧顿时又泪如雨下。


    今年这个?年,贺家过的十分冷清,外面?街上鞭炮阵阵,而贺家却是一片死寂,不见半分喜庆之?色。


    年三十这一夜,他们阖府人红着眼眶枯坐了?一夜守岁。


    原本是要?大年初二回娘家的,但初二是贺令昭离京的日?子,所以他便初一陪着沈知?韫回了?趟沈家。


    从前每次见到贺令昭时,都要?考校贺令昭学问的沈怀章,这次却什么都没问,只抬手拍了?拍沈知?韫的肩膀。


    沈青诵与沈青拓兄弟二人皆知?贺令昭刚经历过丧父之?痛,兄弟二人俩便小心翼翼的避开在贺令昭面?前喊爹。


    贺令昭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去玩儿吧,我去找兄长。”


    等沈知?韫过去找贺令昭时,只模糊听见沈青鸿道,“阿韫是我妹妹,我自会护她安好的”,原本要?进去的沈知?韫,因为这句话顿时又躲了?起来?,她一直等眼底的潮气完全褪了?之?后,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出事。


    他们夫妻二人在沈家用过午饭后便回了?定北侯府。


    夜里最后一次阖府用饭时,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重,最后还?是贺令昭率先打破沉默:“好了?,都不要?拉着脸了?,别?担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也会将我哥带回来?的。”


    贺令昭说的笃定,但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都红了?眼眶。


    经过贺承安一事之?后,昭宁大长公?主?的头发已白了?大半,但她却强忍悲伤,第?一个?开口道:“好,祖母信你,去了?北境,你要?好好的。”


    贺令昭应了?,用过饭之?后,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又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话之?后,才放贺令昭离开。


    回到院中,贺令昭与沈知?韫沐浴过后,两人便躺在了?床上。


    分别?在即,他们却谁都没说话,沈知?韫靠在贺令昭的身?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但很?快,贺令昭便察觉到他的寝衣湿了?。


    “阿韫,别?哭,我会平安回来?的。”贺令昭低头,一点?一点?吻去沈知?韫脸上的泪痕。


    沈知?韫紧紧抱住他:“你得说到做到。”


    贺令昭嗯了?声,之?后两人又依偎了?一会儿,贺令昭梦呓似的道:“若是我回不来?,那封和离书……”


    后面?的话,贺令昭还?没说完,唇就已经被沈知?韫堵住了?。


    沈知?韫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砸在他脸上,烫的贺令昭心里难受。贺令昭服软似的蹭了?蹭沈知?韫的唇,松口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之?后一整晚,沈知?韫都紧紧抱着贺令昭,一直到第?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宿没睡的沈知?韫与贺令昭一道起来?。平常他们都是各自更衣的,但这一次,沈知?韫却突然同贺令昭道:“今日?我替你更衣。”


    沈知?韫既然主?动提出这个?,贺令昭便应了?。


    沈知?韫一件一件替贺令昭件衣袍穿好之?后,她突然踮脚在贺令昭唇上落下一吻:“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等沈知?韫重新站之?后,贺令昭发现,他脖颈上多了?一枚平安扣。


    他记得沈知?韫说过,这这是她幼年时,沈母为她求的,也是沈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了?,而现在沈知?韫却将这枚给了?他。


    贺令昭紧紧将沈知?韫揽在怀中,郑重许诺:“阿韫,我一定会安平回来?见你。”


    大军出发时,贺家祖孙三辈一道将贺令昭送出城门口。原本贺令昭要?向父兄之?前离别?那样要?给昭宁大长公?主?和王淑慧磕头,但却被昭宁大长公?主?拒了?。


    “这头先欠着,等你们兄弟俩平安回来?,再来?给祖母磕。”


    贺令昭应了?,他翻身?上马,又回头深深看了?沈知?韫一眼,然后才打马跟着大军一道离开。


    沈知?韫一行人在城门口站了?许久,一直到大军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才个?个?双目垂泪回了?定北侯府。


    贺令昭这一走,定北侯府比往日?更冷清了?。


    昭宁大长公?主?如今身?子愈发不好了?,贺令昭走了?没几日?,她便又染了?风寒,王淑慧带着程枝意与沈知?韫两个?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顾,一直到过了?三月天暖和的时候,昭宁大长公?主?的身?体才逐渐好转。


    而三月中旬的时候,他们收到了?贺令昭从北境寄来?的书信。


    贺令昭在信中说,他已经找到贺令宜了?,但贺令宜身?上有伤,大夫说暂时不能挪动,需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才行。


    贺家上下收到这封信后顿时喜极而泣,昭宁大长公?主?的身?体,也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愈发好转了?。


    之?后便是漫长的催促。


    贺家众人催贺令昭带着贺令宜回京的书信寄了?一封又一封,但贺令昭一直总用各种暂时无法回京的理?由。昭宁大长公?主?生怕贺令昭私自偷偷上战场,甚至还?亲自去宫里问过明?宣帝。


    明?宣帝只能无奈说,庆国公?长子呈上来?为底下人奏请军功的奏折上,并没有贺令昭的名字,所以贺令昭应该真的没有上战场。


    但即便如此,昭宁大长公?主?还?是不放心,她又给贺令昭去信,让贺令昭带着贺令宜尽快回京。


    贺令昭在信上答应的好好的,雪天路难走,等来?年天气暖和了?他就待贺令宜回京。


    昭宁大长公?主?信以为真了?,便命人再府中布置起来?。可眼看着,都到第?二年入夏了?,贺令昭还?没带贺令宜回来?,昭宁大长公?主?又给贺令昭去了?书信。


    这次贺令昭给的理?由是他哥的旧伤复发了?,需要?北境独有的兰鸢花入药放才能行,他们挥京的日?子得推到秋天才行。


    昭宁大长公?主?又信了?贺令昭一回。


    但到秋天的时候,贺令昭还?是没将贺令宜带回来?。


    昭宁大长公?主?去信装病,让贺令昭带贺令宜回京,贺令昭说大雪封山他们走不了?,他发誓,等到第?二年夏初他一定回来?。


    昭宁大长公?主?最后又信了?贺令昭一次。


    但这次贺令昭又骗了?她,因为这一年开春,北境便与羌无人又打了?起来?。


    这一次,他们如有天助,把羌无人打的节节败退。以往每年,把羌无人打的退至断雁山之?后,贺承安就会收兵,但这一次新主?帅却并未止步于此,而是带着人一路把羌无人打回了?他们的王庭。


    这场仗从初春一直打到秋末,而后才传来?捷报。


    捷报传回上京时,昭宁打长公?主?看过之?后,便重重拍着桌子,怒不可遏道:“二郎离家前,明?明?再三答应我,说他不上战场的,现在这是什么!?”


    而王淑慧虽然也生气这事,但他的注意力却放在书信的末尾上——


    “二郎说,我们收到捷报时,他和大郎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哼!回来?的正好,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昭宁大长公?主?嘴上说的凶,但在两旬之?后,看见平安回京的贺令昭兄弟二人时,还?是在第?一时间便红了?眼眶,只不住念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贺令宜坐在轮椅上,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润。


    贺令昭推着贺令宜,他身?后背着一只枪,从前精致昳丽的眉眼,经过北境三年的历练,如今只剩下了?沉稳冷肃。但在亲人面?前,他粲然笑开时,仿佛又成了?从前那个?张扬恣意的锦衣少年郎。


    冬日?的阳光从墙头上落下来?,软绵绵的没有多少暖意,墙角嫩黄的腊梅,在稀薄的日?光里吐露着丝丝香气。


    王淑慧搀着昭宁大长公?主?走在前面?。


    程枝意推着贺令宜走在后面?,沈知?韫与贺令昭十指相握坐在旁边,他们一家六口,缓缓往定北侯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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