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萧沫决定自己任意妄为一把。


    既然杀了珉王, 干脆好事做到底,把他?欠齐州府百姓的都还了。


    其实就算把整座珉王府都赔空了,那些死去的人又如?何能活过来, 珉王的罪孽永远都还不清。


    她能做的只不过把珉王贪婪吞下去的民脂民膏和不义?之财吐出来,给那些落魄潦倒的受害者一点抚慰。


    而且最重要?的是,韩重元支持她啊,有了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帮助, 她能清晰知道珉王犯下的一桩桩罪行, 以及掌握受害者资料。


    韩重元毫不犹豫地站到她一边的行为,让萧沫感受到了被偏爱的愉悦, 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啊!


    想到这,她不由?侧身朝男人看了一眼?,心里甜滋滋的。


    似乎察觉到视线, 韩重元抬头朝她看来, 脸颊的弧度都变得?柔和了点。


    俩人的目光交汇一瞬又移开, 然而空气?似乎都变得?甜腻起来, 苗千户敏感的左看右看,嗯,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谷知府被裹挟得?朝珉王府而去。


    珉王府大门禁闭, 门上挂上了白幡,这座先前不可一世壮观的王府, 如?今充斥着颓丧阴郁之气?, 给人寥落不堪之感。


    苗千户上前敲门。


    谷知府战战兢兢地道:“公主要?不算了吧, 没有圣上的旨意,不好擅动王府啊!”


    萧沫斜睨了他?一眼?:“怕什么, 天塌下来本公主挡着,若是皇帝降旨怪罪, 就怪罪我一人好了!”


    至于她到时会不会乖乖听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珉王府大门打开,吕太监被人扶着站在当中,他?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一双阴郁仇恨的眼?眸死死盯着萧沫。


    在他?身后,王府护卫持刀依次排开,后面墙头上更是站满了弯弓持箭的弓手,将箭头对?准了他?们一行人。


    锦衣卫立即持刀上前,和王府护卫对?峙,双方一时剑拔弩张。


    吕太监一字一句地道:“咳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你们害死了王爷还敢来这里,今日我要?为王爷报仇!”


    谷知府腿都软了,抖着声音道:“公,公主,怎么办啊?”他?可不想死啊。


    “报仇?”萧沫有趣的勾了勾唇,一步跨出,不知怎地就出现了吕太监身后,而扶着他?的俩人软软倒下。


    冰冷的手指放在了吕太监颈后,萧沫的声音响起:“助纣为虐,残害无辜,手上冤魂无数,你可认否?”


    吕太监疯狂大笑,恶毒地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帮贱民,能为王爷而死是他?们的荣幸。凭什么为了那帮蝼蚁,让王爷承受天罚而死,他?们配吗?我要?杀了你们,杀,杀,杀”


    他?最后一个?字出口,萧沫毫不犹豫地就捏断了他?的脖子,随意地将躯体丟到一边。


    转过身,萧沫直面王府护卫,清凉的声音如?在每个?人耳边说话:“你们杀不了我,可我能杀了你们。现在,还要?动手吗?”


    那是一种无言的威慑,压得?人心惊肉跳。


    这诡异得?超出常理?的一幕,让不少护卫的手都抖了。他?们本来就对?珉王死时的异状惊骇万分,对?萧沫保持着敬畏之心,更何况她还是皇家?公主。


    如?果不是吕太监积危甚重,他?们也不敢将利器对?准萧沫。


    如?今吕太监又死了,领教过萧沫厉害的护卫指挥使立即弃刀跪地:“卑职不敢,惟公主命是从!”


    哗啦啦,王府护卫全都放下了武器,跪地请罪。


    众人跪拜,旁边吕太监横尸一旁,死不瞑目,少女立在人海之中,犹如?一朵染着毒液的黑色的花,怡然从容。


    韩重元目光灼热,他?喜欢少女如?此肆意妄为,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模样。离经叛道,无视三纲五常,任何规矩在她面前都碾落成泥。


    让人忍不住想看她能做到哪一步,走得?多远。


    毫不留情的解决了吕太监,封锁了王府后院,萧沫正式占据了珉王府,逼着谷知府开始清理?案件。


    珉王府的财富被整理?出来,集结成册,那庞大的数额让萧沫都忍不住咋舌。


    天河镇送到珉王府的八个?少女身份被找出来了,然而不幸的是她们之中只活了五个?,另外三个?已然惨死。


    首先处理?的就是那些受珉王戕害的女子。


    经过一番商议后,萧沫让谷知府出了告示:凡是家?里女儿已经遇害的,将尸骨送回原地,并给予一定数额大金银补偿。未遇害的,参考本人意愿,以及家?族是否全心全意接受女子,可以给予金钱或田亩放在女子名下,那些钱财能保证她们能一辈子生?活无忧,不管她们在家?或者嫁人,必须交由?女子自己支配,由?当地官员监督。


    这毕竟是个?封建社?会,萧沫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改变大环境,不是所有女人都有勇气?和能力独立生?活的,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保证她们能活下去。


    同时加大舆论攻势,宣扬这一切都是珉王造下的罪孽,那些受害者的冤屈连上天都惊动了,愿意为了她们降下惩罚击毙珉王,百姓不能歧视嫌弃她们,否则苍天震怒,必遭上苍惩罚。


    另外,在府城设立妇女救助所,由?失去了家?人孤身一人的受害者管理?,她们已经无家?可归。


    萧沫照例也购买了商铺等归到救护所名下,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她们能不能从中学到东西就看她们自己了。


    除此外,衙门清理?出珉王占据了他?人的土地,将它们物归原主,并给予补偿。


    抢来的珍奇宝物,商铺方子等,通通都物归原主,并加以赔偿。碰上被珉王害得?家?破人亡的,就将这笔钱以受害者的名义?捐给善堂。


    一时齐州府城沸反盈天,每天都能听到受害人拿到赔偿金的哭声,有喜极而泣的,更有悲痛的,那些被珉王害死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还有,就是惩治珉王的狗腿帮凶,那些助纣为虐者,一大帮为非作歹的人被抓进监牢。


    萧沫在齐州府拨乱反正,搞得?热火朝天,而朝廷也终于得?到了齐州府发生?的消息。


    京城。


    “你说什么,珉王叔死了?”华丽的宫殿中,身披五彩披肩的少女惊讶地抬起了头。


    “是的公主。”贴身大宫女石榴忧心忡忡地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今□□上都议论开了,听说,”


    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听说珉王是受了天罚,被冰封碎裂死无全尸。但?是跟那位公主有关系,说她梦中得?神授,受了神仙指点,才引珉王至城头领受天罚。”


    明珠公主萧婉俏丽的容颜一瞬间有点苍白,她秀气?的眉宇微蹙:“这是真的吗?本公主可从未听说有人得?神授之事。如?果是真的,妹妹真是幸运,能得?神明垂青。可是,珉王叔是她亲叔叔,引王叔受天罚之事,是否太骇人听闻?”


    石榴颔首附和,心有戚戚然:“谁说不是呢,那可是自己亲叔叔啊?也太过无情了点。不过,也说不准是假的,是编造出来的。”


    萧婉凝眸沉思,温润的肌肤在阳光下像美玉似的:“是太过匪夷所思了点。”


    什么梦中得?神授,什么冰封致死,没有亲眼?看见,听起来就荒诞不堪。


    “不过,既然传到了朝堂上,应该是有几分真的,难道他?们不怕欺君之罪吗?”萧婉叹息一声,眼?眶慢慢红了,“也不知道珉王叔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惨死,父皇一定难过极了。”


    天顺帝实在是个?心软重感情的皇帝,他?兄弟姐妹稀少,对?珉王这个?唯一的弟弟一向重视。


    石榴也黯然:“奴婢记得?珉王对?公主一向极好的,在封地得?了好东西都会惦记送公主一份。”


    想到和气?可亲的珉王叔,萧婉擦了擦眼?角的泪,忙问道:“那父皇现在如?何了,可曾迁怒怪罪妹妹?”


    石榴犹豫:“好像有大臣提及那位公主身负奇异,不宜和亲,朝堂上吵了起来。公主,”


    萧婉怔然,半晌苦笑一声:“和亲本来就该我去,是本公主连累了妹妹。”


    看公主难过,石榴愤愤不平地道:“那位才是嫡公主,和亲就该她去。依奴婢看分明是不想和亲,才装神弄鬼才是。”


    听到‘嫡公主’三字,萧婉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她垂眸问道:“那如?今可有了结果?”


    石榴忙道:“奴婢正要?禀报,听说皇上下旨让顾大人前去查看究竟,弄清真相,明天就要?出发了。”


    刑部侍郎顾逸,出身名门世家?,本人更是才华横溢,状元及第,犹如?芝兰玉树,人物俊美风流,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顾逸也是明珠公主的爱慕者,当初北狄大王子放言求娶公主,他?一力上书坚拒。


    石榴庆幸地道:“顾大人精明能干,有他?前去,一定能查明真相。要?是那位害死了珉王殿下,”


    天顺帝一定厌恶真公主,恨不得?立即将她送得?远远的。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立即有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来了!”


    萧婉立即起身迎接,身着明黄华丽服饰的皇后一阵风似地走进来,抱着萧婉轻泣道:“婉儿放心,母后是一定不会让你和亲的。”


    第62章


    沈皇后真的非常美, 而且这种美是不带侵略性,有如春风化雨般和熙宜人的美。


    它牢牢抓住天顺帝的心?,椒房独宠二十年, 目测有继续宠下去的趋势。


    舒心?畅意了二十年,沈皇后眼前唯一的烦恼就是宠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宠着护着婉儿十六年,一点一滴呵护着她?长大, 看小姑娘从牙牙学语成长为袅袅婷婷的少女, 其中投注的心?血不计其数,萧婉早就成了她?血肉的一部分, 抛弃婉儿无疑是在挖自己的心。


    哪怕她?不是亲生?的,沈皇后心里当是亲生的一样,这份感情不会变。


    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固然可怜, 可是大概是因为没有养在身边的缘故, 她?总觉得?像隔了一层没有多少真实感, 甚至不能感同身受地体会亲生?女儿的喜怒哀乐。


    对此她?心?里是有歉意的, 因此想着等?对方远嫁塞外?时,自?己多多的陪嫁金银珠宝,让皇帝也在嫁妆上面补偿她?, 如此既应付了北狄,又保住了萧婉, 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她?没有想过亲生?女儿的意愿, 对方有什么想法, 会不会根本就不愿意嫁?


    在沈皇后想来亲生?女儿长在乡下,没有受过皇室教育, 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回到京城,那?些高门子弟也不会看上她?, 与?其在京城被?人挑剔奚落,还不如和亲塞外?,起码能做一国王子妃。


    幸运的话,等?大王子上位,还能成一国皇后呢,这前程并不差。


    只能说,在萧婉和原主之间,她?毫不迟疑地选择了萧婉,让原主代嫁。


    沈皇后一向?沉稳优雅,此刻见她?哭,萧婉忍不住慌了,担忧地道:“母后,是出?什么事了吗?”


    看着女儿苍白?惊惶的小脸,沈皇后忍住眼泪:“不,没事。”


    “母后,是不是父皇改变主意想让儿臣和亲了?”她?黯然地咬住唇,忍着眼泪道,“没关系的,这本是儿臣招来的祸事,不该让妹妹和亲的。”


    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沈皇后心?痛如绞:“是母后不好,吓着你了。你放心?,母后是绝对不会答应你去?和亲的,若是你父皇该答应,母后就,”她?发狠赌气道,“母后就带着你回娘家?,再也不回这座皇宫里来了。”


    “母后!”萧婉感动的红了眼眶,拉着沈皇后的袖子撒娇,“你这样子,父皇该忧心?责怪儿臣了,都是儿臣惹得?母后烦心?了。”


    “不关你的事,都是你妹妹搞出?来的事,”沈皇后对没有见过面的亲身女儿有了一丝怨气,“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得?鬼,地方官员上书信誓旦旦的说人家?得?神明垂青,身怀祥瑞。在朝官员信了,说将具有祥瑞之人远嫁他国,会让大夏失去?上苍庇佑,是为不吉,因此建议你父皇更改和亲人选。”


    “母后,”萧婉小脸白?了一丝,看得?沈皇后心?疼极了。


    “你放心?,你父皇当下就退朝了,我们不会答应的。”她?斩钉截铁地道。


    “母后,”萧婉抱着沈皇后默默流泪,“不行就舍了儿臣吧!”


    “母后的乖宝啊!”沈皇后和女儿的抱头痛哭。


    旁边侍女也是陪着伤心?流泪。


    “皇姐,母后,你们这是怎么了?”人未至,焦急担忧地声音远远就传了进来。


    宫人禀报不及:“禀皇后,公主,太子殿下驾到。”


    一道身量未长成,瞧着瘦削单薄的少年身影急促地奔了进来,正是本朝太子萧承安。


    萧承安今年十五,却已经是颇具气势,他最是亲近自?己的姐姐萧婉,觉得?她?是世上最美好可亲的女子,谁也比不上。


    即使揭破了萧婉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但?是萧承安一如既往地愿意给萧婉撑腰,谁也不能欺负了明珠公主。


    “儿臣见过母后!”萧承安草草行过礼,即急切地朝萧婉看去?,“姐姐怎么哭了,是谁招你伤心?了,孤给你报仇。”


    萧婉侧过头擦了擦泪,破涕为笑道:“并没有人招我。”


    萧承安却并不相信,他转了转眼珠明白?了:“是因为今日朝堂提及的珉王叔之死吗?姐姐放心?,父皇并不相信,已经派人去?齐州府调查真相,少不得?找出?在其中装神弄鬼的人。哼,某些心?怀鬼祟的人要当心?了,父皇可不是好骗的。”


    太子显然已经将锅按在了那?位即将归来的真公主身上,怀疑她?不知从哪得?知自?己即将被?和亲的事,就故意搞了这一出?来,想逃避和亲的命运。


    哼 ,他认定的姐姐只有萧婉,不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可以当自?己姐姐的。


    原主在太子眼里就是一个可以利用来让萧婉摆脱和亲的工具,工具要是不听话了,少不得?要让人教训教训。


    他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少不得?自?己派个人过去?教导教导,让那?位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想着要压萧婉一头。


    萧婉温柔地看着他笑:“我不哭了,你们也不要再因为我着急忧心?的,那?我倒更难过了。母后,”她?摇着沈皇后的手臂,“什么也不要想,你和弟弟今天陪儿臣一起用餐可好?”


    沈皇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婉儿说什么都好!”


    母女三人相视一笑,变得?其乐融融。


    宫外?。


    京城高官居住的宅子里,一个少女手中拿着信纸正在聚精会神的看。


    她?长得?俊眉修目,气质高华,神态娴雅自?若。


    此刻她?勾起唇,嘴里吐出?两个字:“有趣!”


    梦中得?神授,祥瑞之人,这可真是和自?己当初估计的不一样,让她?进京到底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不过也不妨一试,如果对方能斗败萧婉,将人送去?和亲,自?己又何?必多造杀孽。


    她?提起笔,在摊开的纸上写下字,等?写完装入信封封好口,派人送了出?去?。


    珉王之死引起的涟漪,在京城中晃荡成波澜,引动无数人的心?思,远在齐州府的嫡公主,也第一次在某些人心?里留下了印象。


    翌日。


    顾逸领了出?京的旨意一大早就带着人出?了城门,准备带人前往齐州府。


    车马刚走出?不远,后面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人披着穿着张扬的红衣华服,一马当先地挡在了他的马车前。


    车夫惶惑地停下马车,顾逸掀开车帘,就对上一张笑嘻嘻地嚣张不可一世的脸。


    “表哥好巧,你也要出?京,我们正好顺路,不如一起走?”曲之臣道。


    顾逸冷冷看他一眼:“顺路?我往齐州府,你也要去?齐州府吗?姨夫同意了吗?”


    曲之臣是个漂亮可爱的少年,像是只娇贵难驯的狮子狗,他笑得?得?意极了:“当然,本少爷可是得?了太子的命令,代他迎接和亲公主。本少爷倒要看看那?个自?称祥瑞在身的女人,是人是鬼?”


    顾逸的眸色深沉了点。


    他长得?实在出?色,郎朗君子,如明月清风,高洁不可攀。


    相对于他的官位,顾逸又实在是年轻。


    谁也想不到顾逸以弱冠之年屡建奇功,被?天顺帝另眼相看,而后几次越级提拔,如今未至而立之年已然身居高位。


    人们都说,顾逸具有宰相之才,很可能会是下一位钱如晦。


    顾逸不悦地拧起眉毛,提醒道:“尊卑有别,无论?如何?,她?是皇家?公主。”


    他深知曲之臣一心?爱慕明珠公主,此行明摆着存心?不良,说不得?是为了明珠公主出?气。


    曲之臣不屑地挥了挥鞭子,轻蔑地道:“一个村姑而已。她?乖乖地去?和亲就罢了,偏要搞出?这么多名堂,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他眼里闪过恶毒的眸光。


    接着,他嗤笑道:“:不要说你不讨厌她?,当初上书反对明珠公主和亲的人不就有你吗?哼,我们的心?思是一样的,难道你不想帮公主出?气?到时你少管我,我也懒得?管你。”


    顾逸眯了眯眼,冷静地扫过他,放下帘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以为自?己爱慕明珠公主,上次上书只是觉得?夏朝不该以公主和亲,国家?大事岂能寄以一弱女子身上,也徒涨了北狄的气焰,于朝廷不利。


    同样,他也不赞同以嫡公主替嫁,无论?以理以情都不公平。


    奈何?他人微言轻,天顺帝一意坚持,朝臣也顺水推舟,此事不了了之。


    顾逸是不信什么天罚,祥瑞之说的,他更相信是有人在其中弄了手段。


    只是,有锦衣卫统领在场,对方是如何?避过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手段,让他们当了真的。


    萧沫当然不会告诉人说,那?是因为她?和锦衣卫统领是一伙的啊!


    她?这段日子过得?可充实了,有个锦衣卫统领充当耳目,萧沫一不做二不休将齐州府犁了一遍,当起了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齐州府积压的案件以极快的速度清理掉。


    贪官污吏纷纷落马,地痞流氓一一收押判决,齐州府的吏治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忙得?谷知府面如土色,他可是将齐州府本地乡绅豪门都得?罪了。


    毕竟在视百姓如蝼蚁的封建社会,哪家?当权者家?里没有点龌龊事。


    可是谁让锦衣卫握着他贪赃受贿的事,如果不是看在他只是弄些钱财,没有搞出?人命的份上,谷知府怀疑自?己现在的脑袋可能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他日夜盼望着公主可以带着人滚蛋,还自?己清净。


    可是萧沫才不管他,她?正喜滋滋地跟自?己的恋爱对象约会呢!


    第63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甩开了所有人, 萧沫带着自己新认的恋爱对象悄悄溜了出来。


    她说想要一座幽静干净的大院子,要有树有花,有茶有水, 然后闲坐庭院品茶闻香,沐浴在阳光下打盹。


    她想要的,韩重元都有。


    屋舍幽静明亮,庭院非常干净, 一溜的青石板, 有种悠远古朴的韵味。


    院子中间种着两颗梨树,花蕊雪白, 洒落一地零星似雪。


    小径旁栽种着缤纷多?彩的花朵,看得?人欣喜不已,忍不住上前仔细观赏。


    台阶下是贵妃榻, 样子秀美精致, 摆着靠垫, 一看就想靠在上面休憩。


    榻前摆着茶几, 上面有茶壶杯子,还有水果、点心,散发着袅袅的香气。


    日头?正?好, 阳光不冷不热,周围只有他们两人。


    萧沫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贵妃榻, 惬意?地在上面打了个滚, 舒服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咯咯咯!”她把脸埋进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靠垫了, 欢欢喜喜的笑出声。


    头?发散了,衣衫凌乱, 漂亮的小公主此刻像个小疯子,尽情地撒欢着。


    韩重元抱臂斜倚在梨树下看着, 唇角不自觉地翘起,眼眸追逐少女的影子。


    萧沫突然跪坐起来,歪着头?对他招了招手,甜腻腻地喊:“韩某,你?过来呀!”


    韩重元顿了一下,脊背有点发麻,而后不动声色地举步朝她走了过去。


    他刚靠近,萧沫就伸手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然后蒙头?蒙脸地一个劲朝他怀里钻,像是小猫蹭脸。


    “好温暖啊,是阳光的味道。”她抬起头?,粉嫩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撒娇地说道,“韩某,你?抱抱我嘛!”


    萧沫觉得?自从?到?了古代?,她就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渴望与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然后可以放心地靠着他撒娇,好像这样做自己就回到?了有亲人依赖,被?人宠着呵护着的时候。


    而有了这个人,自己在这方世界也有了固定的锚点,从?此能定下心来,不再环顾四周茫茫无从?适从?。


    这样人不需要太多?,一个就好。


    韩重元就是这么个恰到?好处出现的人,他两次在关键时刻陪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恰好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讨厌他,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少女的神情天真无邪,不带一丝情欲,她想这样做,就这么要求了。


    这样纯稚撒娇的萧沫,一点也看不出此前杀伐果断下手狠辣的样子,而只是一朵需要人细心呵护的娇花。


    韩重元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抱住她,下颌顶着对方黝黑的头?发,嗅着独属于少女的体香,微微收紧了手臂。


    他低声笑道:“你?是小孩子吗,要人抱着哄着,是不是还要哄你?睡觉吃饭?”


    萧沫无辜地眨了眨眼,她真的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二?十岁在现代?还是上大学的孩子呢,除了听命令出任务外,她就是爸妈的宝宝来着。


    她瘪嘴,瞪他:“那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都不嫌你?年纪大。”


    韩重元面上不自在了一瞬,这已经不是萧沫第一次提他年龄的事了,他垂下视线凝视她:“那公主也会喜欢我的,对吗?”


    他们独自相处的时间很少,明面上还要保持距离。上次虽然单方面挑明了韩重元的情愫,可是少女什么也没说。


    虽然此时他们的行为?很亲密,双方好似有了默契,但是韩重元还是想亲口听她说,也喜欢着自己。


    萧沫诧异地道:“当然啊,难道锦衣卫还有比你?更位高权重,身材更好,长得?更英俊的单身男子吗?”见男人危险的眯起眼睛,她义正?言辞地道,“有,我也不喜欢。我俩是什么关系,那可是过命的交情。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


    她黏黏糊糊地撒娇:“但是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宠我,不许对我凶!”


    韩重元磨了磨牙,又忍不住想笑,他掂了掂她:“你?这么厉害,韩某敢不听你?的吗?”


    萧沫捂着嘴闷闷笑。


    她拉着韩重元坐下,自己在他身上滚来滚去,俨然将他当作了大号玩具,而自己是只撒欢的猫。


    别说,人肉垫子还是很舒服的。


    这对韩重元来说无疑是种折磨,他忍了忍,按住她喂了口水。


    此刻他们之间的相处早已越过了男女大防,就算是未婚夫妻如此亲昵也是犯了禁忌,逾越了规矩。


    然而萧沫眼里根本没有这条线,她就是单纯想跟自己男朋友贴贴靠靠,靠在一起晒太阳。


    韩重元会喜欢上萧沫,本身就不是个会讲规矩的,或许自己骨子里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人,才会被?这样的萧沫所吸引。


    闹了一番,萧沫昏昏欲睡。


    这段时日她马不停蹄地催逼谷知府审理案件,见识了无数人间惨剧。还要抽空关心珉王府受害者的后续处理情况,每天都没有停歇的时候,真的是好累。


    其实像这样在恰好的时候,和亲密的人呆在一起品味悠闲时光,就是一种幸福了。


    此刻安静俯卧在身边的萧沫好小,小小的一只,乖乖地闭眼酣睡,如纯净无邪的孩子。


    韩重元侧身支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逐渐深沉。


    他脑中转着无数念头?,想着通过什么手段可以顺顺利利地娶到?她,京城哪些?关系可以利用起来,有哪些?重臣可以为?自己所用。


    直到?晚霞挂上了天空,韩重元才抱起酣睡好眠的萧沫,把人弄醒了,俩人重新回到?了珉王府。


    没错,作为?齐州府最?豪华的豪宅,如今成了萧沫的落脚点。


    最?先察觉俩人不对的是苗千户,作为?韩重元心腹的他敏感察觉到?自家?统领大人变了,有时视线忍不住地落到?公主身上。


    而公主对自家?大人笑得?时候也变多?了,虽然明面上彼此还保持着克制和距离,但是男女间的某些?暧昧气氛是掩饰不住的。


    苗千户无声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哀叫,公主这么凶残可怕,自家?统领大人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这是打算监守自盗,跟北狄大王子抢人。


    还有皇帝 ,他要怎么跟皇帝交待?


    就在苗千户恍恍惚惚提心吊胆,萧沫私下偷偷谈恋爱不亦乐乎时,朝廷派来调查珉王之死真相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齐州府。


    顾逸出自名门,本身是朝廷重臣。而曲之臣则是太子派来的人,自己是郑国公府的小公子,哪一个的身份都不轻,又是奉旨前来,谷知府当然亲自前往城门迎接。


    同时前来的还有被?遗忘已久的秦嬷嬷一行。


    自从?他们到?了齐州府,就被?随意?安排在了一处宅子居住,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公主。


    事实是萧沫根本就忘了他们的存在,对他们的观感也不好,韩重元自然不会让人到?萧沫面前碍眼,反正?锦衣卫自能把人照顾好。


    这让没有了无用处之地的秦嬷嬷等?焦心不已,就连受了杖责伤已经好了的太监安平也坐不住了。


    做奴才的最?怕被?人闲置不用,那表示你?没有了任何价值,成了无用之人。


    这不,听说朝廷来人,立即跟着前来迎接。


    一路风尘仆仆,曲之臣可没有与人应酬的闲情,他趾高气昂地骑着马上,随意?扫了眼四周道:“怎么就你?们,那位乡下回来的公主殿下呢?”


    顾逸一身气质卓然,彬彬有礼地和谷知府互相见礼,此刻他冷冷瞥了曲之臣一眼,命令道:“下马。”


    这一眼威严凌厉,曲之臣犹被?刺了一下,他冷笑了声撇撇嘴,懒洋洋地下了马。


    他几步走到?谷知府面前,草草地抱了抱拳,直问道:“谷大人,公主何在?”


    谷知府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个礼,敷衍道:“公主自然是在府中等?着我们去见礼。”


    你?想什么呢?公主再是不得?帝后喜欢,她明面上就是嫡公主,你?敢欺她,这真是不拿公主当公主啊!


    而且,谷知府可是亲眼目睹珉王之死的诡异情状,说是天罚都不为?过。反正?凡人无论如何也弄不出如此异状来,他真的相信公主是有几分神通在的。


    更何况,萧沫这段时间在齐州府搞风搅于,他亲眼见人眼也不眨地砍了多?少人的脑袋。


    这么狠的人,你?敢欺他,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谷知府暗自下决心,一定要离这个脑袋不清楚的人远点。


    曲之臣斜了斜眼,眸中尽是不屑,似乎在说:她配吗?


    顾逸不管他,对着谷知府道:“公主是君,自当下官等?前去拜见。只是风尘仆仆,仓促拜见未免不敬,容我等?梳洗修整后再前去拜见。”


    谷知府哈哈一笑:“顾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下官准备了酒席接风,不如先用过便饭再休息?”


    顾逸拱手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顾大人,曲公子!”太监安平忍不住上前打招呼。


    作为?天顺帝面前得?用的人,两人自然多?少认识安平,此刻不由诧异。


    曲之臣忍不住问:“安公公,你?怎么在这里,是那位公主让你?们来的?”


    他得?意?的想,莫非是那乡下公主等?不及派人来迎接他们的。


    安平忍不住想抹一把辛酸泪:“奴才等?都见不到?公主的面,曲公子可要帮奴才们一把啊!”


    啥?曲之臣诧异的瞪大了眼。


    第64章


    谷知?府安排的宴席出乎意料地简单, 虽然?席面称得上?丰盛,却没有歌舞取乐阿谀奉承,真的只是一场朴素的接风宴。


    顾逸安之若素, 曲之臣却是怏怏不乐,觉得是谷知?府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却不知?道谷知?府有多心累,他现在整天忙着审理冒出来的各种案子,比此前三年处理的案件还?要多。更让他憔悴的是, 城中那些有案子在身的世族豪绅都?快被自己得罪完了, 他烦得头发都快掉光,哪里还?有心情应酬。


    他现在是巴不得顾逸赶快调查清楚珉王之死的真相, 然?后早早送萧沫这个瘟神离开?齐州府,再留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小命迟早不保。


    因此等酒过三巡,顾逸问起了珉王之死, 毕竟当初谷知?府就在现场, 是亲眼见证了珉王领受‘天罚’的全过程, 谷知?府当即知?无不言, 一五一十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顾逸凝神静听,一个字也没有漏过,像是要将之深深记在脑子里。


    曲之臣却是眉头越皱越深, 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几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无稽之谈。”


    他冷笑道:“照你这么说, 那位一个弱女子却能拖动几百斤的珉王, 将之从王府运到了城楼,岂不是天生?神力?还?有什?么天罚霜降, 冰封珉王,碎裂化泥而死, 你以为说话本?哄骗三岁小孩呢?”


    顾逸垂下眼眸,一语不发?。


    谷知?府怫然?不悦:“本?官说谎有什?么好处,这是全城百姓亲眼目睹之事,我一人说谎,难道整座府城的人都?说谎不成?不管谁来问,本?官说的都?是实话。”


    他又转向顾逸道:“顾大人如?果不信本?官的话,尽可以调查查证后,再来找本?官问话,本?官定知?无不言。”


    顾逸颔首:“谷大人所言极是,本?官自会详查。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多谢款待,我等先告辞。”


    说着,他站了起来。


    曲之臣憋着气,也不情不愿地?起身。


    谷知?府忙让人将他们送到下榻的地?方不提。


    进了院门,曲之臣一直嘀嘀咕咕,不放弃地?道:“装神弄鬼,一定是使了什?么戏法蒙骗了世人,小爷我才不相信什?么天罚,什?么神仙指点的。”


    顾逸转身在大堂椅子中坐下,按了按涨痛的太阳穴,吩咐道:“请了安公公,秦嬷嬷来见。”


    曲之臣一顿,气鼓鼓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秦嬷嬷和?安平俩个很快就到了。


    曲之臣抢先出口问道:“陛下让你们教导服侍公主,为何你们不在她身边?”


    顾逸静静看他们,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安平上?前一步,苦着脸将他们抵达上?江村后的事一一道来。从一到地?方发?现嫡公主被山匪绑架,等解救出来后启程回京,再到路上?遇刺公主掉下山崖,等重?新启程赶到天河镇后公主突然?失踪,此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嫡公主了。


    珉王死时他们慢了一步进城,并没有亲眼看见他受天罚而死的场景。


    短短几句话,却也颇是曲折离奇,曲之臣讪笑道:“还?说是祥瑞在身,我怎么觉得她挺多灾多难的,是个灾星还?差不多!”


    顾逸严厉的扫了他一眼:“休再对公主出言不敬,否则就给我滚回京城去。”


    曲之臣翻了个白眼:“她现在人又不在,我说说怎么了?而且,我是奉了太子殿下令来替他迎接公主,哪里也不去。”


    顾逸不再理他,而是仔细问起了他们所知?有关萧沫的所有细节。


    秦嬷嬷和?安平把?能说的都?说了,没好意思提自己等的疏慢轻怠之处,只隐晦的提了一句,嫡公主不通礼仪,行事粗鲁,教养欠缺。


    等问不出什?么来,顾逸先打发?了俩人下去。


    他垂眸沉思,从这些问话中,嫡公主表现出来的行为和?她从前闷坐房中绣花的形象,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之处。


    一个柔弱没有见识的少女,能做到大胆与土匪周旋,甚至被困七天七夜后却尚能对峙朝廷官员,将人骂晕过去吗?


    她又是怎么想到安排那些被土匪禁锢伤害的女人,甚至出钱让上?江村的人教授男女幼童一起读书的呢?


    还?有虽然?秦嬷嬷等人多有掩饰,但也看得出来他们压服不了嫡公主,反而被那位弃如?敝履,抛之脑后了。


    难道是经历惨痛剧变后,人的性格大变了不成?


    顾逸想,要更了解那位流落宫外的嫡公主,弄清楚珉王之死的真相,或许可以问问锦衣卫,精于打探情报的他们总会知?道些什?么。


    曲之臣打了个哈欠道:“累了,表哥我先去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他可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结果这一路上?忙着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天大的事也得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你去吧!”顾逸回过神,看着人踢踢踏踏的出了大堂。


    他坐了一会,先是写了一张拜贴送往珉王府给萧沫,先是告罪,然?后言明明天前往拜见。


    接着吩咐自己带来的随从,让他们散入城中私下打探收集消息,等忙完后,他才进去梳洗不提。


    顾逸一行还?没有进城门,消息就到了韩重?元手?上?,对他们的动向一清二楚。


    天色微暗,萧沫所居的宅院就点起了灯笼。


    用过了晚餐,韩重?元和?苗千户联袂而来,求见萧沫。


    看着厅堂上?相对而坐下棋的男女,苗千户可怜兮兮的,自觉闪避到了门口,将自己隐藏起来。


    从前,他还?能陪侍一旁,免得萧沫落下和?男子单独共处一室的名声。


    如?今,他除了充当工具人就是多余的,干脆连个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韩重?元倒是想单独前来,但是他到底是理智的,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禀着尊重?萧沫,不想对方名声有瑕的缘故,勉强带上?苗千户避免被人闲话。


    萧沫暂时也没有主动暴露他们关系的想法,她只想私底下谈个恋爱,将来的打算什?么的还?远着呢!


    而且谁知?道自己这个公主能当多久,怕万一牵连了韩重?元,这段交往还?是秘密的好,所以俩人默契地?在明面上?保了距离。


    但是不妨碍私下相处时,俩人亲亲密密,黏黏糊糊的。


    萧沫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捏着白棋,张着嘴巴被人投喂。


    “啊!”嘴里有股特别的清香,萧沫嚼了嚼,眼睛亮了,“这是什?么?好吃。”


    韩重?元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喂给她,微笑了一下:“是齐州知?府城有名的点心,你来了都?没有机会吃,所以买来给你尝一尝。”


    萧沫满足地?眯起了眼,甜蜜地?凝视他:“是特意为我买的吗?韩某,你真好!”


    烛光下,少女的脸颊如?上?好的瓷器,温润如?玉。眼睛雾蒙蒙的,天生?就引人疼惜。粉嫩的嘴唇上?沾了粉末,微翘的弧度无辜而诱人。


    韩重?元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抚过她唇上?,迎上?少女无邪不解的视线,他收回手?解释:“脏了。”


    萧沫舔了舔嘴唇,‘啪’地?下了一子,托腮问道:“皇帝派人来了,他会罚你吗?”


    如?果皇帝想不开?迁怒,对韩重?元相当不利。


    “担心我?”韩重?元跟着下了一子,笑了笑道,“若是陛下动怒惩治我,顾逸不会等到明天;既然?没有立即上?门,那么就是没事。”


    他了解天顺帝,优柔寡断,难以下决定,不到紧要时刻不会罢免自己的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毕竟,他还?需要用到自己。


    萧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看着少女为自己忧心的模样,韩重?元没有心思下了,他伸出手?道:“过来。”


    萧沫立即手?脚麻利地?越过方桌,爬到男人身上?,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进他的怀里。


    少女像是一只乖顺的小猫,又像是软绵绵的云朵,被他整个拢进怀里。


    除了萧沫的肌肤饥渴症,韩重?元觉得自己像是被少女传染了一样,越来越喜欢毫无缝隙的身体接触,恨不得就此融为一体。


    翌日。


    顾逸等用过早食,辰时动身往珉王府而去。


    曲之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王府门前下马。


    抬头望着大门上?挂着的珉王府牌匾,不由吐槽道:“那女人胆子真大,珉王可以因她而死,竟然?还?有胆子住在这里,不怕珉王变成鬼找他算账吗?”


    顾逸当作没听见,曲之臣被家里人宠坏了,而且迷恋喜欢明珠公主,对于这个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自然?百般看不上?。


    递上?帖子,大门打开?,有锦衣卫出来将他们引了进去。


    曲之臣挑剔的张嘴:“锦衣卫指挥使的架子可真大啊,我等奉上?命而来,都?不见他出来迎接一下。怎么,是我们不配吗?”


    苗千户从待客的正殿迎了出来,笑眯眯地?道:“不敢,不敢,统领大人要保护公主,离不开?身,所以派卑职前来迎接。顾大人,曲公子,请。”


    反正不管是文官,还?是世家权贵,没一个对嗜好抄家的锦衣卫有好感的,特别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韩重?元。


    曲之臣翻了个白眼,低低骂了句:“鹰犬!”


    第65章


    苗千户的脸顿时就绿了, 就算他们锦衣卫是鹰犬,那也不是一般的鹰犬,除了皇帝谁也指挥不了他们。


    曲之臣这样子骂, 跟当面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两样,太目中无人了些。


    萧沫的耳力很好,她本来就站着?离门?口不远,下意识地就接了句:“鹰犬骂谁?”


    曲之臣根本来不及看清人, 脱口而出?:“鹰犬骂你。”


    他是嚣张跋扈惯了, 出?于抬杠的本能应了一句,话出?口就反应不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萧沫抬着?小脸冷笑:“原来是骂我啊!”


    她几步上前,曲之臣只觉得眼前一花,萧沫已然?俏生生的立于眼前, 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萧沫用足了力道, 当下打得曲之臣立足不稳, 像纸片般轻飘飘被扇飞了出?去, 吐出?一口血来。


    左脸立即肿得老高,曲之臣被打懵了,他一向嚣张, 第?一次遇到被自己更?嚣张的人。


    等反应过来,他立即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打本公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爹是郑国公, 他娘是世家贵女,他姐是宗室王妃, 他哥是三品威武将军,他是太子亲信, 一个乡下来替嫁的废物?,竟敢动手打自己?


    萧沫淡淡的睨了他一眼,鄙夷地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别人又怎么知道。而且,你又知道我是谁吗,敢骂我?”


    敢跟原身比家世?吃饱了撑的吧。


    她看了一眼韩重元,男人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道:“陛下亲自下旨迎接回朝 ,皇后娘娘亲女,太子之嫡姐,当朝嫡公主。”


    曲之臣被噎了一下,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一时很好看。


    他难道敢说,自己比眼前这个女人身份更?高贵?哪怕心里再看不起?,曲之臣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来。


    萧沫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韩重元可是她的男朋友,对方敢骂人,自己当然?得护着?。


    她背着?手,摆起?公主架子:“他刚才?骂我,敢当何罪?”


    韩重元意味深长地道:“出?言不逊,对公主不敬,当赏嘴二十以儆效尤。”


    顾逸在?一旁脸色变了变,刚要上前一步说情,曲之臣已经火冒三丈,完全失去了理智,对着?韩重元破口大?骂。


    “韩重元你敢!”曲之臣指着?他跳脚,“你一个狂妄悖逆,残杀手足的不孝不仁之人,有什?么资格对我动手?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小心我告诉景国公,让他把你逐出?门?墙。”他话里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韩重元眼眸眯起?,猛地朝他看去,幽暗的瞳孔里充斥着?杀意,手掌不自禁地按向绣春刀刀柄。


    顾逸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开口斥责道:“曲之臣,你给我闭嘴!”


    萧沫疑惑地偏了偏头,左右看了看,她上前对着?曲之臣就是一脚,毫不留情地将对方的腿踢断。


    “啊啊啊,我的腿,好痛!”曲之臣抱着?断腿打滚倒在?地上打滚。


    俯下身,她对着?地上哀嚎的少?年开口:“你好像忘了,要教训你的人是本公主。苗千户,你还?等什?么?”


    噤若寒蝉的苗千户从?来没有这么机灵过,他立即上前按住曲之臣,恶狠狠地将人拖了出?去:敢骂自家统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曲之臣自然?不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对手,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从?堂前传来的噼里啪啦的掴掌声,还?有曲之臣污言秽语中夹杂痛嗷的声音。


    韩重元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阴狠,该割了他的舌头的。


    他不知道萧沫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想法,一个被人指责悖逆不孝的人,在?这个世上为人所鄙夷不耻,她会不会后悔和自己在?一起?了?后悔承认喜欢过自己?后悔和自己的亲密,那些日鬓厮磨的时光?


    萧沫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解决了碍眼的曲之臣,她侧头去看顾逸:“你就是皇帝派来的刑部侍郎?”


    顾逸眉头跳了跳,听出?来萧沫对自己的父皇没有丝毫尊敬之意。强迫自己忽略表弟的处境,他肃容拱手道:“下官刑部侍郎顾逸见过公主殿下。”曲之臣也的确是该受点?教训了。


    他抬眼仔细打量一下面前的公主,出?乎意料,对方没有宫装华服装扮起?来,而是一头秀发编成精致慵懒的鱼骨辫甩在?脑后,只在?头顶用精巧的小巧花朵首饰点?缀了一圈,映着?那张明丽娇艳的容颜,清艳脱俗。


    一身淡蓝色衣裙,没有环佩玉石,简单大?方,气质从?容淡定,没有任何养在?乡下农家的小家子气。


    对于自己这个皇帝派人的刑部侍郎,也没有丝毫怯色敬意,眸中有的只是淡淡的好奇。


    想到她出?手迅捷打曲之臣那一巴掌,以及狠踢断对方腿的动作,顾逸心中一凛,眼前这位公主绝对不是了解来的养在?农家绣花那样简单。


    要么是锦衣卫的情报出?了问题被人蒙骗了,要么就是这位公主经历变故后,性情大?变,到底是哪一种呢?


    可是,怎么解释对方如?此厉害的身手呢?恐怕连韩重元都远远不及吧。


    有太多令人不解的地方,萧沫身上似乎有股让人看不透的神秘。


    顾逸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是面上不露丝毫,而是开口道歉:“曲之臣是下官表弟,他此番受太子殿下派遣而来,却对公主和韩统领出?言不逊,该有此罚。下官代他道歉,还?望公主和韩统领海涵宽恕。”


    萧沫不在?意地挥挥手:“没关系,得罪了我,我一般当场就报复回去了,就像这次。”


    顾逸嘴角一抽,垂眸道:“想必表弟一定会记住教训,不会再犯。”


    说罢,他转向韩重元:“韩统领,好久不见。”


    清锐幽冷的眸光对上顾逸,里面似缀着?寒冰,韩重元扯了扯嘴角:“顾大?人,好久不见。”


    双方视线交汇一瞬,又很快错开。


    就在?这时,苗千户拖着?人回来了,曲之臣狼狈地被扔到了地上。


    他的脸都揍成了猪头,嘴角流血,束得整整齐齐发冠都歪了,只是半开半闭的眸光中透着?憎恨怨毒。


    “呀,真惨!”萧沫同情地皱了皱鼻子,“还?是先下去治腿吧,别瘸了才?好。”


    到底只是口舌之争,萧沫也没有下狠手,找人接骨养几天就好了。


    顾逸自然?同意,当即吩咐自己跟来的人先将曲之臣送回去。


    萧沫招呼道:“韩统领,顾大?人,坐下说话。”


    韩重元偏首朝她瞥了一眼,视线飞快地在?少?女脸上扫过,见看不出?异样,默默地在?左侧下首坐下。


    他是皇帝亲信,天然?就高人一等,就算同是三品,也牢牢压顾逸一头。


    顾逸顺势在?右侧椅子上坐下。


    他面向北拱手道:“下官此次来 ,乃是遵照圣旨调查珉王之死?一事,请问公主可有何话要说?”


    萧沫漫不经心地道:“珉王乃是受天罚而死?,百姓有目共睹,简单明了,我无话可说。”


    顾逸追问:“那么为何是公主将珉王绑出?王府,将人带至城楼上,公主作何解释?”


    你一介公主之尊,纤纤弱女子,到底是怎么进入有八百护卫环伺的珉王府,不惊动任何人带着?珉王一个重达百斤的胖子走?过大?半个城池?


    萧沫抬起?眼皮,认真地道:“神明梦中指示,天授神力,苍天护佑,一切都是天意。”


    她发现扯‘神明’当大?旗,真的很好用。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


    顾逸皱紧了眉头:“区区一个珉王,竟能惊动神明吗?公主莫要骗下官。而且,为何偏偏是公主呢?”


    萧沫似笑非笑:“那就要问珉王了,为何丧尽天良连我这个亲侄女也敢绑架?难道不是因为他暴虐无道,杀人如?麻,所以连上天都震怒,死?有余辜吗?”


    “天大?地大?,人间帝王尚受命于天,谁能大?得过苍天神明?神明要珉王受天罚而死?,皇帝来了也阻止不了。”萧沫忽然?眉眼含霜,重重一拍桌子道,“话说,明知道珉王在?封地戕害百姓,害人无数,皇帝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管?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百姓交税纳粮,尽了应尽的义务,君王当尽责庇护子民,他却眼睁睁的纵容珉王作恶,配当一个皇帝吗?”


    顾逸勃然?变色,拂袖起?身道:“公主慎言,岂可妄自非议圣上,此乃大?不敬。”


    萧沫却无动于衷:“我只是乡野村姑,原来这就是大?不敬了。既然?不能说皇帝的不是,那么就是你们做臣子的责任了,都说读书做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缘何眼睁睁地看着?齐州府哀鸿遍地而无动于衷,要不是你们无能,上天何至于找上我一个小女子?看来满朝上下尽无用,人们也只能指望神明降罚了,你说对吗,顾大?人?”


    萧沫觉得自从?功力突破第?三层,自己真的是飘了,有种横行无忌千山踏破的狂傲,真是武力值壮人的胆,什?么话都敢说了。


    顾逸一时竟无言以对。


    第66章


    不管顾逸怎么问, 萧沫一概推到了‘天意’上?。


    反正珉王死有余辜,你若是不信,那?就自己去查吧!


    顾逸也无可奈何, 珉王的死法听起来的确太过离奇,常人根本解释不了。


    见萧沫一派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只有告辞。


    转身时,他朝着?韩重元道:“本官有些话要跟韩统领说, 可否送我一送?”


    韩重元起身, 似乎早有预料:“当然,请。”


    似不经?意地朝萧沫瞥去一眼, 韩重元率先走了出去,顾逸紧随其后。


    俩人慢慢的往大?门口去。


    半晌,顾逸先开口:“对?于此事, 韩统领有什么解释的?”


    韩重元在一棵树下站定:“本统领要解释的, 都已经?上?呈陛下。珉王之?死固然可憾, 然即使锦衣卫当前也救之?不得。若是陛下降旨惩罚, 本统领无话可说。”


    顾逸盯着?他:“陛下对?韩统领没?有保护好公主,以致让公主失踪出现在珉王府非常生气。”


    皇帝认为?若是公主一直处于锦衣卫保护之?下,就不会出现在齐州府, 也就不会有‘天罚’这回?事,自己的好弟弟说不定根本不会死。


    韩重元垂下眼眸, 口吻沉重:“本统领失职, 愿受陛下责罚。”


    顾逸紧紧盯着?他, 似乎要看透对?方 ,然而韩重元始终淡然自若。


    半晌, 顾逸开口道:“陛下旨意,韩重元护送公主不力, 罚俸半年,命锦衣卫速速将公主带回?京城,不得延误。”


    依着?天顺帝对?珉王的重视 ,他对?韩重元的惩罚太轻了,说到底,还是舍不得韩重元这把好用的刀。


    韩重元唇角微翘:“遵旨,谢主隆恩。”


    沉默了一会,顾逸忍不住问道:“对?于那?位公主殿下,韩统领就没?有什么看法?”


    他不相信以韩重元的精明,会察觉不到嫡公主身上?的变化,换句话说,此公主真?的是那?位整日闭门绣花的公主吗?


    韩重元转头看他:“本统领知?道顾大?人你在想什么,但是锦衣卫不是吃白?饭的,自始至终公主殿下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身份并无可疑。至于公主殿下身上?发生的事,顾大?人,你相信世?上?有‘神迹’存在吗?或许,公主就是那?位得上?天眷顾的祥瑞之?人吧,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


    韩重元知?道,固然自己可以视而不见萧沫前后不一的变化,可是总有其他人会察觉到异样,比如她突如其来出现的武力值,她的性情大?变,以及说话行事方面的转变 ,人们会忍不住朝其他诡异可怖的方向想。


    毕竟,只要有心人去上?江村打听朱沫儿的行事习惯,很容易就得出俩人相差甚大?的结果?。


    蒙蔽世?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与其让人胡乱猜测,还不如往有神明眷顾上?引导,起码一个让人憎厌惧怕,一个能让人憧憬敬畏。


    他之?前在谷知?府神话萧沫一事上?推波助澜,甚至襄助萧沫清理?齐州府的不法之?事,未尝不是为?了加重她在齐州府百姓心中的好感,增添一层保护。


    毕竟民心所向,民意可用,一个受百姓爱戴感激的公主,总归让人不敢随意轻动。


    “神迹,天意?”顾逸眼神诡异的看着?他,眸中有着?嘲讽,“你韩重元什么时候也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大?概是从一个小精怪在自己的面前被冰封开始吧。


    韩重元笑了笑:“言尽于此,顾大?人请吧,好走不送!”


    顾逸心里的疑惑更深,他不觉得韩重元有为?了嫡公主说谎的必要,难道真?的是‘神迹’?


    摇了摇头,顾逸掉头离开珉王府。


    等王府大?门关上?,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韩重元身后。


    苗千户禀报道:“大?人,他把王府护卫指挥使带走了。”


    韩重元漫不经?心地垂眸:“随他去吧!”


    当时城楼上?离得最近的除了吕太监就是王府护卫指挥使,吕太监已经?死了,顾逸想查清楚珉王之?死的真?相,少不得要询问王府护卫指挥使。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顾逸听到的只有那?个答案::天降神罚,冰封而死。


    毕竟如果?不是他清楚知?道一切是萧沫的手段,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面对?那?超出常理?的场面,恐怕也会怀疑是神仙施展的术法。


    韩重元回?到主殿时,就见萧沫蹲在一盆花前,小小的一团让人心都软了。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上?前,声音都柔了几个度:“公主在看什么?”


    萧沫回?头看他,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朝他招手:“韩某过来看,这花太漂亮了。”


    后面苗千户很自觉得离他们远远的,充当起隐形人。


    韩重元上?前低头看了看,娓娓道来:“此乃三色牡丹花,花农苦心嫁接培育而成,珉王曾花千金购得。没?想到,到了这个时期,还在开花。”


    萧沫捧着?脸,惊叹:“好多钱啊!”


    韩重元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要是喜欢,等到了京城 ,韩某让人购置了给公主赏玩。”


    萧沫摇了摇头:“我在想能不能把它卖了。”


    一千金,可以拿来帮到好多人了。


    珉王真?是奢侈啊!


    韩重元拉起她,俩人手牵着?手,绕着?庭院两侧的长廊散步。


    不知?怎么地,韩重元有些沉默。


    萧沫放开手,面对?着?他背着?手倒退着?走,好奇地问道:“你跟那?位顾大?人认识吗?”


    韩重元眼神有点复杂:“算是吧,我们两家离得不远,小时候也算见过面。”


    俩人一进一退,一直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萧沫歪了歪头,凝视着?男人,突然道:“韩某,你心情不好吗?”


    韩重元眼中闪过诧异,停下了脚步。


    萧沫重新跑了回?来,一头撞进男人怀里,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哄道:“好了,不要不开心啦,生气容易老哦!”


    老这个梗,就过不去了是吧!


    韩重元惩罚性地揉乱了她的头发,眸中的阴翳消散了些许。


    他拥住怀里柔软单薄的身体,将头埋在少女肩膀深深呼吸了一口,眼神幽暗:“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萧沫抬头,皱了皱鼻子:“是因为?那?个小子骂你的话?”


    韩重元失笑,放开人,低首迎视少女:“也许他没?有骂错,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萧沫承认心里的确好奇了,不过,她不好意思的道:“不说也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的了 。”


    韩重元眼里闪过一道流光,他走到一旁倚着?廊柱,抱臂看向天空。


    “有一点他说得没?错,韩某的庶弟的确死于我之?手,被亲父斥为?悖逆不孝,如果?没?有陛下下旨 ,也许早就被逐出家门,宗族除名了。”他转头看向萧沫,“这样的我,公主也会喜欢吗?”


    他的视线固执阴冷的锁定萧沫,如毒蛇凝视它的猎物?,一旦对?方想逃脱,就会迎来扑咬。


    萧沫有点惊讶,直截了当的问:“为?什么?”


    她想以韩重元的性格,总不会无缘无故杀了自己的庶弟,还闹得人尽皆知?,让自己陷入险些被除族的境地。


    其实只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韩重元自出生就是景国公府嫡长子,父亲是国公,母亲系出名门,他的前景注定了光明璀璨。


    而事实也是如此,他自幼聪慧敏锐,又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备受父亲宠爱 ,在他七岁起就上?书皇帝,正式为?他请封世?子,在世?家权贵中都是独一份的宠爱。


    那?时候景国公亲自教他读书写字,也手把手教他骑马射箭,曾宠爱地将他抱着?骑在头上?,扬言他是国公府嫡长子,以后的国公府继承者,是府中最尊贵的公子,谁也不能伤害到他。


    然而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谁能想到景国公会在后来遇到自己的真?爱,一个小官之?女,被他迎入府里做了妾室。


    韩重元开始是不在意的,父亲的妾室而已,再?宠爱又如何?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母亲一次一次被冷落 ,日夜垂泪,而父亲的心全挂在了妾室身上?。


    等到后来,宠妾生下了庶子,景国公狂喜不已,捧如至宝。


    曾经?属于他的关爱宠溺,好像一夜之?间就被转移到了庶子身上?。


    而宠妾也母凭子贵,在府中声势日涨,甚至反压主母。


    男人的偏爱让宠妾渐渐滋长出野心,她不满足自己的儿子将来只能分家出去 ,而是想让他成为?公府将来的主人。


    然而韩重元既嫡且长 ,世?子名分已定,有什么办法能达到目的呢?


    于是韩重元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歹毒算计,几次险象环生 ,差点丢掉性命。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查清真?相,把证据放到景国公面前时,对?方却让他放过那?女人。


    他说,自己会训斥她,管教她 ,不会有下一次。


    他说,世?子之?位给了你,我已经?对?不住她,能给的只有宠爱,你当满足。


    韩重元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记忆中那?个慈爱,重视自己,愿意给自己当马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所教导的一切也都在瞬间崩塌。


    口口声声说自己嫡长身份尊贵 ,以后会担负起景国公府的未来,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丝毫,却允许一个妾室来谋杀自己。


    什么规矩 ,什么尊卑有别,原来都是假的,比不上?人心私欲。


    韩重元想,他在那?时大?概就疯了。


    第67章


    当那个女人又一次气得母亲吐血, 并?对自己施予挑衅恶意的眼神 ,韩重元无?比清晰的明白一个?事实:对方?不会收手,无论是母亲这个当家主母, 还是自己这?个?嫡长子?,都是她?除之后快的眼中钉,除非他们死,对方不会停手。


    景国公的保证一文不值。


    那一刻, 他无比冷静的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在一日景国公出城后, 韩重元迅速封锁了后院,然后带着人闯进了那个女人的院子?。


    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中, 他揪着女人的头发,将她?从梳妆台上?拖下来?,亲手一片一片割下对方?脸上?的皮肉, 任她?惨叫哀嚎着, 把手下艳丽迷惑人心的绝色容颜变成裸露在外的狰狞血肉。


    而后, 他一根根剁掉女人的手指, 为她?一次次针对自己的谋杀,一根手指抵偿一次怨气,直到女人的双手齐掌而断。


    血肉洒落一地, 往日香暖旖旎的内室几成人间地狱。


    大概真的具有酷吏的天份,年幼的韩重元无?比冷静的操刀为自己报了仇, 最后割断女人的脚筋, 任她?如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


    女人已经嗓子?嘶哑得发不出声来?了, 只能瞪大一双怨毒恐惧的眼睛,那时, 她?是不是后悔自己把人逼入了绝境?


    而那个?女人生的儿子?,他的庶弟, 却因为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这?残忍血腥的一幕 ,被吓疯了。


    虽然外人总传说他残杀庶弟,但是事实上?韩重元没有杀他,那个?孩子?是后来?精神混乱下独自跑出去掉下河死的。


    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韩重元也无?所谓担了这?个?恶名。


    他们是仇人,彼此不相容,即使对方?没有死,早晚有一天也会杀个?你死我活。


    少年时的韩重元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是想在对方?杀死自己之前?,先下手为强,消灭危险自保。


    没有人总能一次又?一次幸运地逃过算计 ,一旦他死了,景国公夫人也将无?法幸免,他们母子?俩在景国公的存在将都被抹去 。


    哪怕他是国公府嫡长子?,板上?钉钉的世子?。


    他不能每次只能被动的承受别人的谋害,等到刀砍到自己身上?了才躲避,没有人能保护自己,只有拔刀自卫。


    然而非常可笑?的是,他父亲闻得变故,疯了一样的拍马赶回来?。当他看到心爱女人的惨状,立即拔剑砍向嫡长子?,他要杀了自己为那女人报仇。


    何其荒谬不堪!


    当初亲口?说自己是府里尊贵的嫡长子?,请封他为世子?的是谁?又?是谁口?口?声声说妾室不过一玩意儿,微不足道?


    可是他摔下马匹,腿折断的时候,父亲没有为自己找出凶手报仇;当他被人推入冰冷的河中,奄奄一息爬上?岸逃得一命时,父亲没有为自己报仇;当他一次次遭受算计死里逃生,拿出那一叠叠证据的时候,父亲还是没有为自己报仇。


    可是为了那个?女人,一个?妾,什么家族为重的规矩,什么子?嗣传承,父子?人伦,他都不顾了——他甚至不惜杀子?。


    原来?,儿子?根本?比不得心上?的女人,这?一刻在天秤的两?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从来?渺小无?足轻重的是自己。


    那一刻,韩重元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他竟然以为自己比得过那个?浅薄恶毒的女人。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耻辱。


    好像从前?父子?亲密都是假的 ,为了私心爱欲,哪怕亲生骨肉转眼可以弃如敝履。


    后来?,他狼狈逃出了景国公府。


    那个?男人以他残杀手足,不仁不孝为借口?,企图把他逐出家门,宗族除名。


    之所以不给他按上?虐杀庶母的罪名,恐怕那个?男人也知道家丑不外扬,怕被人议论自己宠妾灭妻的不堪行为。


    最后是母亲请来?了族中老人周旋说情,将男人的念头按下,而自己则是选择投身锦衣卫。


    此后他在锦衣卫中摸爬滚打?,入了天顺帝的眼。


    一个?不被自己家族所喜没有势力? ,名声有瑕,同样被文官集团鄙视不被接纳的孤臣,正是天顺帝想要的锦衣卫指挥使。


    韩重元伸手抚触少女柔嫩的脸颊,幽幽地问:“这?样的我怕不怕,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讨厌我?”


    可是,就算是讨厌他也不会放手 ,只会牢牢地抓住少女将她?禁锢。


    萧沫主动伸脸蹭了蹭 ,眨眨眼道:“珉王跟我无?冤无?仇,我却将他冰封致死,让人尸骨无?存,韩某你怕不怕我呢?”


    那个?妾几次谋杀韩重元,若是按照家法礼法来?论,以妾室身份谋杀嫡长子?,还是受了册封的公府世子?,也逃不了一个?死。


    不过是景国公私心作祟袒护于她?,于是即使韩重元堂堂公府世子?,也只能被动防御而束手无?策,直至忍无?可忍而被迫反击。


    若是有人想杀自己,萧沫也只会送她?去死。


    不过,对于韩重元没杀对方?却将人毁容的行为,萧沫难以置评,毕竟承受这?一切的是韩重元,她?不是当事人。


    “你为什么没有杀她??”萧沫奇怪的问。


    韩重元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在眼窝底下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上?去有这?么几分委屈。


    他解释道:“她?毕竟是父亲心爱的女人,警告她?一次就罢了,总要留着她?长长久久陪伴父亲,这?也是我的孝心。”


    你留一个?毁了容貌,腿脚残废,手掌残缺不全的女人陪伴景国公,这?份孝心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萧沫忍不住问:“那后来?呢,你父亲还爱她?吗?”


    韩重元轻轻叹息了一声,抬起眼眸道:“见之恶心,畏如夜叉,从此抛之脑后 ,再?不相见。听说,那个?女人被关在废弃的后院,日日夜夜的咒骂,已经是疯了。”


    再?是心爱到连亲生儿子?都不惜杀掉的女人,好像没有了容貌,所谓的爱之入骨也不过如此。


    所以你就是故意的吧,原本?可以简单杀了那女人,却偏偏将人毁容,让人活着去考验景国公的爱情,这?份虐心虐身,难怪景国公恨得要将人赶出家门。


    萧沫忍不住扑上?去双手扯了扯他的脸皮 ,好坏啊,可是自己喜欢怎么办?


    她?又?问:“那你母亲呢?”


    韩重元沉默了一下,扯唇道:“她?受我连累,被景国公迁怒冷落,就搬去了庵堂吃斋念佛,避世不出。”


    似乎感受到他心情低落,萧沫忙踮脚揉揉了他的脸颊,恨不得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好安慰他。


    “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要不然,等以后到了京城,我帮你把国公夫人偷出来?,以后你们可以住在一起,想见面就见面,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好不好?”她?提议。


    韩重元闷笑?,展臂将人抱进怀里,喃喃道:“真好!”


    其实自己比她?想象得还要坏。


    难道他不知道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景国公吗?如果不是他宠妾灭妻,纵容无?度,一次次滋长了那个?女人的野心,原本?一切都不必发生。


    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着祖宗家法,礼教规矩,教导他要以家族传承为重,而他自己转头却无?视践踏了他口?中的规矩。


    所以,他更想杀的是景国公。


    还有那些旁观的权贵世家,文官重臣,他们全都知道自己遭遇的一切,就因为他没有乖乖认命,而是选择了反抗,没有遵从他们的礼教规矩,就将不孝不仁的标签加在了自己头上?。


    什么规矩,礼法,都是假的,只有利益和权利。


    可惜,他就是再?想杀了景国公,却仍然做不到无?视三纲五常的规矩,跳出层层礼教的束缚亲手弑父。


    就是再?厌恶君王无?能,也做不到弑君。


    然而当他过得无?趣而乏味时,却有这?么一个?人,她?不同于世间的所有女子?,喜怒由心,不困于规矩束缚,强权霸道,连君王都不在她?眼里,好像连天都可以踏破,这?如何不叫他惊喜交加,爱若至宝!


    顾逸等一帮人暂住的宅邸里,曲之臣又?哭又?骂,他打?掉了下人送上?的汤药,嘴里不住地咒骂着萧沫。


    “贱人,村妇,不过代替人和亲的东西,她?有什么资格打?我?啊啊啊啊,”曲之臣气得失去了理智,“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啪’,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他红肿的脸上?,上?面立即冒出了血丝,曲之臣愤怒的抬起头,对上?的就是顾逸铁青的脸色。


    卧室里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房中只剩他们表兄弟二人,顾逸忍无?可忍地训斥:“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曲之臣气红了眼,恨恨地瞪着他:“你敢打?我?”


    “污言秽语,轻辱当朝嫡公主,曲之臣,你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他厉声道,“难道不是你先出言挑衅公主,罪有应得吗?”


    曲之臣眼睛红得出血,咬牙切齿道:“她?算哪门子?公主,乡野村姑,粗鲁野蛮 ,她?比得上?明珠公主娴雅大方?,蕙质兰心,善良美丽吗?我才不认她?是什么嫡公主。”


    在他心目中,只有萧婉才配得上?嫡公主的身份,其他人都不配。


    顾逸疲惫的捏了捏眉头:“不管你认不认,她?就是嫡公主。你若是再?不好好反省,我就写信给姨夫,到时让他好好教导于你吧!”


    他不明白曲之臣是怎么养出这?副目中无?人的德性,为了一个?明珠公主,简直是疯魔了,毫无?顾忌。


    曲之臣咬牙憋气,一脸的不服气。


    顾逸起身道:“我会让人重新送药来?,外面还有事要处理,你好好静养吧!”


    顾逸有要事在身,不能随时陪着表弟,当下转身离开。


    曲之臣心里呕得吐血,被一个?村姑打?了,还被锦衣卫打?脸,他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他一定要报复。


    这?时,他的一个?随身小厮在门口?探头探脑。


    “什么事,给我滚进来??”曲之臣暴躁的怒喝。


    小厮连忙跑了进来?,靠近道:“是本?家的一位老爷想求见公子?,说是有事相求,公子?要见吗?”


    曲之臣摸了摸自己涨痛的脸,怒得用完好的腿踢翻了小厮:“让他滚。”


    “是,少爷 ,”小厮忍痛爬起来? ,点头哈腰,“小的这?就让他滚。”


    “等一下,”曲之臣忽然又?叫住他,眼睛闪烁异样的光芒,“问清楚,他找我什么事?”


    曲之臣摸着脸,又?看看包扎好的断腿,自己是一定要报复那个?女人的,或许能从本?家找到帮手呢!


    第68章


    顾逸眼前放着?一张画, 上面题着?《天罚珉王图》,画的是当日珉王被天罚冰封的场面。


    高大巍峨的城楼上,珉王肥壮似小山的阴影模糊不清的被困在透明的冰层中, 旁边站着?的少女神情凛冽淡漠似仙,垂眸俯视人间。


    城楼下是兴奋激动,欢呼雀跃的百姓,他们恐惧, 狂热, 敬畏,然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隐隐的喜悦, 他们在庆贺珉王之死。


    珉王在齐州府是真的不得人心。


    顾逸是个负责的人,他走访查问了当日身在城楼附近的人群,朝他们打听当日细节。甚至连吕太监安放珉王残骸的棺材都打开了, 里面东西早已腐坏只能?找到一点?细碎的骨头, 一切好像都在印证一个事实——珉王的死?绝非人力可为, 惟有?天罚。


    然而?哪怕城里每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顾逸还是察觉到其中的违和?感,里面一定有?人为的地方。


    只是他没有?想通,如果是公主动的手, 她是怎么办到的?


    找不出原因,再多的猜测也没用?, 顾逸只能?将收集到的证据和?结论写在奏折上送往京城, 一同送上的还有?这副画。


    圣上也应该明白, 固然没有?天罚之事,依着?珉王所作所为, 也是死?有?余辜。


    但?愿天顺帝能?吸取教训,往后多加约束宗室皇亲国戚, 不使他们骄横跋扈为祸百姓。


    还有?那位嫡公主,一想起她,顾逸就头痛烦躁。


    天顺帝的旨意是操办完珉王的后事 ,就封锁王府宝库,等以后朝廷为珉王择一嗣子传承香火后,再交到人家?手上。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那么大胆,竟然将珉王府的财富占为己有?,还挥霍得一干二净。


    当顾逸忍不住上门质问 ,问那些财富的去?向时,对方理直气壮的说都赔光了。


    公主还口口声声反问他:那些被珉王伤害的人难道不需要赔偿吗?弄得人家?家?破人亡,钱财能?换回命吗?给钱都是欺负人家?升斗小民,没有?能?力报复以命偿命,偷着?乐吧!


    而?且他还发现?,公主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插手地方政务。有?地方豪强犯法企图脱罪的,被她借着?公主的身份,硬生?生?逼着?将人送入牢中,然后威逼谷知府快刀斩乱麻,处决了犯人。


    顾逸一样厌恶那些不法之徒,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即使是公主也没有?权利干涉地方政务,扰乱司法程序。


    然而?可气的是,萧沫根本?不鸟他。


    看不惯我,你可以向皇帝告状,让他来砍我的头好了。


    顾逸从公主眼中看不到丝毫对帝皇的敬畏孺慕,我行我素的态度,甚至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亲的命运。


    这又是一件让顾逸不得不在奏折中提及的事,鉴于萧沫在珉王之死?中起到的重要作用?,齐州府百姓对公主推崇备至,甚至直呼她是‘神女’,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无人能?比。


    顾逸怀疑,朝廷可以把身上戴了一层祥瑞光环的嫡公主送去?和?亲吗?怕不是会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处理完手头的事务,顾逸招来随从,询问:“表少爷如何了?”


    随从禀报道:“表少爷脸上的伤用?了药已经好了,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


    曲之臣被家?里宠坏了,嚣张任性,顾逸一向和?这个表弟脾性不合,但?是出门在外,看在姨母的面上,也当照顾几分。


    他说道:“让厨房都准备些饭菜,我同表弟一起用?午餐。”


    随从忙答道:“表少爷已经出去?了。”


    顾逸皱眉:“伤还没好全,就到处乱跑。”


    挥了挥手,让随从下去?。


    而?此时,曲之臣一身张扬的红衣,倨傲地盘坐在席面主位,听着?本?家?远房族人对自己的恭维。


    满桌珍馐美馔,歌舞取乐,美女环绕,曲之臣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那被掌捆羞辱的记忆深深埋在了脑海深处。


    他嫌弃地推开衣裳单薄倒酒的少女 ,什么庸脂俗粉也敢随意沾染自己,除了明珠公主,他一个也看不上。


    曲靖忙使眼色让少女退远点?,自己亲自执了酒壶倒酒:“三公子,你难得回一趟老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一会我那里还有?些稀罕玩意送上,您别?嫌弃。”


    曲之臣长在锦绣繁华之地,公府豪门之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也不感兴趣。


    “行了,饭菜我已经吃过了,言归正传,你们是有?事求我吧!”曲之臣肯定地道。


    郑国公府除了祭祖的时候很少回老家?,和?族里的关系也远了,送上礼物交好也就算了,如此低声下气地对着?自己,必是有?所求。


    曲靖左右看了看,让下人都退下,他恭敬地道:“不瞒三公子,的确是有?事想求你。”


    曲家?因为靠着?京城郑国公府的关系,在齐州府也算是一个大族,珉王就藩后,曲家?就投向了珉王。


    借着?珉王的势,曲家?人少不了干些欺男霸女,兼并良田,破家?灭门的事。


    之前有?珉王的关系自然相安无事,然而?冒出一个嫡公主,借着?天罚之力将珉王嘎了,还开始清算旧账,曲家?就倒霉了。


    族里不仅家?财倒赔了不少出去?,三位长辈,还有?曲靖自己的唯一的一个儿子都抓进了大牢,被判决处死?。


    三位长辈曲靖可以不管,但?是自己的儿子是一定要捞的。


    可惜哪怕他想尽了办法,塞金塞银,谷知府惧于萧沫都拒绝了,眼看再过段世间儿子就要被砍头了,他心里急得不行。


    这时顾逸和?曲之臣来了,他就想着?能?不能?通过曲之臣向公主说说情?,留自己儿子一条命。


    向那个女人说情??曲之臣眼眸闪过戾气,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脸。还有?腿上隐约的痛楚提醒他,那个乡下丫头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嗤笑道:“再是公主,也空有?名分,无权无势,你们怕她些什么?”


    曲靖苦了脸,压低声音道:“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公主殿下是有?祥瑞护身,乃是上天钟爱之人,我等无官无职,白衣之身,怎么能?不畏之敬之?而?且,还有?锦衣卫呢?”


    有?


    依誮


    锦衣卫压阵,除非是想造反,不然谁敢不从,还不是乖乖的憋屈的看着?他们拿人。


    锦衣卫?


    曲之臣咬牙切齿,他记得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了结了他们。


    他不屑地道:“不过是愚民无知,才会信这些无稽之谈,一个流落宫外养在乡下的女人,配谈‘祥瑞’二字吗?你们都被她骗了而?已。”


    曲之臣不知道自己真相了。


    世上如果真的有?上天钟爱之人,那一定是明珠公主萧婉,只有?像她那么善良温柔,美丽大方的女人,才会得上天垂青,被供养在深宫之中,受人景仰,其他人连给她提鞋子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女人妄想以此为自己积累名声,压明珠公主一头,呸,休想!


    曲靖唯唯诺诺,曲之臣敢大言不惭,可是身在齐州府耳边听到的都是那日的‘神迹’,他不敢不信。


    他赔笑道:“三公子高见,只是我儿子还在牢里,实在不忍心看他死?去?。若是三公子为难,可否让我见公主一面,我亲自向她求情?。”


    曲靖不信真的打动不了公主,大不了多送些金银珠宝。公主刚从乡下接回来,肯定没有?见识过多少富贵,自己多多的奉上就是。


    曲之臣一怒,就想翻脸走人,但?他随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让本?公子帮你见到公主也可以,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才行!”他危险的眯起眼睛。


    曲靖疑惑:“是什么忙?”


    让人附耳过来,曲之臣在他耳边如此如此一说。


    曲靖听得脸色都白了,颤着?声音道:“这 ,这,她是公主,我不敢!”


    “你怕什么?出事了本?公子担着?,而?且,”他似笑非笑地道,“因她之故,你们家?财损失严重,捞进来的都吐出去?了吧,你真的甘心?如果有?了这个把柄,你想想,是不是能?把失去?的重新拿回来,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呢?你的儿子也能?相安无事。”


    利益动人心。


    曲靖想到自己到手的田地商铺被还回去?,还有?另外给出巨额的赔偿,每一样都让他心里滴血。


    如果不是忌惮公主的威势,他何必拱手相让?那些贱民死?就死?了,配让他拿唯一的儿子偿命吗?


    他转了转眼珠,狠下心来,当即道:“我听三公子的,到时一定安排的万无一失。”


    曲之臣笑了,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只是笑容里掺杂了太多的恶意。


    两?天后,萧沫接到了一张请罪的帖子,上面言明自己之前年幼无知,对公主多有?冒犯之处,所以特意借用?城中富商的园林摆酒宴请公主赔罪,务必请她大驾光临。


    上面言辞谦卑,彬彬有?礼 ,浑然不像当日疯狗般的曲之臣写的。


    萧沫好奇地翻了翻帖子,然后拿去?给韩重元看:“你说他是真心的,还是真心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韩重元有?趣的笑了:“不过跳梁小丑而?已,无需在意 ,还是你想去?吗?”


    萧沫转了转眼珠,抿唇而?笑:“去?啊,怎么不去??”


    她要看看人家?到底如何赔罪。


    第69章


    ‘百花园’是曲家精心设计修建的园林, 里面以遍植各种奇花异草,花开四季不败而闻名。


    园内亭台楼阁,流水小?桥, 如置身世外?桃源,令人见之?忘俗,流连忘返。


    这座园子是曲家的得意之作,平常根本不对外?待客 , 今天却是破例了。


    ‘百花园’在城外?, 萧沫骑着马,带上?苗千户等四个锦衣卫就溜溜哒哒的来了。


    韩重元倒是想陪她来, 不过临时京中?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带来公事,只?好先留下处理事情。


    好在他知道萧沫自己有本事防身,而且还有苗千户忠心耿耿充当护卫, 就放人去了。


    园子?大?门?处, 曲靖神情略有一丝紧张, 恭敬地垂手肃立。


    在他前?面一步的就是曲之?臣, 矜贵骄傲的小?公子?即使再伪装,也做不到卑躬屈膝赔笑?脸,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多谢公主赏脸, 不计前?嫌驾临此地,里面请。”


    心里则是暗暗骂了一声‘粗鄙’, 身为公主竟然亲自骑马, 抛头露面, 简直丢人见眼。


    萧沫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仆人, 抬头好奇地打量园子?。


    曲靖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眼去看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皇家公主。却见她一身月白长裙, 身上?并无多少首饰珠玉,然而一张小?脸精致非常,整个人鲜妍得像朵花儿似的。


    公主纯稚娇嫩得令人意外?,根本想象不出,珉王竟然就是因她而死。


    萧沫也不客气,当仁不让地走到前?头,边走边说道:“不是要请我喝酒赔礼道歉吗,快点啊!”


    曲之?臣脸皮抽了抽,再次在心里狂骂:庸俗,肤浅,一朝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等着待会?看你怎么求我。


    他运了运气,一时被憋住说不出话。还是曲靖长袖善舞,灵活变通,忙上?前?道:“三?公子?已经在雅苑中?安排下席面,公主请随小?人来。”


    萧沫瞥了他一眼:“你又是谁啊?”


    曲靖连忙道:“小?人乃是此园的主人,姓曲,单名一个靖字。”


    “姓曲啊?”萧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咬牙不吭声的曲之?臣,手指点了点唇角道,“我记得有几个姓曲的,为了抢占别人的良田,不惜设计逼死田地主人一家。还有强抢民女,害死人命的,不会?都?是你们一家吧?”


    曲靖额头冒出冷汗,低头道:“惭愧,家门?不幸,让公主见笑?了。”


    萧沫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没关系,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他们这不就得到报应了嘛!”


    这下连曲靖也撑不住了,表情有些扭曲。


    曲之?臣冷哼了一声:“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若是明珠公主在此,定然不会?如此。”


    明珠公主是这么的善良美好,温柔宽容,她才不会?残忍冷血的逼人去死,更不会?妄自干涉刑罚。


    他就是故意的,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浅薄,在明珠公主面前?她什么也不是。


    萧沫停下了脚步,转头盯着他道:“哪家的明珠公主,皇帝不是只?有我一位女儿吗?鸩占鹊巢的玩意儿就不要在本公主面前?提了。她若真有廉耻心,就干脆麻利的滚出皇宫,不要占着公主的位置,不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是怎么得来的吗?晦气。”


    萧沫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一挥袖子?,大?步往前?走。


    苗千户等立刻跟了上?去。


    “她,她”曲之?臣指着前?面少女的背影,气得语无伦次,“她竟然敢骂明珠公主,她怎么敢?”


    明珠公主是无辜的好吗?她当时是个婴儿,所有的事都?是大?人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而且连皇帝和皇后都?没有说什么,照样子?对明珠公主宠若珍宝,甚至不惜让亲身女儿代替她和亲,还不足以说明帝后对明珠公主的重视吗?


    嫡公主算什么?空有血脉名分,还不是连给?明珠公主提鞋也不配。


    “公子?冷静,你消消气,”曲靖紧张地拉住他,压低声音道,“你忘了我们等下的安排了吗?此时不宜激怒公主,一切等大?事已成再说。”


    曲之?臣这么不会?隐藏,是真怕别人察觉不到不对劲吗?


    曲靖心头蒙上?一丝不详的阴云,曲之?臣如此沉不住气,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曲之?臣深深呼吸了几下,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阴恻恻的笑?了:“你说得对,暂且让她得意,一会?儿本公子?让她哭着求我。”


    雅苑中?自然少不了花,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千姿百态,争奇斗艳,繁密的百花盛开,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萧沫毫不客气的坐了主位。


    留下三?名锦衣卫小?旗守在门?口,苗千户准备跟进去保护,不妨曲靖陪着笑?脸道:“今天这宴会?,是三?公子?准备向公主赔礼道歉的,不知能不能让几位锦衣卫大?人暂避一下呢?小?人另外?备了酒席,请大?人们畅饮。”


    苗千户不说话,拿眼睛看向萧沫。


    萧沫微笑?了一下:“怎么,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人道歉?”


    曲靖不妨公主如此善解人意,当下赔笑?道:“三?公子?可不是年纪小?嘛,有些话不好当着人面说。”


    萧沫似笑?非笑?,也不知是信了没有。


    正当曲之?臣涨红了脸就要发怒,就要拍案而起,大?吼一声‘随你的便?’时,她开口说话了。


    “行啊,我可是公主,不信敢有人在这里伤害我。”她娇憨的眨了眨眼,转向苗千户道,“你们去吧,不用守在这里。”


    苗千户一本正经的行礼告退:“是,公主。”


    曲之?臣心下大?喜,眼眸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没想到这么顺利,该这个女人倒霉。


    他和曲靖对视了一眼,曲靖忙殷勤地让人上?酒菜,又劝着萧沫多吃。


    侍女如花蝴蝶般的穿梭酒席,流水似的奉上?各种美味佳肴,再翩然离去,只?留几个人侍候。


    桌几上?摆的菜是真的很精致,萧沫认认真真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不吃多浪费啊!


    曲之?臣眼里闪过鄙薄,执起了放在手边的酒壶,起身朝萧沫走去。


    “公主,我敬你一杯。先前?本公子?不懂事,出言无状,冒犯了您。如今本公子?已经反省知道自己错了,公主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着,亲自往萧沫酒杯里倒酒。


    在曲之?臣俩人的视线中?,萧沫端起酒杯闻了闻,开心地道:“好香呢!”


    她忽然抬眸盯着曲之?臣道:“你很想我喝下这杯酒?”


    曲之?臣急促地笑?了一下:“不喝,就是公主没有原谅本公子?。”


    萧沫挑了下眉:“如你所愿。”


    说着,她仰头喝完那杯酒。


    看着空荡荡的酒杯,曲之?臣眼里闪过暗喜,成了。


    曲之?臣又假惺惺地劝了几杯,不一会?,萧沫已经是粉面泛红,醉意熏然,浑身无力地歪在桌几上?人事不知。


    “公主,公主殿下?”曲靖快步上?前?喊了几声,见萧沫毫无动静,忙使了个眼色,“快,公主醉了,扶进去休息。”


    这时,背后的墙上?露出一条秘密通道,曲靖道:“我去看住那几个锦衣卫,不让他们过来。三?公子?,你带公主过去。”


    曲之?臣眼里有着兴奋,他点了点头,吩咐那几个侍女扶起萧沫,走进了密道。


    当萧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浑身滚烫,整个人燥热难安。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坐在不远处得意洋洋的曲之?臣。


    萧沫撑起身子?道:“本公主怎么了,这是哪里?”


    曲之?臣翘起二郎腿,眼神阴森的在断腿处停留了一会?,听到萧沫的疑问,他直截了当的道:“公主你中?了□□,窗户外?面站着好几个男人,就等着满足你呢。”


    萧沫的确听到了几声粗重的呼吸声,她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曲之?臣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狰狞,“你说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动我一根指头,而你,一个乡下地方回来的野丫头,竟然打我巴掌,还踩断我的腿,你以为自己被人喊公主,就真的是公主了。”


    萧沫扯了扯唇:“原来你是恨本公主打你,那也只?能你自己先出口骂人的。而且我不是公主,还有谁配当公主,你的明珠公主吗?”


    “当然,”曲之?臣嘲讽地道,“你以为自己回去是当公主的吗?错了,你是代明珠公主出嫁和亲的,你只?是一个替代品。”


    萧沫表情平静,没有他想象中?的受伤和震惊,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本公主要和亲,竟然还敢大?胆算计于我,看来真是不要命了,你就不怕被人追究吗?”


    曲之?臣张狂地笑?了:“我当然怕,可是你敢说出去吗?说你被男人玷污过了,成了残花败柳,受万人唾骂,你敢吗?”


    曲之?臣不是无脑算计这一切,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是知道女人最害怕的就是贞洁不保,无颜苟活于世。


    就算是他害得公主失身,只?怕到时对方还要求着自己保密,不要说出去呢!


    凭着这点,他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拿捏住眼前?这个女人,一来可以为自己报仇。二来,她再也不能妄想凭着嫡公主的身份压明珠公主一头,相反,以后只?能卑微地跪在明珠公主脚下才是。三?来,也可以借此羞辱北狄大?王子?,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至于被发现公主不是处子?之?身怎么办?别说北狄大?王子?未必有胃口跟这个女人上?床发现真相,就算真的知道了,北狄也不是太讲究女人贞洁的地方,最多无能狂怒,遭罪的还是嫡公主自己。


    难道北狄还能为着她来打自己不成,曲之?臣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萧沫新鲜的看了他一眼:“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


    曲之?臣嘲讽:“你现在也就是嘴硬了,来人!”他叫唤人。


    然而没有如他想象得有人进来,曲之?臣的脸色变了。


    “你叫啊,继续叫啊。”萧沫催促。


    曲之?臣看着萧沫恢复清明的目光,猛然退后了几步:“你?”


    萧沫坐直身子?,慵懒的撩了撩头发:“来人。”


    窗户咯吱一声响,苗千户钻了出来,站在了地上?。


    “见过公主殿下,那些人都?被绑起来了。”


    曲之?臣的脸色白了,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我亲眼看你喝下去的。”


    “你是说这壶酒吗?本公主喝了没事哦,大?概我真的是受上?天眷顾吧。”萧沫叹息。


    她摇了摇头,目光冷凝:“你实在是让本公主恶心透顶,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人。我这个人最是睚眦必报,你想对我做什么,就自己承受一遍吧,苗千户。”


    苗千户抓了抓脑袋,明白了:“公主,卑职这就去找些ji女来。”


    萧沫喊住他:“错了,不要侮辱ji女,他配吗?找男人。”


    呃,苗千户难得的梗住了:公主殿下你来真的吗?


    第70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萧沫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 你既然招惹了我,就要承受反噬的后果。


    而且曲之臣实在是让她觉得恶心,明明知道名节对?女子何等?重要, 却能眼?也不眨的定下这般恶毒的毒计,用龌蹉的手段去毁掉一个女人。哪怕原主‘公主’的身份也不能让他有丝毫顾忌敬畏,如此肆无忌惮,狠毒卑劣若斯, 让人侧目。


    小小年纪就如此残忍无情, 心思阴诡,不敢想象他长大后成什么德性。


    对?这样的‘熊孩子’, 就该让他好好体会一番自己加诸于他人身上的伤害和痛苦,感同身受一番就完了。


    至于是否让人觉得自己残忍?


    笑话,她会在乎吗?


    萧沫最是反感坏人能无所忌惮的干坏事, 反过来好人受缚于各种道德压力, 法律规矩, 一点错也不能犯。


    要不然, 就是你不宽容大度,不善良,不大方?。


    凭什么啊?


    什么时候, 宽容,善良, 自律等?美好的词汇, 反而成了做坏事人的护身符了?


    萧沫扬了扬眉, 在曲之臣狠戾惶恐的视线中,认真的重申:“你没听错, 就要男人。他不是准备了几个男人对?付我吗?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单,换个男人愿意干活不?”


    当?然, 完事后,该有的惩罚一个也逃不了。


    苗千户脸色发青,艰难的吞了把?口?水,确定了,公主殿下果然彪悍得让人招架不住。


    他恍恍惚惚地准备跳出窗口?:“是,卑职马上去问?问?他们。”


    不管了,公主怎么吩咐怎么做,如果外面几个帮凶不乐意,他也要找到?乐意的男人让公主达成所愿。


    “等?一下。”萧沫叫住他。


    苗千户蹲在窗台上一个摇晃,差点掉下来,忙抓住窗棂,立即道:“公主请吩咐。”


    难道是后悔了?


    “记得把?他给我喝的那壶酒留下来,到?时也喂给他喝。”娇柔漂亮的小公主,语气天真无邪的叮嘱,“我这个人不爱占人便?宜的,他怎么对?待我,就怎么对?待回去。”


    苗千户无话可说,一脸严肃的点头:“保证公主喝了几口?,就让他喝几口?,一口?不多?一口?不少。”


    萧沫满意的点头。


    曲之臣神情扭曲,色厉内荏的怒吼:“你敢?我可是郑国公府的人,我父亲是郑国公,我二姐是宗室王妃 ,顾逸是我表哥,你要是敢动我动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萧沫蛮不在乎的扁嘴:“我还是公主呢,我爹是皇帝,我娘是皇后,我弟弟是太子,也没见你不敢下手啊!”


    她呲了龇牙:“还有,差点忘了,女人受了欺负是耻辱,那你被男人上了岂不是也很丢脸?我做了又如何,难道你还敢说出去不成?哼,”她骄傲地翘起鼻子,“到?时恐怕你还要跪着求我给你保密呢,本公主怕什么?”


    曲之臣气得要吐血,刚才他得意洋洋自诩拿来威胁萧沫的,如今反过来被对?方?拿来恐吓自己,可恶的是,他好像真的被威胁到?了。


    不行,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若是让她得逞,自己一辈子毁了,也再?也没有资格站到?明珠公主身边。


    曲之臣的眼?珠红了,本来尊贵傲气的公府贵公子,如今像是恶鬼似的。


    “你去死吧!”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直直朝着萧沫刺去。


    萧沫的眼?眸变得冷凝,她轻轻伸出手,曲之臣的手腕被折断,手里的刀子被甩飞了出去。


    看着冷汗直流,抱着手痛呼的曲之臣,萧沫轻声笑了:“你怎么就不信呢,说了我有苍天眷顾,又怎会伤在你手上?”


    曲之臣痛恨厌恶的瞪她,耳边是少女轻描淡写的话语:“袭击刺杀皇家公主,罪上加罪。苗千户,记得将这些都记下来上奏给皇帝,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处置伤害自己女儿的人?”


    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伤害原主,而不会受到?惩罚,亲生女儿在他心里无足轻重?


    苗千户将战战兢兢的男人们丢进房间,已?经变得淡定了:“是!”


    “你,”曲之臣目呲欲裂,他才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暴露在皇帝面前,可能会连累到?家族,“你敢?不许,,我要杀了你。”


    他无能狂怒,一滴泪水模糊了视线,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怕。


    泪眼?朦胧中,长得无害的少女起身朝门口?走去,淡淡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当?长个教训吧,学费不用给了。”


    打开的两扇门重新被关上,一层阴影笼罩在他头上,苗千户捉住他的下巴,把?下了料的酒灌进他嘴里。


    “咳咳!”曲之臣双手扼住喉咙,想要把?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丟开他,苗千户怜悯地吩咐了句:“你们温柔点,别搞出人命来。”


    说完这句话,他也离开了。


    唉,自己真是命苦,还得听墙角监督,苗千户怨念的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位置藏好。


    走出房门,春日的暖阳融融照在脸上,萧沫舒服得眯了眯眼?,一瞬间好像所有见不得光的阴影和黑暗都被留在了身后。


    看了看方?向,她举步朝着先前宴客的‘雅苑’走去。


    随着走动,一粒冰块掉落在萧沫走过的青石板上,很快在阳光下化为?乌有。


    清风送来花香,鸟群啼叫,如果不提讨厌的曲家人,这里实在是一处好地方?。


    萧沫只身回到?宴席上,曲靖果然不在了,连带着侍女们都不见了踪影,想必此刻他们都落到?了锦衣卫手里。


    可惜地看了眼?浪费掉的饭菜,萧沫不开心的支着下巴,嘟了嘟嘴。


    也罢,上次清查曲家,罪名都被曲靖的儿子担了,倒让他成了漏网之鱼。这次参与谋害公主,也算是法网难逃,罪有应得了。


    就在萧沫无聊地撑着下巴,趴在一旁的亭子里看花儿时,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苗千户,事办完了?”


    “办完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沫惊喜的回头,就见韩重元穿着初见时的黑色麒麟服,修长的身材像是一杆清冽劲直的青竹,清俊的眉目含笑望着自己。


    “韩某,你怎么来了?”萧沫感知了一下周围,察觉到?四周空无一人,立即扑了过去牢牢抱住他。


    展开双臂将人拢在怀里,韩重元亲昵的低头蹭了蹭她,呼吸了一口?独属于少女的体香:“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找你。”


    萧沫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走进凉亭,抬头道:“那你都知道了?”


    “嗯,”他的眼?神深邃了一些,里面燃起戾气:“郑国公府教养出的好儿子,竟然敢算计你,死不足惜!”


    “对?噢,他好恶心啊!”萧沫撒娇地告状,“不过,我报复回去了。”


    韩重元眼?神柔和了一瞬,摸了摸她的脸蛋,轻嗤道:“傻瓜,你还是太善良了,那算什么报复,最多?是他自作自受,真正的报复不是这样的。”


    让曲之臣自作自受算是还了本身欠下的债款,只能算应该的,再?让他额外付出的利息,感觉到?痛,才能谈得上是报复。


    韩重元只要想到?对?方?用这么低级卑鄙的手段设计萧沫,如果不是少女本身有本事防身,她会落到?什么悲惨的下场?


    活剥了曲之臣尚觉不够,何况只是让他躺在几个男人的身下。


    萧沫好奇地眨眼?:“你要做什么?”


    她怎么忘了韩重元是个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头头,曲之臣敢欺负他的女朋友,他会无动于衷才怪!


    不过萧沫自觉已?经报复回去了,只要不涉及人命大案,按律法处置就是,不是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知道萧沫虽然有时下手毫不犹豫,但?也有奇怪的坚持,不想惹她不开心,韩重元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只是教训一顿而已?。”


    不会伤筋动骨,但?足够刻骨铭心。


    顾逸在书房里写字,想等?曲之臣回来共用晚饭,但?是直到?天色将黑也没有人影。


    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此地不是京城,曲之臣若是外宿,也该派人告知自己一声才是。


    顾逸刚想招人询问?曲之臣的去向,就见随从惊惶的急步跑了过来。


    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顾逸放下笔,沉住气道:“何事惊慌?”


    随从结结巴巴地道:“锦衣卫,锦衣卫统领来了,还抬着表少爷!”


    顾逸脸色一变,当?即大踏步朝外走去。


    大堂里烛火点燃得早,在春夜里让空气无端多?了丝闷热混浊。


    两名锦衣卫守在门口?,大堂的地面躺着一个看不出模样的人形,上面被一层粗布蒙住了头脸。


    一股血腥味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弥漫,鲜红的血迹从底下蜿蜒流出,看起来是如此的诡异阴森。


    若不是粗布下的身体还在呼吸起伏,几乎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曲之臣在粗布下紧紧闭着眼?,他好冷,好痛,好恶心。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肮脏可怕的事,又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方?才的经历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甚至恨不得死去。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恨不得就这么躲在黑暗里,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


    顾逸踏进大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于主位,好整以暇喝茶的韩重元,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盖着的东西?上。


    眼?眸里升起不可思议的怒火,顾逸几步上前,猛然掀开粗布,对?上的就是曲之臣羞愤欲死泪流满面的凄惨模样!


    顾逸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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