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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不追了


    “同学坐好, 车子马上启动了。”坐在第一排的领队老师站起来,手扶把杆,回过头提醒烟淼。


    郭敏手掌往下扇了扇示意, “老?师让你坐下。”


    烟淼莫名?其妙地瞪闻泽一眼, 肩膀下塌。她今天挎了一个巨大的托特包, 另外?一只手拎着个大塑料袋,鼓鼓囊囊装满了绘本画具。


    “帮忙拿一下。”烟淼将牛奶递过去。


    闻泽接过,烟淼将托特扔座位上, 伸长胳膊将塑料袋往行李架里塞。


    她脚尖微垫, 注意力?全在手上,车子说?启动就启动, 猝不及防地往货架的?方向扑去。


    指甲紧紧抠住货架边缘,两条胳膊吊起,借力?支撑,像山里的?长臂猿。


    有些?滑稽, 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从她上车以来一直保持沉默的?闻泽忽然出声?。


    “衣服。”


    后知后觉腰间?一凉。


    她循着闻泽的?视线看去。


    “……”


    内搭没扎进牛仔裤里, 外?套上扯露肚皮了。


    烟淼松手低头整理衣服, 大巴车前窜出只猫, 司机急刹一脚,这回烟淼直挺挺往后倒去。


    在坐上别人腿上前,闻泽将她拉住了。流浪猫受到惊吓, 呜喵一声?飞速逃窜。司机踩下油门,拽她的?力?气加上惯性,烟淼回到原位。


    后面动静闹得太大。


    “我声?音是不是太小?了?”团支部常坐办公室的?女老?师脾气本就暴躁,“这位同学, 请让你坐好。”


    “听见了老?师。”烟淼偏下巴回应。


    被老?师凶了的?烟淼将气撒在闻泽身上,她凶巴巴地道:“都怪你, 神经病。”


    闻泽看着她,“好,怪我。”


    烟淼挥了下拳头。


    “怪我之前……”闻泽由上到下扫视她,目光最终落在她大腿上,淡淡地问?:“能不能先从神经病身上下去?”


    “…………”


    天色雾蒙蒙,车内本来就安静,后排更安静,只有汽车发动机运转的?声?音。


    但烟淼却觉得地处闹市。


    扫射过来的?视线实在太多?,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终汇集在两人身上。


    偏巧这时闻泽手臂抬起,拎起纸袋奶的?一小?角,在她眼前晃动,“你的?奶。”


    烟淼耳根越来越红,大脑短路找不到骂人的?用?语。


    只好重复骂了句:“神经病。”


    中型19座大巴,排与排之间?行距略小?,尤其是对闻泽这种身高腿长的?人而言。


    他以一种瞥屈的?姿势靠坐在接近过道外?一侧的?位置,烟淼并膝坐在他腿上,一手搭在他肩膀,另外?一手撑在椅头。


    “再坐下去我们?都是神经病。”闻泽挪开她搭在肩上的?手。


    他扫视一圈,对上的?目光统统“唰”得缩回,没人再敢看过来。


    烟淼站起来,站到过道上,“谁想坐啊。”


    后背紧紧贴着座椅的?郭敏听红了脸。


    什?么你的?奶,做不做的?,两人玩这么花?一点都不顾场合,老?师还在,不过真带劲儿。


    “同学。”领队老?师的?目光从冰冷镜片后透出来,“是要我说?第三次吗?”


    “坐进去。”烟淼催促,“我要坐外?面。”


    闻泽挪了个位置。


    行李架上的?塑料袋露出一个小?角,汽车颠簸一下它往外?滑动一截,发出窸窸窣窣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烟淼害怕它坠下来砸在自己头上,悄悄地观察了领队老?师一眼,起身慢慢站直。


    闻泽在她完全起身前站了起来。


    胳膊从脸前掠过,细长的?手指轻松将塑料袋往里一推,坐完这个动作后,他垂眼看来,“包要放上去吗?”


    他说?的?是挂在前排座椅后的?托特包。


    “放。”实在太挡视线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没再说?话?。因?为起床太早的?缘故,车上的?大多?数人都在闭眼补觉。


    直到太阳从远处升起,金色的?光芒从外?面洒进来,车内才开始出现交谈声?。


    郭敏回身探出脑袋,露出的?半边脸肉嘟嘟的?,不经意地瞄了眼看平板的?闻泽后,对着烟淼小?声?道:“看手机。”


    烟淼缓慢地眨了下眼。她的?微信一向不开提示音,郭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抱歉啊,没提前告诉你赞助商是泽神


    —其实打算告诉你的?……但怕说?了你不参加,我们?队伍里只有你会画画


    —非常后悔.jpg


    —任你处置.jpg


    烟淼将牛奶卡进前排座椅后的?网兜内,这会儿觉得有点口渴,她拿出来叼嘴里。


    有一下没一下地吸,边吸边回郭敏消息。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他是不是赞助商来不来我根本不care


    郭敏有些?小?心翼翼。


    —那就好那就好


    —我怕影响你心情


    看到最后一句话?,烟淼将牛奶取下,佯装无意地瞄了眼过去。


    然后打字问?:


    —所以为什?么安排我俩坐一排?


    郭敏秒回她:


    —不是安排


    —他旁边的?位置没人敢坐


    —你又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烟淼想了想,问?她:我们?换个位置怎么样?


    郭敏没有像之前那样秒回,而是等了好几分钟后才回复她。


    —emmmm


    —可以不吗?


    —我晕车


    烟淼问?:这和你晕车有什?么关系?


    郭敏说?:


    —晕车不能坐后排


    —太晃


    烟淼往前望了眼,又回头看了看。


    她是倒数第二?排,郭敏坐在倒数第三排,差距半米都没有。


    烟淼哼笑一声?,噼里啪啦打字过去。


    —晕车还玩手机?


    郭敏:


    —我就说?怎么这么晕


    —谢谢你提醒


    —不聊了


    烟淼:“……”


    左手下意识捏紧,牛奶从小?孔里挤出,形成一道白色弧线,不正不偏溅在闻泽脸上。


    “我不是故意的?。”烟淼尬了尬,立即解释。


    闻泽直直地看过来,眼睑下挂着颗乳白色水珠,草莓的?香甜味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纸巾。”随着他纤薄唇瓣翁张,摇摇欲坠的?水珠往下滚落,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湿润痕迹。


    配上麻木冷淡的?神色,像是面无表情地哭。


    烟淼憋住笑,欠揍地摊开手,“怎么办,我没纸巾。”


    闻泽微张的?唇抿成一条无话?可说?的?直线。


    最终郭敏听见两人对话?扔来一包心相印,闻泽全脸擦了一遍,皮肤的?黏腻感让他很不适。


    又用?矿泉水打湿纸巾擦了第二?遍。


    搁在他膝盖上的?平板反射着从往外?照进来的?阳光,白晃晃一片,烟淼凑近瞄了眼,密密麻麻的?英文里夹杂许多?长串数学公式。


    只看一眼,就已经觉得头脑发晕了。


    不过这让她想起件正事。


    “你教我写的?那篇近代史论文被老?师选中了,要去投征文,老?师让我再改改。”烟淼理直气壮道:“你给我改。”


    用?过的?纸巾被闻泽捏成一团,周围没有可以扔的?地方,他揣进衣兜里,往后靠了靠,慢条斯理地拿起平板,这个过程没有看她。


    “两百一个字。”


    烟淼:“……”


    她听在耳朵里,像是在说?“两百摸一次”。


    这件事她以为已经过去了,毕竟她说?的?话?够恶心人。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他成为“赞助商”出现在大巴车上。烟淼匮乏的?脑袋里冒出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烟淼摆烂,“没钱。”


    闻泽指尖顿住,视线斜来,“没时间?。”


    像是对这个“机会”嗤之以鼻。


    “两毛一个字怎样?”烟淼眨巴眼,像是在wink,也像是故意挑衅,“便宜点呗。”


    “不免费也不便宜。”闻泽垂眸浏览着文献,意有所指。


    车子早就下了高速,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着,窗外?绿林往后倒退,烟淼看了他会儿,收回视线。


    静安镇位置偏僻,四面环山。将近十一点的?样子,大巴车穿过一条破旧不堪的?街道,停在一座水泥糊面的?小?院前。


    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差的?福利院。


    烟淼同样觉得惊讶,以前当志愿者时去的?福利机构设施相当好,有专门的?食堂,音乐教室,美术教室,甚至有的?孤儿院还修建了观影厅。


    下车前,郭敏学姐提醒大家,“这里的?孩子脾气大多?古怪,大家一定要耐心加细心,做温暖热情的?大哥哥大姐姐!”


    烟淼不由地瞄向身旁的?男人,温暖热情?这四个字和他沾不了半点关系。


    一但开口,冷冰冰的?语气铁定把小?孩吓哭。


    前排的?人陆续下车,烟淼起身将行李架上的?袋子取下,她放在座位上,又伸手去拿托特包。


    等包拿下来,塑料袋已经拎在闻泽手上了。


    烟淼洗刷他,“免费改论文不干,免费佣人上赶着当?”


    闻泽似乎对她的?恶言相向已经免疫,淡淡地暼来,“走了。”


    这座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院内只有两栋建筑,左边是三层瓦楼,右边是长条形平房。


    水泥坝凹凸不平,砂石遍地,栽在中间?的?几颗柳树也要死不活足够敷衍。


    院长妈妈和镇上的?几个干部排成一列队站在屋外?笑脸相迎。


    朽烂的?黄木窗前挂了条崭新的?横幅,红得刺眼——


    欢迎A大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到来!


    A大是国内top1大学,高校学子肯来鸟不拉屎的?偏远乡村开展志愿者活动,他们?别提多?高兴了。


    郭敏领着大家纷发文具和玩具,福利院的?孩子个头不一,最小?的?只有一岁,最大的?十五岁,有的?残疾,有的?生病,还有一两个精神不正常的?。


    他们?用?兴奋又害怕的?目光地望着大家,直到烟淼教一个叫小?蓝的?小?女孩玩四驱车,他们?的?戒备心才逐渐放下。


    后来演变成大家都抢这一个玩具。场面一时混乱,疯起来连院长妈妈大声?吼也拦不住。


    遥控赛车在争抢下摔坏了。


    小?蓝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那么多?玩具,玩别的?。”


    烟淼捡起赛车翻来覆去看了看,又使劲按遥控器,没反应,确实坏了。


    “胖哥呢?”烟淼蹲在地上扭头问?,“让他来修一下。”


    一个大胖子接过烟淼手中的?玩具车,捣鼓了几分钟,在大家的?注视下,逐渐汗流浃背。


    “你到底会不会修?”郭敏问?。


    “别催。”胖哥摸了把额头冒出的?汗水。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


    又过了几分钟,胖哥哎一声?,“修不好。”


    大家不约而同“嘁”声?,胖哥汗涔涔解释,“我是学电子的?,不是学修玩具的?。”


    “我们?玩别的?好不好?”郭敏对小?孩们?认真解释,“这个坏了,大哥哥修不好。”


    闻言,小?蓝哭得更凶,起了连锁反应,站在一旁等了很久的?其他几个小?孩也哭起来。


    郭敏挠了挠头,院长妈妈见怪不怪,“别管他们?,哭会儿就好了。”


    这时,闻泽拨开人群走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螺丝刀。


    他走在小?蓝面前蹲下,揉着她头道:“不哭了。”


    小?蓝不搭理他,继续抽噎。


    闻泽思考了会儿,“哥哥修好就不哭行吗?”


    听到这话?,小?蓝擦了把眼泪,流着鼻涕点头。


    “靠啊,这还是泽神吗?”


    “啊啊啊~他好温柔。”


    “他是不是喜欢小?孩呀,这么会哄。”


    “……”


    大家一言一语讨论着,四驱车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来回翻转着,被大卸八块,而后又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组装。


    “泽神好厉害,居然还会修遥控车!”


    “天才就是这样,什?么都会。”


    “简直无所不能~”


    “……”


    闻泽将遥控器塞小?蓝手里,“试试。”


    万众期待下,小?蓝按了两下按钮。


    然而马达不转,车子毫无反应。


    先前夸闻泽的?两个女生抿紧了嘴,顿觉有些?尴尬,烟淼揣着手站在一旁,心说?你也有翻车的?时候。


    “开关。”闻泽提醒。


    小?蓝恍惚了一下,拇指重新按下去,车子嗖嗖跑起来。


    先前还哭声?起伏的?屋子瞬间?爆发出猴子一样兴奋的?笑声?和尖叫。


    大家又开始争抢。闻泽恢复了一贯的?冰山语气,“继续抢,坏了不会修第二?次。”


    威慑得大家乖巧排队玩玩具。


    对四驱车的?热情一会儿就消散了,很快被别的?玩具吸引。大家纷纷散开,一对一带小?孩玩耍连络感情,为下午的?公开课做准备。


    吃午饭前,烟淼绕到后院,手机信号不好,她要给烟母打个电话?报平安。


    意外?遇见站在角落抽烟的?闻泽。


    烟淼路过他时装作没看见,但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


    “你去哪儿学的?修玩具车?”


    闻泽垂下手,山里空气清新得让人头脑清醒。


    他忽然回忆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午后。


    父亲闻厉声?站在卧室门口,弯腰捡起地上的?螺丝帽,看着地上七零八碎,一片狼藉,问?道:“你拆的??”


    父亲一向严肃少话?,这是参加学术会议时专门给他带回来的?玩具。闻泽捏紧轴承的?手藏在身后,紧抿着唇不开腔。


    闻厉声?走过去,重重地揉着他头,温柔地道:“会拆很厉害,完好无损地装回去才叫本事。”


    闻泽仅用?半个小?时就装了回去,车子在空旷的?客厅跑起来。


    “你想让它跑得更快吗?”闻厉声?问?他。


    闻泽点了点头。


    闻厉声?用?玩具车给他深入浅出地给他讲转数,讲角速度,讲轮胎半径。


    那时闻泽不到四岁,在父亲的?帮助下完成了改造,让这辆四驱车变成了有限条件下跑得最快最稳转弯最精准的?玩具车。


    同时,也完成了对他的?数学启蒙。


    思绪拉回,闻泽掐掉烟,很浅地笑了下。


    “想知道?”


    “比起这个。”烟淼老?实说?:“我更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给我改论文。”


    闻泽单手插兜,安静地看着她。


    烟淼兀自思忖了会儿,试探性地道:“要不给你加价。”


    闻泽掀了掀眼皮,等她继续说?。


    烟淼仰头凑近,长而密的?睫毛随着眯眼笑而翘起,


    “亲你一下够吗?”


    闻泽将手从兜里抽出,强烈感受到喷在他下巴颏处的?呼吸,“怎么亲?”


    烟淼缩回身体,抱起胳膊,看着不远处满目青翠的?山景,懒散地反问?他,“你想怎么亲。”


    闻泽扯了下唇角。


    知道她又在故意“逗弄”自己。


    他抬起手臂,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过了几秒,没等到回答的?烟淼侧头看去,双眼眯起。


    闻泽也在此时看过来。


    两道视线撞上,说?不清谁更强势。


    他表情冷淡地道:


    “把你亲断气。”


    第42章 不追了(大修)


    烟淼丝毫不带害怕的, 勾勾手。


    闻泽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地淡。从她丰润的唇瓣里吐出的那些?的那些?刺激人心?脏的话,犹如一粒渺小得不能再小的灰尘, 落在平静的湖面, 扰不?起任何波澜。


    烟淼恨得牙痒痒, “没断气你改名叫孙子。”


    闻泽二话不?说朝她走近,左手按住她肩头,右手绕过身后托住她后脑勺。烟淼被他半禁锢在身前, 他的手掌很大, 手指纤长,五指张开罩得她脑袋稳稳当当。


    蓝天白云好?风景, 大片大片的葱绿在他身后成为背景色,明明很清晰,却在投射她眼里时?变得虚幻了。


    随着他的靠近,烟淼闭上了眼睛, 睫毛不?受控轻颤, 颤了几下发现动作没有落下, 只有风拂过唇瓣。


    她睁开眼, 闻泽清亮不?带情欲的瞳仁里倒影出自己,烟淼冷笑一声,“孙子。”


    “急什么急。”罩在后脑勺的大拇指缓慢下移, 指腹紧贴,在她后颈的棘突骨处微微摩挲,触感?由冷逐渐变得温热,随着血液的流动, 烫上胸口。


    他声线平直地道:“先问?你一句。”


    烟淼抬抬眼,示意他问?。


    他喉咙像是被这山里的野草刮过, 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克制的一汪深潭终于被拨开表面,露出汹涌澎拜潦原浸天的暗流,“刚抽过烟,介意么?”


    天色明亮,晃得刺眼,周遭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闻泽将她看进眼里,同时?手笼住她脑袋往前扣。


    仿佛只要?等到她的回答,湍流就要?浩浩汤汤地冲上岸,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吃饭了烟淼你——”


    郭敏后半截话在看见两人的亲昵动作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尴尬捂住眼,心?里默念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丢下一句“吃饭了你俩搞快点”飞快跑了。


    后院的角落全是泥巴,潮湿的墙面爬满了晦暗的绿苔,几只蜗牛黏在上面。


    除了这面墙,四周都是空空旷旷的,毫无隐私可言。


    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慢吞吞的。”烟淼移开他手,后退一步,低头拨了拨被他弄乱的头发,嫌弃道:“乌龟啊你。”


    烟淼整理完抬头,看着他说:“既然答应我的加价了,得帮我改论文吧?”


    没等他回答,又?挑着眉眼继续道,“没把我亲断气是你的问?题。”


    闻泽表情颇凉,“烟淼,别成天想着激我。”


    其实?他想说“玩弄”,但怎么也?说不?出口,顿了顿后,垂着眼皮凝望着她下结论,“没用。”


    烟淼深深地看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后才?懒恹恹地道:“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


    她边走边问?:


    “难道你心?脏没有怦怦直跳?”


    “呼吸没有变得急促?”


    “看我的眼神没有迫不?及待?”


    闻泽没有回答。他不?是傻子,心?里门清,烟淼一系列行为除了让他知难而退外,还带着赤`裸`裸的羞辱意义。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她笑着又?问?:“渴望得到的感?觉是不?是很让人抓心?挠肺?”


    闻泽立在原地没动,静静又?有些?漫不?经心?地和她对?视。


    烟淼往上抬了抬下巴,轻快地眨眼,似好?心?给他提建议,“要?不?别追了。”


    闻泽朝她走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堂屋里摆了三张桌子,一张破破烂烂掉漆,另外两张是崭新的,听院长妈妈和做饭师傅的谈话,是从镇上的饭店里借来的。


    大家手臂挨手臂地挤坐在一起,旁边是土灶,时?不?时?发出一声竹筒爆裂的炸响,吓得大家一惊一乍。


    条件太差了,郭敏问?怎么不?通燃气。


    院长妈妈言简意赅,“没钱。”


    “政`府不?拨款吗?”郭敏看向镇干部。


    “这是私人福利院,不?是公办的。”镇干部解释,“就算拨也?杯水车薪。”


    社会福利机构必须与当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民政部门共同合办,以前还有私人的说法,但规范后早就没有了。


    院长妈妈解释了一番,这个院子本来是一个名叫刘秀碧的老?年人所有,她在世时?捡了几个孤儿收养,善名远播,接受过记者的采访,县里也?颁发过表彰。


    社会募捐纷至沓来,院子逐渐演变成一个“小型孤儿院”,但静安地处深山,有关部门决定将孤儿院迁至五十公里外的结兴镇。


    迁是迁过去了,但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往门口扔“孩子”,基本都是天生残疾或者患有精神疾病。


    结兴镇的孤儿院不?收精神病,送去的残疾孩子也?陆续被转移到其他福利机构。


    院长妈妈是刘秀碧捡来的第一个孩子,刘秀碧去世时?她才?二十多岁,看着这些?孩子像被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心?有不?忍,咬咬牙接过了肩上的担子。


    这些?年一直在跑手续,但因为院子不?符合国家消防安全和卫生标准,没有必备的生活设施及室外活动场地。县里迟迟不?给批复,甚至要?取缔它。


    院长妈妈问?取缔了孩子去哪儿,县里的人说按照规定办,院长妈妈问?什么规定,县里的人回答有关规定。


    不?是正规机构就得不?到政府的资助,没有资助修建不?了院子,修不?了院子就不?符合规定,形成一种死循环。


    ……


    郭敏提议,“我们可以做个报道,扩大影响力,让社会爱心?人士多多捐款。”


    这正是院长妈妈和镇干部最希望看见的,他们笑着让大家多吃排骨腊肉,说煮肉的水是专程从山里的泉眼里背回来的。小心?翼翼地为了这些?孩子“讨好?”年纪轻轻的大学生们。


    烟淼默默地垂着头,食不?知味啃着腊排骨,心?里发酸。


    下午第一节 是数学公开课,闻泽当老?师,从九九乘法表讲起,但孩子们还是听不?懂,一脸迷茫,开始交头接耳,像小泼猴般窜来窜去。


    闻泽改为讲数学典故后,纪律好?了不?少。


    大家坐在后排,听得津津有味。郭敏碰了碰烟淼手臂,欸了一声,“我第一次觉得数学这么有趣。”


    烟淼没说话。


    郭敏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像笼罩一层圣光的闻泽,兴奋地快要?燃起来了,“有时?光机就好?了,让我穿越回去重新报数学专业!”


    烟淼还是没说话,直勾勾看向闻泽,用穿透灵魂的眼神看他。她看出了一些?东西,除了皮相美外,他冷淡外表之下还掩藏着另外一种美——


    为数学生,为数学死。


    美得极致。


    烟淼的绘画课上完后,同行的另外一位音乐学院的学姐教大家唱国歌。下午四点的太阳在西边的天际缓慢下坠,阳光越来越淡。一天的志愿者之旅即将结束,大家和孩子们做告别,准备返程。


    不?料想,大巴车刚出不?到五百米,司机发现下坡刹车时?发生跳动,立即停靠路边下车检查。


    大家坐在车上互相问?怎么了,探头往窗外看。


    司机检查了一番后对?两位带队老?师说:“估计是刹车片太薄。”


    男老?师问?:“能?继续走吗?”


    司机:“有走是能?走,但山路崎岖,车上这么多人,保险起见还是送修。”


    三人一合计,女老?师带着学生们回院子,男老?师跟着司机将车开到镇上修理。


    等到六点过,大家吃了晚饭,男老?师打电话来说车子有其他故障,今天走不?了。


    女老?师皱起眉头,“怎么不?早说,早说让学校重新派车来接。”


    男老?师没想过会修不?好?,听女老?师抱怨了几句后连忙打断,“王老?师,你先安排住宿。”


    就这样滞留在了静安,镇上只有唯一一家小旅馆,女老?师坐上院长妈妈的三轮车去镇上订房。


    小孩子们很高兴,为他们迫不?得已的“留下”而手舞足蹈。


    看着他们开怀大笑,尤其是有先天性缺陷唇颚裂的小蓝,烟淼心?里很不?是滋味。


    院长妈妈走后,做饭师傅招呼小孩们洗漱睡觉。烟淼才?知道这位大叔是院长妈妈的丈夫,整个院子只有他们两个成年人。


    瓦楼的二三层是睡觉的地方,二楼女孩子们住,三楼男生住,全是大通铺。烟淼和郭敏学姐等几个女生上楼帮忙。


    其实?不?需要?帮忙,她们大的照顾小的,小的照顾更小的。烟淼注意到,她们放在铁架上的牙刷是廉价酒店用的一次性塑料牙刷,呲毛严重,刷柄因潮湿而泛起霉斑。


    烟淼几个女大学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说什么都没用。


    在她们刷牙前,烟淼忽然想起托特包里有大白兔奶糖,是买早餐顺便在收银台拿的,她拆开分给所有的小孩。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唯有小蓝攥在手心?里看着大家吃。


    “你怎么不?吃?”烟淼蹲下问?她。


    小蓝坐在床边,怯生生地道:“我等院长妈妈回来,她没吃过。”


    这句话让烟淼彻底破防。


    白天挤压的情绪在漆黑的夜晚彻底发酵。烟淼找到大叔,将银行卡所有的余额转给他。


    大叔说什么都不?收,“你是学生,钱是父母给的,父母赚钱不?容易,很辛苦的。”


    烟淼骗他说,这本来就是协会要?给的募捐款,大叔才?半推半就的收下。


    八点半,领队王老?师回来带大家步行去镇上的小旅馆。


    烟淼从来没有住过这么破烂的酒店,卫生间小的只站得下一个人,蹲坑的圆孔旁是又?黑又?黄的污垢,不?知道是没刷干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烟淼看着包装沾满灰尘且封口已经打开的洗漱用品有些?发懵,她走出卫生间,郭敏正在检查有没有摄像头。


    “学姐,我出去一趟。”烟淼说。


    郭敏扭过头问?:“你去哪儿?”


    “我去买点牙刷毛巾什么的,再看看有没有水乳卖。”


    郭敏:“我和你一起下去。”


    “楼下不?远,不?用担心?我。”烟淼说着出了门。


    他们来时?路过一家小商店,虽然只有三个门面,但在这条街上显得很大。里面光线明亮,烟淼端着个盆站在日用品区的货架前。


    加上两位领队老?师和司机的,她拿了一堆洗漱用品。护肤品叫得出名字的只有大宝,烟淼拿了最后一罐,上面脏兮兮的,但看生产日期还能?用。


    她捧着一大盆东西去前台结账。


    收银员挨个挨个扫完条形码,说:“一共二百八十八。”


    烟淼点开手机二维码,滴的一声后她往前走,收银员叫住她,“没付上。”


    烟淼退回去,又?扫了一遍。


    “付款不?成功。”收银员说。


    烟淼小声嘀咕,“怎么会——”说到这,她看见两位数的微信余额,傻掉了。


    “…………”


    半个小时?前,她将身上所有的钱以协会名义捐了出去。


    就在烟淼抠抠脑袋准备给烟母打电话时?,闻泽出现了,看样子也?是来买洗漱用品的。他视线落在堆成小山的盆里,烟淼巴巴地望着他,“帮我付一下,明天转你。”


    闻泽一声不?吭地付了钱。


    烟淼看着他往里面走去,试图叫住他,“牙刷我买了。”


    “我买别的。”他说。


    等了几分钟,闻泽拿了个手动刮胡刀出来。烟淼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干净清爽的下巴上。


    两人走出百货店,街上没有路灯,四周漆黑一片,光亮少得可怜。


    他们旅馆门口一颗不?知名的树前停下,景色和夜色融为一体?,两人的身影也?黑黢黢连成一片。


    “你钱呢?”闻泽冷不?丁问?。


    烟淼抱着盆,不?愿意开口,“你放心?,明天会还给你的。”


    离开福利院前,闻泽作为捐款人被院长郑重感?谢,核对?数额时?,多了一万零三十二块出来,大叔说是一个女生额外给的,协会捐赠。


    这一刻,闻泽忽然就明白了。


    山里的夜晚静谧而神秘,衬得闻泽的声音愈发冷清不?近人情,“这世界上苦难的人是帮不?完的。”


    烟淼不?高兴地道:“能?帮则帮不?是吗。”


    闻泽没回答。


    烟淼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问?:“你说多少钱能?把院子重新翻修?”


    “不?清楚,”闻泽说:“但一万零三十二块肯定不?够。”


    烟淼:“……”


    知道她钱去哪儿了还问?,故意的吧。


    “买二十套桌椅够不?够?”烟淼数学不?好?,也?没什么生活常识,但她就是想知道:“或者十张床?”


    闻泽反问?她,“如?果能?买到,然后呢?”


    烟淼:“把它变成市里的福利机构那样,有教室有卧室有老?师。”


    闻泽默了一瞬,“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地方不?适合设立福利机构。”


    “可是……”


    她就是想做点什么,再多做点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特别是她从几千块的包里拿出一包价值几块的奶糖,那些?孩子冒着精光的眼神,舔嘴角的动作,看在眼里,让她心?底疯狂滋生一种叫惭愧的情绪。


    她觉自己不?该买那些?包,不?该花钱大手大脚。


    她好?像有罪。


    所以一股脑把钱全捐了,也?没考虑后果。


    夜里气温降了好?几度,风一吹,丝丝渗骨头的冷。闻泽正想说上去了,忽然看见跟前人的眼尾溢出了一些?水光。


    接着,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这是他第一次。


    见嚣张爱笑的烟淼哭。


    第43章 不追了


    闻泽抬起手臂, 指腹轻擦去她流淌而下的眼泪,“别憋着。”


    烟淼猛地抽噎了一下。


    “因为贫富差距而感到愧疚,是做人最基本?的同理心。”


    “但是淼淼——”


    他一眼看穿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烟淼挪开?他手, “说了, 不要?叫我淼淼啊。”


    鼻音黏重, 听着更像是撒娇。


    闻泽神?色比月色还淡,不过细看眸子其实流露出了几?分温柔,就是眼皮垂得?太低。


    烟淼背身过去, 被风吹拂的枝叶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投下晃动的黑影, 摇曳在她脸颊上,明明灭灭显出睫毛沾染的晶莹。


    闻泽微抬下巴, 对着她纤细的背影道:“上去了。”


    烟淼黏糊糊地?“嗯”了声,擦干净眼泪,努力扯出笑容,确认面部?表情?没那么僵硬后?再将唇角抿平, 慢腾腾地?转过身去。


    完全看不出眼睛才尿尿过。


    闻泽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撕开?封口递过去。


    烟淼脚没动, 莫名其妙合拢手掌, 竖起的食指中指紧贴在一起。


    在闻泽的注视下, 手掌左右倒腾了两下,还没等他搞明白她在干什么,烟淼忽然伸直胳膊, 并拢的两根手指尖朝向他。


    “失忆。”


    闻泽一愣。


    烟淼施法完毕,缓慢地?垂下手,“你什么也没看见。”


    闻泽:“……”


    恍然她在做什么后?,好笑道:“哭不丢人。”


    “哦。”烟淼冷淡应声, 夸张地?耸肩,翻了个白眼睨过去, “那你在我面前?哭一个。”


    “眼泪口水一包糟,最好把鼻涕泡儿哭出来。”


    闻泽睨来一眼,“你在说自己?”


    烟淼赶紧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仔细察看,没有鼻涕口水,眼眶也不红了,她瞥过头来,“我只是掉了点金豆子。”


    闻泽没见过烟淼挤眼泪水,接了句,“是挺金贵。”


    烟淼鼓了鼓腮帮,叹口气,视线落在闻泽抱住的洗脸盆上。


    是帮忙擦掉眼泪时从她手里接过的。不怎好的塑料材质,盆身印有老年?人最爱的牡丹花。闻泽穿了件全黑的薄款冲锋衣,肩线平阔背脊挺拔,和怀里的盆格格不入。


    有种米兰模特穿着东北大棉袄在T台走秀的又?帅又?好笑的割裂感?。烟淼确实也笑出了声。


    闻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麻烦把牙刷分给男生,”烟淼靠近他,在盆里挑挑拣拣数出七把牙刷,指着一支洗面奶说:“不知道你们用不用,反正只买了一支,要?用分着用。”


    她说完将手里的一堆牙刷递过去,另外一只手抓住盆边缘。闻泽没松手,“上去再说。”


    旅馆是自建房改建的,楼道又?矮又?窄。烟淼走在前?面,闻泽跟在后?面。老式灯泡挂在拐弯处的天花板角,黯淡的光线投下来,将身后?男人的阴影拉得?老长?,有一半落在烟淼脸上。


    她回着郭敏的消息,余光时不时往后?瞥。一晃神?,脚下踩滑往后?仰去,幸好闻泽接住了她,用手撑着她腰往上一截的地?方。


    烟淼下来时图方便没穿外套,打底是轻薄贴肤的深卡其色羊毛衫。被大掌猛地?扶住,加之?材质细腻,发麻颤栗的腰背甚至能描绘他掌心的脉络。


    烟淼站稳,扶着把手回头。


    层高本?来就低,两人又?站在楼梯转角处,他人高,灯泡被后?脑勺挡住。没有光线射过来,两双眼睛平平地?对视,烟淼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好看吗?”他问。


    烟淼迷茫,“什么?”


    他重新问:“我好看吗。”


    烟淼沉默住,闻泽迈开?脚,对她的茫然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提醒,“不要?看手机。”


    烟淼也往上走,“哦”一声。


    过了几?秒,清淡淡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也不要?看我。”


    “……”-


    闻泽挨个敲门将牙刷送去,回到房间,手机快没电了,插座只有一个孔。


    他问同住胖哥能不能先让他充会电,胖哥走过来将自己的充电宝取下,“有三格电了,你先充。”


    闻泽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床边。一人一张床的标间,胖哥已经将背包扔在了靠近窗户的床上。


    严重洁癖的他看着白色床单上的头发和烟头戳出的小洞,认真考虑着今晚要?怎么度过。


    胖哥宽大的身躯挡在厕所门口,他天生自来熟又?是个话痨,别人不敢和泽神?说话,他聊天没带怕的。


    “我就说你人没那么高冷。”胖哥边刷牙边口齿不清地?道:“一声不响就把东西买回来了,是个热心情?,”


    “烟淼买的。”


    胖哥转头朝洗手池里啐了口,厚厚的嘴唇糊了一圈白色沫子。马屁没拍对,悻悻地?道:“那你人也挺好的,捐了那么多钱,还亲自跟着协会跑一趟。”


    闻泽不喜欢聊没有意义的天,尤其是和不熟的人,轻“嗯”一声当作答复。


    胖哥从天南扯到地?北,但闻泽都不怎么感?兴趣,不是冷淡地?“嗯”,就是懒得?回答。


    直到他拿起搁在电视柜前?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眼后?,拿着往厕所走,边摸下巴边喃喃,“总觉得?油油的没洗干净,早说有洗面奶。”


    胖哥也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闻泽,他忽然抬头看来。


    “放下。”他说。


    胖哥以为这是和牙刷一起买来的,楞在床尾尴尬地?问:“不能用吗?”


    闻泽走过去,从他手里抽走,“不能。”


    胖哥心说一支洗面奶而已,泽神?怎么……思考到这儿,他迟钝地?想起件事来。


    “也是淼淼学妹买的?”


    闻泽“嗯”一声。


    虽然有点儿明白为什么不能用,但胖哥不确定,嘴巴好奇又?犯贱地?问出来,“专门买给你的?”


    闻泽薄唇抿了一瞬,下颚轻点以表肯定。


    幼稚地?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只因不想让别的男人用。


    ……


    而此时上面一层楼尽头的房间。


    烟淼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胳膊伸直举起手机,目光呆滞地?看向天花板。


    距离烟父打生活费还不到三天,她要?以什么借口要?钱呢?买包?旅游?看演唱会?


    心底叹息一声。


    她很清楚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口骗生活费,捐款的行为无异于是慷父母之?慨。


    虽然差别也不大,但用生活费做善事总比直接向父母开?口要?钱好。


    烟淼决定咬牙坚持,这周回去给小也上课后?,让宁叔日结课时费。


    郭敏从厕所出来,让她去洗漱。烟淼疲疲塌塌坐起来,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王老师说福利院有个小孩不见了,院长?拜托大家帮忙找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小院跑去。


    院长?妈妈打了电话后?就等在门口,焦急得?在原地?不停转,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见的小孩叫小蓝,就是那个天生兔唇,说要?把糖留给院长?妈妈吃的孩子。


    “后?院的门没锁,大半夜了,她一个七岁的小孩在大山里迷了路怎么办。”


    “确定是去山里了?”王老师问。


    “肯定是,草根听见她下午说想去山上玩,”院长?回头望了一眼,焦躁地?握紧拳,“死老头没锁后?院门,肯定是趁人不注意溜出去了。”


    王老师问这么小的孩子不怕黑吗,院长?说从小在乡里长?大的,怎么会怕黑。又?说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


    “院子里找过吗?”闻泽忽然站出来问。


    院长?:“找过了,领着孩子们翻了好几?遍,屁大点地?方她能藏哪里去,肯定不在院子里。”


    念及小蓝的安危,大家决定两人一队分头寻人。出发前?王老师提醒道:“无论能不能找到,一个小时后?必须回到院子里。”


    院子后?重峦叠嶂,夜幕的笼罩下黑色山峰连接成片,如?同爬行在大地?上的怪兽,散发着瘆人的气息。


    烟淼怕黑,和高大威猛的胖哥组成救援队。谁料想胖哥看着如?虎,其实胆小如?鼠。


    胖哥躲在烟淼身后?,害怕得?紧紧逮住她卫衣帽,好几?次烟淼脖子被勒得?咳嗽。


    当时闻泽看向她时,烟淼当作没看见,转头找了两百多斤的胖哥。


    早知道就和闻泽组队了,毕竟他绝对不会将自己当盾牌一样挡在身前?。


    脖子再一次被勒紧。


    “……”烟淼举着手机照亮回头,“我说——”


    风一吹,树叶唰动,远处的灌木丛张牙舞抓发出诡异的绿光,胖哥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鬼啊!鬼——!有鬼——!”


    烟淼吓得?手机坠地?,同时被粗壮有力的胳膊推开?。


    电石火光之?间,灌木折断,她滚了下山崖。


    ……


    一个小时后?大家陆续回到院子。


    闻泽和男老师是最晚回来的,踏进院门时得?知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小蓝找到了。


    坏消息是烟淼和胖哥失踪了。


    “再等等吧。”有人说,“可能正在下山,也才晚二?十分钟。”


    话音落下,胖哥慌慌张张地?跑来,满脑汗水,像失了魂。


    只有他一个人。


    闻泽大步上前?,截住他,“烟淼呢?”


    胖哥双手撑膝,上气不接下气地?张嘴喘着,迟迟说不出话来。


    闻泽声音冷了下去,“烟淼呢。”


    胖哥吞咽口水解释了一番,说两人跑散了,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烟淼,以为她回来了。


    郭敏皱眉,“你也太没常识了,那是磷火光。”


    “真的有东西在动!”胖哥大声道,仿佛越大声就能证明自己没看错。


    有人插话,“是不是野兽,豹子老虎?”


    院长?说:“没见到过也没听说过。”


    大家几?句话的功夫,闻泽已经从找来绷带和碘伏,王老师叫住他,“不许上山,我给救援队打电话,现?在谁也不能上去。”


    之?前?是她考虑不当,容忍学生们上山寻人,等待的过程中,心脏一直悬在嗓子眼,忐忑不安十分后?悔。


    不能再有学生出事。


    闻泽没理女老师,对胖哥说:“充电宝。”


    胖哥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递给他,头一次觉得?闻泽这么吓人。


    脸上的表情?比要?把他杀了还可怕。


    ……


    烟淼觉得?自己又?倒霉又?幸运。倒霉的是跌进了一个七八米深的天坑里,幸运的是她从陡峭的山脊摔下来只擦破了皮。


    滚下来的时候,烟淼一边骂娘一边反应极快地?双臂抱头,避免磕到裸露的岩石,中途有树藤拦住减缓了冲力。


    她松了一口气,心说自己心里素质真强,但等整个身体滚下垭口急坠腾空时,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


    她忽然想起两个小时前?,小旅馆昏暗的楼梯转角,那只踩空后?托住她后?背令人无比安心的手掌。


    如?果能再出现?一下就好了,烟淼祈祷着。


    直到身体撞上泥土,心里那一点好笑的希冀才灭掉。


    四周一片漆黑,坑里的土好在比较软,她头脑发懵地?抱紧自己,恐惧无声地?蔓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她听见动静脑袋从臂弯里抬起,从坑里望去。


    闻泽站在坑口,一身狼狈。月光一点一点地?洒在他脸上,格外凄冷,又?格外柔和。


    她说不出这会儿是什么感?觉,可能是嫌时间过得?太慢,他出现?得?太晚,她总觉得?眼前?这道凛冽的身影是错觉。


    烟淼甚至想问他是不是鬼,是不是胖哥看到的那只,但是真实感?又?太强烈,他松了很长?很长?一口气,对她说,也是对害怕的自己说:


    “烟淼,找到你了。”


    和闻泽一起上山的还有两位熟悉地?形的村民,他们兵分三路,闻泽找到烟淼后?试图发消息,但坑里根本?没信号。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只担心烟淼的状况。


    闻泽跳了下来,因为太高,趔趄了一下才站稳。


    烟淼怀疑他扭到脚了,但闻泽强撑着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她跟前?蹲下,“受伤没?”


    烟淼点点头。


    闻泽从衣兜里摸出基础急救用品,语气从没这么温柔过,“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


    她穿的短款外套,摔下来时腰间一截皮肤暴露在外,划了好几?道很深渗血的伤口。


    夜间山里温度急降,烟淼将扎进牛仔裤头里的打底毛衣撩起时,冷得?哆嗦了一下。闻泽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其他地?方还好,”烟淼低垂着眼,“就这里很疼。”


    闻泽瞄去。她皮肤细嫩光滑,和血淋淋的伤口形成鲜明对比,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


    闻泽用棉签沾着碘伏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


    “还有这儿。”划痕蜿蜒向下,延伸进看不见的隐秘处,彼时烟淼也没多想,说着将裤头往下拉,露出髋骨最远端的位置。


    烟淼是丰臀窄腰的身材,露出的蕾丝带子细细的,打了个小巧蝴蝶结挂在上面,松松垮垮,似乎拇指一勾就能挑开?。


    闻泽还是高估自己的定力了,他喉结微滑,楞了一下。


    烟淼手不方便,嘴叼着外套衣摆,含糊不清地?催促,“很冷诶,搞快点。”


    “不用拉这么下去。”闻泽低着声说。


    烟淼注意到棉签歪了,闻泽的视线看向了别处。他们离得?特别近,近到烟淼能感?觉到他喉结滑动时通过空气传来的微震。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太害怕了想找点安慰,也可能很冷想吸取点温暖。


    她松开?手,不管不顾地?将嘴唇贴上去。闻泽头往后?仰了下,烟淼又?强势靠近。


    闻泽克制的神?经在一瞬间弦断。往里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睛映在烟淼的眼里,被俗世染得?昏暗不明。


    无人的夜晚。地?为床,天为被,激发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后?怕和刺激冲撞揉杂在一起,他的回应比想象中的还要?热烈。


    唇瓣被反复舔舐啃咬,她被吻得?急促喘息,头皮发麻,血液上涌,呜咽出声。


    闻泽忽然想到什么,停顿半秒,“喘不上气了吱一声。”


    “你混蛋。”


    烟淼得?空大口喘气,闻泽没打算放过她,卷土重来。


    两人的心脏砰砰直跳,猛烈地?往外撞击。但意乱情?迷下,闻泽仍保持着一丝理智,手臂曲起挡住她手臂避免触碰伤口。


    偏偏烟淼想要?坚硬滚烫的胸膛,推搡了两下发现?没用,她换了种方法,手钻进他领口衣摆对他上下其手。


    闻泽没搭理她,任由她摸,专心掠夺她嘴里的空气。


    直到烟淼挑开?他裤头。


    闻泽瞬间清醒,按住她手,低喘着气警告:


    “摸哪儿?”


    第44章 不追了


    烟淼压根没想在这个时候耍流`氓, 只是?亲得大脑一片空白,手不受控制地往更滚烫的?地方摸索。


    虽然她?隐约觉得不对,但热源深深地吸引着她。


    以至于指甲刮到具有弹性的棉质布料边缘, 也没有立刻停下。


    差点闯了禁地。


    他问她?, 摸哪儿。


    不冷着声音问这句还好?, 一旦用警告的?语气对她?说话,烟淼就想?和他对着干,嚣张得道:“摸一下怎么了?摸了你会少块肉?”


    “还是?说——”


    她?面色潮`红, 只是?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 让人看?不清。但闻泽清楚听见她?喉咙里溢出的?微喘,伴随着接下来的?话, 一个字一个字地撩在他心上。


    “你有反应你会膨胀你会——”


    剩下的?话被撬开牙关的?舌头卷着吞入腹中,这次是?闻泽主?动,烟淼的?手抓在原位,另一只手的?手指蜷着, 指尖绷得紧紧的?, 像是?承受不住从身体里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潮。


    后来停下是?烟淼真的?受不住了, 呼吸抽干, 唇瓣被蹂躏得不成样。


    两?人就像火星子似的?一点就燃,闻泽刻意拉开了距离,以防再次激吻。烟淼睁着圆眼瞪闻泽, 泄愤地往他手掌按住的?缝隙里挤去。


    闻泽力道极重地攥紧贴在腰腹的?细软手指,害怕稍微一松力,色胆包天?的?女人就顺势直下。


    过了大概三?四秒钟。


    等身体跨过波动的?顶端心跳开始减速,才挪开她?手, 冷淡淡地道:“摸可以,现在不行。”


    烟淼呼吸也平缓下来, 做深入解读,“意思是?以后行?”


    闻泽不知道烟淼脑子里每天?在想?什么,但他现在肯定想?了点什么,就这么被她?在黑暗里盯着,听着直白勾人的?话,顿觉无言。


    烟淼顺杆上爬,“嗯?问你话。”


    “我说行你会摸吗,不给你机会捉弄我。”闻泽勾头整理衣服,黑密如鸦羽般的?睫毛往下垂了毫米,冷冷地道:“真想?摸,多亲几次再说。”


    烟淼撇撇嘴,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暧昧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闻泽在她?旁边坐下,将搭在烟淼肩头的?外套往前拢了拢。


    “小蓝找到了吗?”烟淼忽然想?起这件很重要的?事。


    “找到了。”闻泽说:“在厨房的?灶坑里找到的?。”


    “找到就好?。”烟淼高高悬起的?心脏落下,不过惊诧,“怎么会躲在那个地方?”


    闻泽也不清楚,下山时听到烟淼失踪的?消息完全没闲心离别的?事,只是?听旁人说了一句,小蓝在玩捉迷藏的?游戏,躲着躲着就睡着了。


    “她?明明看?见我们走的?,还把我们送到了门口,谁和她?玩捉迷藏——”说到这,烟淼话止住,突然变得沉默。


    闻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问她?怎么了。


    下午课间,烟淼带着小孩子们玩了捉迷藏的?游戏,一找一个准,她?得意嚣张地告诉孩子们,“大姐姐有透视眼,无论?你们躲到哪个旯旯角角,大姐姐绝对能找到。”


    烟淼心里发酸,“她?肯定是?舍不得我们走,以为躲起来我们就会回去找她?。”


    闻泽看?着她?缓缓垂下头,将下巴埋进胸口,心头动了一动。


    抬手将遮住她?脸颊的?碎发往耳朵后撩,“来回三?百公里,周末想?来就能来。”


    烟淼低闷地“嗯”了声。


    过了会儿,在平复好?心情后,她?抬头伸手,“手机给我。”


    “我想?玩游戏。”烟淼巴巴地看?着他道。


    “手机里没有游戏。”虽然这样说,闻泽还是?将手机解锁递了出去。


    桌面的?软件挺少的?,两?页就翻完了,好?多软件烟淼没见过,她?随便选了两?个点进去看?,不是?期刊阅读器就是?某某学术论?坛。


    连个看?剧的?软件都没有。


    烟淼客观评价:“你的?生活真无趣。”


    闻泽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数学没你想?得枯燥。”


    烟淼“哦”一声,懒恹恹的?语气表明不赞同?。


    两?人并排靠坐在一起,像灾难片里抱团取暖的?幸存者。


    闻泽一条腿曲起,手臂懒懒散散地搭在膝盖上。他看?着烟淼指尖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折射出的?荧光照在她?脸上,将眼睛照得亮亮的?。


    “居然三?点了。”烟淼打了个哈欠,瞄到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侧脸问:“你找我找了多久?”


    四个半小时。


    越找越恐惧,有那么一瞬间,他恐惧再也见不到这么明媚动人的?眼睛。


    闻泽看?向前方,视线没有聚焦,淡淡地回答,“没多久。”


    烟淼“哦”一声,回头继续找能打发时间的?app。


    “你手机呢?”闻泽打了很多通电话,铃响一遍一遍地响,但无人接听。


    “摔下来之前就掉了。”烟淼经他这么一问,愁眉苦脸哎一声,“我刚买的?新手机。”


    闻泽往上面望了一眼,“出去再找。”


    烟淼想?了想?,问:“你给我打电话了对吧?”


    闻泽“嗯”一声。


    “打了多少通?”


    “四十八。”


    “……”烟淼沉默思忖了会儿。


    她?不知道在哪儿掉的?,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春天?草木生长旺盛,小小的?手机就跟海里的?针一样难捞。


    “本来就只剩百分之三?十的?电,被你疯狂打电话。”烟淼蹙眉,“肯定已经关机了。”


    闻泽思维敏捷,秒懂她?话外之音:“用定位找。”


    “没开。”烟淼仰头问天?,“到底你是?扫把星还是?我是?倒霉蛋。”


    遇见他后的?生活一点也不顺遂。骨折,感冒,现在是?掉进坑里。


    闻泽回答:“我不是?扫把星你也不是?倒霉蛋,意外的?事谁也说不准。”


    烟淼撅着嘴。


    闻泽问:“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烟淼摇头,本来就是?新手机,只有一些自拍照。


    闻泽:“找不到我给你买新的?。”


    烟淼这人挺俗的?,这句话一出口,失落的?心情好?多了。


    不过——


    “又不是?你弄掉的?。”忽然想?到什么,烟淼语气变得愤愤,“我要找胖哥赔,叫他推我!”


    “你说什么?”闻泽直直看?过来。


    烟淼重复一遍,“找胖哥赔手机。”


    “他推你了?”


    烟淼“嗯”一声,“难不成我还污蔑他?”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胖哥说是?两?人遇鬼惊吓跑散了。


    闻泽拳头慢慢攥紧,“没说推了你。”


    “噢……”烟淼翻白眼,“他撒谎了。”


    不过很快又为别人考虑起来。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他胆子小,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撞鬼,人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烟淼兀自分析到这儿,看?向他,“我有时候也这样。”


    月亮偏移,周遭陷入更深的?黑暗。


    闻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冷不丁问:“你害怕吗?”


    烟淼毫不犹豫地承认,“当然害怕。”


    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和一些尖锐奇怪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响,恐惧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但凡是?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不怕的?。


    当然身旁的?男人除外,他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姿态。


    那个时候,烟淼催眠自己,害怕没用,哭也没有。她?艰难地站起来试图爬出天?坑。


    可坑壁太软找不到着力点,随时有坍塌的?可能性,于是?选择放弃。


    放弃后她?乖巧地抱住双膝蹲在角落,自己给自己取暖,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脑袋被覆上的?大掌揉了揉,思绪拉回,力道大得像是?想?将她?揉进手心里。


    烟淼斜眼睇他。


    或许是?四周过于安静了,闻泽话变得多起来,和她?聊天?,“害怕的?时候在想?什么?”


    烟淼:“反正没想?你。”


    闻泽:“……”


    烟淼回过头,往后靠了靠,挪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闻泽的?手机真的?太无聊了,这里没信号没网络,她?点开了照片。


    然后就发现了两?人的?合照。


    烟淼将手机凑到他脸前,就像当初他气冲冲将自己从教?室里拽出来那样,半眯着眼逼问道:“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闻泽的?视线也落在屏幕上,“‘为爱干杯’还是?‘天?长地久’?”


    “解释你为什么要保存这张照片以及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烟淼不打算放过他。


    闻泽轻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不说?”烟淼收回手,拇指快速点了两?下,“我删了。”


    闻泽抽走手机,点开最新删除,恢复照片。


    “你侵犯我肖像权。”烟淼说。


    闻泽睨来一眼,“你偷拍我,扯平。”


    烟淼发现闻泽变化很大,人没那么冷了,话变多了,同?时也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闻泽扬了扬手机,问:“还玩吗?”


    烟淼点头,“玩。”


    虽然无聊,但好?歹是?个电子产品,不然漫漫长夜怎么度过。


    闻泽在烟淼的?死亡凝视下,将相册锁上,设置密码的?时候还用手遮挡了一下。


    烟淼:“……”


    大可不必。


    天?地浑然一色,黑得深沉静谧,后半夜的?温度又降了两?度,烟淼冷得缩起脖子。


    “坐起来。”闻泽说。


    烟淼抬眼,不解地道:“嗯?”


    闻泽没解释,抬起胳膊从她?背后穿过,又移动位置,找到能让她?倚得最舒适的?位置,“现在可以往后躺了。”


    烟淼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脑袋靠在温热的?胸膛上。独属于他身上的?那股冷松香将她?彻底包裹,也像大雨后清澈干净的?绿叶的?味道,好?闻到让人沉沦。


    但先前那个吻是?冲动,血液沸腾的?大脑已经冷却下来,烟淼推开了他。


    闻泽搂住她?腰肢的?双臂收紧,下巴不由分说搁在眼前毛茸茸的?脑袋上,“我冷,给我抱抱。”


    第45章 不追了


    真冷假冷不知?道, 被虚锢住的烟淼在有?限活动范围内挣扎。闻泽的大臂压在她小臂上?,让人使不出力气,肘击得不痛不痒。


    烟淼扭头看着他那双澄黑的眼睛, 直直白白地拒绝, “不给抱。”


    闻泽下巴颏被凌乱又松软的头发?擦过, 痒中带点扎疼。这个抱坐的姿势似乎让暧昧又回来了点,他捏了捏圈在自己手中的细腕,垂眼淡睨着问:“亲都亲过了不给抱?”


    倒不是亲的问题, 烟淼没有?回答他, 而是低头看了看穿在自己身上属于他的外套。


    闻泽的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衬衣了,长直的胳膊贴在她手臂, 双手在小肚子前交握,却没有?落下触碰,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取暖。


    这就是所谓的绅士手吧?一个人的修养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抱吧抱吧。


    免费发?热床垫不睡白不睡。


    嗯,其实还是看在这件外套上?。烟淼收回视线, 先前绷紧了的背脊在此?刻放松, 用?行动代?替语言默许了彼时两?人如同热恋情侣的缠绵姿势。


    温暖的怀抱易让人产生?困倦, 疲惫也接踵而来。


    烟淼缩在闻泽的怀抱里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 视野里不再是狰狞的深黑,天空仿佛被一层柔和的浅白灰轻纱所笼罩,远端的山峰若隐若现。


    烟淼揉了揉眼睛, 她是被闻泽推醒的。


    烟淼睡眼惺忪地望着站在坑壁前探出脑袋的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脑门前绑着照明灯,其中一个年纪大的看着像是队长的人大声询问道:“能站起来吗?”


    烟淼拍拍屁股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血糖低而有?些不稳, 她晃了晃被身旁的闻泽扶住。


    搜救队没想过受困者会跌进天然形成的深坑里,且山路崎岖, 没法带滑轮装置。


    只能将救援绳的一端绑在大树上?,另一端扔下去,用?最朴素的人力拉绳法进行救援。


    “你先上?去。”闻泽弯腰捡起绳子。


    烟淼这人身体里就是有?股逆反的倔劲儿,“为什?么不是你先?”


    “我在下面护着你。”闻泽走到她跟前,“胳膊张开?伸直,成一字型。”


    烟淼:“系我腰上?不就好了。”


    闻泽似懒得和她废话,牵起她手腕。坚韧的绳索绕过手腕上?延伸至手臂,在上?臂的位置固定三圈后将绳头绑住。


    另一手同样操作,接着他蹲了下来,蹲到她腿前。


    从这个角度看去,闻泽的发?梢被露水沾得有?些湿润,乱糟糟的打?破了平日里一丝不苟清冷矜贵的形象,但也是美的,一种山野里凌乱肆意的美。


    烟淼没忍住,抬手狠狠薅了一把,就像他大力揉自己头那样。


    “别闹。”闻泽掀起眼皮。


    烟淼看着他绑完自己左腿绑右腿,“哦……”


    绳子在腿部交叉绕了数次,烟淼眨眨眼,“紧。”


    闻泽却跟没听见似的,绑得更紧了。


    他动作看上?去非常专业,烟淼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提出异议的好,说不定就是越紧越好。


    绳子从腿来到了她的腰上?,与手臂和大腿相连,四肢和躯干牢固地绑在一起。


    闻泽站起来的时候,耳朵从她唇前擦过。


    烟淼的声音是压低了的,带着说不出的暗示,“你好会绑啊。”


    空气静滞住,闻泽喉结滚了滚。


    他保持一贯的沉默,又恢复了清淡的样子,仿佛说冷硬要抱抱的人不是他。


    他摁住她肩膀,将人翻了个面扯了扯绳结检查。对她言语挑逗懒得搭腔,询问:“呼吸通畅吗?”


    烟淼深呼吸实践,对他比了个ok手势。


    不她往下看去,“腿太紧了。”


    “很紧?”闻泽问。


    烟淼点头,“特别紧。”


    闻泽:“那就对了。”


    “……”


    烟淼怀疑闻泽报私仇,但她没有?证据,且救援队队员将她拉上?去松绳索时赞不绝口,夸他绑得好,问他是不是干过这行。


    闻泽说没干过,学过基本救援知?识。


    基本?


    烟淼看着那些复杂的绳结,说实话,她也上?过红十字的急救课,也分?组实践过。但你让她现在来做最基本的心?脏复苏,第一个步骤是什?么她都想不起来。


    确定人无大碍后,救援队分?给了他们水和巧克力。


    烟淼没忘记找手机,但只草草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就说不找了。


    因为她知?道救援队的人也极度疲倦,大家?都想快速下山。


    再者,烟淼余光往旁边睨去。


    有?人兜底不是么。


    男人的衬衫不再洁白,泥土沾染,细看卷起的袖口处,荆棘划破的洞好几个。


    烟淼觉得。


    他这辈子,应该没这么狼狈过。


    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有?点想笑,又有?些心?酸。


    闻泽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忽然侧头,“看路。”


    脚下正好有?一块布满潮湿青苔的石头,差点踩滑。烟淼趔趄了一下后抓住旁边的树藤,想起昨晚小旅馆的楼梯间,她平静解释,“我没看你。”


    闻泽停脚。


    队员走在他们前面,逐渐拉开?距离。


    视线从她的睫毛下移,掠过小巧挺拔的鼻梁,最后落在她微张的柔软唇瓣上?。


    闻泽敛了敛眉,意味不明地道:“说话非要这么硬?”


    烟淼被噎了一噎。


    直觉里,闻泽应该睨她一眼或者冷淡淡地“嗯”一声。但他没有?,而是用?阴阳的语气反击。


    本事?渐长,他很聪明。烟淼怀疑闻泽是从自己这儿学来的。


    暗暗有?些不爽,正欲开?口,救援队队长回头看来,“走不动了?”


    烟淼回答差点摔跤,队长说他过来扶着她走。烟淼态度强硬地拒绝,说自己能行。


    她脚没有?受伤,不想麻烦别人。


    没走几步,眼尖的烟淼发?现了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的东西。


    带钻手机壳立大功。


    烟淼狂喜,“我手机!”-


    太阳升起,光芒四溢,照亮了整片大山。


    下山路难走,但视野极佳,一行人在一个半小时后成功下山。


    焦急在院门口等待的领队老师和院长妈妈见到他们的瞬间,长呼口气,如释重?负。


    “谢谢你们了,太感谢了。”院长妈妈不停地作揖。


    这件事?因寻找小蓝而起,也是因她而已。他们可是A大的高材生?,有?远大前途的孩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后半辈子都不会好过,背着罪孽过活。


    队长客套几句后,又叮嘱两?人时刻观察自己的身体情况。


    分?别前,烟淼和闻泽诚挚道谢。


    在院内等待的除了领队老师还有?郭敏和胖哥,其他的同学也有?死犟着不走的,但被王老师黑着脸赶回旅馆睡觉了。


    胖哥的眼袋快要垂到鼻梁上?了,他蔫蔫儿地看着烟淼,后怕地问:“你怎么掉坑里去了?”


    “……”烟淼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会掉坑里胖哥应该很清楚才对。不过这样的问法让她笃定自己的想法没错——


    胖哥不是故意的。


    但是——!


    烟淼一脚踹过去,对准胖哥的膝盖窝,毫无防备的他差点当即给烟淼跪下。


    “哎哟我的娘。”胖哥揉着膝盖哇哇叫,“痛死我了。”


    烟淼剜他一眼,“白长这么大个,胆小鬼。”


    烟淼骂完径直路过他,去后院的水龙前洗漱。胖哥弯腰拄着腿,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纳闷可爱的淼淼学妹为什?么如此?残暴。


    这时,闻泽走过来,目光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穿透。


    “害怕就不要上?山。”闻泽手插在兜里,眼底黑沉,“推人算什?么,即使是下意识的。”


    胖哥这才反应过来,闻泽走后,他抠着头努力回忆。


    可画面截止在看见幽幽绿光前,中间的片段像是被掐断了,只闪过几帧他害怕往下奔跑的画面。


    他推了吗?


    怎么毫无印象啊老天。


    ……


    原定早上?七点返程,这下推迟了快三个小时。午饭可能赶不上?,王老师让郭敏买了两?大袋面包和牛奶纷发?给大家?。


    烟淼嚼着不怎么好吃的面包,问同排坐的郭敏,“还有?其他吃的吗?”


    郭敏拎起放在脚边还剩一小袋的零食,“你自己找找。”


    烟淼找出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含在嘴里。


    “你怎么不和泽神坐一排?”郭敏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回头望了一眼。


    烟淼上?车上?得早,直接走到她身旁坐下。而泽神是倒数几个上?车的,路过她们这一排时,脚步明显缓滞了。


    “我为什?么要和他坐一排?”烟淼像个小学生?似的,一会儿用?舌头裹着棒棒糖打?圈圈,一会儿握着细细的纸棒末端来回抽动。


    “孤男寡女,共处一坑。”郭敏往里凑近,小声问:“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悄悄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啵儿的一声。


    烟淼吐出棒棒糖,看向窗外,脑海里闪过很多火热的画面,嘴巴平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郭敏一脸不信,毕竟她回来时身上?披着泽神的衣服。


    八卦归八卦,烟淼不愿意讲,她也不会讨嫌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话锋一转:


    “泽神找你前和王老师大吵了一架。”


    飘远的思绪被拉回,烟淼缓缓回头,“吵架?”


    郭敏“啊”了声,“王老师不让他上?山。”


    烟淼回正身体,表情凝了凝。


    郭敏觉得自己这话欠妥当,重?新道:“也不能算是吵架,反正话说得很僵。”


    烟淼棒棒糖也不舔了,“说了什?么?”


    “王老师说要是眼里有?她这个老师,就不要上?去找你,救援队很快来了,他们比泽神更专业更有?经验,他单独上?去找人不仅帮不了忙,只会多份危险。”


    王老师是党支部的老师,常常以“不担责任”或者“责任能担多小担多小”的标准行事?。那句不要上?去找她,虽然有?些扎心?,但也能理解。


    烟淼将糖果从棍子上?咬下,整个囫囵包在嘴里,“……噢。”


    “你猜泽神怎么说?”


    其实烟淼没多少好奇心?,同时也知?道郭敏说的话就是为了引出接下来这句。


    但既然她都问了,不接一句会显得太冷漠。


    “说什?么?”


    郭敏抿着唇,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前刻意保持一瞬的沉默,将情绪下压。


    惹得烟淼心?里痒痒。好吧,她现在承认自己确实好奇。


    “他说——”郭敏又哽了哽喉咙,差点把烟淼给整萎了。


    “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她拍拍脑袋。


    烟淼:“……”


    “大概意思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干涉。他愿意承担风险,包括意外身亡。”


    郭敏说着说着姨母笑起来,“苏死我了,跟看偶像剧似的,当时要不是担心?你,我都要发?出土拨鼠尖叫了。我说要不然你就从了泽——”


    她转头看去,烟淼抱着手臂歪头睡着了。


    “……”


    郭敏摇了摇头,将剩下的话咽回去。


    她一宿没睡,这会儿也困了。闭上?眼没多久,肩膀被人轻敲了敲。


    泽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站在椅子斜后方?,过道中央。低声询问:“换个位置行吗?”


    当然行。


    泽神自带的压迫气场,郭敏利索地起身走了。


    山路十八弯,每转一个弯,烟淼的脑袋不是往左晃就是往右偏。


    车子摇得太凶,将睡未睡,她怎么调整姿势都不能将脑袋固定,难受得眉心?皱起。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她感受到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托起了她的下巴。而后,她终于有?了舒适的倚靠点。


    眉心?舒展,渐渐陷入睡梦中……


    三个小时过去。


    城市的喧嚣隔着车窗传来,烟淼慢慢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城市街道,高楼大厦,以及一张轮廓利落好看的侧脸。


    余光里,闻泽左手搭在右臂上?,唇线抿成忍耐的一条,像是肩膀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旁边坐的是他不是郭敏,但烟淼不打?算问。


    她收回视线,衣兜里摸出手机。上?车前她在另外一个女生?那儿借了个充电宝。虽然是慢充,三个小时也充满了。


    未接电话五十二通,四十八通是闻泽,还有?四通是段一鸣的。


    烟淼回拨过去。


    段一鸣上?一周去B省比赛了,昨天早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上?前往静安的大巴车,没赶上?趟。


    “你消息真灵通,我没事?,你放心?。”烟淼垂着睫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充电线玩。


    段一鸣问她晚上?还看演出吗,要不就不去了。


    “去啊,我马上?到学校了,下午补个觉就行。”烟淼说。


    毛线球乐队带着新曲来A市返场了。


    早鸟双人票划算,烟淼好运气地抢到了。


    本来是想带顾青去的,但顾青不感兴趣。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段一鸣,也算是对上?次段一鸣请她看演出的回礼。


    “七点开?始,我们先去吃饭,我想想……”烟淼思忖了一会儿,“五点半在东门见吧。”


    段一鸣说好。


    烟淼问:“比赛成绩怎么样?”


    话音落下,一道冷淡裹着尖锐的目光射来。


    烟淼抬睫,两?人形成对视,对段一鸣说:“恭喜恭喜。”


    道贺完又寒暄了两?句,电话挂断后,闻泽出声问:“晚上?去哪儿?”


    烟淼打?开?摄像头,拨弄自己睡乱的头发?,“看乐队。”


    闻泽:“和段一鸣?”


    不是听见了吗还问?


    烟淼低头玩着手机,懒散回答:“对啊。”


    闻泽看着她,视线落在她唇上?,似在提醒什?么,“可以不去吗?”


    烟淼侧头,望进他漆黑的眼睛里。两?人通过对方?的眼神皆想起了昨晚的激情。


    烟淼扯了扯唇角,轻飘飘地道:“亲嘴而已,谁都不亏。”


    没等闻泽开?口,她声线平直地接着道:


    “别太在意,你不需要对我负责,我也不会对你负责。”


    第46章 不追了


    大巴车从三环匝道口驶出?, 路经大学城,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


    A市空气质量差, 难得能见到微蓝的天。又正值周末, 路上人来人往, 热闹喧杂。


    说完这句话,烟淼屁股往里坐了坐。她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歪着下巴姿态懒懒耷耷地看手机。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被漠视的闻泽脸上表情逐渐收平。然?而?视线依旧毫无掩饰地投在烟淼身上, 落在她脸上。


    烟淼不久前看过一篇推文?, 大意是?人的皮肤长有无形的“眼睛”,能感知别人的注视。


    当时她呵呵一笑, 认为?瞎扯淡。但现?在看来,作者编辑的内容不全是?无中生有。


    就?好比现?在。


    她眼皮耷已经垂得很低很低了,视线里除了手机界面就?是?自己的大腿。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闻泽的凝视。


    车窗遮光帘极薄,末端短了一截。盛大的光线从缝隙钻透进来。


    有些刺眼, 烟淼将窗帘布的褶皱扯平, 同时肩膀侧着往里又靠了靠。


    似刻意拉远和?旁坐男人的距离。


    闻泽的视线随着烟淼的动作, 从她脸上移到了后脑勺, 视线灼人,但安安静静,像是?无声讨要说法。


    也?像是?。


    她做了什么犹如抛夫弃子?般的天理?难容的大错事。


    烟淼招架不住, 啧了声,转脸看来,“你有意见??”


    闻泽终于将视线收回,不再盯着她, “我没?说这个。”


    市内不允许鸣笛,可外面刺耳的喇叭声接二连三响起。


    这回换烟淼盯着他了。她一边皱着眉头忍耐鸣笛声, 一边直直愣愣地用眼神问“大哥那你到底在说什么?”


    闻泽余光并没?有睨来,侧脸也?跟长了眼睛似的,解释得及时:


    “负不负责另说,身体疲惫缺乏睡眠不适合去吵闹的环境。”


    烟淼左手抱着右胳膊,语气恹恹:“我好得很,不困不累,一拳能打烂十个醋缸子?。”


    闻泽明显被她哽到了,喉结上下轻滚,唇角也?微弱地颤了颤。


    心说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栽了,栽得比数学更彻底。


    闻泽轻轻地叹息一声,侧头看来,撞进她亮晶晶又嚣张得意的双眸里,淡着声儿道:“你要是?精神好下午补完觉晚上来找我改论文?。”


    他沉默的时间里,烟淼刚好在回段一鸣的消息。


    她听到这话蓦地抬头,不太确定?地审视他两?眼后,皱着眉头问:“你用论文?威胁我?”


    闻泽:“……”


    虽然?不想见?到烟淼和?段一鸣去看现?场,但本质上还是?有点清高在身上的。用论文?威胁她这事儿他做不出?来,再者,真要威胁,论文?太轻飘飘了,完全不够格。


    闻泽低垂睫,难免阴暗地想:烟淼父亲经营者一家小建材公司,表姐经他介绍去了风盛总部实习,男友所任职的山企他也?让宁叔打了声招呼……他想威胁有的是?手段。


    总而?言之。


    他想要的是?烟淼的喜欢,而?不是?使用禁锢身心自由的强制手段让她被迫和?自己在一起。


    “周一到周三你没?课的时候我不空,周四一早我要去C校做访问学者,最早周六才能回来。”闻泽说完,脸上的情?绪很淡,像是?睥睨着在对她说——


    你考虑考虑自己看着办。


    选择权莫名其妙从烟淼手上转移到了闻泽手里。


    烟淼唇角嗖得往下撇耷,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明白先前还骑在闻泽脸上的自己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被他压于掌下。


    不过。


    烟淼的思维总是?向四面八方发散,垂下的嘴角反向上扬,笑嘻嘻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你偷看我课表了?”


    衣兜里传来震动,闻泽掏出?手机,边给得知自己在山上遇难的阮唯君回消息,边声线平静地道:“官网教务平台挂着有,我正大光明地下载,怎么能算偷看。”


    烟淼:“……”


    学校门口在修路,几百米的路堵了十几分钟。大巴车一驶进校门,大家窸窸窣窣开始收东西?,烟淼也?不例外。


    下车前,烟淼对闻泽说:“周三下午四点半。”


    “你不是?有课吗?”闻泽记得是?形态研究这门课。


    翘了呗,但烟淼懒得费口舌解释。她挎上托特包,嘴角噙笑,张开的五指摇了摇,施恩般道:“画室见?。”


    闻泽从不着急下车,无论是?坐飞机还是?动车,总是?等前面的人走完再走,站在排队很傻,时间也?不是?靠这些时候节约出?来的。


    他记得有一次,是?去德国参加一个数学会议。飞机在廊桥挺稳后,空姐还未播报下机通知,一对留学生情?侣早早起身。


    但依旧被堵在自己座位旁边的过道。


    当时闻泽坐在原位,手里拿着个平板,不疾不徐地浏览着Annals of Mathematics 的最新一期。


    余光不经意地瞄到他们牵紧的手,闻泽滑动页面的指腹滞了一瞬。


    他想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因为?与前面独自一人排队下机显得非常烦躁的乘客相比,情?侣脸上洋溢的笑容让属于他们的时间过得飞快,等待不再是?难以忍耐的事。


    情?侣闲聊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闻泽耳朵里,内容毫无营养,也?非常无趣。


    他觉得神奇,同时也?无法理?解,因此更确信自己是?实打实的单身主义。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谈了恋爱,他也?绝不可能做这些“无聊”的事。


    站在烟淼前面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学长,挡住了她全部视线,队伍好半天没?有向前移动,烟淼垫着脚好奇地探头看去。


    前排有人站在过道中间货架上拿包,估计是?拉链没?拉,包里的东西?掉了一地。两?个女?生蹲在地上捡,堵住了后面人的出?路。


    烟淼收回视线,脚后跟缓慢着地。后知后觉被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包裹。隐约知道身后是?谁,但人总是?很犯贱地想眼见?为?实。


    她悄悄撇过下巴,幅度小到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确认是?闻泽后,天坑里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隔了几个小时后再次刺激大脑皮层。


    背脊开始发烫,烟淼甩了甩脑袋,往前挪了半步-


    烟淼回到寝室时,没?想到三个室友都在。


    张佳宜拉着她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后,长吁口气。


    “吓死我了。”她问:“你怎么会掉进山洞里?”


    烟淼将包往桌面上一扔,给手机充上电,“不是?山洞,是?天然?形成的深坑。”


    “怎么掉进去的?”冷晓雪接着张佳宜的问题问。


    插线板被烟淼贴在桌角边缘线上,她很没?坐相地跪在椅子?上,手肘撑于桌面,边看手机边回答:“失足,不小心。”


    “小心点嘛!”张佳宜心有余悸。


    烟淼说完扭过头来,发现?顾青在收包包,问她:“你去哪儿?”


    顾青言简意赅,“打工。”


    烟淼忽然?想起顾青周末全天兼职,这个点居然?还留在寝室,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虎牙,“我们顾青姐姐是?不是?担心我专门回来见?我的?”


    顾青拎起包,点点头,“看你脑子?摔坏没?。”


    烟淼愣了一下,撩起自己的衣摆给大家看伤口,嘟着嘴朝顾青诉苦,“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顾青径直路过烟淼,走到门口搭上门把手,推开后扭头看来,像是?忍无可忍,表情?严肃,“大晚上深山找人,你们领队老师是?白痴,你也?是?白痴。”


    “…………”


    门关上后,被骂了的烟淼眨眨眼睛,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这么说来,闻泽也?是?白痴。”


    提起闻泽,张佳宜转了话头,“群里都聊炸了,说泽神孤身上山,为?爱献身,有这回事吗?”


    烟淼跪得膝盖疼,终于拉开椅子?安分地坐下,坦荡承认,“上山找我是?真,但为?爱献身……”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斟酌后道:“有些肉麻,过了过了。”


    冷晓雪已经翻开经典案例指导书了,张佳宜拉开椅子?反着坐下,和?烟淼面对面聊天,“你知道大家现?在叫泽神叫什么吗?”


    “什么?”


    张佳宜一字一顿,“A大情?种。”


    烟淼:“……”


    张佳宜说:“恭喜你,你已经彻底洗清‘舔狗’的耻辱标签,大家全在猜测,现?在是?不是?泽神倒追你。”


    烟淼澜不惊地点点下巴,“现?在他是?舔狗。”


    张佳宜兴奋嘿嘿道:“给他点颜色瞧瞧!”


    烟淼嘴唇微蠕,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敢兴趣。提着篮子?去浴室洗澡,吹干头发后浑身清爽,疲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她爬上床补觉。


    放下手机前,她在百度上搜索深山救援的相关词条。弹出?来的大多是?解救驴友的新闻报道,烟淼随意点开了一条。


    内容大意是?几个大学生假期无聊相约去爬某某峰,但由于户外经验不足以及装备准备不妥的原因被困在山顶,搜救队员紧急出?发寻人。


    六个半小时后找到了被困大学生,但同时牺牲了一名队员。


    烟淼平躺在窄小的床上,呆呆地望着铺满海报的帘顶,大脑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困但睡不着。


    但最终还是?抵不住疲倦,缓缓闭上眼睛,。


    ……


    闻泽没?去林书别院,而?是?就?近回了宿舍。


    洗完澡出?来,他拉开椅子?坐下。师兄这会儿在研究室,双人间寝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着急吹干头发,漆黑的发梢湿漉漉滴着水。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他靠坐在椅子?上,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拇指上下滑动某售空的软件界面。


    几分钟后。


    闻泽站起来给宁管家拨了通电话,让他帮忙买张票。


    毛线球乐队的歌曲全在描写爱情?。闻泽大脑不受控地幻构出?烟淼和?段一鸣肩并肩靠在一起看演出?的画面。


    这直接导致。


    电话挂断后,他站在阳台,吹着风接连抽了好几支烟。


    第47章 不追了


    隔开阳台的遮光帘被人拉得严丝合缝, 室内光线暗沉,落针可闻。


    烟淼昏昏沉沉睡了近两小时?,在?梦中被铃声?惊醒。


    眉头蹙起, 从被窝里伸出只?手在?枕头下胡乱瞎摸。找到手机后不耐烦地掐掉闹钟。


    她?翻了个身, 铃声再次响起。


    这回终于清醒了。


    下午五点十分的闹钟, 每隔三分钟响一次,烟淼赖了五分钟的床,起来后快速冲到阳台刷牙洗脸。


    段一鸣早早等?在?学校东门, 烟淼迟到几分钟, 飞奔跑去。


    “你跑什么?”段一鸣依旧鸭舌帽口罩打扮,好笑地问, “后面有?鬼追你?”


    烟淼喘着气,“我看你在?等?我。”


    “没等?多久,再说——”段一鸣看了眼手机,挑眉道?:“男生等?女主不是天经地义么。”


    在?烟淼的观念里, 谁等?谁都不是天经地义。


    段一鸣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烟淼原地蹦跶两下, 证明自己没问题。


    “山里太危险, 下次不要去了。”段一鸣得知?消息时?志愿者队伍已经返程了,当时?正在?和队员在?网吧打游戏,那?瞬间什么玩乐的心情都没了, 只?想变成超人飞去山区。


    好不容易得空休闲娱乐会儿,队友见他心不在?焉打得跟狗屎一样,便劝他:“你担心也?没用,干着急, 不如认真打两把游戏缓解焦虑。”


    段一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然后战绩0——18


    被队友提出开黑队伍。


    校东门口是公?交车站,大多数去市中心的学生会选择往前走一小段,到斑马线对面的十字路口再打车。


    烟淼往前走,“不行,我和小蓝说好了。”


    段一鸣快步跟上?,“小蓝是谁?”


    “福利院的小孩,我和她?约好了会再见面的。”烟淼侧头道?。


    段一鸣:“下次带上?我。”


    段一鸣不是志愿者协会的,以前没听?说过他喜欢献爱心。


    “你去干嘛?”烟淼狐疑地问道?。


    元宵看毛线球乐队那?回,段一鸣明确告诉烟淼,他不喜欢她?。


    这是烟淼能和段一鸣继续相处下去的基石。


    “我去教他们跑步,打篮球,当他们的体育老师,让他们长高个,拥有?强健的体魄。”段一鸣一本正经道?:“我妈最近给我算命,说我命途多舛,需要常常行善积德。”


    烟淼停脚,回过头看他。眼神锐利,似在?打量他话里的真实性。段一鸣被她?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喉结上?下滚动,正欲张嘴给先前的话打补丁。


    烟淼开口:“你妈妈在?哪儿找的神婆,能不能给我也?算算?”


    “……”段一鸣将话噎了回去,“回头帮你问问。”


    “一定要记得帮我问。”


    “你想算什么?”


    烟淼直言不讳:“姻缘。”


    段一鸣脸色黯了一瞬,心里发酸,“算和他是吗?”


    “他?”烟淼迷茫地眨巴眨巴眼,“谁啊?”


    段一鸣艰难吐出一个名字,“闻泽。”


    烟淼呵呵,甩脸子道?:“开什么玩笑。”-


    二环路,车流如织。


    一长排汽车亮着红色的刹车灯,宛若一条巨龙盘旋在?夜幕之下。


    闻泽一向规划时?间精准到分钟,但今天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出门。拥堵车况在?意料之中,他虚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着内侧。


    车子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快要下二环路时?,罗肃打来电话。


    闻泽拇指摁了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


    罗肃的嗓门不大,但这会儿音量吓人,语气尖锐,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你在?哪儿?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对不对?费米尔猜想被人证明出来了!”


    “等?等?。”闻泽语气平静,但内心已经掀起波澜。


    他找到最快的出口下二环,将车子停在?马路牙子上?。


    随身携带笔记本早已成习惯,闻泽将椅子往后掉,伸手打开阅读灯。


    轻薄的笔记本搁于膝盖上?,闻泽指腹在?触控板上?滑动,仔细地看了这篇半个小时?前发表的论文?。


    一作是一位副教授,二作是一位名叫刘存民的学生。


    两人均来自C省一所普通院校。


    期刊的级别不高,连国内数学二线刊物都算不上?,但获得了国外某知?名权威专家的支持,从而在?数学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罗肃师兄说,这篇论文?已经被几位大佬联合向数学学会推荐。


    闻泽简短回了个“嗯”,细细浏览起这篇论文?。


    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证明过程有?小部分缺失,半吐半露。


    闻泽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他拿出放在?扶手箱里的稿纸和钢笔,按照论文?里的基础理论,进行假设推导。


    推导过程中,他补足了一些没有?表明的细节,但怎么也?无法准确、逻辑清晰地指向最后的结果。


    不具有?百分之百的准确性和可靠性。


    一盆冷水兜头倒了半盆下来,闻泽立即给叶老打电话,希望通过他联系到本文?的作者。


    叶老说刚好和这所学校的某位老师有?交集,答应帮忙联系。挂断电话前,叶老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如果被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证明出来,你会觉得不值吗?”


    叶老话里掩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他这个学生为费米尔猜想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放弃了太多的东西。


    闻泽知?道?叶老的意思,但他从来都没把自己当“英雄”。


    这么多年来,闻泽从始至终只?想证明——费米尔猜想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谬论。


    所以,无论谁证明出来都行。


    哪怕是一个三岁小孩。


    闻泽回答道?:“不会。”


    ……


    和叶老通完电话,闻泽扫到中控屏上?的时?间,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演出只?剩二十分钟。


    闻泽踩下刹车,库里南顶着限速往目的地驶去-


    演出结束,烟淼和段一鸣挤在?人群中往外涌出。


    “完了,打不到车。”段一鸣看着滴滴排位七十八,顿觉无语。


    “没事。”烟淼无所谓地道?:“我哥来了。”


    段一鸣上?次去烟淼家只?见过烟父烟母,惊诧道?:“你还有?个哥哥?”


    烟淼“嗯”一声?,解释:“亲哥。”


    演出开始十分钟,烟深发来消息,让她?出寝室到学校正门,社?会车辆不让进。


    烟淼说自己不在?学校。


    烟深发了一长串问号,让她?甩个地址过来。


    烟淼推测,烟深是被爸妈逼来探视的她?的。


    她?在?山上?失踪时?,带队老师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又?及时?通知?了烟父烟母。虽然报了平安,但按照烟父烟母的秉性,得眼见为实才放心。


    烟深自然成了他们的眼睛。


    场馆里面是开live的场地,外面是一家文?创店。烟淼随便看了看,一只?手绘猫咪图很?入她?的眼,一看价格三百三八元。


    就在?这时?,身边挑选文?具的女生突然惊呼了句“操好帅!”,叫同伴快看帅哥!


    听?到帅哥两个字,烟淼眼睛都亮了。赶紧放下手绘图,抬眼望去。


    “…………”


    “你来干什么?”段一鸣先发制人,质问闻泽。


    闻泽看向站在?段一鸣身后的女人,眉心略沉,“我来接人。”


    他们靠得太近了,烟淼的手臂擦着段一鸣的肩膀。闻泽想将人扯过来,但段一鸣挡在?中间,有?些不好操作。


    “接我?”烟淼指了指自己鼻子。


    闻泽“嗯”一声?。


    烟淼定定地看了他会儿,“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接。”


    段一鸣嘴角止不住的翘起。闻泽面上?波澜不禁,问她?:“你能打到车吗?”


    他进来时?,门口站了一群人,看样子是在?等?车。


    “不需要你担心,我们——”


    “淼淼!”


    烟母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担心的烟父以及臭着脸的烟深。


    烟淼顿时?傻眼。


    这什么情况?烟深没说爸妈来了。


    烟母扯着烟淼胳膊动看西看,担心得不行。


    烟淼不停地说自己没事,隐瞒了皮外伤的事,烟母眼泪浅,要是知?道?肯定现场哭出声?来。上?次她?断腿就是,接她?回去的时?候烟母坐在?副驾座偷偷抹眼泪。


    一行人往外走去。


    烟父碰了碰烟母的胳膊,小声?道?:“他就是来我们家楼下找烟淼的男人。”


    先前打过招呼,烟母以为是烟淼的同学或者朋友。经烟父这么一说,烟母悄悄打量起这位年轻男人。


    长相不逊于段一鸣,气质身段甚至更优越沉稳些。


    烟淼被夹在?中间,左手边是段一鸣,右手边是闻泽。


    烟深走在?他们身后,抱着胳膊脸色很?黑,谁也?看不惯的样子。


    “怎么走?”烟父问。


    他们一共六个人,车子准载五个。


    “要不小深打个车先回酒店?”烟母提议。


    烟深垂下手,语气不悦,“妈……”


    “他开了车。”烟淼指着闻泽,“让他自己走。”


    烟母和烟父对视一眼,通过眼神交流。


    “那?小段跟着我们走吧。”烟父说。


    闻泽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肃颓,礼貌颔首,“叔叔阿姨再见。”


    烟深开车,烟父坐副驾。


    烟淼挤在?段一鸣和烟母的中间。


    “后面这辆一直跟着我们的车不得了。”烟父看着后视镜咂舌。


    “怎么不得了?”烟母扭头看去。


    烟父说:“豪车。”


    烟母扭头看去,好奇问:“多少钱?”


    “看配置,大几百万有?。”烟父说。


    烟母摇头感叹:“A市有?钱人就是多。”


    一直沉默的烟淼忽然出声?:“有?钱了不起啊?”


    下榻的酒店定在?校门外,送完段一鸣。烟淼跟着家人前往酒店。


    烟淼今晚和烟母睡。


    洗漱完两人躺在?穿上?,烟淼抱着烟母,就像小时?候那?样。


    “多大了还抱着妈妈睡。”烟母笑着问。


    烟淼抱得紧紧的,像只?树袋熊,“我就要抱着妈妈睡,就算老了,到五十岁也?要抱着妈妈睡。”


    烟母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今天这两个谁是你对象?”


    烟淼松开手,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说了都不是。”


    烟母显然不信,“妈妈在?认真问你。”


    “非得在?他们中间选一个是吗?”烟淼坐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左拥右抱。”


    “……”烟母也?坐起来,“淼淼,对待感情要认真,骑驴找马不对,脚踩两条船更不对。”


    烟淼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转头看向妈妈。


    “妈,你和爸是怎么在?一起的?”


    烟母楞了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扬唇笑了下。


    烟淼一直以为是烟父追的烟母,但没想到是反过来的。烟母说,烟父一开始不喜欢她?,喜欢纺织厂里的厂花,但厂花看不上?烟父,嫌烟父家庭条件不好,太穷。


    “我就追啊追啊,追了快一年,其实那?个时?候也?没多喜欢你爸,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后来想通了和村书记儿子在?一块儿,你爸又?眼巴巴凑上?来搞破坏。”


    烟淼评价了一句,“我爸真不是人。”


    “怎么说话的?”烟母睨她?一眼。


    “本来就是,爸一开始不喜欢你,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莫名其妙就又?喜欢上?你了?”烟淼问:“这是真的喜欢吗?还是说不习惯?”


    起初这个问题也?困扰过烟母,后来就释怀了。


    “你爸那?个性就是喜欢而不自知?,厂花结婚也?没见他买醉,倒是看见我和村书记儿子在?一起,哭得可伤心了。”


    烟淼震惊,“我爸还会哭?”


    在?她?眼里,烟父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不可能哭。


    “嚎啕大哭。”烟母说。


    聊到十一点,烟母催促她?快睡觉了。


    闭眼前,烟母语重心长地说了句,“淼淼,妈妈喜欢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你也?真心喜欢他的人,两个人相互扶持,成为彼此的依靠,度过余生。”


    末了,又?加一句,“外在?条件都是其次。”


    烟淼摇头:“不可能,我未来的老公?一定是个大帅哥。”


    烟母抿了抿唇角,没说别的,让她?赶紧睡觉。


    烟淼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手机震了震,她?迷蒙着眼,解开锁屏一看。是烟深的消息,问她?睡没睡,没睡出来,他在?走廊尽头等?着。


    烟淼趿着酒店的拖鞋出去。烟深听?见动静,掐灭烟星子,转头看来。


    “有?事?”烟淼打着哈欠问。


    烟深的目光要把她?戳出个洞来,“你和体育生搞什么我不干涉,和那?只?蚊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蚊子?”


    “闻泽。”


    烟淼拨弄头发,有?些烦躁,“你是不是感情不顺心啊?怎么老是来管我。”说到这,她?蓦地抬眼,“你不会是妹控喜欢我吧?”


    烟深看着她?。


    烟淼忽然害怕,很?久没叫他哥了,警告道?:“哥,这是乱`伦。”


    “老子——”烟深忍住没爆粗口,抬手给了她?个爆栗。烟淼捂着头哀嚎,“我要告状。”


    烟深狠狠乜她?一眼,“口无遮拦。”


    “我和他没什么,真没什么。”烟淼解释。


    烟深冷笑:“没什么你们一起去当志愿者,一起看演出?”


    “他在?追我,”烟淼在?说出接下来的话前,提前捂头,“我在?报复他。”


    “……”


    烟深的脸色像调色盘一样精彩,想敲她?头但又?被她?捂住,只?好压着怒气道?:“你是小学生吗?幼不幼稚!”


    烟淼不服气,“我乐意。”


    烟深教训了她?一通,烟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有?一句话她?记在?了心上?,并敲醒了她?——


    “你这不是在?报复,是在?给他机会。”


    烟淼楞楞地问:“真的吗?”


    “废话。”烟深说:“你哥我是男人。”


    烟淼脸色认真:“那?我不要再给他机会了,我宁愿给段一鸣机会。”-


    闻泽回到寝室时?脸色不怎么好看,罗肃以为是费米尔猜想的事,便没有?多语,只?是拍拍他肩膀,说自己先睡了。


    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闻泽在?梦呓,觉得非常神奇,摸黑走到他床边细听?。


    “你说什么?”罗肃故意问他。


    闻泽没有?回答,寝室内安安静静。


    罗肃撇了下唇角,转身往自己床位走。


    就在?这时?,手忽然被抓住。


    罗肃一愣。


    躺在?床上?的人沙哑出声?,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罗肃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他清晰地感受到闻泽抓住他的五指很?用力。


    “你说什么?”罗肃再一次问道?,左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照亮视野。


    借着光线,罗肃发现闻泽垂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眉心紧紧皱着,似非常不舒服,连呼吸都很?费力。


    罗肃抽开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滚烫得可怕。


    高烧会把人烧成傻子的,罗肃面色陡变凝重,转身去开灯。


    破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次听?清了 ——


    “淼淼,求你……”


    “不要跟他走。”


    第48章 不追了


    翌日一早, 太阳被?乌云掩盖,A市的天显得灰蒙蒙。


    烟母在被?窝里睡懒觉,烟父早早起床去见以前的合作?伙伴。


    烟淼有早课, 在酒店七楼用早餐。她耷拉着眼皮, 慢吞吞将一个奶黄包塞进嘴里, 嚼几下又发会儿呆,面色呆滞。


    烟深坐在她对面,指尖敲着桌面不耐烦地问:“能不能快点?”


    烟淼眉毛拧成麻花, 边嚼边含糊不清道:“狗催我。”


    烟深睇她一眼, 捞起车钥匙起身。


    “喂你?去哪儿?”烟淼瞌睡一下子清醒。


    烟深没说话,直直往前走。


    烟淼拎起包追上去, 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拿了两个粉红猪猪包塞嘴里。


    不忘大喊,“哥,等等我!”


    一路上很安静,烟淼抱着胳膊下巴嵌在锁骨里补觉。


    到校门口时, 烟深猛踩一脚刹车。烟淼脑门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好不容易攒起的睡意再次消失殆尽。


    烟深目光幽深地看来, 不再是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神色颇为正经,“昨晚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烟淼当复读机:“记住了记住了。”


    她发现推不开车门,扭头叫烟深, “解锁。”


    “记住了是吧。”烟深手肘搭在方向盘上,闲闲道:“复述一遍。”


    “……”


    烟淼从?来都?是闭着耳朵听?训。


    她举起手,大拇指往内扣,其余四根手指竖直并拢, “我发誓,我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鸟闻泽, 我要是再理?他?我天打雷劈。”


    烟深视线停留在她发誓的手势上良久,闭了闭眼睛后?道:“小?拇指给我放下去。”


    正确发誓手势是用三根手指。


    烟淼抽搐嘴角,默默将小?拇指放下。


    之后?的两天,烟淼除了上课外便是背着电脑去图书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玻璃外是生气勃勃的春日,室内是埋头苦学的男男女女。


    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烟淼转着笔有些?惆怅。


    惆怅无用,烟淼喝完一大杯咖啡,继续勤勤恳恳逐字逐句修改论文-


    闻泽感冒了,高烧不退。


    在校医院吊了一天的水后?,受不了吵闹的环境,不顾罗肃阻拦,强行回寝室。


    和师弟同窗几年,罗肃第一次见?他?病得这么严重。


    闻泽肤色生得白?,是那种冷调的白?,生病后?脸颊更加毫无血色,只有嘴唇被?烧得乌紫。


    “山上气温低,又是晚上,你?肯定是在坑底着了凉。”从?校医院回来后?,罗肃给他?倒了杯热水,“应该提前吃感冒药预防的。”


    闻泽的嗓子带着被?刀割般钝疼的沙哑,“吃过。”


    “吃了还这么严重。”罗肃无奈摇头。要知道闻泽是研究室里为所不多整日坐在桌前研究繁杂的数学公?式,不忘抽空健身的人。


    虽然是为了让多巴胺分泌,在愉快心情下大脑快速运转更好地进行研究。


    身材素质强的人,免疫力应该不低下才对。罗肃是半个话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闻泽要么只淡“嗯”一声,要么不回答。


    不知道是身体不适没心情回答,还是专心于学术。


    他?躺在床上,身后?用枕头垫着。


    难受成这样了还在研究那篇论文,罗肃劝他?:“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你?这样糟蹋,休息会儿吧。”


    闻泽没理?会,过了几秒才慢半拍似地抬眼。


    “烟淼回你?没?”


    他?感冒后?第一时间询问烟淼的状况,但烟淼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回复。


    闻泽便让师兄发消息过去试探。


    罗肃走到书桌前,手机放在笔记本上面充电。他?拿起来看了两眼,抿了抿嘴角后?才摇头。


    语气有些?不忍,“没有。”


    闻泽眼底闪过一瞬黯淡。


    “不是我说——”罗肃放下手机,眉头拧成川字,为师弟打抱不平,“为了救她病成这样,不担心担心自己,反倒关心起她来。”


    “关心就算了,有来有回才对,高烧到三十?九度二,没见?她问你?一个字。”


    “你?欠的啊?”


    闻泽唇线微抿,微动的喉结在光线投射下晕出抹阴影。


    扁桃体发炎肿胀,他?艰涩吐出一句话来:“她不知道我感冒。”


    “你?想多了。”罗肃顿了顿,“昨天早上我就告诉她了。”


    闻泽眉下沉一小?截小?幅度,眼神带有疑问。


    罗肃拉开椅子坐下,手臂搭在椅背边缘,看着一向清冷矜贵不染世俗的学弟道,啧啧道:“谁让你?发烧的时候说梦话。”


    自从?烟淼出现,他?这位师弟的生活完全被?打破了。


    就像严守戒律清规的圣僧破了戒,堕入凡尘,且一发不可收拾。


    闻泽默了半晌,似不信,“我说什么了?”


    罗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叫烟淼学妹的小?名,一直求她。”


    闻泽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求?”


    罗肃“嗯嗯”点头,“求她不要跟别人走。”


    “……”


    闻泽的字典里,就没有“求”这个字,他?敛着眉,持怀疑态度审视师兄话里的真实性。


    “不信?”罗肃侧着的身体回正,扬了扬手机,“幸好我录音了,发给你?听?听?。”


    闻泽:“……”


    闻泽滚了滚喉结,“不用。”


    罗肃纯粹吓唬他?,怎么可能在危急情况下录音,那还是人吗?不过回想起来,确实该录一录,让他?清楚清楚自己现在“堕落”成什么样了。


    闻泽阖上笔记本。


    话已经聊到这儿了,罗肃顺口问:“别人是谁?”


    “没谁。”闻泽掀开被?子。


    罗肃哪壶不开提哪壶,“烟淼学妹跟那个体育生跑了?”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罗肃看着闻泽下床,以为他?是去厕所或者拿东西,结果人直接取下挂在衣柜门上的外套穿上。


    吓得罗肃站起来问:“你?去哪儿?”


    闻泽脸色苍白?地丢下一句:“逮人。”


    此刻的501寝室。


    下课后?,烟淼独自在寝。


    她跟没骨头似地瘫靠在椅子上,双腿搭在桌上,姿态懒散得活像个大爷。


    前不久新出了一款fps射击手游,烟淼已经玩上头了,现在正戴着耳机和段一鸣双排玩游戏。


    “A点A点,你?快过来。”船舱尾巴堆放的油桶后?有人探头瞄她。烟淼在换弹夹,害怕敌方从?左边绕过来,催促段一鸣,“快过来!要冲我了。”


    话音落下,烟淼听?见?脚步声,慌乱之中?一梭子扫去。


    对面不仅没死?,将她打成了残血。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之时,怦怦两声枪响,段一鸣一枪爆了一个头。


    界面显示游戏结束,己方获得胜利。


    “牛!”烟淼笑着说:“你?改名叫枪神算了。”


    段一鸣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比现实中?要磁性一些?,“还玩吗?”


    “玩,换个图。”烟淼退出游戏重新开房,“等我一下,接个电话。”


    烟淼挂断游戏语音,活动了下脖子后?接通。


    “在哪儿?”闻泽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可今天听?着喉咙像被?尖锐的砂石磨过,非常嘶哑。


    烟淼将手机拿远,确定来电显示的备注不是“舔狗”。


    犹豫了会儿,才将手机重新贴近耳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这个号码是你?的?”


    电话那边很轻地“嗯”了一声,不仔细听?还听?不出来,气息莫名让人觉得羸弱。


    烟淼没有出声,闻泽开口:“是我的。”


    来的路上给烟淼发了很多条消息,烟淼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打电话也不接,于是换了另外一个仅用于和家里人联系的私人号。


    接通的一瞬,闻泽悬着心的放了下来。


    但同时,也坠入了更深的地方。


    因为这意味着:烟淼是故意不回他?消息,不接他?电话。


    闻泽回忆一番,认真复盘后?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打算等会儿当面问问。


    “有事吗?”


    烟淼的声音拉回他?游离的思?绪。


    闻泽站在树下,抬起眼皮数着层数往楼上望。这个时间正好吃完晚饭回寝,频繁有女生结队路过往寝室楼走,闻泽的长相和身量实在太吸引人。她们一步一回头,交头接耳兴奋地讨论起来。


    “在寝室没?”他?问。


    烟淼没藏着掖着,坦荡回答:“在。”


    “论文我看了,框架需要细化,第二部 分的内容禁不起推敲,如果要拿去投稿——”


    烟淼打断他?,“明晚见?面再说。”


    原本就打算不找闻泽指导了,然而?自力更生辛辛苦苦改了两天发给老师后?,被?老师劈头盖脸一顿骂,说还不如原版,让她拿出态度来。


    烟淼自觉态度够端正了,冷晓雪和张佳宜忙着准备法考准备模拟法庭,卷生卷死?,通常要很晚才回寝室,而?顾青和她是一样的草包。


    她甚至找到段一鸣,两人大眼瞪大眼,研究了半个小?时无从?下手,当即决定先玩两把游戏放松大脑。


    “明晚有事。”闻泽肩宽腰窄,身形颀长优越,虽然隔着远看不清脸,但不妨碍楼上窗户支出好几个脑袋往下眺望。


    烟淼说:“那算了,你?天天都?不空。”


    她再瞎改改,实在不行硬着头皮原版交上去好了。反正她就这个水平。看得上投,看不上拉倒。


    闻泽声音低低的,“我现在有空。”


    烟淼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没空。”


    两人沉默了会儿,电话像是被?挂断一样安静。


    烟淼想起章老师透过镜片看她的眼神,哆嗦了一下。更年期的女人特别可怕,尤其是表面看着温婉的。


    但游戏瘾没过足,烟淼还想再玩两把游戏,于是道:“有点事,等会儿。”


    “好。”闻泽眼皮垂下,“我在寝室楼下等你?。”


    烟淼“嗯嗯”敷衍应着。


    通话结束后?,烟淼投入游戏的怀抱,和段一鸣玩得火热。


    只需要赢一把,她就能顺利升段。可老天爷像是和她开玩笑,输一把赢一把,交替着来。


    分上不去,又给人无限希望。


    烟淼狠狠咬着后?牙槽。她生来倔强,非得在今晚将段位升上去。越打越泄气,枪法越来越烂,被?队友开语音喷人体描边器。


    最后?一把眼看胜利在即,结果烟淼手榴弹没扔出去,扔到墙上反弹回来把自己和队友炸死?了。


    “…………”


    队员开麦说了最后?一句话,“妈的,遇到傻逼了。”


    烟淼心里直接破大防。


    段一鸣开麦骂回去,人早就退出房间了。烟淼瓮声瓮气:“他?骂得没错,确实傻逼。”


    段一鸣没有安慰她,而?是说:“快看我给你?发的视频。”


    烟淼打开,是一个外卖员送外卖的视频,外卖员可怜兮兮被?保安拦住,保安嫌弃道:“送外卖的不能进。”


    外卖员有些?冒火:“人是不是也不能进?”


    保安摆摆手,厉声道:“车停外面,人从?那边进。”


    这有什么好看的?烟淼一头雾水。


    就在她准备退出时,保安身后?的升降杆狠狠敲了他?一棒。他?火气蹿得冒出来,指着前方气愤地对外卖员说:“那里有个大门,叫你?往那边进!”


    外卖员憋笑,瞬间消了气:“哦哦,不好意思?。”


    烟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接着视频里的保安的脸变成了表情包。


    用方言吐槽:“硬是给他?讲百八十?遍才能听?懂,讲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咯,我是在给你?耳朵里吹风吗,害我脑壳敲着个大包包……看着我被?敲了,哦不好意思?,你?开心了,这分钟你?气消了,我火气上来了。”


    太沙雕了。


    又惨又好笑。


    虽然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快乐上很不道德,但烟淼一扫游戏带来的阴霾。


    她捂着笑疼的肚子给段一鸣发了一长串哈哈哈。


    段一鸣开语音:


    “我要下线了。”


    “淼宝乖啦,明天再陪你?玩。”


    烟淼的心脏被?最后?一句狠狠击中?,她像个被?哄得异常满足的小?宝宝一样弯起唇角笑。


    “谢谢你?,小?段。”


    段一鸣欸一声,“不接受嘴上道谢。”


    “那你?想要什么?”烟淼好心情地问。


    段一鸣哂笑一声,“先记着,再说。”


    退出游戏后?,烟淼伸了个舒坦的懒腰。她走到饮水机前接热水,路过冷晓雪堆满书籍的书架时,空空的脑袋忽然想起件事来。


    与此同时。


    站在女寝楼下长达两个小?时的闻泽被?人围观。


    “他?等谁啊?”


    “美术系那女生吧。”


    “他?等好久了,我出去吃饭的时候看见?他?在,回来还在。”


    “呜呜呜好痴情。”


    “这和我听?说的泽神完全是两个人,成望妻石了。”


    “好惨……他?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一直咳嗽?”


    几个女生假装聊天一直观察泽神。


    他?静静地站在树下,对周围的喧嚣嘈杂视若空气,脸上的表情也很淡,只是偶尔握起拳头掩在唇前咳嗽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怜。


    又过了十?分钟。


    闻泽终于收到烟淼的消息。


    —抱歉


    —和段一鸣打游戏打忘了


    —不用指导我了


    —我自己改


    树叶簌簌响动。


    春天的风是温煦的,可吹在闻泽身上像是冷进了血肉里,比寒冬腊月还刺骨。


    他?垂下手,转身离开。


    众人注视下。


    一贯挺拔惹眼的背影在此刻落寞至极。


    第49章 不追了


    烟淼回?完消息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提神醒脑。她一边端着马克杯小?口地抿, 另一手摁下笔记本开?机键。


    屏幕发出幽蓝色淡光。为了以防修改论文时分心,她发狠将手机关机扔进抽屉锁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烟淼停下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动作, 扭头看去。


    “今天好早回?来, 你们没去图书馆?”烟淼问。


    张佳宜和冷晓雪前后进来, 冷晓雪往厕所走,张佳宜边放包边回?答,“去了啊, 快闭馆了被保安赶着走的。”


    闻言, 烟淼回?正头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她习惯将底栏的字调得很?小?,不细看容易忽略。


    原来已?经十一点了。


    张佳宜拉开?椅子?坐下, 弯腰从桌底拿出双拖鞋,“我?和晓雪去二田跑了两圈,今天比平时回?来得更晚。”


    换好鞋后,张佳宜站起来走到烟淼身后, “女人, 你怎么回?事?”


    “改论文嘛。”烟淼拉开?抽屉, 摸出手机开?机, “没注意?时间。”


    “我?是说泽神。”张佳宜的声音在她头顶悬起。


    不知为何,无论是从谁的嘴里?吐出这?个名字,烟淼听见总觉得心脏一紧。


    烟淼坐姿特?别差, 这?会儿?正盘着腿,将身体扭转九十度往后看,对着张佳宜表情迷茫,“啥?”


    张佳宜目光掠过她脸, 投向?桌上的笔记本。


    Word界面,字体调得很?大, 光标停在句号后面。


    烟淼循着张佳宜的目光看去,恍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盘腿坐久了腰疼,烟淼将腿放下,仰头拉伸脖颈,欢迎加入企,鹅峮司尔咡二呜救一死七大臂后夹,做了个舒展身体的扩胸运动。


    懒洋洋地解释:“只?是交个期末作业倒霉被老师看上了,我?又不是学近代史的,写不出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杀鸡焉用牛刀,犯不着请尊大神来鄙视我?。”


    “你确定是‘请’不是你把人家扫地出门?”


    这?句话的深意?烟淼还未领悟到。张佳宜眯起眼继续道:“淼宝,你的心比我?想?象中?的还狠呐。”


    烟淼一头雾水:“你在图书馆学疯了?”


    “我?今天一直摸鱼。”张佳宜羞羞答答道:“本来不想?搭理老乡的,莫名其妙就聊起来了……哎,没聊什么,一个晚上就过去。”


    烟淼盯着她:“你在说什么?”


    张佳宜,“我?说今晚在图书馆和周宇聊天。”


    “不是这?个,是上一句和上上句。”烟淼说:“我?把闻泽扫地出门以及我?心狠。”


    张佳宜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我?倒不觉得你心狠,是他活该。但泽神的粉丝骂你骂得很?难听。建议你下次找个偏僻角落教训他,往死里?欺负,不要被那?些女人看见。”


    “不是——”烟淼抓了两把头发,“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一会儿?闻泽粉丝,一会儿?偏僻角落,还往死里?欺负。她是变态吗?


    张佳宜被她的反应弄得楞了一愣。


    大脑飞速运转,不愧是学法律的,思维能力?极佳。


    “你把闻泽晾女寝楼下吹风等两个小?时的事难道是乌龙?”


    “啊???”


    每个字都听清楚,但连在一起烟淼理解不了。


    “照片在群里?传疯了,当事人居然不知道?”张佳宜觉得奇葩,将照片发给烟淼,“你自己看手机。”


    偷拍的人角度找得不错,将闻泽拍得既高又帅,背景是一棵长出新叶嫩芽、翠绿欲滴的大树,衬得人非常干净清爽。


    就是莫名其妙透出一种忧郁气质,像是要穿透照片而来,直扑脸上,让人产生心揪的错觉。


    烟淼指腹滑动,将照片放大。


    她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了,照片里?的闻泽双手抄在兜里?,眼皮垂得很?低,眼尾也是向?下撇的。嘴角轻轻抿起,幅度同样朝下。


    长而密的深黑色睫毛半遮住瞳仁,隐约窥探出一些湿漉漉的情绪。


    他几乎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就好像。


    一只?可怜巴巴没人要的小?狗。


    “她们骂我?什么了?”烟淼退出照片,问张佳宜。


    张佳宜不打算讲给她听,摆摆手,“知道了闹心。”


    烟淼善用搜索,在大眼仔上搜了关键字,果然有人用小?号建话题楼骂她。


    说她是渣女,不知好歹,故意?伤害闻泽。


    “他说在寝室楼下等,又没说已?经在寝室楼下了。”烟淼也很?委屈,胸口闷闷的。


    她的思维很?简单,认为闻泽的意?思是说:等她忙完回?消息,他再过来在寝室楼下等她。


    谁料想?,游戏打上了头,一晃两个小?时过去。


    烟淼往下翻聊天记录,忽然发现罗肃师兄给她发过消息。


    烟淼有一个坏习惯,从不消除无效信息,也不屏蔽各种群,她可以对上千的红点视若无睹。


    罗肃师兄的消息发送时间是凌晨六点半,早就被班级群,团购群,各种各样的公众号推送顶到老后面去了。


    消息简短,两条一共七个字。


    —闻泽生病了


    —高烧


    烟淼指腹在两条消息间来回?滑动,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上不去也下不来。


    怪不得那?些骂她的人说,泽神等在楼下一直咳嗽。又联想?到几个小?时前的通话,闻泽声音都沙哑得不像他了。


    这?难免又让烟淼想?起闻泽上山找她的事。


    找了大半夜,找到后又将外套脱给了她。


    生病是意?料之中?的必然,再健康的人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这?刹那?,烟淼心底升起几分愧疚。


    “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她闭了闭眼睛,往后踢开?椅子?,打开?衣柜翻找衣服。


    “你要出去?”张佳宜瞪大眼问。


    烟淼随意?拎了件外套,“我?看看他去。”


    “我?说淼姐,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张佳宜拉住她,“宿舍已?经关门了。”


    烟淼一怔,衣服拎在手上。


    “关了?”她看着靠近厕所没人在的床位,“那?为什么顾青还没回?来?”


    “她在群里?说了,今晚不回?来。”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问了,让我?别管。”


    烟淼哦一声,将衣服挂回?去。


    张佳宜不太确定地试探:“你在心疼他?”


    “心疼谈不上。”烟淼看着张佳宜解释:“我?真没那?么坏,我?不是故意?的。”


    张佳宜走过来,摸摸她头,“没关系,就算是故意?的又怎样,你忘了他把你扔下车的事了?”


    烟淼抿着唇,眼里?的委屈当即浓了几分,干巴巴地道:“我?没忘。”


    “感冒而已?。”张佳宜说:“又不是要死了。”-


    星期三下午,本来打算和闻泽在画室改论文的。


    但现在论文不需要改了,这?课……烟淼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翘了。


    她打开?游戏没几分钟,段一鸣上线了。


    段一鸣问她怎么在课堂上打游戏,烟淼没有隐瞒,“翘课了。”


    “不怕被老师发现?”


    “发现了再说。”烟淼反问他,“你怎么没训练?”


    段一鸣回?答:“脚受伤了,这?一周休息。”


    田径运动员的腿可宝贵了,比命根子?还重要。段一鸣正处于上升期,烟淼皱起鼻子?,“严重吗?”


    刻意?压低的声音顺着网络传来,“怎么?担心我??”


    烟淼毫不掩饰地“嗯”一声,捡起把AK,“你不会是故意?受伤的吧?”


    段一鸣沉默了会儿?,“我?脑子?有病?”


    “训练太辛苦,受伤就可以休息打游戏了。”


    段一鸣笑了笑,问:“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烟淼操控人物走位,故作吃惊语气:“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段一鸣说:“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多了去了。”


    烟淼对着树干打了一梭子?,“比如?”


    “你想?去范荔知个人展。”


    烟淼换了把枪,啧声道:“我?转发了海报,看过我?朋友圈的都知道我?想?去,这?不算。”


    范荔知在国内不出名,只?能算小?众画家,为人却特?别睥睨清高,每次开?展只?开?放一百个名额,说是人多会破坏他的画展。


    虽然不知道怎么个破坏法,但烟淼看其他展时,又挤又吵的环境确实会让艺术观感体验变差。


    范荔知画展的门票售价不贵,但逼格特?别高。抢到票不代表有资格入场,还需要回?答问题。


    说好听是创作者和欣赏者双向?选择。


    说难听就是,范荔知觉得有人不配看他的画。


    业内骂声一片,可挡不住像烟淼这?般喜欢她画风的追捧者,前仆后继为其买单。


    烟淼头一次抢到票,满心欢喜准备去看展。但是——


    她被筛了,堂堂A大美术生居然被筛了!


    想?到这?事就很?难过。烟淼语气倦倦:“网传范老师很?多作品不现于世,只?在个人展上展览,去不了真可惜。”


    段一鸣没接这?个话题,而是问:“昨天你说感谢我?,问我?想?要什么,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烟淼问:“你想?要什么。”


    段一鸣将搜刮来的好枪扔她脸上,“陪我?去看范老师的画展。”-


    凌晨两点,阮唯君接到小?泽的电话。正纳闷为何这?个时间打来,对面开?口道:“阿姨请您赶快来第一人民医院,闻泽进急诊了。”


    阮唯君以为接到诈骗电话了,对面补充一句,“我?是闻泽的师兄罗肃。”


    阮唯君嗖得从床上起来,罗肃这?个名字她听儿?子?提起过。


    她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叫家佣让司机备车。


    “怎么回?事?怎么进医院了?”


    “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忽然陷入昏迷,伴随呼吸困难。”罗肃着急得语无伦次,“可能是感冒加重,也可能是别的,我?刚跟着救护车到医院,阿姨你赶紧来。”


    阮唯君赶到医院时,闻泽躺在病床上,面颊苍白,意?识不清。医生初步判断是高烧引起的昏迷,护士用冰毯盖在他身上进行物理降温。


    通过一系列检查排除肺炎脑炎等病毒性重感染后,阮唯君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宿高级vip病房内,除了阮唯君和罗肃外,还守着第一人民医院发热门诊、呼吸内科以及感染科最权威的医生。


    一群人硬生生在vip病房里?守了整夜,直到翌日上午闻泽体温恢复正常,清醒过来,大家才次第散去。


    闻泽上午短暂地清醒了一小?段时间,而后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傍晚了,他感到身体很?重,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思维非常不清晰。


    但在看向?窗外的天色后,闻泽依旧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回?过头来,干得起皮的唇瓣翁张,喉咙哑得让人有些听不清,“现在几点了?”


    “差两分钟到八点。”阮唯君见儿?子?明显慌张起来,问:“怎么了?”


    闻泽掀被子?下床,“我?的鞋呢?”


    “这?不在眼前吗?”阮唯君抬抬下巴,示意?放在他脚边的崭新拖鞋。


    家佣来过一趟,住院的生活用品准备得齐全。


    “我?是说原来的鞋子?。”


    “你找鞋子?做什么?”阮唯君看着儿?子?趿上拖鞋就往外走,忽然反应过来,“你急着去哪儿??”


    闻泽跟没听见似地往前走。


    “给我?回?来!”阮唯君声音陡冷,她是个好脾气的人,极少?发火。


    闻泽听到这?话,停脚,倒转回?来。


    表情平淡,声线也平静,像是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


    “妈,我?拜托你的事办了吗?”


    阮唯君被昏迷的闻泽吓得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疑惑地问:“什么事?”


    “画展门票,两张。”


    不久前,闻泽通过妹妹小?也的电话手表看见烟淼转发了一个画展的海报,又旁敲侧击得知烟淼很?想?去,但没拿到入展资格。


    闻泽打算用钱解决,但范荔知不吃这?套。


    “你现在要去看画展?”阮唯君看着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闻泽“嗯”一声。


    本来是想?给烟淼一个惊喜,现在眼看要变成泡沫了。他眉头略沉了沉。


    好在画展是九点三十分结束,剩一个半小?时。现在抓紧时间去学校接烟淼再过去,还来得及。


    他平平静静地道:“我?走了。”


    阮唯君不可置信,“你脑子?烧坏了?”


    “妈,我?没事。”闻泽说:“我?看完就回?医院。”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阮唯君看着儿?子?身上病号服,喊道:“你衣服都没——”


    “去哪儿??”走出门口的闻泽刚好被探视的罗肃挡住。


    闻泽只?想?赶紧走,敷衍答道:“有事。”


    罗肃非常愧疚昨天下午没有拦住他去找烟淼,导致感冒加重。


    上前一步,张开?胳膊截住他,“什么事?”


    “师兄,让开?。”


    “你先说什么事。”


    “看展。”


    “看展???”罗肃莫名其妙,“你不好好躺在床上看什么展!”


    闻泽撇开?师兄的胳膊。


    罗肃楞了一愣,忽然想?起什么。


    “叫范什么的一个画家的展是不是?”


    闻泽推开?他,擦肩而过。


    罗肃扭过头,“你别去了。”


    闻泽径直往前走。


    “我?说你别去了!”罗肃声音拔高了不少?,闻泽回?过头,两人形成对视。


    罗严喉咙哽了半秒,“她已?经在那?儿?了,看得很?开?心。”


    师兄眼里?流露出悲悯,闻泽隐约察觉出什么。


    “然后呢?”


    罗肃走过来,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到闻泽手里?。


    像是给出充分证明条件,并作补充说明——


    “和那?个体育生。”


    第50章 不追了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闻泽睫毛轻垂着, 深邃瞳仁里清晰映出屏幕里的照片。铺满屏幕的九张,排版均匀可见发布者的用心?。


    第一排三张是烟淼的个人秀,她摆出各种搞怪姿势,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闻泽的视线在上面停留很久, 而后选择性忽略第二排——


    段一鸣的单人照。


    两人合照被放在最后一排, 闻泽依次点开浏览大图。互相配合的拍照姿势,任谁看都像情侣。


    虽然心?里清楚两人不是表象上的关系。


    但无论?怎么说服自?己,也还是刺眼。


    罗肃站在他?对面。师弟冷颓的神?色让他?懊恼不已。


    不应该说的。


    这些?话无异于?往闻泽心?脏狠狠给上一刀, 扎得鲜血淋漓。


    罗肃抽走手机, 表现出少有的“师兄”作态,“看够了没。”


    平日里在学术上他?更?像是师弟, 但这会儿不得不厉声讲话,“看够了就回去躺着。”


    闻泽站着没动,似在思忖些?什么。


    烟淼现在不喜欢段一鸣,不代表以后不喜欢。他?不能给别?的男人有可乘之机。


    他?往前走, 罗肃伸脚挡住去路。阮唯君在这时走过来, 听见两人的对话, 总算弄清让儿子变得疯狂的缘由。


    由于?罗肃在场,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着脸将儿子往回拉。


    阮唯君在女人中算个子高挑的,但比起闻泽来, 依旧矮了一大?截。从闻泽的视线看去,母亲眼底闪烁着亮光。


    他?忽然冷静下来。


    其实也不是突然冷静,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闻泽反手握住阮唯君的小臂,轻轻握了一下后再松开, “抱歉。”


    阮唯君根本不敢回头看,害怕失态落泪。


    罗肃见状退出病房, 顺带将门阖上。


    “小泽。”阮唯君哽咽着道:“妈妈已经失去了你爸爸,不能再失去你。”


    闻泽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是为?了让母亲放心?而刻意?加重?语气?,“烧已经退了,所有的检查报告也表明我生命体征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言下之意?是,阮唯君的担心?实属多余。


    他?解释完,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纸巾递给阮唯君。


    阮唯君看着儿子,像看一个理智的疯子。


    这种状态在他?身上出现过,只不过是面对数学。


    她哑然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前她害怕儿子像闻厉声一样,为?了数学丢下所有东西,甚至冷血地抛弃亲人。现在她害怕他?为?了感情伤害自?己。


    “小泽,不差这一次,今天看不了明天可以看,明天看不了明年总能看。”阮唯君擦干净眼泪,“实在不行,妈妈出面让画展重?开。”


    闻泽低“嗯”一声:“我不去了。”


    不是因为?母亲的说辞,而是烟淼的朋友圈表明两人已经看完了展。在做决定这件事上,没有人能左右他?。


    他?的个性天生偏执,认定的事和人不会轻易改变。


    不然也不会在费米尔猜想?上耗费多年,也绝不可能做好一辈子与之抗衡的觉悟。


    “不去好,不去你回床上休息。”阮唯君说:“陈姨带小也过来了,现在在路上,等?来了你陪她玩会儿。妹妹虽然嘴上不说,但焦虑的状态表明她在担心?你。”


    闻泽听到焦虑两个字,眉心?蹙了下,“苏医生在吗?”


    “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表现得有些?急躁,陈姨说她听见要来看你情绪就变平稳了。”


    闻泽看见阮唯君眼下的青黑,话锋一转,“妈,你先回去休息。”


    阮唯君摇摇头:“我就这儿,等?小也看完你一起走。”


    闻泽笑了下,揶揄地问:“你是怕我跑了?”


    阮唯君不吱声,当默认。主要是儿子刚才的举动太吓人。


    闻泽直白道:“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听到这话,阮唯君忍不住丢掉修养瞪他?一眼。


    “你到底遗传了谁?以前也没发现你是个情种。”


    闻泽捞过抱枕垫在背后,叶老联系上了论?文作者,将电话号码发给了他?。他?一边编辑短信一边回答母亲的问题。


    “可能是像妈吧。”


    病房内凝肃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一些?。


    阮唯君走到陪床椅前坐下。她不爱插手儿子的事,包括感情,但时至今日,她不得不问干涉了。


    “烟老师和段一鸣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郑重?地问。


    闻泽指腹一滞,眼皮微抬,视线没有聚焦地落在前方?白墙上,“没在一起。”


    静了半晌后,又补充:“段一鸣在追她。”


    阮唯君知道这回事,上次热搜闹得沸沸扬扬,重?点是:“烟老师什么态度?”


    能一起看展,想?必关系匪浅,至少暧昧是有的。


    闻泽侧头看来,“烟淼把?他?当朋友。”


    闻泽了解烟淼,她喜欢得坦荡,不喜欢也直白。能和段一鸣相处完全是因为?他?打着朋友的旗号。


    但日久生情这四个字像一把?高挂在头顶悬而未决的利刃。他?惶恐有一天,刀刃猝不及朝自?己落下。


    “朋友?”阮唯君柳眉微拧,“我没有和烟老师深入接触过,对她的行为?不作评价。可站在女人的角度来看,或许……”


    说到这,她抿了抿唇角,像是欲言又止。


    “或许什么?”


    阮唯君犹豫后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闻泽沉默了几秒,窥见话底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放弃?”


    阮唯君颔首,作为?母亲,她见不得儿子作践自?己身体。


    赶来时询问医生为?什么会感冒加重?,医生说吹了两个小时的风。她转头去问罗肃,罗肃含糊不清遮遮掩掩,说不出缘由来。


    阮唯君当机立断让宁管家去查,由此得知事件的始末。


    “妈。”闻泽声音沉下去,带着志在必得的拒绝,“不可能。”


    阮唯君:“强扭的瓜不甜。”


    闻泽淡声道:“不用再劝我。”


    阮唯君很清楚儿子的脾性。


    看样子,儿媳要么没有,要么只有烟老师这一个选项。


    她微动唇角,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病房-


    烟淼和段一鸣看完展出来在附近的美食街闲逛。她晚上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儿东看看西买买,逛吃逛喝不亦乐乎。


    最后两人在一个炸串摊前停下。


    老板问他?们要什么,烟淼眼睛在冰柜里四处瞄,但迟迟不动手。


    “没有想?吃的?”段一鸣问。


    烟淼摇头,“全都是我想?吃的,但是——”她端起手上拎着的食品袋,有臭豆腐,烤面筋,还有糖葫芦,“我怕吃不下。”


    段一鸣推开菜品柜玻璃,“这简单,吃不下我解决。”


    烟淼看着他?动作,冷不丁叫了声他?名字。


    “段一鸣。”


    之前都是小段小段的叫,现在忽然一本正经叫大?名。段一鸣错愕之余,还有些?慌张。


    他?直起身体,两人面对面站着。


    “怎么?”


    烟淼打直球,“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段一鸣心?脏跳到嗓子眼,楞了半秒后嫌弃地道:“谁喜欢你啊,打游戏巨菜,还是个小土豆。”


    “我土豆?”烟淼指着自?己鼻子。


    段一鸣嗯嗯出声:“手短腿短的,不是我的菜。”


    “……”烟淼暂时不想?和他?争辩,“你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我觉得你喜欢我。”


    段一鸣装傻充愣,“什么行为??”


    烟淼:“带我看画展。”


    段一鸣说他?对画展感兴趣,但看展过程,她发现段一鸣狗屁不通,两人鸡同鸭讲。


    “就这?”段一鸣语气?随意?,“难道朋友不能一起看画展?”


    “可以是可以,但是——”


    “别?说什么但是。”表情要藏不住了,段一鸣转过头去背身对她,装模作样地挑了几串肉,“上次请我看音乐节,我还觉得你喜欢我呢。”


    烟淼:“……”


    她走到段一鸣旁边,拿了两串娃娃白在手上,“你怎么搞到票的?”


    “扫你朋友圈上的二维码跳转购票小程序。”段一鸣回答。


    “啊?”出乎烟淼的意?料,“没动用你家里的关系?”


    段一鸣摇摇头,诧异反问:“买两张票还需要动用关系。”


    天啊,他?是不知道这票有多难得吗!


    烟淼目不转视地看着他?,“你的答案是什么?”


    “什么答案?”段一鸣迷茫。


    烟淼眼睛眯起。


    她猜得没错,段一鸣果然是通过非正规渠道拿到的票。


    段一鸣猝然想?起,“你是说问为?什么来看展?”


    烟淼点点头。


    段一鸣将挑好的菜放在盘子里递给老板。美食街彩灯闪烁,弥漫着美食的香味,身后行人熙攘路过,热闹非凡。


    “随便乱写的。”段一鸣一直以为?是问卷调查,“我就写了一句,带朋友看。”???


    烟淼震惊,“你在逗我吧!”


    她从专业角度洋洋洒洒解析了好几百字,肯定范老师在画界颇受争议的画风,真情实意?表达对作品的喜爱。


    写完还修修改改,重?新润色,情感充沛。


    段一鸣撒了个谎,其实他?答的是——


    想?带喜欢的人来看


    他?不敢说实话,说了就和烟淼没下文了。


    他?也算了解烟淼,追人的方?式选择了温水煮青蛙,从最近的试探结果来看,水或许还没升温。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行吧。”烟淼大?为?不解,但结合范荔知的言行举止来看,一切又很合理,“反正看到了。”


    老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炸串好了,打包还是在这里吃?”


    烟淼拎了一堆吃食,正愁没地方?坐着吃。


    “这里吃。”


    然而屁股刚坐下,一个电话打来。段一鸣将一次性筷子搓了搓递过去,用口型问是谁。


    烟淼摇摇头,段一鸣夹起一块肉递到她嘴边,烟淼头往后仰去,伸手示意?不要。


    段一鸣撇撇嘴,正准备塞进自?己嘴里,忽然看见烟淼脸色忽变。


    “我先走了。”烟淼慌张站起来,脚后跟不小心?勾住胶凳的踩脚杠,差点摔一跤。


    段一鸣也站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烟淼脑袋一片空白,顾不上回答,往外跑去。


    段一鸣追上去,追了两步惊觉手机落在桌上。犹豫半秒后倒回去拿上,等?再追出来,烟淼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


    ……


    “师傅,开快点成吗?”烟淼坐在后排,身体前倾,脑袋探到扶手箱上方?,焦灼的样子恨不得帮司机踩油门。


    司机重?复回答了几遍,有些?不耐烦,“这是市区,能快到哪里去。”


    “稍微快点。”


    “快?再快就要追尾了。”


    “我朋友在急诊室抢救”烟淼鼻音很重?,吐字粘稠,“拜托拜托。”


    闻言,司机收起不耐烦,看了眼后视镜,不道德地强行向右变道,“这条路堵,我给你换一条。”


    烟淼语无伦次,“谢谢你,师傅,真的谢谢你。”


    “不按导航走,路程绕远了,可能多几块钱。”


    烟淼喉咙跟哽了棉花似地道:“没关系,多少我都给。”


    烟淼到医院时接近晚上十点。


    住院部的大?厅很冷清,在等?待电梯的过程中,手指数次揪起衣摆。


    电话是闻泽妈妈打来的。


    说闻泽在抢救,很有可能醒不过来,让她做好见最后一面的准备。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她脑子里,心?脏里,流遍浑身的血液里嗡嗡炸响。她以为?自?己会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但本能反应驱使她向医院飞奔。


    最后一面……


    怎么能是最后一面……


    烟淼腿在发软,有些?站不住,乘电梯时一直扶着厢壁。她眼睛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弹指间。


    她来到最高层,在岛台询问护士后,直奔走廊尽头的病房。


    门推开,看到靠坐在病床上男人时,所有的情绪都绷不住了,她抬手抹了下眼泪。


    闻泽以为?是护士,在看到烟淼后下意?识想?起身。搁在被子上的笔记本随着动作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也划破了原本安静的病房。


    烟淼站在门口,站在白炽光线下。晃眼的光线勾勒出她具体的身形轮廓,闻泽确定不是错觉。


    烟淼走过去靠近他?,一秒也不愿放过地盯着闻泽的脸。


    确认他?好看的眼皮是睁开的,长密的睫毛在轻眨,没有白布盖在他?身上,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闻泽被她盯得一动不敢动,喉结轻滚,“淼淼?”


    这一声轻唤从现实世界传来,烟淼瞬间哭出了声,“你没死啊……”


    她瘪着嘴巴,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闻泽沙哑着声音,“你是想?我死了吗。”


    烟淼一拳砸过去,闻泽接住她手,大?掌紧紧地包裹住拳头,将人往身前拉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你妈给我打电话说你在抢救,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烟淼抽抽噎噎地道。


    她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事。阮唯君话音落下的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碎了一地。


    “抢救?”


    烟淼一顿,闻泽不解的表情让她恍然了什么,眼泪瞬间止住。


    她往后退了一步,火冒三丈,“好啊,你用苦肉计骗我!”


    怪不得她焦急催问阮唯君时,阮唯君什么也不说,只让她快过来。


    回想?起来,阮唯君的情绪也不对,哪有儿子快死了说话都不带哭的。


    闻泽看着她说:“我不知情,我要想?使苦肉计早使了,何必等?到现在,等?到你和段一鸣看完画展。”


    烟淼一愣。


    脸色苍白的缘故,他?表情显得有些?冷淡,可语气?非常严肃认真。


    她垮下脸,“那?你妈妈为?什么骗我?”


    她会被骗,一是因为?担心?则乱,二是没想?过阮唯君这样的人会撒谎。


    闻泽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淡声道:“于?心?不忍。”


    “说人话。”


    闻泽老实说:“希望你能来看我。”


    烟淼环顾一周,病房里只有一个床位,柜子上摆放着鲜花,床边搁有着双拖鞋。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住院。


    或许没有阮唯君说得严重?,但应该也病得不轻。


    这些?先不计较。


    烟淼正色问:“你生什么病了?”


    感冒不至于?这样。


    “高烧不退。”他?原本不想?说的,但以烟淼的个性早晚会知道,遮遮掩掩倒显得矫情。


    烟淼脸上果然出现了心?疼的表情,闻泽对上她的眼睛,声线平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烟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叹口气?道:“我不是故意?让你在楼下等?的,我以为?你是等?我回了消息后再过来。”


    闻泽“嗯”一声,“没怪你。”


    “你现在好点了吗?”烟淼忧心?忡忡。


    “烧退了,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烟淼哦一声,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两人在各自?的世界沉默着,气?氛显得有些?僵直。


    直到咕噜一声肠鸣融化了凝固的空气?。


    “……”


    烟淼手背在身后捏了捏拳头,心?里更?加气?愤,要不是这个电话,她现在早已在美食街吃得饱饱回寝打游戏了。


    闻泽看向放在台面的精致礼盒,“有水果。”


    烟淼没客气?,走过去拿起一个苹果,礼盒里配有小刀。


    她扯过垃圾桶,坐在陪床椅上削苹果皮。闻泽捡起落在地上的笔记本,搁至床头的柜子上。


    “给我。”闻泽忽然出声。


    烟淼抬眼,“怎么?”


    “再削下去,只剩个核了。”


    “……”


    烟淼不会削皮,准确地说是只会用刀片中间有小缝的专业削皮刀削皮。


    她转头拿了一个新的苹果,将其和小刀一起递过去,指尖触碰到闻泽的虎口,两人都怔了一瞬。


    烟淼是颜控也是手控。


    闻泽的手像是被上天精雕细琢过的模板,骨节又细又长,指甲盖修剪得圆润干净。


    看他?削水果仿若一场视觉盛宴,苹果皮薄得透明,一圈一圈地落下来。


    比烟母的手法还要好。


    “你经常削苹果吗?”烟淼问。


    闻泽没抬眼,“不经常。”


    烟淼捻起果皮的一端,等?着闻泽削完最后的果蒂部分,也没别?的话题可以聊了,“那?为?什么能削这样?”


    “不知道。”


    闻泽语气?寻常。


    烟淼:“……”


    他?不仅有超高的智商,还有极强的动手能力。任何复杂的东西在他?手里都变得异常简单,像是算一加一等?于?二。


    烟淼又开始羡慕了。


    苹果很快削好。


    闻泽松开小刀,果皮像柔软的弹簧,烟淼抬起手臂幼稚地在空中弹了几下。


    闻泽递过去。


    烟淼接过苹果,张嘴准备咬下,却忽然发现闻泽一直在看自?己。她犹豫片刻后问:“你吃吗?”


    只是客套询问,没想?到闻泽淡“嗯”一声。


    烟淼盯着圆溜溜的大?苹果,总不能说不给,毕竟果子是他?的,皮也是他?削的。


    烟淼站起来,“我去找个杯子。”


    “想?喝水?”


    “把?苹果切了装里面。”


    “柜子里有一次性纸碗。”


    烟淼扭过头,“你不早说。”


    闻泽:“你没问。”


    烟淼:“……”


    吃完苹果十点半,整个过程两人没有对话,病房里又过了会儿,烟淼准备走了。起身的瞬间,手腕被闻泽拉住。


    “去哪儿?”他?问。


    烟淼身体后仰,朝相反的方?向做力量对抗,“寝室要关门了。”


    闻泽沉默一瞬,似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松开。烟淼没反应过来,重?心?往后倒去。


    好在闻泽又拉住了她。


    像是怕她摔下去,闻泽用了很大?的力气?。牵扯的力量让烟淼不仅没往后摔,反而扑在了他?身上。


    闻泽闷哼一声。


    烟淼今天穿了件最近很火的低领修身薄衫。


    慌乱之中,她一手按住领口,另一只手手肘压在他?肋骨处借力爬起。


    只是上半身刚支棱起来,闻泽痛苦嘶声,吓得烟淼赶紧将手放下。


    这直接导致她又跌了回去,以一种非常色`情的姿势——


    手扶床头,胸怼他?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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