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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天亮


    电影放映的声音不大, 模模糊糊缠进夜色里,像是?覆上层颗粒感。


    可黎月筝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贺浔的话在耳边反复回荡。


    后颈的力道很轻, 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揉捻, 满是?珍视和?安慰的意味。


    贺浔贴着黎月筝的唇, 温柔地?吸吮,津液相渡。


    眼泪贴着唇缝进去,又被?对方的舌尖卷过。


    怎么?会感受不到, 不论是?十年前, 还是?现在,贺浔对黎月筝的爱从?来?没?有消止。


    电影的进度条已经滑到了最后, 电视上是?缓缓滚动的片尾字幕。光线更暗,投射到室内,像一层轻轻浮动的光雾,把沙发上依偎的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黎月筝身上盖着层毛毯, 被?贺浔抱着靠在沙发上。她?的眼睛还是?湿的, 贺浔用食指贴着她?眼下蹭了蹭, 把泪痕抹掉。


    “贺浔, 一直还没?谢谢你。”黎月筝完了弯唇,声音温淡,“帮郝阿姨她?们找到新住处, 还资助明秋上学给她?治病,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不少。”


    “你谢我什?么?。”贺浔捏了下黎月筝的指尖,“我那是?接你的力,继续你想做的, 归根到底还是?你,怎么?还让我占了便宜。”


    黎月筝轻笑出声, “你出的力,你出的钱,到头来?功劳都是?我?”


    “不然呢。”贺浔同她?十指相扣,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虎口,“好不容易做点好事?,积的福都给你。”


    男人的声音缱绻,在耳边萦绕,让黎月筝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安心。


    她?一直没?问,汤照到底和?他说了多少,说得多细致,可想来?,听?到那些的贺浔应该是?不太好过。


    原本以为可以瞒他一辈子的。


    缓了口气,黎月筝捏了捏贺浔的手指。


    “汤警官告诉你我重新参加高考了吧。”黎月筝试探着问到。


    空气沉默了两秒,贺浔低低应了声嗯,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提起过往,黎月筝声音轻松,“复读的时候还有点辛苦,不过我记性?还挺好,之前学的都没?忘。”黎月筝笑,“我还把你的以前的笔记拿过来?用了,翻得乱七八糟的,书脊都被?我翻烂掉了,不过最后卖废品了。”


    分明不是?什?么?多好的记忆,却被?黎月筝讲得像什?么?趣事?一般。


    “以前都是?你赚钱带回来?,后来?我也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黎月筝用膝盖撞了撞贺浔的大?腿,“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谎报年龄就没?人发现,我谎报的时候就被?秒拆穿赶出来?。”


    她?声音向来?温和?,淡的像凉白开。此刻轻快的语调,是?为了努力让安慰贺浔这件事?变得足够不经意。


    和?以前一样,既让人放心,又让人不放心。


    贺浔的心脏收缩跳动,眼眶酸的厉害。


    盯着黎月筝半晌,下一刻,贺浔垂眼吻她?。


    错过了十年,以后的每个十年,他都要?在黎月筝身边-


    天?气转暖,黎月筝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做噩梦的频率大?大?降低,也能在深夜安稳入睡。


    贺浔恢复了贺氏的工作,不过在家办公的时间也确实不少。


    请休的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贺浔带着黎月筝出了趟远门。行李是?贺浔收拾的,路线也是?贺浔定的,黎月筝甚至连目的地?是?哪儿都不清楚。


    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是?座小?海岛。


    这里比京西要?暖和?的多,是?可以穿短袖短裤的温度。海水又透又蓝,仿佛被?水浸润过的宝石。日光洒落在海面上,像泼了一层金灿灿的粉。


    从?前没?有钱去海岛旅行,工作后却没?有时间,仅有的几次出差去海岛,也是?以工作为先,根本没?有游玩的机会。


    十年前对贺浔的随口一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由贺浔去帮她?实现。


    坐船登岛的时候,黎月筝看着空荡的码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环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带着岛屿名称的标识。


    “这是?哪儿?”黎月筝问贺浔,“这个岛叫什?么?名字?”


    闻声,贺浔微微弯唇,牢牢拉住她?的手,下意识磨蹭她?指节。


    清爽的海风吹过贺浔的头发,他眼中是?黎月筝,和?一片湛蓝的海。


    “这是?你的地?方。”


    “嗯?”黎月筝疑问了声,没?懂贺浔的意思。


    贺浔把黎月筝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笑着继续说下去:“这个岛的名字叫岛岛。”


    男人的声线磁冷,可他眉眼的温情和?此刻海岛的宁静却弱化了冰冷,只剩细密的爱意。


    黎月筝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黎月筝后知后觉贺浔的意思,眼眶慢慢湿了。


    因为记得她?喜欢岛,所以干脆就买了一座私人岛屿给她?。


    因为救了她?的岛岛,所以给这座岛起了这个名字。


    贺浔摸了摸黎月筝的脸,他说:“这里是?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岛岛会喜欢的吧。”


    他不善言辞,话很少,行动上却一件不落。


    岛岛,知夏,还有徐素兰。


    明明他自己也是?从?泥沼里挣扎出来?的人,从?以前到现在,却一直在帮她?弥补遗憾,用各种方式修修补补。


    可能是?海岛光线晃眼,晃的黎月筝眼睛疼。


    “哭什?么?。”贺浔擦了擦黎月筝潮红的眼睛,弯腰抱住她?,手掌扣住她?的肩胛。


    怀里的人轻声抽泣着,肩膀颤动,眼泪滴到他锁骨。


    “走出来?吧两两。”


    “不要?自责。”贺浔胸腔的震动强烈,偏头贴住她?发丝,字字分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抽泣声加剧,黎月筝的身体抖的更厉害,终于还是?放声哭出来?。


    海风腥咸,黎月筝脸颊上的泪也是?。


    漫漫冬日终将过去,往后都是?春和?景明-


    从?「岛岛」回来?后,黎月筝和?贺浔一起回了趟延水县。


    上一回来?这里,还是?延水县暴雪,黎月筝赶来?做报道,碰上了同样返回这里的贺浔。


    那时两个人的关系尴尬,在筒子楼里不欢而散后,贺浔不管不顾开车撞向矮房,逼黎月筝主动找过来?破冰,以此来?证明黎月筝尚且对他有几分关心。


    现在想想,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到达延水县后,黎月筝和?贺浔直奔当初那个小?树林。城市规划,原来?的小?楼在几年前已经拆掉了,至于那片小?树林,也被?铲平了一部分,修了路和?公园广场。


    除了公园里面尚且保留的一小?部分林木,几乎已经看不出当年的痕迹。


    那件事?发生之后,作为受害者的郝知夏却仍旧没?有得到安宁。每天?都有人上门找郝瑛莲母女,有的时候是?记者,有的时候是?来?表达关切的邻里。


    可温情她?们没?有感受到多少,反而是?窥探,同情和?看热闹来?得更多些。


    延水县就这么?大?点地?方,一桩案子传来?传去,郝瑛莲母女几乎没?有活下去的空间。


    于是?,那件事?没?过多久,郝瑛莲便带着年幼的郝明秋搬离了延水县,在京西市角落找了个营生安家。


    回到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地?方,黎月筝有些恍惚,不过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害怕。


    贺浔牢牢牵着她?的手,步行在公园林中的小?路上。弯弯绕绕的石子路把密林分割,春意渐浓,树枝已经冒了新芽,鸟啼隐约,光线斑驳,竟多了几分静谧感。


    路两旁安装了些长椅,有嬉笑逗趣的伙伴,也有耳鬓厮磨的情侣。


    也就是?在这里,是?黎月筝向郝知夏和?岛岛做了最后的道别。


    梦里灰扑扑的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也变成了悠闲的好去处。


    延水县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有清爽的青草味道,记忆里呛人的血腥气慢慢消失掉。狰狞的树影也变得模糊,和?此刻浮动的春风还有路过的行人慢慢重合。


    所有可怖的,黑暗的,骇人的,都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慢慢抚平。


    至于心口的创伤,黎月筝在努力自愈,也有人在拼命为她?缝合。


    通过黑暗之径,终将抵达黎明。


    突然,有人从?黎月筝身边跑过。


    黎月筝下意识看去,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手上拿着一颗氢气球,花朵笑脸形状。猛一脱手,氢气球往天?上飘去。


    春风荡过,带它越走越远。


    黎月筝想起十年前从?法庭出来?时,她?抬头看向天?空说的第一句话。


    [知夏,天?亮了。]


    那个等不来?黎明的黑暗被?她?亲手打破。


    手上的力道突然紧了紧,黎月筝回过神来?,视线从?飘远的氢气球收回,转而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和?他的目光相对。


    来?到这里,贺浔好像比黎月筝还紧张。


    从?头到尾,牵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过。此刻见她?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更是?担心的紧,生怕又触发了她?的某段记忆,再次伤害到她?。


    黎月筝长久地?注视着贺浔,看向他深邃的眼睛,里面澄澈干净,只有她?的身影。


    “两两?”贺浔抚上她?的耳后,刚要?说什?么?,下一刻,却见她?笑了。


    瓷白明媚的一张脸,血色恢复,红润的唇向上勾起一个弧度。眼睛透亮,像那天?带她?去「岛岛」时那片波光粼粼的海。


    贺浔看着她?,眸中倏尔浮动起一层情绪,猛地?松了口气。


    想要?笑,也想要?落泪。


    黎月筝主动拉住贺浔的手掌,笑道:“上次我们来?延水的时候吵了好大?一架。”停顿了两秒,黎月筝补充,“回去之后好像还扇了你几巴掌。”


    提起几个月前的事?,贺浔眉尾轻抬,故意道:“当时没?打够?”


    想了想,黎月筝摇头。


    “现在有点后悔下手那么?重了,在想怎么?补偿你。”


    第72章 安分


    或许是休息的时间太长, 黎月筝一时间还没来得及适应上班的日子。


    前?脚刚从延水县回?来?,后脚就接到了章桐打来的慰问电话。


    休假的这三个月,章桐和林思璟他们前前后后也和她联系了很多次, 知道她因为?郝瑛莲的事承了很多压力, 也想来?家里?看看她, 然而都被黎月筝以外出旅行的理由推拒了回?去。


    一是她那个时候状态实在不好,没有?和人交流聊天的欲望。二是她人在京樾府,和贺浔的关系三言两语也确实解释不清楚, 所以干脆就不见人, 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眼看就要会公司,章桐看起来?比黎月筝自己反应要大得多。


    “筝筝, 你明明只休息了三个月,我怎么感觉至少有?半年没见过你了!”章桐那边还有?些回?音,听起来?像是在地?下车库和楼梯间的样子,“你再不来?, 我都要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黎月筝弯唇, 开玩笑?道:“看来?你这几个月过得挺欢脱的, 一点没想起我来?。”


    “屁!”章桐反驳, “难道不是你自己玩儿嗨了到处飞,我们想去看你都没机会!你自己说,外面哪个成精的千年老鱼钩勾着你呢!”


    尾音还未落, 黎月筝就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心捂上了手?机收音的地?方。她靠坐在沙发上,抬起眼,直直看向那个被?称作?“千年老鱼钩”的男人。


    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在讲话,手?机那边的漏音估计是一字不差地?传到了贺浔的耳朵里?。


    然而他却毫无反应, 正常的让人有?点发毛。


    无意识的,黎月筝收了收自己的腿, 然而刚有?所动作?,就被?贺浔拉着脚踝拽了回?来?。


    男人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一手?扣住她的踝骨,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小腿肚。而后,男人微微掀起眼皮看过来?,并没出声,只是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别动。”


    说完,两指拨入放了身体乳的瓦罐,取了一些擦到她的小腿,指根并拢,将身体乳涂抹开来?。边擦边打圈揉按,掌心顺着她的腿部线条缓缓贴过踝骨和足跟。


    不知道是不是黎月筝的错觉,总觉得贺浔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但总归还是舒服的。


    这段时间下来?,贺浔的手?法越来?越娴熟,给她的体验也一向不错。


    接受着人服务,就不好意思再应和关于他的吐槽。


    “你想什么呢。”黎月筝对章桐道:“什么千年老鱼钩,你怎么多偏的词都能想得出来?。”


    沙发尾的男人依旧毫无波澜,目光稳稳落在那两条纤白的腿上,动作?认真专注,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我这叫生动形象。”章桐据理力争,“能把你勾得不着家的可得是有?点道行的。”


    “章桐你——”黎月筝要说的话被?吓回?了喉咙里?。


    脚踝上的力道突然加重,把她整个人都往下拽,黎月筝的身体下移,背部失了倚靠,不自觉地?往后倒。


    后脑贴上靠枕的瞬间,眼前?覆上来?一具身体。男人宽阔的肩膀遮住主灯光线,视野暗下,鼻息间闯入淡雅的乌木沉香。


    喉间的低呼险些溢出嗓眼,黎月筝双目微怔,同贺浔四?目相?视的瞬间,只见他唇边微微扬了下,转而偏头到到她没有?贴着手?机听筒的另一只耳侧。


    温热的气息碰住耳垂,让黎月筝呼吸骤紧。


    贺浔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问黎月筝,“勾到了吗?”


    因为?刻意压低,本就醇厚的嗓音多了层别样的喑哑感。分明音调平缓,一丝调情的意味都没有?,可就是这直白的询问会更让人耳热。


    黎月筝一只手?抵住贺浔的肩膀,奈何?面前?的身躯太重,坚硬的像块钢铁,所有?的力气都被?消解掉。


    电话那头还没挂断。


    “筝筝?筝筝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耳边传来?的女声把黎月筝的思绪拉了回?去,无法分心同贺浔纠缠,“没没事,我就是在看明天的天气”


    尾音还没落下,贺浔的手?指强势蹭入黎月筝的指缝,吻住她颈侧。


    颈窝的酥麻感让黎月筝微微颤栗,不自觉偏过头,却方便了贺浔吻得更深。她咬住下唇,伸腿踹贺浔的胯骨。


    后者却仿佛早有?预料,在她踹上来?时便顺势捉住她,拉过她腿弯搭在自己腰间。


    看起来?是个有?点让人羞耻的姿势。


    这边的汹涌之上是伪装极好的安静,电话那头没有?分毫察觉。


    “知道你明天就要上班,我这刚结束采访回?来?就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很够意思?”


    黎月筝有?些呼吸不畅,身前?的衣料出现折痕。


    是因为?拢住又松开的掌心。


    “够什么意思。”黎月筝的指甲抠着贺浔的手?背,留下好几个清晰的印子,声音尚且维持得住平稳,“难道恭喜我明天上班吗?”


    “能见到我你不开心吗?”


    和章桐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贺浔的低语。


    “不想去就不去,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担着。”


    吻游移到锁骨和下巴。


    黎月筝有?点受不住。


    眼看那手?掌又要跑到别的地?方,黎月筝心脏紧缩,草草几句迅速结束了通话。


    手?机几乎是被?扔甩到桌脚的。


    脱手?的瞬间,贺浔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一起压到头顶,直接吻住她的唇,堵了黎月筝的控诉。


    身体挣扎无果,反被?贺浔拦腰抱起,然后坐到他的大腿上。


    黎月筝的双手?被?折在自己腰后,力道收紧,严丝合缝地?贴着贺浔的胸膛。


    宽大的手?掌托住她,臀肉挤占入掌心。


    空气暧昧,响起缠绵的吮吻声。


    这样充满欲望的亲密很久不曾有?过,贺浔心系她,三个多月的相?拥而眠,没有?一丝过界的行为?。


    贺浔唇舌炽热,不由自主地?动作?,让黎月筝膝盖紧缩。


    脊柱绷紧,呼吸胶黏。


    其实贺浔也没打算对黎月筝真的做些什么,只是想到明天,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


    于是这种焦虑,自然而然被?他转化?成和她亲密的行动。


    不过黎月筝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感觉到贺浔的怀抱快把她热化?了。


    挣脱不出来?,那只能换种思路。


    黎月筝身体往贺浔那边靠,主动回?应他的吻,在他唇上碾磨。


    贺浔瞬间被?她的主动勾了些不安分出来?,手?上桎梏的力道不自觉松了。


    眼见得逞,黎月筝眼睛弯起,双手?攀上贺浔的脖子,指腹在他肩上游移。


    意识迷离,黎月筝睁开眼,看到贺浔根根分明的睫毛,眸中的笑?意更浓。


    下一刻,她按住贺浔的肩膀,用力一推。


    贺浔反应不及,整个人往沙发上倒去,手?臂下意识护住黎月筝。


    推拒的力道重,贺浔愣了愣,就见黎月筝趴在他胸膛,笑?意清浅,“明天还要早起,早点休息,晚安。”


    话音落下,黎月筝一个翻身下去,跑路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等?贺浔反应过来?,黎月筝已经进了卧室。


    他眉心微微蹙起,大步跟着她走过去,然而手?压下门把地?瞬间,脸色却变得更差。


    开不了,门被?锁上了。


    贺浔直接气笑?了,对着门内道:“黎月筝,你防贼呢?”


    没人回?应。


    知道黎月筝装睡,贺浔话声停了停,片刻,继续道:“不说话我把门拆了。”


    已经上床关灯的黎月筝:“……”


    “黎月筝。”


    再一次叫她名字的时候,门从里?面开了。


    五月下旬的天气,京西的温度已经热的烫人。黎月筝只穿着件吊带睡裙,长发披散在肩头,眉眼清绝。


    她抬眼看向贺浔,迎上他那双凉薄的眼睛,无声抿了抿唇。


    还没等?贺浔说话,黎月筝先一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用了点力气向下拽。


    身体对黎月筝的顺从是贺浔的本能,反应比大脑还快。


    贺浔躬身下去,能让黎月筝凑得更轻松一点。


    下一刻,黎月筝的唇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


    “困了,想睡觉。”黎月筝看着他,声音温和,没有?一点命令的意思,却总是能让贺浔言听计从,“别生气,别撬锁,别拆门。”


    停顿了下,黎月筝往屋子内看了眼,又补充了句,“别翻窗。”


    贺浔:“……”


    贺浔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了两下,“在你眼里?,我就是干这种事儿的人?”


    闻声,黎月筝沉默了一会儿,到真是像在思考。


    “嗯。”黎月筝点头,“你是。”


    贺浔:“……”


    下一秒,贺浔直接把黎月筝打横抱了起来?,手?肘用力将门关上。


    这回?黎月筝倒是安静,还主动搂上贺浔的脖子。


    贺浔会顺着她的,她知道。


    两人齐齐躺上床,撩了被?子滚进去。


    贺浔抱着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黑暗里?,黎月筝听到贺浔轻轻地?喘息。


    主动撩拨完,又甩了门把人关在外面。


    估计被?气得不轻。


    黎月筝在想,需不需要找补找补。


    就在这时,身体被?翻了过来?,背靠着贺浔的胸膛。吊带带子落到手?臂,肩后胎记的位置落上温热的唇。


    贺浔轻叹了声,额头靠住她颈窝。


    “没真生气。”


    “也不做什么。”


    憋了半晚上的话终于说出来?。


    “明天…”


    “有?点担心你。”


    贺浔声音发闷,听着好像有?些不自在。


    “有?点舍不得。”


    第73章 挑衅


    连着几天的好天气, 不过分燥热,阳光明媚的很。


    黎月筝的失眠症状已经彻底好?了,没有?噩梦, 可以一觉睡到天亮。这三四个月最显著的变化是, 她的生物钟好像有点被调坏了。


    如果不是有贺浔这个人肉闹钟, 估计复工第一天就要迟到。


    房间内的温度舒适,窗帘的遮光性极好?,早起朦胧的困意实在难以驱散。黎月筝整个人陷在床褥里, 在贺浔搂着她的手臂收回时, 黎月筝一只眼睁开了条小缝。


    不过目光触及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时,又翻了个身睡了回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是被贺浔吻醒的。


    颈侧酥麻湿软,像是有?羽毛在扫。黎月筝下意识去推,只抓到一头毛茸茸的黑发,指缝插入, 随意抓了一把作势要把他?往后拽。


    然而贺浔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头继续往黎月筝颈窝埋。


    眼瞧着贺浔不吃痛, 黎月筝怕扯疼他?, 赶忙松了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困意正浓。


    贺浔的唇在她脸颊上吮吻了下,清脆的声响在此刻静谧的清晨显得分外清晰, “起床了。”


    隔着昏暗晨光,黎月筝和贺浔四目相视了几?秒,眼前渐渐清明,一本正经地和他?商量着, 声音温吞,“想睡觉, 可以不吃早饭吗?”


    闻声,贺浔盯她几?秒,面无表情,“你还可以不去上班。”


    黎月筝:“”


    算了,彻底没戏。


    黎月筝轻轻伸了个懒腰,手臂顺势搭上贺浔的脖子。后者会意,把她从被子里抱了出来,又弯腰提上她的拖鞋才往浴室走去。


    一直到站在洗手台前,黎月筝的困意还没散。她一边刷牙,一边抬眼看向镜子。


    比起两个月前,镜中人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带着点卷度的黑发明显长长了一截,蓬松的发顶有?些许凌乱。


    而此刻,已经穿戴整齐的贺浔就站在她身后,用?梳子理顺她的长发,动作极其小心。


    和黎月筝原先住的公寓比起来,京樾府确实离周邮大楼稍稍远了些。想到这里,黎月筝随口就来了句,“还是公寓离公司比较近。”


    话说?的是事实,可进了贺浔耳中,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忐忑。


    然而黎月筝却?没察觉到贺浔眼中闪过的情绪,漱过口后,用?手肘轻轻磕了下贺浔的胸膛,“帮我?抓下头发。”


    下一秒,贺浔照做。


    可就在黎月筝洗脸关上水龙头的瞬间,臀后却?突然挨了一掌。


    力道不重,不过睡裙的料子实在单薄,黎月筝能感?受到身后人的掌心和有?力指骨。


    酥酥麻麻的一下,让黎月筝的身子往前撞了半步,不过立刻又被贺浔揽着腰搂了回来。


    贺浔的唇贴上她的后颈,而后又握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辗转吻上她还没擦干水的脸。手也不老实,无声无息贴到睡裙边缘。


    没什么威慑力的一阵敲打?,是贺浔对方才黎月筝提议的无声反抗。


    不同?意,不能搬走。


    唇和脸都?湿漉漉的,黎月筝想躲,奈何被抱得太紧,身体都?转不回去。


    眼瞧着就要迟到,黎月筝抿唇,“你如果让我?误了时间,我?就真的搬走。”


    “”


    贺浔松了手,步子却?没退。不过黎月筝能从镜子里看出来,他?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严峻。


    黎月筝转身看他?,本来想直接把这事儿翻篇,突然又一想到,如果不把这颗“她可能会离开”的种子挖出来,贺浔恐怕会闷头内耗好?几?天。


    毕竟他?向来喜欢做让黎月筝顺心,让他?糟心的事。


    贺浔一言不发给她拿毛巾擦脸,神情凝重,也不知道想出了什么解决办法。


    “贺浔?”黎月筝叫他?名字。


    “嗯。”不咸不淡的一声应答。


    “那里地段是挺好?的。”黎月筝冷不丁来了句,随后偏开视线,缓缓从他?手上抽出毛巾,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不过还有?十几?天合约就到期了。”


    气氛沉默几?秒,水龙头口有?遗余的几?滴水掉落。


    短短两句,让贺浔的眉眼舒展,心中郁结烟消云散。


    “嗯。”他?的回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这两天就帮你把东西都?搬过来。”-


    复工的第一天,章桐在黎月筝刚到办公室的瞬间就扑抱了上去,险些把黎月筝撞倒。


    听说?她一会儿还有?采访,起了个大早专门跑公司来抓黎月筝。一是想好?好?拷问下她这段日子的去向,二?来过会儿的采访任务重,想拉她,还有?已经转正的贝央当个帮手。


    说?是要拷问,实际没闲聊几?句,两人就一头扎进工作里。


    采访地点在一家中餐厅,预约制,且每天就餐人数有?限制,有?钱都?不一定能排的上号。


    这家餐厅在京西市算得上出名,尤其是那高的让人咂舌的菜品价格。


    和门口服务生表明来意之?后,几?人被专人引了进去。和外面的装修风格一样,中式古典,入目是曲折回廊和亭台水榭。


    黎月筝她们被直接领到了最上层,是餐厅最高级别会员才能预约的地方。


    章桐小幅度往边上靠了靠,放低声音道:“大佬就是不一样,采访还挑这种地方。”


    闻声,贝央摸了摸鼻子,看了眼周围的奢华装饰,“来这儿做采访,我?说?话都?得降八个度。”


    黎月筝开玩笑?道:“我?们加起来,是二?十四个度了。”


    采访对象就是这家中餐厅的老板,也是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听说?年轻的时候梦想是当个厨子,结果误打?误撞做起了生意,到现?在风生水起,又想回归本心。


    换做以前,《周邮》很少能采访到这种级别的人物,不过这几?个月来,频频流出贺氏和对《周邮》大手笔的注资意向,看起来颇为欣赏。


    有?不少人想借此在贺浔面前露个脸,故此《周邮》倒得了不少名流青眼。


    采访过程算得上顺利,一个小时准时结束,对方像是有?什么急事,礼貌表达感?谢后便打?算离开。


    黎月筝她们自然也不好?在这里逗留,紧跟着就出了门。


    三楼的走廊装修用?的木料和石料明显要比一楼精致奢华不少,老总匆匆前行,路过转角时步子停住。


    黎月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老总一声敞亮的寒暄。


    “贺总,您来得这么快,我?刚准备下去接您呢!”


    下一刻,黎月筝撞入迎面来人的目光里。


    贺浔穿着件黑色衬衫,西裤,双手抄着裤带,宽肩窄腰,身姿挺拔。远远走过来,气势冷然凌人。


    四目相对,黎月筝微微一愣,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下。


    难怪这位老总这般着急,还约在这种地方,原来是为了方便赴同?贺浔的饭局。


    黎月筝的手被人拉住,一回头,是瞪着眼睛给她使眼色的章桐。


    “贺老板贺老板贺老板来了!”急促的一声低喊,把黎月筝的思绪拉回来。


    面对贺浔,老总姿态恭敬,显然已经忘了黎月筝她们的存在,直接就要把贺浔往位置最好?的那间包厢引。


    反倒是贺浔,注意力好?像在别人身上。目光从老总身上晃过,最终停在他?身后的黎月筝身上。


    “到不知道陈总提前有?约,看来是我?来得早了些。”


    隔着些距离同?贺浔相视,黎月筝不动声色朝贺浔皱了下眉毛,不知道他?这一出是要闹哪样。


    足足有?十几?秒,那位陈总才反应过来。


    贺浔回国后接受的第一家采访就是《周邮》,更别说?之?后的投资计划,说?不好?会认识这几?张面孔。


    好?不容易有?了点话题,老总忙道:“今儿和几?位记者约了采访,这不才结束,时间卡得刚刚好?。”


    感?受到男人直白的目光,黎月筝不好?忽视,只能打?了个招呼。


    “贺总。”


    许久没用?这个称呼,说?出口还有?些奇怪。


    不过这个场合,也就只能这样了。


    沉默几?秒,贺浔微微颔首,视线始终盯着黎月筝,清俊面孔浮出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好?像有?段时间没见黎小姐了,还挺忙?”


    黎月筝:“……”


    看着几?小时前还和自己耳鬓厮磨的男人,黎月筝有?点头疼。


    看来对没得到正经名分这件事,贺浔还是很在意。


    可现?在这个场合,黎月筝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装作普通的合作伙伴,礼貌寒暄。


    只是,也不知道贺浔这装模作样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隐约感?到有?几?束目光投过来,黎月筝定了定神,从容应对,“还好?,前段时间休了个假。”


    贺浔道:“黎小姐工作忙,是该多休息休息。”


    氛围之?下,黎月筝突然觉得有?趣,生了点不该有?的心思。


    稍有?停顿,黎月筝直视着贺浔的眼睛,有?点挑衅的意味,语气意味不明。


    “还是算了,不休息更累。”


    贺浔脸色一黑,没说?话。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逗弄得逞,黎月筝想溜之?大吉,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反将一军。


    “几?位记者大老远跑过来辛苦,不用?个午餐再走吗?”


    黎月筝看着贺浔,眉尾一跳。迎上他?略带侵略性地实现?,突然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


    老总瞬间反应过来,顺着贺浔就道:“是是是!看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几?位别着急走,我?这儿菜品还不错,留下来试试?”


    下意识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只因黎月筝看到了章桐和贝央眼中的光亮。


    忙活一上午,早都?饿了。


    “和我?们一起,几?位难免拘谨。”贺浔微微弯唇,语气淡,“就在这一层再开个包厢,记我?账上。”


    黎月筝:“……”


    章桐:“!!!”


    贝央:“!!!”


    三层设计复杂,回廊弯绕曲折,各种红木暗门和隔间,不被服务生带着,肯定要失了方向。


    黎月筝心不在焉,想着怎么给贺浔顺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后面。


    她是最后一个进包厢的,还没坐下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就两个字,言简意赅。


    【贺浔:出来。】


    第74章 下套


    消息来得有点意?料之内, 黎月筝从包厢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沿着方才过来的方向走。


    三层很?安静,本就没什么人, 包厢的隔音又做得好, 只有淡淡的流水声缓缓贴入耳廓。


    再往前走, 有一面中式屏风,黎月筝刚要拐过去,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微不可查的脚步声?。透过墙壁装饰玻璃, 黎月筝瞥见半边熟悉的身影。


    眼尾慢慢升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佯装没发现继续往前走。就在身后人的手掌就要贴上她腰后的瞬间,黎月筝转身压过去, 直接抱进贺浔的怀里。


    男人反应不?及,双腿往后退了两步,手臂却稳稳地抱住黎月筝撞过来的身子。


    胸腔升起一阵麻痒,贺浔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好笑道:“还挺能屈能伸, 现在?知道对?我好点儿了。”贺浔的手掌覆在?黎月筝身后, 压住她下陷的腰窝, “刚才不?还装不?熟?黎小姐?”


    “你不?也?配合得挺到位的。”黎月筝笑着抬头看他,漂亮的狐狸眼清透澄澈,像是迷蒙了层淡淡的水汽, 下巴抵住他胸膛磕了两下,一字一顿,“嗯…贺总?”


    贺浔低低笑了声?,眼神危险, “刚才说什么,不?休息更?累?”


    不?动声?色的, 贺浔轻轻拨弄着她散在?肩后的头发,指尖隔着单薄的衬衫衣料,蹭过她脆弱的脊骨,顺着脊线而上,“能不?能有点良心,这?几个月我对?你干什么了?”


    “是和我待一块儿待腻了,还是特意?提醒我,你想和我做什么了?”


    强调的声?音分外明显,在?最后几个字上。


    两个答案都和自寻死路无异,黎月筝抿着唇,盯着他看了几秒,也?不?正面回答,温声?道:“贺总,我是扯了谎偷偷跑出来的,不?能出来太久,要不?…我们回家再说?”


    后面半句,有些意?味深长。


    再加上她那双眼尾自然上挑的眼睛,轻轻一弯,实?在?很?难不?让贺浔屈服。


    贺浔就吃这?一套,只要是黎月筝下的套,什么套都吃。


    “装不?熟装上瘾了?”贺浔搭着她腰间的手掌微微收紧,“黎月筝,我是见不?得光还是拿不?出手,或者说。”贺浔停顿了下,声?音低沉醇厚,“你觉得这?样比较刺激?黎小姐?”


    虽然周围没人,不?过黎月筝还是被?他这?直白浪.荡的话搞得愣怔了半晌,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他眼中笑意?浮现,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过黎月筝没败下阵来,继续道:“那贺总是决定和我搞地下了?”


    一句话,把贺浔暂时的上风打?回原形。


    黎月筝假装没注意?到他眸中的阴霾,眉眼弯起,无所谓道:“那行?,反正——”


    话还没说完,黎月筝的下巴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


    “再往下说你今天就别回去了。” 贺浔的指腹在?黎月筝脸颊上摩挲,目光紧紧锁着她,“黎月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黎月筝藏不?住笑意?,她怎么会不?清楚。


    他想要独占,想要光明正大,想要她独一无二的爱。


    黎月筝心间一热,迎着他的视线,缓缓抚上贺浔的手,掰过他的拇指,放到自己?唇边,若有若无地轻吻了下。


    接下来的几个字,让贺浔的神经猛跳到几乎断裂。


    她说:“嗯,都给你。”


    闻声?,贺浔的眼睛一眯,捏着她的下巴就要吻下来,被?黎月筝推着阻止。


    “现在?还在?外面。”黎月筝提醒他,“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怪。”


    表面礼貌疏离,背地里干柴烈火。


    就算是公之于众,也?总得有点正常人能接受的过程。


    不?过贺浔向来不?是个正常的,也?有推翻规则的资本,自然也?不?懂得循规蹈矩,只想做自己?想做的。


    “你以为他不?知道我出来干什么?”贺浔偏冷的声?线加了几分温度,缓缓道:“只是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


    闻声?,黎月筝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贺浔口?中的“他”说的是方才那位老总。


    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那也?忒没眼色了。


    黎月筝笑了,“所以你和我说这?个的原因?是?”


    “是要告诉你。”贺浔的指背轻轻摸她的脸,“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尾音落下,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黎月筝的反应比贺浔快,不?过半秒的功夫,直接推着他的肩膀往隔壁包间里面撞。


    中轴旋转屏风门推开缝隙,两具相拥的人影转进去,霎时间消失在?走廊。


    视野变化,光线明暗交替,贺浔的背部?磕撞到墙壁上,却始终稳稳地护着黎月筝。


    意?外于黎月筝的动作,贺浔惊诧地看向她,就见黎月筝搭着他的肩膀笑了笑,“你想留就留这?儿吧,我得先回去。”


    而后猝不?及防的,黎月筝踮起脚亲了下贺浔的唇,算是甜头。


    “一会儿记得好好吃饭,晚上见。”


    说罢,直接退离贺浔的怀抱,贴着旋转门中轴从另一侧又推了出去。


    门板一开一合再次旋转半圈,光线更?替,包间内就只剩下了贺浔一人。


    整个过程太快,贺浔还没有所反应,黎月筝便已经得逞全身而退。


    就站在?门边,一门之外的声?音传入贺浔耳中。


    “不?好意?思,我迷路了,找不?到包厢在?哪儿,你能帮我领下路吗?”


    “好的,这?边请,您跟我来。”


    随着话音落下,步子声?也?随之远去,贺浔甚至还听到,门板传来两声?细微的敲动声?,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敲的门。


    摆他一道跑路了还知道给他提个醒。


    亲一下就能把他打?发了?


    在?空无一人的包厢里站了足足十几秒,贺浔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动起来,贺浔边接边往外走。


    “喂,姑姑。”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过听到对?方的意?思,贺浔还是愣了下。


    “明天?”


    “行?,我问问。”-


    黎月筝回家的时候贺浔还没回来,就先去洗了澡。


    客厅没有开主灯,水汽从浴室溢出来,被?光线染成橘黄色。黎月筝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边走边用吸水毛巾擦拭。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清晰的一声?门锁解开提示音。


    黎月筝闻声?回头,就和刚走进来的贺浔眼神相视。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要晚一会儿。”


    越过宽敞的客厅,贺浔的目光停在?黎月筝身上。


    黎月筝身上的睡裙换了一条,冰丝缎面,浅杏色。荡领的设计,两条细细的肩带挂在?肩膀上。锁骨平直,白皙的胸口?处黏了几缕发丝。其余的长发被?黎月筝用毛巾拢起,按在?脑后轻轻擦动。


    薄薄衣料下,隐隐看得到起伏。


    昏暗光线遮掩眸中星火。


    “怎么不?吹头发。”


    “里面浴室的吹风机我没找到,来外面这?间看看。”


    贺浔换鞋进屋,径直朝黎月筝走去。然后一只手掌接过她的毛巾,帮她拢着头发,另一只手掌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浴室走。


    “家里空调温度太低,小心吹感冒。”


    贺浔让黎月筝面对?着浴室洗手台的镜子,站到自己?身前。他则是去壁龛上拿下吹风机,顺便把黎月筝头上顶着的毛巾拿下来。


    有贺浔帮忙吹头发,黎月筝乐得清闲。


    呼呼的吹风机声?响在?浴室响起,贺浔的指缝轻轻插入她发丝,从发根到发尾,动作轻柔细致,生怕一不?小心扯痛她,每一次拨弄都分外小心。


    想着今天中午在?中餐厅的事,黎月筝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按照贺浔的性子,哪有吃了亏还这?么平静的时候。他越沉默,黎月筝的警惕性就越高。


    偏偏贺浔还真就端得住,认认真真给黎月筝吹头发,什么都没做。


    黎月筝没着急收回看着镜中人的视线,结果冷不?丁的,和贺浔的眼睛对?上。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贺浔用手指把黎月筝的头发简单理了理,而后看向她,淡淡道:“盯我这?么久,看什么呢?”


    只片刻停顿后,黎月筝便回答:“看你有点不?正常。”


    闻言,贺浔轻笑出声?。身子靠近了些,双手越过黎月筝腰侧,撑在?洗手台边上,把黎月筝的身体环在?自己?身前。


    “怎么不?正常了。”贺浔偏头轻嗅黎月筝的发香,眼睛却还看着镜子里的人,模样有些色气,声?音似乎也?暧昧起来,“是对?你太好了不?正常。”


    “还是没有一回来就把你扔床上,所以不?正常?”


    “……”


    贺浔果然只有在?聊到这?种事的时候话才会多?些。


    脸侧气息温热,说话时,唇也?若有若无碰上来。黎月筝哑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贺浔突然退开些距离。这?回,他没看镜子,而是直直地注视着黎月筝的脸。


    贺浔率先开口?,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其实?有件事儿想问问你意?愿。”


    “嗯?”黎月筝有点好奇。


    “明天有个饭局,看你想不?想去。”贺浔话声?微微停顿了下,补充道:“在?我姑姑家。”


    第75章 寻找


    第一次去富林一号是因为采访, 没想?到第二次就是因为私人饭局。


    昨天晚上黎月筝答应得倒是痛快,贺浔刚刚问出口,黎月筝不过片刻愣怔便应了声。


    不过临到关头真正站在别墅门口, 黎月筝却开始紧张起来。


    从下车开始, 贺浔就没松开过她的手。此刻, 自?然也能感受到她掌心渗出的薄薄汗意。说到底,还是他们这关系在外人眼里应该太突飞猛进了些。


    上回还是互不相熟的点头?之交,这次就牵着手进了人家大门。


    黎月筝还没想?好, 要是贺榆书问起, 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不经意间,步子慢了下来, 思绪有些迟缓。


    就在这时,掌心的力?道突然紧了紧。


    黎月筝下意识回头?,和贺浔的眼?神对上。


    “怎么了?不走了吗?”


    看了她几秒,贺浔的目光染上层淡淡的笑意, 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下。


    手背上印下枚湿润的吻, 黎月筝心头?一紧, 赶忙要把手抽出来。然而贺浔的掌心仿佛粘了胶水, 怎么都挣脱不开。


    眼?看就要走到正门口,黎月筝着急地?拽贺浔的衣袖,压低声音急促道:“贺浔, 你别亲了…小心被人看到。”


    “看到怎么了?让别人知道不好吗?”贺浔低笑着啄吻她手指,“不然你觉得我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既然来了这里,就是抱着把他们的关系放到明面儿上说的目的。


    黎月筝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现在在人家门口明目张胆, 到底是过火了些。


    指尖潮热,隐约意识到贺浔现在这举动的原因, 黎月筝无奈笑道:“贺浔,你别这么热情会让我更?放松一点。”


    也就是贺浔,才能想?出这种旁人想?不到的法子。


    怕她紧张,就想?方设法让她转移注意力?。


    “嗯。”贺浔低低应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说是我追的你,她不会多问。”


    闻声,黎月筝的指甲轻轻刮他手背两?下,一本正经,“这不是事实吗?”


    贺浔眉尾轻轻抬了抬,眸色若幽潭黑沉,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意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遥远的记忆被勾了些出来,黎月筝的耳尖多了点红热。


    老实说,他们之间好像是不存在追与不追的概念,不用言说的默契大过一切,水到渠成。


    不过就贺浔那个性子,冷淡寡言又最是能忍,长期积压之下,有点外力?推动就容易惊涛骇浪。而他唯一的那个钥匙,就是黎月筝。


    所以黎月筝只?要稍稍撬开一些,贺浔就再没了克制。


    这也是后来重逢后贺浔不管不顾的原因,黎月筝是他的开关,是他所有欲望和理?智的源头?。黎月筝若是不在,一切能限住他的东西也全部消失。


    来开门的是个熟人,也不知道简征什么毛病,专爱往别人家跑。


    见到贺浔和黎月筝,简征的目光在他们相牵的手上扫了眼?,而后笑着对贺浔道:“消失个把月不去公司不见人,没想?到憋着口气干大事儿呢。”


    黎月筝和简征相视一眼?,礼貌性笑了笑。


    后者随之点头?,意味深长,“不过要说是为了黎小姐,倒也合情合理?。”


    “我倒是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往这儿跑得还挺勤。”贺浔意有所指,直接拉着黎月筝进屋。


    简征挑了挑眉,没答贺浔的话,只?是跟着二人往里走,边走边道:“我是知道你要来这儿,大早上就往这儿赶,见你这大忙人一面多不容易。”


    尾音未收,从客厅沙发上窜出来个人。


    还没等黎月筝反应过来,就被人抱个满怀。


    “嫂子!”姜眠亲昵地?搂住黎月筝,脑袋往她怀里扎。


    见着黎月筝被人拽过去一多半,贺浔条件反射就皱了眉,不过在听到姜眠那响亮的一嗓子时,眉毛又慢慢舒展开来。


    听着听悦耳的。


    姜眠这称呼说得顺嘴,却把黎月筝喊脸红了,尤其?是她身后还有刚站起来的贺榆书。


    “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啦!”姜眠还要再说什么,被简征一掌扯回来,“阵仗小点,小心吓着人家。”


    姜眠不满地?挤了挤鼻子,朝简征做了个鬼脸。


    贺榆书一如既往地?温煦柔和,见着黎月筝和贺浔进门,远远就走过来。


    原本黎月筝还在纠结怎么同贺榆书做自?我介绍,毕竟比起上次,是个人都会有所疑问。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贺榆书没有丝毫惊讶或者犹疑的态度,反而亲和更?甚,样子看着分外欢喜,顺势就拉过黎月筝的手,笑盈盈地?看了两?人一圈。


    “筝筝?”贺榆书拍了拍黎月筝的手,“真是个好名字。”


    黎月筝尚未回答,突然从厨房里传来道醇厚的男声。


    “厨房都要炸锅了,有没有人来搭把手?”


    黎月筝闻声看去,就见厨房门口出来个中?年男人,看着四十来岁,身材健硕,气质沉稳内敛,身上带着围裙,手上还拿着颗刚洗好的西红柿。


    如果黎月筝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个就是贺榆书的丈夫姜誉礼,贺榆书率先回国后,处理?完国外事务的姜誉礼便也跟着回了国。


    看着外头?乌泱泱一群人,姜誉礼一愣,随后笑出来,“这么快人就来齐了,看来我得加把劲儿了。”


    贺浔偏头?低声对黎月筝道:“你在这儿先休息会儿?”


    是询问的意思,他怕黎月筝不自?在。


    黎月筝笑着点头?,“放心。”


    得到黎月筝的应答,贺浔才同简征一起往厨房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


    至于?姜眠,也被简征顺手掳了过去。


    贺榆书忍俊不禁,“担心的和什么似的,还是头?一次见贺浔对人这么上心。”


    闻声,黎月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说别的。


    客厅里只?剩黎月筝和贺榆书,现在离中?午还有一会儿,贺榆书主动提议要去外面花园走走,黎月筝自?然答应。


    今天?天?气好,外面的温度又不过分燥热,院子里有绿荫道,清爽的风穿枝叶而过,蝉鸣声清浅,有种别样的静谧。


    两?人坐在树荫下的藤椅上,贺榆书倒了杯凉茶给黎月筝。


    “谢谢——”黎月筝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像从前一般叫贺女士,好像有点怪异。


    贺榆书懂她迟疑,主动道:“我还是喜欢和你们更?亲近些,你和贺浔一样,叫我姑姑就行?。”


    对方的体贴关怀让黎月筝倍感照顾,也不由地?放松了些。


    “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就觉着对你格外有眼?缘,没想?到更?深的缘分在这儿呢。”贺榆书将茶杯推过去,笑容温婉,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好,真的好。”


    凉茶沁人,从杯口溢出淡淡的茶香,黎月筝的指尖轻轻摸过杯壁,抬眼?看向贺榆书。


    有什么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和贺浔这段感情复杂,若从十年前说起,过程曲折,也确实难讲得明白。


    还是贺榆书先把黎月筝的疑问说了出来,“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对你们两?个的事一点都不意外,或者说一点都不好奇。”


    贺榆书把茶壶搁在边上,而后和黎月筝的眼?睛对上。


    “你应该也知道,贺浔他性子冷,这么多年了,虽然我和他联系不少?,但确实也算不上亲近。至少?在我印象里,他只?有对你是例外。”


    脑子里闪过张脸,贺榆书眸中?浮出丝没什么温度的淡笑,“不过有那样一个父亲,也难怪贺浔的性子热不起来。”


    提起贺庚戎,黎月筝有片刻的恍惚。


    自?从贺铭礼和贺璋相继出事,贺庚戎这个名字好像也随之消失。


    最后知道他的消息还是在医院那次,缠绵病榻,靠药物和机器不人不鬼地?活着。就像从来没有父亲一般,贺浔从不提起贺庚戎。


    就是在十年前,贺浔也极少?同黎月筝说起。几次目睹贺庚戎对贺浔的家暴,黎月筝心有余悸,事后给他处理?伤口时,更?是会刻意闭口不谈贺庚戎。


    这个在黎月筝回忆中?留下晦暗阴影的名字,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无比模糊。


    贺榆书没有多提贺庚戎的意愿,很快带过话题,“贺浔很少?和我说自?己?的事,我也不太过问,不过隐约也能猜到一点。”


    “说起来有点冒昧,虽然八九不离十,不过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一次,贺榆书看向她的目光好像格外深沉。长久地?注视着黎月筝,视线缓缓掠过她眉眼?,像是在凝望什么,眸中?情绪有些复杂。


    片刻,贺榆书问道:“你之前,是在延水县生活过?”


    闻声,黎月筝愣了下,继而点头?,“嗯,小时候在那里待过一阵子。”


    贺榆书又问:“十年前?”


    记忆被撕扯了瞬,黎月筝再次点头?应了声。


    得到这个答案,贺榆书突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唇边又漾出笑容,连续说了两?遍,“终于?,终于?。”


    黎月筝没明白贺榆书此刻的感叹,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却又不知道缘由。


    而后,她看到贺榆书眸中?浮现出微微的莹亮,声音欣喜。


    “我一直在想?,贺浔心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能让他一年一年地?等,一年一年地?找,十年了都不放弃。”


    “原来是你。”


    第76章 生死


    贺家这样人情淡薄的家族, 家人之间向来?没?什么亲情可言。贺榆书和两个哥哥关系冷漠,有自己的事业后更是早早移居国外,很少同国内联系。


    非要说有什么交情, 那要数和二嫂向林之。


    贺庚戎和向林之的感情并不好, 向家日渐势弱, 给不了贺庚戎助力。再加上向林之身体弱,两人常年处于分居状态,更是没?什么情谊。


    那时的贺家纷争不断, 贺铭礼和贺庚戎势如水火, 贺庚戎能力不行更不得老贺总看重,实权基本都掌握在贺铭礼手中。


    再往后?, 贺家基本成了贺铭礼的天下。彼时他忙着铲除异己,风头正盛。贺庚戎虽和他有层兄弟关系,却?也自知亲情凉薄,生怕波及到自己, 便以给妻子向林之疗养的借口去?了延水县, 也就是向家父母的老家。


    彼时向家长辈接连病逝, 到了延水县, 贺庚戎自然是没?了约束。


    在贺铭礼多年的欺压下,贺庚戎的不甘和妒心疯长,心理早就扭曲, 无可疏解。


    而这种扭曲在向林之去?世之后?,全然暴露并发泄给年幼的贺浔。


    虽然早就对贺浔的过往有所?了解,可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心中还是难忍绞痛。


    那时的贺庚戎疯癫成了什么模样, 她所?见清清楚楚。


    贺庚戎生的野蛮,下手重, 但到底是尚未完全泯灭人性,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后?来?不断听到从京西传来?的贺铭礼的消息,压不住怒火,便变本加厉。


    出生于这种家庭,贺浔从小就是个闷不作声的冷性子,几年也不见得能和贺庚戎说几句话。那时他年纪太小,和贺庚戎的五大三粗比起来?,根本承受不住他的拳打脚踢。


    看着贺浔在他拳头下鼻青脸肿半死不活,贺庚戎好像终于找到些胜利者?的尊严,好像终于能证明他是强悍的,有用的。


    他把贺浔丢进?个闲置的电梯房住,自己则每天花天酒地,住豪宅开豪车。心情好时,贺庚戎会想起来?这个儿子,找人去?补给点食物,以防他饿死在那里。


    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去?找贺浔唯一的目的就是撒气?。越来?越重的拳脚,打完就走,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


    刚开始贺浔会反抗,会想要逃,可是年幼势弱的贺浔尝试几次未果,换来?的是更严重的暴打,好几次几乎要被揍死过去?。


    心脏比□□率先麻木,分明身上是血淋淋的伤口,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有的时候贺浔甚至会想,要是贺庚戎能胆子大点,直接把他打死也挺好的。


    贺庚戎厌恶他那双眼睛,冷漠轻蔑,分明被打得头破血流,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看他的眼神却?还是像看蛀虫一般。


    贺庚戎暴怒,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可到底是没?真敢把他打出事儿。


    后?来?贺榆书因工作回?了趟国,偶然知晓贺庚戎和向林之的事。向林之已经身故,就贺庚戎那个样子,定然不会好好照顾贺浔。


    多年前还在国内的时候,贺榆书也曾见过贺浔几次,虽然不太熟络,但因着早年和向林之的关系,贺榆书还算对贺浔有几分疼爱。


    故此,贺榆书专程去?了躺延水县。彼时见到遍体鳞伤的贺浔,贺榆书才知道自己这个混账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龌龊事。她当下便决定带贺浔出国,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却?是拒绝。


    到达延水县前一天,正巧传出贺铭礼要正式接管贺氏的消息。贺榆书找到贺浔的时候,他刚经历过一场非人的殴打。屋子里的物件倾倒在地上,桌椅东倒西歪,木凳甚至折了半条腿。


    贺浔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刚巧看到从门口进?来?的贺榆书。


    提起往事,贺榆书长叹口气?,“那段日子他正好高考结束,我本来?想直接带他出国,换个环境,也好过在那里吃苦。可他拒绝得那么干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贺榆书说,找到贺浔那天的太阳很大,前一晚上刚下过场暴雨,空气?又湿又热,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面对出国的提议,贺浔置若罔闻。分明刚经历过暴打,他却?仿佛没?事儿人似的。


    简单处理过伤口之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个长袖外套来?。大夏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几乎看不出被殴打的痕迹。


    也不知道他赶着去?哪儿,看起来?急匆匆的。


    贺榆书追他到楼下,他仍旧没?有分毫动摇,口中除了拒绝的话再无别的。


    伴随着贺榆书温和的话声,黎月筝的思绪却?被拉到十?年前,她从医院出来?,拿着带血的录取通知书去?找贺浔那天。


    她看到贺浔和贺榆书不欢而散,最?终放弃了见贺浔的想法,沿着路转了一圈,回?到筒子楼的时候,就发现贺浔站在楼下等她。


    那时她情绪崩溃,深陷痛苦中难以自拔,又担心因为自己牵连到贺浔,所?以满脑子都是想和他一刀两断的念头,伤人的话脱口就出。


    她没?注意到贺浔那惨白的脸色,没?注意到他为什么又在炎夏穿上了长袖长裤,甚至在他拥抱她的时候,也没?注意到他身上洗衣粉味道掩盖下的血腥气?。


    原来?那天的贺浔,也刚刚从贺庚戎的拳头下死里逃生。


    怕黎月筝担心,刚挨了打的贺浔习惯性地遮住了自己的伤口,匆匆赶过去?等到半夜,得到的却?是黎月筝践踏真心的狠话。


    黎月筝突然觉得喉咙干痛,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又一股寒意从脊柱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呼吸都在颤。


    眼皮滚了热意,压不住地一阵阵上涌。


    贺榆书的话还在继续。


    她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第二天,贺浔居然主动来?找她,问她现在答应出国还来?不来?得及。


    那时贺浔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天气?潮热,脱下来?的时候,伤口黏连着衣料,皮肉翻滚。


    他就坐在贺榆书暂时落脚的酒店椅子上,低着头,眼神空洞,魂像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人。


    贺榆书时间有限,能在国内停留的时间不多,得到贺浔的应答后?,便立刻买了机票。两天后?的一大早,先开车到京西,然后?直接去?机场。


    刚开始什么都好好的,收拾东西,吃饭睡觉,虽然贺浔偶尔会盯着手机出神,不过还算正常。贺浔没?什么行李,只一个小箱子就是全部?。


    出事是在离开延水县的前一天。


    贺浔在下午的时候突然消失,仿佛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


    手机一直占线,根本联系不到人。


    延水县就这么大点地方,贺榆书东问西打听,在小区门口保安室听说常常见贺浔和一个小姑娘进?进?出出,言语间,好像有听过她和贺浔说住在清荷宿舍。


    清荷宿舍那么大,哪是那么容易找的,还是贺榆书花钱找了个当地住户打问了半天,才摸清了住所?。


    贺浔和黎月筝年纪不大相依为命,是筒子楼里显眼的存在。


    贺榆书现在还记得她推门进?去?后?看到的场景。


    房间空荡,已经没?了人生活的痕迹。贺浔就坐在靠近床边的地板上,手臂搭着膝盖,头深深地埋下去?。


    狭窄简陋的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是贺浔身边的那个手机。


    电量马上就要耗尽,发出闪烁的提示,贺榆书看到通话记录里上百条没?有打通的拨号提示。


    没?有备注,号码是同一个。


    贺浔的双眸若枯井,没?有一丝光亮,脸色比前些日子挨打的时候还差。


    贺榆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触碰他肩膀,就听到他反反复复的重复同一句话。


    像是要逼自己认清现实。


    “她走了,她不回?来?了。”


    “她真的她真的不要我了。”


    贺浔分明在笑,可眼眶却?红的不像话。


    黎月筝记得,她搬离筒子楼后?,便立刻注销了刚办理不久的手机号。


    所?以那天,贺浔是对着一个空号打了几百通吗。


    黎月筝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贺榆书的记忆里,贺浔刚到国外时,有过段颓靡不振的日子。


    他几乎不要贺榆书的钱,生存能力强得惊人。


    白天人模人样上学,晚上彻夜彻夜不回?家。烟瘾和酒瘾就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作为可以麻痹神经的东西。


    唯一一次求贺榆书,是想拜托她帮忙介绍国内某个大学的人脉,他说他想找一个人。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听说翻遍了那个学校的每一个人头,都没?找到他想见的那个。


    贺浔不闲着,清醒的时候会时刻关注国内的动向,关注贺家和贺氏。


    贺榆书知道他在默默找法子赚钱,他好像需要很多很多钱,需要地位和权势。


    刚开始他一穷二白,很是艰难,不过照样还是从海外打了条路出来?,默默壮大,也有和国内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他频繁往返国内外,每次回?去?的终点都不一样,走遍每一个城市,每一个角落。


    为了找到那个人,他几乎把全国都翻了一遍。


    常常是一有消息就放下手头一切冲过去?,一次次无功而返,一次次打碎希望。


    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熬过了整整十?年。


    贺浔从来?没?有动过放弃寻找黎月筝的念头。


    他的时间是停滞的,停在十?年前的延水县。


    贺榆书记得有次贺浔罕见地醉酒,不小心打碎的花瓶割伤了他的手臂。


    她终于问贺浔,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找到她,如果一直没?消息,难道就这样找到死吗。


    那时贺浔神情恍惚,只迷迷糊糊说了句,她从前过得辛苦,他想要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贺榆书看着难受,又问,那如果她人不在了呢,就是找不到了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时的贺浔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眸子黑沉,青筋暴起,脸也憋得血红。


    好半天,贺浔才回?答。


    “她就是死了,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他死了,他要她好好活着。


    她死了,他要陪着她。


    第77章 爱你


    在贺榆书家吃完饭后, 黎月筝和贺浔没有多留,短暂坐了会儿便驱车返回了京樾府。


    返程的路上,黎月筝有些别样的沉默。路途比较远, 又是?刚用过晚餐, 贺浔以为黎月筝是出门一天累了, 便也?没多同她说话。


    车厢内开着空调,温度偏低。贺浔提前给黎月筝准备了毯子,怕她着凉, 从后座拉了过来?给她盖在腿上。


    到达京樾府车库的时候, 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十。


    周围光线极暗,地库被石柱分割成不同区域, 灯光一节节映进?车内,透过车窗,在人眼?眸中有节奏地变换。


    车子稳稳驶进?停车位,贺浔的手刚要摸向安全?带搭扣, 耳边突然传来?道比他更先一步的安全?带解开声响。


    清脆干净, 像石子落入深潭。


    紧接着, 黎月筝的手突然搭上他按在搭扣上的手掌, 猝不及防倾身吻过来?。


    披散在肩后的乌黑长发徐徐坠落,发尾掉到贺浔的西装裤上。黎月筝的吻印在贺浔的下?唇,试探性停了停, 而后沿着他唇缝轻吮,舌尖若有若无地触碰。


    贺浔手上的动作停滞,目光触及她的脸,微微发烫。几秒的愣怔里, 他的血液急速沸腾,神经绷紧, 太阳穴剧烈跳动。随后,他立刻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手掌托住黎月筝的后脑反客为主。


    狭窄有限的空间,温度猛然攀升。


    贺浔张开唇,同她的舌纠缠在一起?。口津相渡,互相卷入,吞咽。暧昧的索取声萦绕耳畔,气息渐渐急促,迫切地和对方?热吻。


    这个姿势,两人之间隔着中控台,没办法紧贴在一起?。


    贺浔揽住黎月筝的腰,直接把她从副驾驶的位置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毯子和包都掉落在座位底下?,两声低低的闷响之后,副驾驶已经空了。


    今天黎月筝穿的是?一条无袖衬衫裙,裙长快到膝盖。裙边搓起?了一小截,露出的皮肤细腻如奶冻。她的双腿折起?架在贺浔身体两侧,腰背抵着冰凉的方?向盘,身前就是?贺浔坚硬的胸膛,一时间冰火两重。


    又是?那种快要让人窒息的接吻方?式,黎月筝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贺浔的唇齿在她唇上攻陷,舌尖侵占口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贺浔真真正正感受到她的存在。


    黎月筝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五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嵌住,不过并没抗拒,反而还配合地回应着。


    察觉到黎月筝的迎合,贺浔几个月的自控力也?几乎崩盘。手掌顺着纤薄的脊背而上,按住她的蝶骨,背后衣料之下?的搭扣松动。


    裙摆遮住大腿和腰跨,旖旎被掩盖。


    关了空调的封闭室内温度渐起?,车窗之内人影交叠,山川耸动贴流水而过。


    黎月筝颈窝冒汗,手肘不经意往后撑了下?,方?向盘按钮下?压,耳中突然刺入道鸣笛声,瞬间打破暧昧。寂静的地下?车库,沉寂的空气出现裂痕。


    两人纷纷回过神来?,双唇分开,深喘着气看向彼此?。


    闭了闭眼?,贺浔强压下?情绪,而后拎过黎月筝掉在座位下?面的包,直接把她抱出车厢。


    他的步子又大又稳,紧紧牵着黎月筝,往电梯间的方?向而去?。


    进?入到上升的电梯内,黎月筝的喘息还没平稳下?来?。相牵的手隐隐渗出汗意,心脏跳动剧烈。变化?的数字像倒计时,每变化?一次,就猛敲击一次后脑。


    顶层门锁刚刚开启,门还未完全?打开,两人便急急地朝对方?拥过去?。


    门闭合的瞬间,从走廊投射到屋内的光亮消失,物品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


    贺浔的后背撞到墙壁上,箍着黎月筝的手臂力道却很紧。他低头索吻,手掌在她腰窝和脊线游离。


    互相蹭动的双腿没有停下?,在黑暗中摸索着往房间里撞。


    纠缠的身影翻转,贺浔转而压着黎月筝抵在墙上,手掌贴主她大腿侧边。指尖掠过的地方?激起?一阵冰凉和酥麻,裙摆微掀。


    黎月筝抱着贺浔的腰,抬头同他接吻。白色衬衫从西裤中抽出,手心下?是?男人宽厚的背部,肌肉结实,轮廓刚硬。


    后背若羽毛扫过,似有电流从脊柱击穿,遍布四肢百骸,拉回了贺浔为数不多的理智。


    他用力吻一下?黎月筝的唇,额头抵住她的,指腹擦去?她唇角的莹润,声音因为染了情.欲,有股淡淡的喑哑,“你怎么了。”


    从富林壹号出来?后,贺浔不是?没有注意到黎月筝的反常。


    起?初以为是?她疲累,直到黎月筝主动吻上来?,贺浔才真正确定了不太对劲。


    黎月筝看着他,眼?睫动了动,手心还没从他衬衫下?褪去?。


    而后,她低下?头,指腹缓缓摸过他皮肤。


    有些疤痕还在,有些已经随着年月流逝被掩埋。黎月筝小心翼翼地抚摸,像是?越过飘摇的十年,重新轻抚那些伤口。


    黎月筝的声音很低,几乎要听不到尾音,“当时疼不疼。”


    贺浔微微愣住,想到晚上吃饭时她的异常,隐约意识到她到底在问什么。


    “不疼。”像是?怕黎月筝不信一般,贺浔又补了句,“早就不疼了。”


    黎月筝指尖动作无比轻柔,她眼?眶发涩,低低叹了声,“贺浔,我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贺浔心头微拧,随着她的话问:“可惜什么?”


    黑暗焦灼情绪,呼吸声也?有了沉闷的颗粒感。


    沉默片刻,黎月筝回答:“可惜我们错过的这十年。”


    过去?十年,黎月筝拼命挣扎出泥沼。那些深刻的伤痛让逼死了过去?的黎月筝,现在的她是?两两,是?黎离,也?是?黎月筝,是?坚不可摧的新的自己。


    她从不后悔过去?的每一个决定,就是?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可在这段人生里,黎月筝唯一不能放下?的是?贺浔。


    一个不得已,放弃了他们的十年。如果不是?贺浔拼了命地找回来?,他们可能真的没有以后了。


    再次从贺榆书口中真真切切认识到这个事实时,黎月筝很难言说自己的心情。


    悲伤,痛苦,后怕,恐惧。


    他们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了。


    黎月筝轻轻抽了下?鼻子,捏住贺浔的衣角,“十年好长,想补回来?。”


    下?一刻,黎月筝被贺浔抱起?来?。


    黑暗中,男人熟练地穿过障碍,径直迈进?卧室。


    他动作小心地把黎月筝放到床上,衬衫裙落了地。


    眼?前模糊,黎月筝察觉到贺浔离开自己身边,没了安全?感,仓皇喊出声,“贺浔?”


    “嗯。”男人沉声应她,有纽扣撕扯和金属划过皮革的声响。


    下?一刻,黎月筝的脚踝被扣住,往上推。


    膝盖感受到贺浔的吻。


    他说:“都能补回来?。”


    下?意识的,黎月筝伸直双手抓住贺浔的头发。


    脚趾蜷缩,足跟紧紧蹭着床面,压出褶皱。


    良久,贺浔抱着微微颤抖的黎月筝,极尽温柔地亲吻她的五官,然后捉着黎月筝的手腕按到她头顶,重新压上她的唇。


    略显糜烂的一个吻。


    包装纸掉落在地上,贺浔把东西塞到黎月筝手里,低头到她身前,“你来?。”


    贺浔对“补”的定义有些粗暴,不过处处照顾着黎月筝,小半年后的第一次,气氛太好。


    清冷的月光落进?来?,弱化?室内的燥热。


    黎月筝眼?皮上湿润,不只是?汗还是?眼?泪。


    不接吻的时候,贺浔会盯着她。好像专门占她晚上看不清的便宜似的,赤白的眼?神偷偷扫遍每一处。


    然而虽然视野模糊,黎月筝却还是?能察觉得清晰。


    谁让面前的人是?贺浔。


    她的手腕被贺浔按着,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换种方?式。


    在这种时候,嗓眼?不好控制。黎月筝努力半天,才勉强平稳说出句话。


    “贺浔。”


    “嗯。”


    “别按我手腕…”黎月筝坦然说出自己的意愿,“要抱你。”


    后面简简单单三个字,差点让贺浔失了方?寸。


    话音落下?的两秒后,手腕的力道消失。


    黎月筝笑了笑,摸索着他的肩膀,搭住他的脖子。


    贺浔顺从地低下?身,又抱住黎月筝的背部,往上托了托。


    没有任何阻碍的拥抱,双臂交缠在贺浔后颈,脸颊贴住他的颈窝。


    清润的嗓音里是?难以平息的波澜。


    “贺浔,我好想你。”


    一句话,让贺浔红了眼?。


    积攒了十年的思?念和爱意喷涌而出,原本以为会永远地埋葬在回忆里,最后随着肉.体的瓦解一并消亡,却被贺浔硬生生地,拼尽全?力地拽了出来?。


    黎月筝继续说:“你找到我,我就不会走了。”


    “贺浔,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贺浔的手掌按住黎月筝的肩胛,微微有些颤抖,脸埋入她颈间,嗅她身上的馨香。


    熟悉的,刻进?骨骼里的味道。


    “两两,我从来?没有忘了你。”他吻她,沉声倾诉,“更忘不了你。”


    贺浔抱住黎月筝,偏头吻掉她的眼?泪,同她十指相扣,“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年,之后的每个十年我们都一起?过。”


    黎月筝笑,“嗯,都一起?。”


    片刻的停顿,贺浔隔着夜色望向黎月筝,又吻她的脸颊,一遍遍一寸寸。


    “两两,能不能说爱我。”


    话声中的小心翼翼,黎月筝察觉到了。


    眼?睛又湿了,她主动压住贺浔的脖子同他接吻,认真地,坦诚地告诉他,“我是?爱你的,贺浔。”


    “以前和现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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