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侧泪痕先被他或舐或拂,待得泪痕尽没了,只余她微醉却依然苍白的小脸时,隐忍已久的吻便再没顾忌地落了下来。


    先是细细密密的,仿若有不愿昭示的深藏心意,只敢在鼻尖额角逡巡。


    待到觉出底下人挣动,他眼底原还有的浅淡羞赧彻底褪去,俱化作赤红贪恋。


    紧接着,赵姝便被死死扣住了后脑,她惊愕地看着这人俯身噙上她唇角。


    从浅尝辄止到疾风暴雨,几乎只是弹指的功夫。


    胸腔内的气息都似要被夺尽了,她睁圆了眸子,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近在咫尺的眸子若翡玉般漂亮,却淬着叫她心乱惊恐的欲.念。


    后腰被拢住的时候,赵姝终于回神,拼命抗拒起来。


    被侵略的异样叫她羞怕交加,可即便是再努力,悬殊的力量也让她的推拒变的可笑,拼命分开两寸,便又被他拉回去三寸,当那双手渐渐顺着后腰朝前时,赵姝再次急得落泪。


    十余年的嘱托训诫,即便是到了如今,她最怕的却还是被识破身份。


    身上桎梏松懈的一瞬,赵姝屈膝一脚将人顶开,便是入质路上,她也从未遭过这等事,想也不想的,抬手就朝他脸上打去。


    ‘啪’得一声,在夜色里显得尤为刺耳。


    她竟然打了这人!?


    昏昧书阁里,赵姝心中纷乱,既惊惧又屈辱,甚至隐约中还有种难言的渴求在心中萦绕。


    她半支起身,靠坐在书架边,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人。


    耳边有粗重喘息贴近,腰带被人用力一扯。


    就在她要惊叫讨饶之前,一只陌生的香囊被举到面前。但听有压抑嗓音嗤笑着问:“你何时也会使这等法子,欲拒还迎……女娘作派。”


    未等赵姝解释,他又倾身欺来,几乎是用气音在她耳边,出口的浑话让她面热:“不难受么?三年前你不来压我,就是等着今日让我……”


    “不是!我我、我没见过这个香囊。”


    游隼一样的视线自她面上拂过,而后嬴无疾突然起身,扬手将香囊从窗边抛下,背着身子吸气道:“你今夜来时可见过什么人?”


    “没有……我、我只在浮桥处见过成少府。”


    嬴无疾了然,俊脸若冰,祭坟的空茫和情动的热意一时都被眼中阴翳替下。今日祖父应是为了袭周败露忙得无法入睡,他知道成戊就在府里。


    跨步出门前,他心念微摇,望着墙角边荏弱发颤的人,留下句:“只是助兴的香草,今夜我去主院睡,你……自去湢浴发身汗,早些睡。”


    一直到他离开好一会儿,赵姝将自己泡进温热汤池里时,她都对今夜发生的这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只是饮酒说话,自己竟会同这人……


    他分明最是不屑她这样的纨绔,况他还最厌龙阳!


    定是成戊偷偷塞的那个香囊起的作用,也不知成少府会遭如何处置。


    取下易容膏的脸上,因了酒气半面晕红,若流霞云蔚,将她原本灵秀稚气的五官烘得娇媚。


    成戊搜来的香囊对女子作用迟后,此时,她眼前倒是不住掠过方才纠葛,尤其是那双碧眸,深邃隐忍,今夜又似蕴着分久远的脆弱与悲悯,同他素日的模样很不一样。


    便隐约间,同义兄的影子更多了些重合。


    腰膝酸软,赵姝狠狠捏了记自个儿的脸,从幻影中清醒后,不禁哀叹——她今夜不是去问大舅父何时入秦的嘛!


    .


    主院,寝屋后的密室内。


    嬉皮笑脸的解释再没了用处,成戊跪在地上,看着书案后埋首的人,脸上的讪笑渐渐也消匿无踪了。


    竹简堆积着与主位上的人同高,此间汇聚了列国密探的奏报,尤以周楚二国的最多。


    ——只有邯郸城的探子,一直织不出网来。


    成戊垂首,心间不忿,刚要说话时,又见自家主君将手中笔毫换了把刻刀,应该是阅到了什么紧要的奏报。


    他索性闭了嘴,刻意跪直了身子,目中却是全然不服气的。


    嬴无疾看完攒了两日的急务,倒是没有晾着他,起身踱步过去道:“起来吧,再有下次,……少府大人就长侍陛下吧,不必回来。”


    这句话言轻意重,惊得成戊当即抬头直视着他,也管不得僭越,红着眼一股脑儿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么些年,您就是放不下非折腾自己。您说要受陛下重用后,才好去择聘一个能借势的贵女,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竹筒倒豆子般地,成戊豁地起身上前,激愤焦急间,他仍是将惨淡过往咽下,措辞劝道:“咸阳城哪家贵胄公子同您一样,还有三月就要加冠了,莫说房中人没有,政务僚属之外,您可曾有个能交心的人?都三年了,兄服妹丧,吃食上斋戒数月已是难得,您到如今都苛待作践自个儿……”


    似是说到痛处,看着眼前主君仍垂眸不语,成戊突然一下抽出腰间匕首,塞进他手里,慨然道:“不过是个徒有空名的质子,您就当个玩意儿消遣消遣有何关系,纵是陛下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将来若娶了正经嫡妻,您随便捡两块食邑远远打发了,庶子庶女都无,岂不皆大欢喜。”


    他将脖子递到匕首前,闭目道:“瞒着您行事,确是奴婢大错,若要罚,索性便成全了奴婢,这些年陪着您争权夺位属实太累,不若送我下去同夫人作伴罢。”


    嬴无疾原本今日是真的被他的僭越触怒了,可经年的情分摆在那儿,他今夜本就怅惘纠葛,密室中成戊朗声喝问的话,仿若雨打雾镜,将那些伤疤俱剖析陈列,催得他神魂清明,却也将经年的阴翳撕开了一道口子。


    成戊三岁上就叫生身父母净了身,少时就在宫廷中催折摸爬,原是个耿直性子。七岁上,是阿娘救下了被打的半死的小成戊,嬴无疾没有同胞兄弟,儿时便带着他同玩。芈融和无忧那会儿子年幼,偶尔会作弄他身有残疾,都是他一力护着。


    宫中宦官常会自称奴婢的习惯。


    这两句‘奴婢’,彻底触痛了嬴无疾经年麻木的心肠。


    他右手收刀入鞘,左臂重重一把按在对方肩头,叹息着拥了上去。


    两个男人身量差的不多,胸膛相贴,嬴无疾说不出话,肃然沉痛里,他倒是不合时宜地想,抱着这人,倒是同赵姝全然不同的感觉,遂庆幸自己没有同融弟一般病入膏肓。


    他想说些什么夺位后许诺的话,他知道成戊不大一样,其实最是个厌倦宫闱,喜欢俗世热闹的,只是话到了嘴边,他又觉轻诺不好,遂打算将这一段揭过,突兀道:“近来宫中可有西域商队进贡的珍禽?”


    成戊正被他揽肩抱的周身僵住,他其实早已放下自己的残缺,只想着辅佐完了,好作个富绅退隐,届时寻个好姑娘,领个义子,他只好好待人家,也算是个功成身退。


    一听这话,成戊正好假作疑惑,撩开了嬴无疾的手,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开一大步,拱手垂目:“近来确无商队,不知主君要珍禽何用?”


    “这两日无事,本君要入昌明宫侍疾,衡原君上回好像说,想瞧瞧骆驼斑豹,你得空去咸阳各商队细问下。”嬴无疾踱步回案后,突然声调低了三分道:“对了,兰台的林苑空着,若有温驯好养的,你也带几只过去。”


    成戊反应过来,几乎惊喜到连礼数都忘了,他也没去纠正嬴无疾对生父的称呼,先是叠声应是着要退,出密室门时,乍然才想起今日宫中新递的消息:“寻不着也无妨,昌明宫午时传了话,不是后日衡原君要办春狩的嘛,您记着将猎具带着啊,自个儿捕两只送去兰台才是心意。”


    一直到疾步回了住处,成戊都没法平静下来。他也说不清,这主君同人凑一对儿的事,自己怎么能操心管闲到这等地步。


    平日夜里为陛下揉按发顶穴位,若亥末陛下还头疼,他便要困得无法,可今夜,成戊脑子里只一个念头——趁热打铁,他得让质子殊亦去后日的春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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