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不对,惹姜姑娘生气了。”


    姜缨不是没听过柳渊道歉,在东宫时也有过几次,她心想没道理还跟以前一样,以前受了气,听了道歉,心还没骨气地跳个不停,现下她别的没有,就骨气多。


    姜缨依然冷笑,“陛下英明神武,何曾不对过?”正欲提步向前,听姜满满吱哇一声,“这样道歉不对,儿臣教父皇!”


    姜缨好奇回头,姜满满已从柳渊身上爬下来,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眼泪说来就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娘亲,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生气!”


    姜缨,“……!”


    姜满满伸手去揪柳渊的衣摆,“父皇,一起!”他甚至还想给姜缨磕几个,头都低下去了,姜缨惊叫,“白芙!”


    一道白影唰一声闪过来,抱起姜满满边跑边道,“前阵子陪小殿下看了场戏,小殿下学得好快哦!”一眨眼没影儿了。


    姜缨见柳渊一脸深沉,心间略微尴尬,她带孩子并不细致,不是什么都管,这样满满自由,她也开心,所以满满总出其不意地给她一点点震撼。


    姜缨坚持输人不输阵,面上撑起一个笑,“孩子还小,嗯,总喜欢学一些新颖点的、感人肺腑的东西……”


    柳渊见她不冷脸了,还笑了,点头附和,“确然感人,太子好学也是好事……”


    姜缨下意识也点点头,也不知同意个什么东西,柳渊顺势道,“正好朕今日来也是为太子学习一事。太子不便再去学堂,明日起可入东宫就学。朕已为他择好太师及侍读,姜姑娘尽可放心。”


    姜缨皱眉,“倘若如此,我岂不是不易见满满了?”


    “姜姑娘若不愿意,朕也不勉强。”


    这话说得倒显得姜缨不通情达理了,不过,她还真就不乐意了,“我想陛下应当还有其他方法。”


    “确然还有另一种方法让太子不入东宫。朕在宫外有一座别院,比起姜府,更宜太子居住,太子搬过去如入东宫,姜姑娘若想日日见太子,也可一起搬去。”


    柳渊在妥协,亦在委婉试探。


    但是姜缨吧,脑子偶尔奇奇怪怪的,她被气笑了,“以陛下之意,满满不同你住在宫里,也不同我住在姜府,咱俩谁也别争了,让他一人住别院?”


    柳渊一怔,“……姜姑娘,不是这么理解的。”


    姜缨怒目,柳渊一口一个姜姑娘,怪别扭的,她早已听得厌烦,“陛下可直呼我的名字。”


    “姜缨,朕要你和满满一起搬去朕的别院!”柳渊已放弃委婉,直白要求,说罢放弃似地摇头,“你若不愿……”


    姜缨眼睛一亮,点点头,“好的,总不至于咱们两个谁也不能陪孩子。”


    柳渊有一瞬间的失神,“……”


    两人一定想不到,不久前姜缨从第一间房里出来,路过柳渊所在的第二间房,和柳渊停在第三间房门前置气,而第三间门后躲着眼冒绿光的长公主薛仲何他们。


    长公主等人本想等柳渊离了姜府后,好生安抚姜缨,哄一哄她,奈何柳渊一直不走,又恐被柳渊见了挨训斥,只好躲在屋里,躲着躲着就听了这么一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响,长公主难以接受地压低声音,“阿缨吃这个风格?”


    “强制么?”


    薛仲何,“是吧,她竟然说好的,都不顶嘴了。”


    “陛下一含蓄,她那脑子尤其神奇。”


    “若是这样,陛下他……”


    “看陛下悟性喽!”


    悟性这个东西吧,过于玄乎,薛首辅等人一致认为,人为推动一下,悟得更快,若是两方都推一下,那就更快了!


    于是,长公主瞄准白芙,拉她入伙,薛首辅指点一二,白芙当即表示,“没问题哦,我可懂姜姑娘了,今晚我就套出她的话来!”


    众人喜极,又恨自己眼瞎,这么大个人才,怎么才发现呢!


    白芙也极为兴奋,当晚,月上柳梢头,等姜满满已入睡,她端着药碗,拉姜缨入院中小亭,对月喝药。


    姜缨不知为何也很有兴致,先喝了半碗,竟也不嫌苦,抬眼看着那月亮,微微失神,白芙咳了一声,“听闻你要搬去陛下的别院?”


    姜缨哦了一声,“陛下要求的。”


    白芙心说,他要求你就同意了?嘴上道,“陛下未免太霸道,怎能不问问你意见呢?若不愿意呢?”


    姜缨笑了笑,“我愿意的。”


    见鬼了!


    白芙心里惊叹,早知道你好这个,何苦和陛下折腾几年!


    姜缨又道,“我原以为满满离开我几日也没关系的,可是陛下一把他抱走,我就想他了,我还是想日日见满满。”


    白芙佯装不满,“让满满住姜府,你也可以日日见他,陛下从不强迫你,你若坚持,定能成功。”


    “倒也不必,别院更适合太子,陛下也说了,要我一同搬去,索性就去吧,你和白霄收拾一下,也一起去。”


    白芙扭捏,“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和白霄肯定是要跟着你的,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何陛下要你搬,你就搬了?”


    姜缨只顾喝药,没空答话,白芙憋不住了,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陛下强硬地霸道地要求你,征服你,霸占你?”


    “你——!”


    姜缨惊得差点被药汁噎坏了,放下药碗,咳了好半响,蔫蔫地吐出一句,“你何出此言啊!”


    进入关键时期,白芙紧张道,“今晚不是陛下要求你搬,你才搬的么?”


    姜缨阖眸,忍受着对面的傻子,“那是因为满满。”


    “原来如此,怪我想多了,那我问你,你搬去陛下的别院,和满满同住,又和陛下和离过,难不成这辈子你都不再嫁人了么?”


    好问题!


    姜缨一怔,白芙再接再厉,“这几日你都睡不好,我瞧你确然忧思过度了,怪不得会生病,一个人的确孤独,不考虑再嫁么?”


    白芙浑然不知话题即将朝危险的地带奔去,她自信地把握着主动权,姜缨呐呐道,“我有满满呢!”


    白芙一剂猛药下去,“你儿子还得分陛下一半呢!”


    姜缨陷入了思考,“那确实得考虑一下,只是我这人在姻缘上运气不好……”


    “怎么不好了?”白芙像个知心姐姐。


    “你不知晓,我还未入东宫时,曾有人为我做媒,说是沈家二公子十分中意我,欲娶我为妻。”


    白芙皱眉,“当初沈贵妃的娘家?”


    姜缨点头,忆起那时柳渊还为太子,太上皇还在位,沈贵妃正得圣意,连带沈家也风光无限,那做媒的夫人与荣有焉地对她说,“姑娘一人在姜府何等落寞,等嫁入沈家,那可就热闹了,赶明到了贵妃娘娘面前……”


    白芙好奇,“后来呢?”


    “后来自然没嫁,三个月后,沈二公子病死了。”姜缨起身,仰头直勾勾地望着那月亮,还是那么远……


    身后白芙一阵怒骂,“沈家敢骗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敢妄想娶你!欺人太甚!”


    “气什么,不过一年,沈家就倒了,沈贵妃也荣光不再了。”姜缨回头,见白芙一脸深思,笑了笑,“沈家犯了错不要紧,偏偏犯到了陛下手里,老天也救不了。”


    白芙默了半响,姜缨忽地道,“后来,不知怎么地,校场有个和我一样使枪的小将,有日将我堵在校场,说要娶我。”


    “这么生猛?”


    “确然出乎意料,不过最后还是没成。”


    因为那时,她眼里只看得见柳渊,婉拒了那小将,后来那小将军被调往京外,自此没见过了。


    白芙安慰,“人生还有很长,你若想再嫁,眼前便有绝好机会!”


    姜缨迟疑,“你说白霄?”


    “谁要你当我嫂子了!”白芙惊得一撅而起,直抒胸臆,“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且问你,你到底喜欢不喜欢陛下强硬地霸道地要求你,征服你,霸占你?”


    “娘亲!”


    忽听姜满满一声惊呼,两人登时面色一变,往房间奔去!


    姜府那边出了意外,薛首辅这边才刚登场,已是深夜了,他孤身踏着月色进了勤政殿,殿里烛火摇曳,光影摇晃间,映出窗下一座宽椅。


    殿里寂然。


    薛首辅伏地一跪,轻呼,“陛下。”


    “薛卿,何事?”


    背对着他的宽椅之上,柳渊仰头躺着,缓缓地睁开双眸,耳边听薛首辅道,“臣听闻姜姑娘要同太子殿下搬进别院。”


    柳渊不语,薛首辅接道,“姜姑娘与太子乃是母子,日日相伴是应该的,只是臣担忧一个问题。”


    柳渊依然不语,薛首辅已然习惯了,将身体伏得更低,“倘若姜姑娘再想另嫁,该当如何?”


    事实如此,姜缨本身已处境特殊,便是有另嫁之意,京中哪位又能敢娶呢?现今再搬进柳渊的别院,那别院无异于另一座后宫,更无再嫁的可能了。


    柳渊的沉默令殿里过于寂静,过于寂静会引起恐惧,薛首辅背上威压渐重,话锋一转,“是臣想岔了,姜姑娘既然答应了,自也知晓后果,臣在想封后大典是否很快就来了?”


    这一瞬间,殿里空气又活了过来,薛首辅无声地呼了几口气,笑道,“就是不知陛下如何使姜姑娘答应的,臣实在好奇。”


    窗户半开,夜风拂来柳渊沉沉的笑声,“朕也只是说了句话而已,她倒是答应得很快。”


    “那姜姑娘定是极为喜欢这句话。”


    薛首辅含蓄得很。


    柳渊有罕见的迷茫,“是么?”


    “定是,陛下日后多这样和姜姑娘说话就是了!”


    薛首辅大喜过望,只觉要成了,下一刻柳渊竟道,“话虽如此,朕不喜勉强她,还是她愿意的好。”


    薛首辅,“啊?”


    那她兴许就喜欢这个风格呢!


    夜风忽地一紧,扯得薛首辅心尖乱颤,殿里空气一窒,柳渊的声音无情无绪,“众卿既已知朕的心思,自当知晓如何对待姜姑娘。”


    “是,臣等知晓!”


    薛首辅还欲开口,柳渊又道,“薛卿也是姜姑娘的兄长了,倘若……真有合适的人,薛卿也可为你妹妹留意些,朕再不挡她姻缘。”


    薛首辅大惊,不,不,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退下。”


    薛首辅速速地出了殿,只觉绝望,回头一望,那窗下月光照着的人影寂寥得不似坐拥天下的帝王,那分明是个脑子糊涂的痴情种啊!


    柳渊浑然不觉,那张极俊的面容上,从额头到鼻间覆着一方绣有海棠花的帕子,只露出一双形状优美的薄唇。


    薄唇微张,向上吐息,帕子悠悠地落下来,一半盖住薄唇,一半滑过下巴垂落脖颈。


    六年间,柳渊无数次重复这个动作,似乎这方帕子极像一个亲吻,在这无人的昏暗的大殿里,慢慢地从他的额头吻至脖颈,再永久地停留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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