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一旁从激动到现在波澜不惊的老者，语气笃定，“昆吾，是你吧。”
这里这么多师兄弟，当属昆吾和他感情最好，也只有昆吾怨了这么多年。
看到这么好的孩子，他不相信昆吾不动心，毕竟昆吾一直希望那人能收个弟子，重新振作。
“是我又怎样？”昆吾抚了抚胡须，半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他也是我书院中人，自然也可以收徒，我爱才心切，自觉没本事，想给她找个好师父，不行吗？”
“找个好师父当然可以，但你为什么叫他来，你明明知道他……”
李青山还未说完，就被昆吾打断。
“慎言！”昆吾看着李青山，眼眸平静，周身却气势不断升腾，“那老东西不在乎，可不代表我不在乎。”
“你说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昆吾冷笑道，“我只知道他当年是为了书院，后来也是为了书院。”
“明明他才是第一剑仙，应该被众人知晓，却因为你、你们，不得不退让，让一个毛头小子踩在了他头上。”
“他能忍，我不能忍。”昆吾站起来，气势已经达到了顶峰，“这一口气憋在我心中多年，山长若是对此事有意见，不如我们出去打一架？”
“昆吾，你冷静点。”李青山见他发怒，只得安抚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书院也都记在心里，可这是两码事，不能因为我们心怀愧疚，就……”
“就什么就？”昆吾冷笑一声，“别以为只有你把书院放在心上，难道我们没有？”
“不说别的，就说现在，你敢说，整个书院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做那个丫头的师父？”
“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老眼昏花。”昆吾继续道，“我知道你也想收那小丫头为徒，但你不是剑修，不行。”
“是，我不行，那不是还有剑阁吗？”李青山无奈道。
他虽然有收沈云梦为徒的意思，但他也知道，他不是剑修，这样一个孩子放在他身边是屈才。
所以他只是想把这孩子给剑阁定下来，时候让他师兄来教。
他相信，那个小丫头如果知道她的是师父是她父亲的师尊，一定不会拒绝。
听了这话，昆吾瞬间绷不住，他手中一紧，身后的座椅顿时四分五裂，
“山长果然是山长，什么好事都要轮到你们师兄弟。”
“当年江寒拜师书院，你说为了大局，把他收入剑阁，拜你师兄为师。”
“我没意见，是因为江寒和那老东西并不合适。但现在这个小丫头却不同，她和那老东西如此合适，我绝不允许有人抢老东西的徒弟，哪怕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大局。”
李青山看着昆吾如此针锋相对的模样，仿佛只要这件事谈不拢，他下一刻就会动手。
他心中微叹，知道这个孩子剑阁留不住，“罢了，就这样吧。”
“哼，早该如此。”昆吾拿出一把椅子，看了一眼李青山，语气也放缓了些，“山长别怪我说话难听，事实就是如此。你师兄于剑道一途虽然厉害，但他到底不是剑心，也没走戮之道。”
李青山被昆吾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心中明白，昆吾说的是对的。
可……
“我知道你担心。”
大家相识多年，他一看就知道李青山在担心什么。
“不过我想你是忘了，昔年圣人仙逝，玄天剑宗以切磋之名，行挑衅之事时，是谁以一己之力，守住了书院现在的地位。”
“是你？还是你师兄？”
“我话已至此，你好好想想清楚。”
说完，昆吾踩上一个葫芦，瞬间消失在屋内。
李青山看着昆吾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
他以为时过千年，许多人都忘了那件事，没想到还是有人记在心里。
今天那些未曾开口的，只怕都是这个想法。
不过也是，大家都是千年是师兄弟，那些往事大家心里都有数。
罢了罢了，不是自己的终究强求不来。
只希望那个小丫头，可以守住本心。
……
另外一边，沈云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个要收她为徒的人，从半空中扔了下来。
不过好在下面是厚厚的草垛，她跌在草垛上，倒也没受什么伤。
沈云梦挣扎着从草堆里爬起来，看着面前这个不修边幅的老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跪拜礼，“弟子沈云梦，拜见师尊。”
她明白，这个老者能再李青山手中将她名目张胆的抢走，且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这便意味着，他就是她日后的师父。
“不错不错。”老者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一跪拜，然后将沈云梦拉了起来，“我名剑痴，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师父。”
“既入我门下，那我必须得跟你强调几件事。”
“第一，要尊师重道；第二，要能吃苦；这第三嘛，就是要会跑路。”
沈云梦听见前两条的时候，微微点头，心中觉得十分有道理。
剑修嘛，就是如此。
可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她就愣住了，拜师第一天，师父让她会跑路？
这真的是她师父吗，这么教徒弟真的不会出现问题吗？
“师父，我们做剑修的不应该是一往无前吗？”
沈云梦想了又想，还是不能理解，便问出了自己拜师后的第一个问题。
她虽然之前没有拜过师，但也曾听过剑尊讲课。
那时剑尊握着手中的剑，轻轻一挥，面前的山峰便被他削去了一半。
剑尊转过身，对那些目瞪口呆、跃跃欲试的弟子谆谆教导，“我们做剑修的，在握着剑的时候要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记住，剑修绝不能后退一步！”
剑尊轻描淡写的一剑，在她年幼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因此他说的话，她也记得格外清楚。
前世，她一直将这句话奉为圭臬，努力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
可她做不到，她只能旁观他人，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成为了像剑尊那样，轻描淡写削去一座山峰的人。
可那毕竟是前世之事，今生她的命运早在离开沈家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
她重新拥有了剑骨，不会再因为羸弱的身体，让修炼不得寸进。
今天的拜师，她的确很期待，她想象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师尊。
或许，会拜爹爹的师尊为师，也说不定。
尽管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为什么拜师第一天，师父就教她要会跑路？
沈云梦刚刚问出这个问题，就被剑痴狠狠的敲了一下脑袋，“傻东西，你也是个傻东西。”
“你说你要一往无前，那我且问你，若是你对面的敌人比你强大数倍，你也要一往无前？”
“若你面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是被人强逼于此，你也要一往无前？”
“若你知道，你对面这人并没有错，只是双方立场不同，你是否还要一往无前？”
剑痴的三个问题将沈云梦问得一愣一愣的，不等她回答，剑痴继续道，
“还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你，免得日后被人寻仇了也不知道。”
“你师父我年轻的时候干了不少事儿，得罪的人也多，特别是玄天剑宗。”
“你小小年纪天资又高，到时候说不定会引来无数对手，这其中自然也会有你师父的仇家。”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就怕那些人不讲武德，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你就说吧，你你到时候是死战到底，还是走为上策？”
剑痴的余光看着沈云梦，不错过她一丝表情，继续道：“你也看见了，我这地方一无所有，而且仇家一大堆，你若后悔，我便将你送回去。”
“从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如何？”
“我不走。”沈云梦面容平静，“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我会谨遵师尊教诲，努力修炼身法，不让自己死在敌人剑下。”
会跑，才能活下来，才有无限可能。
“不过师父，终有一天，不是我会跑，而是我看着那些人跑。”
剑痴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很好，为师非常欣赏你这个态度。”
“看着他们跑，这个想法真不错。我剑痴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哈哈哈哈——”
剑痴的笑声无比响亮，沈云梦依稀能从他不修边幅的模样中，看出他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剑痴笑着笑着忽然声音就停了下来，他微微低头，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收了个徒弟。
“咳咳。”剑痴清了清嗓子，维持自己师尊的颜面，“从今天开始，我们师徒两个就要在这里相依为命。”
“为了让你能够更加了解师父我，也为了让你能在这里住的舒心，你就把这儿打扫一下吧。”
说着，剑痴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扫帚，一股脑的塞进沈云梦的怀里。
然后人就这么消失在她面前，只留下一句，“好好干！”
沈云梦下意识地接住扫帚，只觉得手中一沉，扫帚带着手连带着腰，就这么弯了下去。
“好重！”沈云梦有些吃力。
见此，戮立即上前帮忙，整条蛇变成悬挂的样子，细条条的尾巴，卷住那把扫帚，想要把它往上带。
它的尾巴刚刚卷上去，那把扫帚的重量忽然增加，沈云梦手中一个脱力，扫帚便往下掉，重重的跌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呼，吓死我了。”戮待在沈云梦的掌心，只觉得心有余悸。
要不是刚刚沈云梦眼疾手快，它怕不是要被砸成一条废蛇。
“那个老头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居然这么对小爷我。”戮气的不行，嘴里骂骂咧咧的，“等小爷我恢复实力，一定要他好看！”
“好了，戮。”沈云梦喝止道，“他是我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别对他不敬。”
“你居然为了那个人凶我！”戮整个身子向后仰去，一副被打击的不轻的样子，随即怒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是为了我自己吗？”
“你这人……有了新欢忘旧爱，太过分了。”
戮气呼呼的顺着沈云梦的手臂，爬到她的肩膀上，又顺着她脖子上的红绳，进入红鲤中的空间。
“从今天开始，小爷我要修炼，没事别来打扰我，有事也别来打扰我。”
沈云梦好笑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很久没见戮这个模样，还有点怀念。
去闭关了也好，白鹿书院人多眼杂，万一被人认出来……
早些恢复实力，他们也能早点去报仇雪恨，纵横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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