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翅一振，飞往地下城的上空。
空气中除劣质酒精和重甲机油味外，还飘着浓烈的腥臊味。
幸好降了雨。
地下城没有昼夜之分，霓虹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亮得刺眼，雨水在缤纷灯光中变成彩玻璃珠，噼里啪啦地滚落在漆黑伞面上。
雨伞有着丝绸般的光泽，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蔷薇流离飞舞于撑开的伞面上，并随着伞面于狭窄的夜雨黑巷中穿梭。
balalau新来的酒保人帅心善，说话的腔调浪漫又优雅，唇角总是漾着三分笑意，他调酒时，透过彩色玻璃窗看见外面的世界正在下雨，便贴心地将自己的伞借给霍里。
霍里其实不太记得酒保长什么样。
地下城最不缺的就是霓虹灯，墙内面积狭窄，灯泡拥挤，落座在右侧港岛之街的balalau酒吧内更是五彩斑斓。
电视机里播报着即将滑过帝星上空的流星要闻，上城新贵韦尔奇家族小雄虫的恋爱绯闻，点唱机里变化着流行歌曲……嘈杂又迷幻的酒吧气氛里，霍里只记得酒保留着一头明亮的铂金长发。
还有，地下城的酒果然够烈，如同月球爆炸一样滚进喉腔——
荣升为霍里最爱。
但既然这位酒保主动送伞，那大抵是个好人。
系统冷不丁开口：【宿主不要擅自发好人卡。】
霍里轻舔舌钉，打出一个问号：【？】
系统轻扶眼镜，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在宿主进门一小时内，也就是宿主落座吧台后的这段时间，总计出现过三十二只陌生雌虫，其中有七只雌虫反复路过三次，还有两只雌虫非常做作夸张在路过宿主附近时，刻意打碎酒杯发出喧哗声，企图引起宿主的注意，但是——】
霍里脑袋困困，顺着系统的话，没精打采地问：【但是？】
系统语气沉凝：【但是却没有一只雌虫主动上前，古怪，古怪，实在古怪。】
霍里：【可能被我的王霸之气吓退了吧。】
系统无语：【……不大可能。】
霍里冷笑：【呵。】
【宿主有没有发现，这位新来的酒保所在的吧台，除了宿主外，至今没有一个人上来点酒。】
系统刻意加强语调：【一、个、人、都、没、有、哦——宿主知道这一点意味着什么吗？】
霍里眼神微眯，终于舍得露出些许深思的神色来：【说明新来的酒保有猫腻。】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有理有据道：【错——肯定是因为这个酒保调的酒超级难喝，所以大家才敬而远之，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来酒吧却不点酒？】
霍里犀利点评：【他们真没品。】
系统继续：【没错，宿主这么想他们，他们铁定也是这么想宿主的。可能是宿主在众目睽睽下喝了超级多杯“难喝的酒”，太让人匪夷所思，所以才让那些忍不住想要提醒宿主别喝的人望而却步。】
爱喝moonblast难道是什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事吗？
霍里震怒。
霍里一声令下：【呵，把他们都发配去海星开荒种地。】
系统：【…w…】
雨伞跟着霍里的脚步停下，伞面稍斜。
视线往下，根根分明的手指握着银质伞骨，黑色袖口里露出半截戴着编绳的手腕，编绳纯黑，绳子上坠着一颗黑曜石，坠在白皙的腕骨旁。
系统瞥上一眼霍里身后。
系统提醒道：【费洛蒙抑制剂还差十分钟失效，宿主不要忘记明天还要早起。咱们争取零点前赶回家，说不定还能睡个好觉。】
雨珠顺着纹路精美的伞面倾斜着滚动下滑，滴落进身后的水洼里。
霍里仰头，一堵死墙高高耸立在面前。
墙体仿佛连着地下城上空的“罩”，巨大的穹顶数年如一日地被调节成单一的夜晚模式，群星于银河中流淌，夜空仿佛被暴力打碎，五光十色的雨水便从中坠落。
“雨”是云中降落的水滴。
地下城调控的液态降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被称之为雨。
彩色的雨玻璃滑过凹凸不平的墙体凹陷时，很像是眼睛里汩汩涌出的泪水。
这么高的墙体，对于体能低下、不具备虫化能力的亚雌和雄虫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身后尾随的雌虫显然也想到这点，脚步声跟着慢悠悠停下。
带头的雌虫虎背熊腰，面如滚刀肉，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恶意与腥秽气息：
“咱们这地方好久没见过落单的亚雌了，兄弟们下手轻一点，可别给玩坏了哈哈哈哈哈。”
脚步声逐渐清晰，散漫却不失威胁。
虫族雄雌比例失衡，两性关系悬在流着脓血的喉管中，随时会被吞吃入巨兽腹腔内。
虫族历史上曾发生过三次变动，以及动乱引起的三次政权交叠。
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宇宙辐射导致体质孱弱的雄虫数量骤减，原始的野性和对于“性社会”的追逐与渴求将雄虫极权推上王座，无数雌虫在雄虫信息素的诱导下自相残杀，摧残至死。
第二次，天灾降临，残留的辐射物使异种与怪物自地下诞生，他们形状丑陋，拥有怪诞又疯狂的力量，普通热武器没有丝毫作用，只有雌虫通过虫化强制进入异种体内，用精神力碾碎它们的心脏，才能彻底杀死它们。
这一度把雌虫极权推向顶峰。
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纷纷沦为雌虫禁脔，被终身囚禁压榨，雄虫数量再一次锐减。
第三次，则是现在，雌虫体系建立的“雄虫优先”政权。
由于雌雄性别比例严重失衡，拜厄洛斯帝国吸取历史教训，颁布各种雄虫保护以及福利政策，雄虫无论是在道德层次，还是在法律层次，都拥有天然优先权，社会地位天生高人一等。
但一切都是表面现象。
只要稍加思考便会发现，雄虫只是恶龙手中的一颗明珠、雌虫权力体系的附属品，徒有其表，华而不实，贵而不尊。
虫族真正的军事、财富、政治权力等资源实际上都掌握在雌虫手中。
看似是雌虫离不开雄虫，其实是雄虫离不开雌虫，或者说是脆弱的雄虫们，离不开雌虫搭建出来的“雄虫优先”的虫族社会体系。
异种以三百年为周期集体爆发一次，帝星地底的异种与怪物早在拜厄洛斯政权建立之前就已经被军部和皇族骑士团暴力清空。
但帝星全面“云图计划”实施时，并未将地下城这片曾经最惨烈的异种战场纳入版图之中。
直到十八年前，荒废百年的地下城被winter集团收购，彻底改头换面。
winter集团是以义肢科技起家的公司，现已发展成覆盖生物医疗领域、通讯网络、星际贸易的大型商业集团。
十八年前，winter集团看准商机，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不仅在地下城搭建起黑市网络，更是同地上城搭建起走私交易的合法通道。
霍里钟爱的大多烈酒、香烟，基本上只在地下城售卖。
费洛蒙抑制剂一注射，增高鞋垫一垫，霍里便有几分未成年雌虫的模样。
——但即使垫上好几层增高鞋垫，身高也只堪堪达到雌虫的平均水准。
想霍里曾经也是一米八八大长腿，鲜有仰视他人的机会。
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除同性别的柔弱雄虫外，他就没低头看过人，装成雌虫都会被人认成亚雌。
雨珠子顺着黑伞伞面滚落，“啪嗒”一声，打落在地。
雨珠与地面一洼盛着五彩斑斓的积水融为一体，缤纷水洼面映出霍里没有表情的脸。
他有一双如银似雪的眼眸，银质的睫毛随着动作微微一垂，仿佛能抖落霜雪。
身后的雌虫们不知道为何内心一怵，下意识对视一眼，不由脸色一寒。
艹，亚雌有什么可怕的！
几人又壮上胆子，不动声色靠近霍里。
霍里抬起手指，轻点右手手腕间的黑色编绳。
手掌大小的蓝屏面板于终端载体上展开，消息框接二连三地从冷白的指腹下弹出。
垃圾邮件、推销广告、游戏资讯……应有尽有。
霍里很早就不再启用终端自带的人工智能nana系统，他的终端自然也没有信息实时提醒、接收与回复功能，讯息便经常堆积。
雨水噼里啪啦，雨花如沸。
百忙之中，霍里低头一看，最新的讯息是新舍友的念叨。
【歪？？在嘛？？】
【霍里在嘛？？查寝啦啦啦啦啦！！】
【第一次查寝都不在！月底考核连模范寝室都评不上，更别说优秀了！！】
【歪？回消息和回寝室你总得回一个吧！】
【你知道今天来查寝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
对于舍友的提问，霍里诚实回答。
察觉到身后雌虫的靠近，霍里收伞，习惯性把手往裤兜里一掏，没摸到电浆器。
霍里才想起来出门时太匆忙，他只在马丁靴右侧插了把冷刀。
兜里啥也没有，只有几个硬邦邦的小玩意，外侧裹着粗糙的磨砂糖纸，不知道是谁偷摸着放进来的糖果。
系统提醒：【费洛蒙抑制剂还剩五分钟失效。】
霍里视线扫过终端上的时间。
雄虫费洛蒙抑制剂不是什么能抬上明面的东西，早在多年前就被帝国明令禁止在民间流通，现在能在黑市买到的抑制剂，不仅贵，效果还不好。
烦。
系统，手好痒。
【不、你不想。费洛蒙抑制剂完全不足以支撑宿主打完一次架。】客观理性的分析后，系统压低声音，邪魅一笑，在霍里耳畔轻轻说道：
【宿主先生，你也不想自己的雄虫身份被其他人发现吧？嗯？～】
【……闭嘴，少看点xx文学。】
霍里转过身，目光落到雌虫混混身后。
霓虹灯如同地下城的血管一般，在高楼钢筋里穿梭。
像是看到什么般，霍里眼眸里骤然绽放出喜悦的色彩，朝远处挥手道：“这边！”
霍里的反应把谨慎多疑的雌虫混混们诈得一惊。
好巧不巧，身后像是响应霍里话语一般传来异动声。
在地下城与外界的走私交易中，为谋取更多外来暴利，winter集团以墙为界，划分墙内与墙外，不成文的规矩也在墙内应运而生。
时有巡逻队维持秩序。
历来的违规者，一半被逐出地下城，然后自然而然喜闻乐见地被帝国军部逮捕入狱，要么被winter集团的下沉势力丢到动物所里当试验品，落到动物所那群科研疯子的手里，还不如去外面蹲大牢。
雌虫们心脏狂跳，瞳孔剧烈收缩。
他们常年混迹地下城，早就摸清巡逻队的规律，以往都特意避开巡逻队的搜寻轨迹，从未失手。
但此刻霍里的表情实在不像作假——
系统看着雌虫的反应，又左一下右一下地观察霍里的表情，看半天也没从霍里这张臭脸上琢磨出任何表情来，没忍住道：【我想不明白。】
霍里：【又想不明白啥了？】
系统：【我想不明白，就宿主这么拙劣而且漏洞百出的演技，这群雌虫为什么会相信？？？】
霍里恼羞成怒：【你少污蔑我，我这演技还不好？？】
系统：【……】
又是一声响。
雌虫们稍显警惕，紧绷着身体回头探寻。
哗啦啦的雨声，寂静的街道。
空荡荡的雨路延展着消失在霓虹灯里，哪里有人。
雌虫们滑稽的模样引得身后的雄虫不由发出一声笑。
“呵。”
“艹你妈——”
几乎瞬间知道被耍，雌虫的声音充满怒意。
这边，等雌虫反应过来的时候，霍里早就握住伞柄往上一掷，雨伞如利剑般准确无误地插入高空处的墙缝中。
他踩着马丁靴的长腿往墙面一蹬，腰身朝上发力，顺势用手牢牢抓住伞柄，如同一头迅猛的猎豹般，动作行云流水地借力翻身跳上墙头。
墙磁的上升索道检测到地上城居民信息自动下降缆车，霍里仰头抓住悬空电车外杆，利落地跳进去站好。
雌虫们显然没料到霍里速度这么快，气急败坏追上墙头的时候，只能看到缆车不断上升，消失在视野之中。
领头的雌虫眉头一皱，脸色阴沉，狠狠咒骂一声：
“艹你娘，别让老子再逮到你。”
霍里戴好宽松的兜帽，半张冷白的脸隐在黑色帽沿阴影下，不以为意，百无聊赖地打开终端。
新消息：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申请消息：【balalau？】
霍里才想起来，离开酒吧的时候，好像和酒保交换了终端账号。
霍里随手点击同意，移开视线，朝缆车外看去。
视野之中，地下城绚烂的灯火随着索道的上升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片遥远深邃的黑海。
*
回到地面，霍里搭乘地铁环线回到帝星西城区，在帝院的钟楼站下车。
霍里没关闭终端，虚拟屏不断弹出舍友的滚动信息，对方一副霍里不回消息就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
夜色已深，帝院已全面闭校。霍里习以为常，跟着系统指示熟练地避开监控，像一只轻盈的猫一样跳墙而上。
一阵疾跑过后，霍里悄无声息地借着树影跳进教学楼。
自习室内电离灯还微微亮着，室内空无一人。
霍里走过去，手指随意勾起红色椅背上挎着的黑色双肩包肩带，懒洋洋搭在肩上，挑开门锁，往自习室外走。
霍里边走边低着眼回新舍友消息：【查到哪儿了？】
【亲爱的舍友总算回我消息啦！】
【已经查到咱们这一层了！】
【不出意外的话是要出意外了qaq】
【歪？】
【不要又装消失哇！】
霍里不爱走寻常路，或者说是懒得绕远路。
他走到走廊处，视线扫过一楼花坛，抬手把肩上的背包和雨伞朝栏杆外一扔，接着五指握住栏杆，腰身上跃。
下一秒，裹着灰色卫裤的长腿瞬时跨越而出，动作流畅又潇洒，利落地踩实地面落到花坛边。
游离质的夜光植物闪烁着浮动，月亮如水，风吹树叶响起哗哗声。
霍里：【完美落地。被哥帅到没？】
系统一针见血：【说出来就不帅了。】
霍里起身，拍拍手，弯腰捡起地上的背包。
突然，霍里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声。
【西莱尔趴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两只雌虫死死压制住，整个人几乎扭曲变形地贴紧地面，泥土的味道和令人作呕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信息素正在被强制提取——
……
剧烈的疼痛与晃动中，西莱尔开始分不清时间，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看不见的暗物质漂浮着游离着，渗透进宇宙的缝隙里，黑洞一般拉扯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快要坠入黑暗。
后背、胳膊、腿两侧传来疼痛。
西莱尔勉强从地上抬起头，隔着汗湿的黑发看向一切的罪魁祸首。
密密麻麻的树林衬着漫天星幕，粲然绽放出无数霜雪般幽蓝光芒，正在视讯的红发雌虫斜靠在树干上，姿态慵懒傲慢，从下往上的角度，只能看见半截隐在忽明忽暗光线中的下颚线。
像一把刀。
注意到西莱尔的视线，红发雌虫轻轻“噫”了一声，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夹杂着讽刺、不屑、轻蔑的赤裸裸的嘲笑。
“想看看这只小玩具吗？”雌虫似乎想到什么，对着视讯的另一端，如是说道。
常年被霸凌压迫的经历让西莱尔瞬间敏锐地捕捉到艾德里克的意思，两侧的雌虫粗暴地按住他的脖颈往下压。
死一般的寂静后。
“踏踏”声。
长筒军靴踩入西莱尔的视野之中。
西莱尔身体紧绷，察觉到雌虫在他面前蹲下，他清晰地闻到雌虫身上浓烈又刺激的气息，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接着，他的下颚被来人钳制着抬起。
带着茧的指腹摩挲着雄虫近乎透明的皮肉，轻、重、快、慢，以一种毫无逻辑与兴味的频率，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西莱尔愣住，心下一松。
下一秒，清脆的“啪”声响起。
重、沉闷、毫不留情又充满侮辱性质的一巴掌。
“西莱尔，脸还挺软。”艾德里克收手，侧着脸揉揉手腕，语调轻慢又残酷：
“宝贝，我允许你抬头了吗？”
西莱尔被艾德里克狠戾的巴掌一带，头连带着身体，像面团子一样大幅度往旁侧甩去，又被其他雌虫按住胳膊不准动弹。
一个鲜红分明的巴掌印在他雪白的脸颊上，如同融化在瓷碗里的胭色，浓烈的红与白交织映衬着，竟是美的。
西莱尔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再次被双手压进泥土里。
红发雌虫站起身，看着爬在脚边的人，舔了舔干燥的唇，漫不经心笑道：
“反抗也无效，顺从也无效，是被最厉害的人打，还是被次一点的人打，对于你来说，这才是问题。但其实更大的问题是，西莱尔，以后你的人生一直会这样。”
……】
“……”
霍里脸色一僵。
没错，这个傻逼般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十八x的虫族权谋r向小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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