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林奶奶住在乡下,早年时家里养着猪和本地山羊,后来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就只喂了几只鸡;至于猫狗,家里原先也是养过的,不过在有一年狗被人家偷走、家里的老猫又误食了耗子药被毒死后,老人家心里头伤心,也就不养了。


    也是因为养过猫狗,对于在城里打工的孙女捡了只野猫回来养这个事儿,老太太完全没放在心上……乡下人养猫给口吃的就行了,费不了多少钱。


    见孙女临出门还要跟猫说话,林奶奶也只以为是孙女在作怪,催促道:“赶紧点走了,耽搁个啥子,你跟个猫儿讲这些,它能听得懂么!”


    话音未落,老人家就见原本趴在床上的猫儿自个儿站了起来,还跳到了林霄肩膀上……


    林奶奶:“……你真的要带它过去啊?你们老板不会嫌弃它么?”


    她倒是不认为林霄说的话猫能听懂,只以为孙女是要把猫儿带出去玩;乡下养猫大多散养,让猫出门倒也不是啥稀罕事,但带去上班的地方,林奶奶还是觉得不大合适。


    “没得事,上回我们店长出去旅游家里没人,还把他养的狗牵到店里让我们照顾了两天呢。”林霄本来是想抱着小猫妖王主子的,见它自己能在肩膀上趴稳便也没强求,带上钥匙手机便朝林奶奶招手,“走么老太,台球室离我这里进得很,走几分钟就能到。”


    下楼过程中,林奶奶忍不住打量了孙女肩膀上趴着的猫儿好几眼,见它扒得稳稳当当、神气活现的,忍不住夸道:“这猫儿倒是有灵性,胆子也大。”


    “那是,小巴可聪明了,哪哪都特别好。”林霄顺着林奶奶的话往下夸,这可是金主猫呢,不恭维几下怎么行。


    肩膀上扛着橘白小猫的林霄一出了伍家关、走到热闹繁华的富家花园商业圈大街上,回头率相当高,路过的年轻女孩子拿着手机对着巴巴托斯一阵拍,一些喜欢猫的路人大爷大妈还会特意夸一句这猫养得好,皮毛油光水滑的还不怕人。


    巴巴托斯对于这种程度的关注度感觉良好,更神气了。


    万花筒台球室通常是在中午十二点时由当天轮班的前台带着钥匙来开门,半个钟头左右打扫完卫生后正式营业。


    林霄扛着巴巴托斯、领着林奶奶到店时,今天轮班的顾白已经把店门打开了,两个白班服务员正在打扫台球室大厅卫生。


    见林霄进门,正在做前台卫生的顾白便放下抹布,关心地从前台出来:“小霄,你家里没事吧?”


    “没事了白姐,这个是我老太。”林霄略略侧身,给一直很关心她的同事姐姐介绍她奶。


    “老太好。”顾白是个很会来事儿的人,热情地打招呼,“我叫顾白,你喊我一声小顾就行。”


    顾白皮肤白、人长得漂亮,是个很洋气的城市女孩儿,林奶奶对着这种洋气的女孩儿有点儿拘谨:“诶,好的好的,我家小霄霄一直麻烦你们照顾了,真是谢谢你们。”


    “不得,哪里是我们照顾小霄,是小霄照顾我们才对,有时候我没得空,都是小霄帮我顶班。”顾白嘴上说着话,把询问的眼神儿投向林霄。


    虽然亲奶奶都来了城里,但顾白仍然有些担心林霄和她奶一老一小的搞不定那对爹妈。


    林霄对同事姐姐的关心还是很暖心的,笑着道:“我家里真的没得事了,白姐,不用担心。晚点店长来店里面的话,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歇两天就回来上班。”


    还能回来上班,显然是不会被爹妈拉去订亲了,顾白这才真正放下心来,热情地请林奶奶去员工休息区那里坐,又准备去给林奶奶煮壶茶。


    “不用麻烦了,白姐,我和我老太不是过来玩的。”林霄叫住顾白,直接地道,“我以前没和你们说过,其实我老太是在乡下做神婆的,那些阴阳先生懂的东西我奶都懂。这回我老太来我这里,我想起我们店里面不是闹过鬼么,就带我老太过来看看。”


    这个时间点店里面没有客人,只有前台顾白,以及看见林霄来店里后暂时放下打扫工作、好奇地过来看看是不是有啥事的两个白班服务员——昨天打电话提醒林霄别来店里的吴波,以及在林霄休息这两天帮她代班的明兰兰。


    天生八字轻、经常能看见脏东西的吴波是最震撼的,提高了声音道:“真的?小霄,你家老太是阴阳先生??”


    林霄底气十足地点头,自信地道:“真嘞,我奶在我老家猫场乡周围都是有名气的,人家迁坟会请我奶去看地势(风水),撞煞中邪啥的也是来请我奶去帮忙看的。”


    她以前不跟同事们说她奶的“兼职”,这不是因为她以为她奶是仗着嘴皮子能说敢说忽悠人么!既然她奶是有真本事的,那她有啥不能说的!


    虽说现在乡下没多少人了,她奶一年到头都接不到几次阴阳先生的活儿干……但她也没吹牛嘛!


    林奶奶倒没她孙女这么有自信,不好意思地在旁边笑了笑。


    能看得见鬼的吴波,和虽然啥也看不见、但就是对玄学鬼神感兴趣的顾白,两个人四只眼睛都亮了,热情地一左一右搀扶住林奶奶,把老人家往四楼天台请。


    明兰兰不信这些,但也没说啥“世界上哪来的鬼”之类的败兴话,好奇地挨到林霄这边来:“小霄,这就是你捡的那只小猫?看起来好神气哦。”


    “嗯嗯,他叫小巴,很聪明的。”林霄怕金主猫被人乱摸会生气,提前提醒道,“不过他性子有点大的,我也没给他剪过指甲。”


    本来想伸手逗猫的明兰兰立即就把手收回去了。


    一行人呼啦啦上到四楼,林奶奶出了楼梯间就放慢了脚步,眼睛直往天台一端打量。


    四楼天台只利用了一半面积,增盖了五间麻将包间出来,另一半还是空地。


    林奶奶盯着天台一端打量了会儿,回头问自家孙女:“这里是不是死过人,还是枉死的?”


    林霄还没开口,对玄学鬼神特别感兴趣的顾白就眼睛发亮地抢过了话头:“是嘞,林老太,以前我们台球室这里原本是间舞蹈教室,15年的时候,一个学跳舞的女生在这里自杀了——”


    万花筒台球室前身的舞蹈教室发生过的事儿,林霄只是听吴波神神叨叨地提过一些,但因为她不信这些东西的缘故,了解得并不是很详细,这会儿对玄学八卦特别痴迷的顾白从头说起,林霄才晓得了个中细节……


    那间舞蹈教室全称叫灵动舞蹈教室,教出过一些在省、市级别的地方赛事中拿奖的学员,在安阳市算是小有名气;13年巅峰的时候,光是正式上课的学员就有好几百个,在市内其它商圈还有分店。


    2014年,安阳市发生了一件对本地人来说影响比较大的事儿……本市的前市长王海贪污受贿被纪检部门查到证据,给拿下了。


    随着前市长王海落马,本市各个部门大大小小的领导也被撸了一大串儿下来,而随着这些贪官落网,市内的中高端消费场所生意也受到了影响……这些贪官的家属亲属关系户是一个很大的群体,像是安阳市这种没啥支柱产业的小城市,中高端消费场所不夸张地说至少有一小半业绩是靠这些人撑起来的。


    这其中,也包括当时的灵动舞蹈教室——这种收费按月算、且费用不低,还经常组织安排学员去参加比赛的“高端”兴趣机构,也确实不是一般家庭能支付得起的。


    到15年,灵动舞蹈教室的学员就缩水到只剩二百多个,分店纷纷关闭,只有这家主店还在强撑。


    也就在这一年,有个原本家长是在市里当个小领导的女生,因为家中发生了剧变、亲爹被逮进去的关系本来就郁郁不乐,再加上当时灵动舞蹈教室以送学员去参加省级舞蹈比赛的由头要求学员交一笔参赛费用、家里出不起这笔钱,一时想不开,在就舞蹈教室的天台上寻了短见。


    出了人命,灵动舞蹈教室再有资源背景、实力再雄厚也开不下去了,没多久就解散了学员关门走人。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细节爆料的林霄:“……”


    “真的假的啊,白姐,因为家里面交不起学跳舞的钱就想不开?不是别的原因?”林霄费解地道。


    “死了人可不是小事,要真是因为外面流传的被学员欺凌啊、被男人欺负之类的缘故,早就被警察调查出来了。”顾白在本市的小道消息这一块儿上非常有自信,肯定地道,“这个自杀的女生也是读安阳学院的,高我一届。当时我特意在学校里打听过,她是个很喜欢炫耀她爸有实力的人,还带头欺凌过我们系的一个很漂亮的学姐。14年她爸给抓进去的事儿上新闻了,对她打击很大,连学校都不去了。”


    林霄:“……”


    顾白26岁,那个自杀的女生比她大一岁,在八年前出事的时候十九岁,对于现在才十六岁的林霄来说,属于“大人”。


    林霄实在没法理解一个十九岁的大人,就因为家道中落、没钱学跳舞了就要死要活——她要是这么喜欢跳舞,为啥不能自己去赚了学费再回来学呢?


    十九岁的人找工作又不像她这么麻烦,没熟人说情、老板不愿意为了她去劳动部门报备的话,连台球室的服务员都当不上。


    就算是亲爹坐牢打击很大,可亲爹又不是死了,出来了不也还能看见么。


    没法理解更没法代入的林霄摇摇头,转头看向她奶:“老太,你看出什么来没,这里有鬼不?”


    顾白滔滔不绝地介绍“背景”期间,林奶奶一直在观察着空置的半片儿天台,时不时在某处驻足,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林霄一问,老人家便开口道:“小顾,按你说的,在这里枉死的是个女鬼?”


    “没错的,当时上了本市新闻的,就是我们安阳学院大我一届的学姐,我记得她姓蒋。”顾白确定地道。


    林霄和明兰兰都忍不住看了顾白一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连人家的姓都还记得,白姐你是多热衷这些八卦啊!


    林奶奶脸上露出了困惑神色,又皱眉低头打量空荡荡的半边天台,嘴里道:“那不对啊……在这里徘徊的鬼魂,应该是个男鬼。”


    这话一出,本来就怕这个的吴波,和本来就信这个的顾白,两人的脸都白了。


    林霄奇怪地道:“这里还曾经枉死过一个男的?”


    顾白虽然怕,对于自己那份儿包打听的能耐却很是自信,坚强地道:“不可能,这条街是08年规划,12年建成的,这条街的房子都是新房子,而且这栋楼全都是商铺,没听说灵动舞蹈教室出事前死过人。”


    林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天台另一半那一排麻将包房,问道:“里面能进去看看不?”


    “能的能的。”顾白掏出钥匙就要去开门,走出两步又想起来害怕,毅然转头把一串儿包房钥匙递给林霄。


    这栋楼的四楼天台是个露天平台,跟台球室同一层、门对门的那间网吧也有上楼顶来的楼梯,台球室没开门营业的时候天台这一排麻将包房自然要锁上。


    没少上来打扫麻将的包房的林霄接过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离楼梯间最近的107号包间。


    把包间门拉开的瞬间……林霄就和一个面色青白、枯瘦如柴的陌生男人面对面对上了眼。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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