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涵却朝着他笑：“哥，我和你一起坐吧。”
和他一起坐……
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而如今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的，却是最讨厌他的左喻。
他是个残废，左喻最讨厌的就是他那条残缺的腿，他永远忘不了左喻第一次见他时，眼里流露的恐惧与厌恶。
但一个月的时间没见，他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左喻了。
为什么要冲着他笑？为什么要提出和他坐一起？
左喻脸上的笑容晃眼，傅之衡想开口拒绝，却意外的没能说出一个字。
等他再想说什么，却看见凌涵已经拎着书包，坐在了他身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偷偷朝他的书桌塞了过来。
凌涵小声说：“哥，妈怕你早上没吃饭，让我偷偷带过来的。你下课饿了再吃，不会凉。”
这盒饭凌涵揣了一路，其实是早上路过早餐铺时买的，他怕傅之衡会拒绝，就只能拿陈芳当挡箭牌。
“哥”这个称呼让傅之衡微微怔愣，他喉结滚了又滚，最后推了回去，语气很凉：“我不饿。”
又在拒绝他，要是换了个人，凌涵说不定就生气了。
但他一想，傅之衡不过是个高中生，和他计较真的没必要。
况且他也答应了陈芳，会好好照顾傅之衡。
他没有家人，就只剩下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们，凌涵觉得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曾经左喻和他的恩怨一笔勾销最好，如果做不到的话，他也不会强求，反正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讨厌他的人，也不差傅之衡这一个。
老师在讲课，凌涵不敢再上课说话，就只能偷偷给傅之衡传纸条。
“你要是不吃，我就扔垃圾桶里，再告诉我妈你讨厌吃她做的饭。”
写完之后，他碰碰傅之衡的胳膊，给对方塞了过去。
这纸条内容相当幼稚气人，可凌涵是故意的。
他记得在原文小说里提过，傅之衡有胃病。凌涵曾经拍戏经常忘了吃饭，知道胃病发作有多难受，所以才会特意给傅之衡带早饭过来。
他见傅之衡脸色发白，料定这人肯定没吃，他都听见他肚子叫了。
半晌过后，那张纸条又被扔了回来，凌涵打开纸条，没看见傅之衡的回话。
他撇了撇嘴，不再想这事，而是专心上课听讲。
他们物理老师正在讲上学期的期末卷子，凌涵刚结束溜号，就被点了名。
“左喻，这道题全班就三个人做对了，你给大家讲讲你的解题思路。”
凌涵从凳子前站起身，老师话音一落，所有的学生的视线便朝着他投了过来。
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不是抄的嘛？”
“咱班老师又不知道。”
“这回可丢人了，听他怎么解释吧。”
凌涵不知道老师在讲哪道题，溜号被抓现行，脸上有些红，他伸腿踹了踹傅之衡，小声说了句：“哪道啊……”
傅之衡用手指给他看，是最后一道大题。
“老师，要不我替左喻说吧，可能过了一个假期，左喻忘了怎么做。”小班长想帮他解围。
可周围人都等着看凌涵好戏，自然不想让班长多管闲事。
“这玩意还能忘？难道当时是蒙对的？”
“那就给大家讲讲怎么蒙的呗。”
有几个beta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茬。
老师用手敲黑板，视线朝着凌涵看过来：“安静！左喻你会不会？”
凌涵快速看了一遍题型，又看了一遍左喻当时的解法。
他抿唇换了种思路，在想着有没有更简便的方式来解。
“不会就坐，别耽误大家时间好吧。”
“再呆一会都下课了，赶紧的吧。”
老师也皱起了眉，朝他挥了挥手：“算了，坐下吧。”
凌涵却没坐：“老师，我能用下黑板吗？”
得到了老师的同意，他饶开傅之衡的位置，三步两步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列举出了几个公式。
没有出丑，他站在讲台，不急不慢，逻辑清晰的把解题过程罗列出来。金牌班只有三个人做出来的题，在他的讲解下，仿佛成了个再简单不过的东西。
廖封这道题做对了，他在凌涵走上讲台的一刻刚睡醒，他从桌前直起腰板，巡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左喻吸引，他皱了皱眉，也朝着讲台望了过去。
当他与左喻对视上时，有那么一刻恍惚，忽然间就好像明白了大家被吸引的原因。
正在黑板前认真讲题的omega，低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他挽起衬衫袖口，皮肤白的剔透，他甚至能想象出那股清甜的奶香信息素正在散发，两人对视之时，廖封看见他那一双眼睛澄澈又明亮。
不一样了。
廖封皱起眉，这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因为左喻瘦下来的原因，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准。
就好像经过了一个假期，他忽然就不认识对方了。
廖封觉得自己肯定是刚睡醒，脑子不清醒。
曾经左喻就像是块狗皮膏药，想撕都撕不掉，如今肯定又是在欲擒故纵耍花招，说不定过几天之后，就又会舔着脸求他加回好友。
毕竟这种事，左喻过去做的多了，都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已。
只不过这次的手段要比以往高明，让他差点就信了。
廖封合上眼，课上的没意思，又继续趴回桌上睡觉。
物理老师拿着左喻上学期的期末考卷，发现黑板上的算法和他卷子上的不一样，颇为震惊的问他：“这是你刚想出来的？”
凌涵嗯了一声：“之前做的太复杂了，这种算法比较简单。”
确实简单，化繁为简，只要是认真听课了的学生，就不会有听不懂的。
他站在讲台上，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牛牛牛啊。”
“我靠，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左喻这题都会，深藏不露啊。”
“他刚才算对了吗？我刚才没听，光顾着看他的脸了。”
“我今才发现，左喻眼睛好漂亮啊。”
“搞得我都想减肥了。”
“醒醒吧，你的丑和你胖没关系。”
等凌涵回到座位，没几分钟就下了课。廖封抱着篮球离开，临走时叫上了邵叶杭。
凌涵用手肘碰了碰傅之衡，见他不理自己，就直接伸手拿走书桌里的盒饭。
“不吃是吧，那我扔了，顺便再告诉我妈。”
傅之衡抬起头，凌涵刚要往前走一步，就忽然被对方给拉住了：“给我。”
“啊？”
傅之衡的脸上终于不再只有一个表情，他抓着凌涵没撒手：“给我，我吃。”
果然还是激将法管用，凌涵知道傅之衡上了自己的当，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极力忍着：“那我不告诉我妈了。”
傅之衡打开饭盒，香气飘散在教室里。
有人小声说话：“左喻不是最烦他的吗？”
“不知道，难道往他饭里下毒了？”
“左喻怎么回事，今天都好奇怪，你说他为什么不去廖封身边坐着，跑过来跟……”
他们以为自己说话别人听不见，其实全落尽了凌涵的耳朵里。
凌涵眼皮一掀，直接坐在原位隔空回应：“还能因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呗。”
说话的两人无知无觉：“不喜欢廖封？鬼才会信。”
再一转头，却忽然看见左喻就在他们身后，顿时被吓得一激灵。
凌涵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是以前，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没什么不可能。”
他说的斩钉截铁，声音不大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
包括傅之衡。
两个讲话的学生瞬间闭上了嘴，忘了该如何回应，眼神震惊的看着凌涵，以为是他们出了幻觉。
凌涵挑了挑眉，直截了当：“以后有话来我当面讲，想知道什么我亲自告诉你。”
“你……你什么意思？”
那两个在背后讨论凌涵的，都是omega，过去在学校里，左喻就是个饭后谈资，他追廖封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人嘲讽他都嘲讽惯了，也从没见他反驳过。
如今凌涵忽然回怼，让这两个omega很是没面子。
“你真以为自己减个肥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就说你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上学期的期末卷子可是抄来的！”
凌涵往那一站，笑的阴森古怪，十分吓人：“拿你怎么办？你可以试试。”
他是个演员，不是没演过杀人不眨眼的反派，当然知道怎样的表情最有威慑力，想当年他可是靠着这部片子拿的奖。
破口大骂有失身份，他不会这么做。吓唬个高中生，掏出百分之一的演技就足够用了。
两个omega莫名不寒而栗。以为班里的同学会帮他们，可却没想到，有人开口却是帮着左喻说话。
“行了，说别人之前先照照镜子，左喻现在可比你俩瘦。”
“左喻加个微信啊，我拉你进班群。”
“没有证据的事儿别瞎说。”
“你……你们！没有证据是不是？那让他重新补考他敢吗？”
“你猜我敢不敢？”凌涵笑着反问。
他气死人的手段有一套，不管别人怎么生气，只要他不气，别人就拿他没办法。
他走回座位，朝着傅之衡道：“不用了，我哥就能拉我进群。”
傅之衡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张明媚的笑脸。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莫名其妙的低下了头，然后沉沉恩了一声。
学校上课不让玩手机，但是下课没人管，凌涵点开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傅之衡，对方的头像是全黑的，网名也相当简单，是傅之衡的首字母拼写。
“哥，你拽我进去。”
傅之衡掏出手机，凌涵撇了一眼，看见对方用的手机屏幕都裂成了蜘蛛网。
就这……还能坚持呢？
也难怪，傅之衡没什么钱，要不也不会假期出去当家教。
凌涵情商没那么低，就装作没看见对方的尴尬，傅之衡手机不仅破，还很卡，凌涵就耐着心等着，过了半天傅之衡才加载进了微信页面。
“看到了！我加群了。”
傅之衡盯着桌前放着的餐盒，眉头紧皱了起来，随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这不是陈芳做的饭菜，他只尝了一口就知道。陈芳做菜十分清淡，可面前摆着的盒饭却重油重盐。一个人做菜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何况只是一顿简单的早饭。
凌涵正摆弄着手机，忽然听见傅之衡朝他开口。
“早饭在哪买的？”
凌涵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楼下啊。”
等他说完这才反映过来不对劲，整个身形都是一僵，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傅之衡：“我……”
他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傅之衡又是怎么猜到的？上次给他买裤子也被发现了，这次又是，这人不去当福尔摩斯简直屈才了！
“我没下毒……你吃吧。”
社会性死亡的结局已经改变不了，凌涵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实则尴尬到脚趾差点把地板抠漏。
傅之衡的目光盯在他脸上，让人很有压迫感，他直白的问左喻：“为什么？”
他需要理由。
为什么要和他当同桌，为什么要给他带早饭，又为什么忽然像是和他很熟络。
之前的左喻厌恶他，把他当成瘟疫避之不及，这他都能接受，也早就习惯。
却不想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对他产生善意。
他不过是个残废而已！
他等着左喻亲口承认这都是在捉弄他，谁知左喻却忽然朝他笑，傅之衡辩驳不出这笑容里有半分嘲弄的意思，看见的只有澄澈明朗。
他捏紧了拳，忽然有些怕听见答案。
就在他马上不想听的时候，左喻却开口告诉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是我哥吗？”
傅之衡僵住了身子。
他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相当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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