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身子要紧,您先吃了药,咱们再从长计议,可好?”紫鹃耐着心继续劝道。


    “这药我也吃了那样久了,有没有用,你还不知么?”黛玉又喘了几口气,越发疲倦了。


    “新药不多时也就好了,我必然要喝的,可若药性相克又该如何?”


    紫鹃听了,心里叹了口气,但仍旧不打算放弃,她夺过药瓶,就要开启。


    这时林庚带着几个丫鬟,端着茶水匆匆而至。


    “大爷,大小姐,是我来迟了。”


    “这是院子里伺候的几个丫头,大爷若有自己惯用的姑娘,只管让姑娘们吩咐她们就是。”


    林庚说着,亲自端了茶水给林铎和黛玉。


    不过黛玉的是白水,也是他细心。


    林铎喝了口茶水,开口道:“阿姊原来是怕药性相克?不如我让令七去问问老头子。”


    “我好些了,也是不想吃那药丸子了。”黛玉喝了口水,也道。


    “你也莫要去问了,信而不疑,大夫都忌讳这个的。”


    “你不过初见他,便是怀疑也没什么。他伴我六年了,我还不是日日怀疑他存心想苦死我。”林铎似乎不以为然。


    “可我信你。”黛玉轻声道。


    紫鹃心中一突。


    她伺候黛玉已久,自然知道黛玉心里的渴望。


    不过是一个至亲。


    她曾以为,宝二爷会是那个不一样的。


    可现在,姑娘有弟弟了。


    没有血脉相连,但有圣旨金口玉言。


    日后数年,他都会是姑娘最最至亲的人。


    思及此,紫鹃不由得急了,她赶紧道:“姑娘!这药丸子,宝二爷可是追着人家太医仔细问过的,姑娘不听我的,也该信他才是!且宝二爷来时可反复的嘱咐了我!定要好好的伺候姑娘,务必让姑娘好好的回去。”


    宝玉到底陪伴了黛玉两年。


    情分自然不是眼前这个刚刚见到的小孩子能比的。


    紫鹃提宝玉,不可谓不有心。


    林庚听得宝二爷三个字,也是小心看了眼黛玉。


    他是知道荣国公府老太太透露过的意思的。


    自家大小姐跟那位万千宠爱的宝二爷,是养在一处的。


    黛玉垂眸:“你既然这么听他的,何苦又跟了我来呢?”


    这是恼了。


    紫鹃眼圈一红:“姑娘!我待姑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姑娘何苦这样恼我!纵然恼我!姑娘也不要自己难受才是!”


    听着倒是忠心耿耿,就是管的太紧了些。


    林庚心道。


    黛玉不肯说话了,只喝着水。


    紫鹃却不担心的,她已经熟悉了她这样,也知道她心软,只嘴上厉害而已。


    她拿着药瓶,将药倒进手心里,打算再说几句软话,哄一哄,也就是了。


    谁料林铎却站了起来:“阿姊,我送你回去。”


    黛玉已经精神不济,自然点头,不过却不是让林铎送:“你纵然厉害,可这样走来走去,也是辛苦。”


    “我自己回去,晚间,咱们再一同去给父亲请安。”


    “也好。”


    “我让暮鼓晨钟送你。”


    黛玉本想说不用,却见两个小和尚听见自己名字已经自门外探出了小脑袋。


    见黛玉看过来,他们咧嘴一笑。


    “大小姐施主。”


    黛玉回以一笑,他们便跑了过来。


    雪雁冲林铎行了一礼,便扶着黛玉往外走。


    紫鹃现在是惹了黛玉恼了的,自知去扶也无济于事,便收拾了雪雁的小包裹,打算随后跟上。


    却被令七挡住了。


    “你——”


    紫鹃小小的惊呼还未完全出口就戛然而止。


    令七狠狠捏住了她的脖子。


    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枚药丸子,然后在她的视线范围里,碾碎,洒落。


    方放开了她的脖子。


    与此同时,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六个持刀侍卫,悄无声息又气势逼人。


    紫鹃从一开始被挡住的愤怒彻底转化成了惊恐万分。


    后宅丫鬟,再怎么混不吝,也不过是嘴里说一句:要死啊!打死你的!


    可没有哪个见过真正的死。


    大户人家嘛,讲究,轻易不会打杀下人,最多也就是打发出府。


    可方才,她差点就死了。


    “咳咳咳!”


    她捂着脖子,大口的喘着粗气。


    同样捂着嘴的还有林庚,可怜他一把年纪,受了这种惊吓,还只能自己捂嘴避免惊呼。


    “没有下一次了。”林铎道。


    一旁的令七环顾众人,毫不收敛的杀意,让众人纷纷跪地。


    林庚颤颤巍巍,还没跪,就被令七拉住了,他话倒是说出口了:“大爷息怒!”


    “林大人,歇息了么?”


    “不曾!不曾!老爷说大爷得空,随时可以过去。”


    “嗯。”


    林铎起身就走,令七紧随其后,但门外,那六个侍卫站在那里,却是没有跟上的。


    瞧着要给林铎收拾行李的样子。


    林庚晓得这大爷应该是没有丫鬟伺候的。


    也是,哪个丫鬟受得了这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日子。


    他不敢说让府里的丫鬟帮忙,却也不敢把人全都撤走,以防这几个侍卫不熟悉府里,再有什么缺的无处去要。


    只好硬着头皮不去看他们腰间明晃晃的刀,上前同他们说了几句有事只管吩咐。


    侍卫们瞧着不是善茬,但好在点了个头。


    他方缓了缓,正要离去,再去黛玉那里看看,只见紫鹃后知后觉,开始哭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去伺候大小姐?不要命了啊!”


    “我!我!管家——”紫鹃委委屈屈又惊恐的不行。


    林庚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你闭嘴吧!跟我走!”


    紫鹃好歹小跑跟了上去,林庚没有带她去黛玉院子。


    方才之事,黛玉不知,她真的哭哭啼啼的回去,再吓着大小姐。


    “你就在此处反省罢。”


    “大爷瞧着没有别的要罚你的意思,也是你的运气。”


    “纵然你是荣国公府的人,可这里是林府!”


    林庚说罢,就关了门,离去了。


    徒留紫鹃惊魂未定,泪流不止。


    林庚先去了黛玉那里,还带了林海那里的一个大丫鬟,去同黛玉带来的人一起收拾。


    他听黛玉已经歇着了,便没有进去,又匆匆往正院赶,途中突然想起来,又让人给贾琏送了些吃食点心去。


    但却顾不上去看了,正院那里要紧。


    到了正院,果不其然又有四个侍卫守着,为首的那个正是唤作令七的,林庚知道自己不必进去了,不过仍小心的凑过去同令七搭话:“小哥儿,可要给老爷和大爷奉茶进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堂堂大管家,在林府,这两年也算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了,可现在居然得这样小心翼翼了。


    哎,老头儿心里苦啊。


    令七想了想:“给我罢。”


    “好。我这就去准备。”


    林庚多细心的人呐,他不止端了茶,还带了些果子点心,另外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端的是给侍卫们的茶果,都是好茶!


    就在方才,他还吩咐了几个小厮,去给随行的剩下的侍卫等送去了茶果点心,尤其是那位大夫。


    令七点头,把东西送了进去,又很快出来,仍旧紧紧的守着门。


    林庚知趣的留了两个小厮听从吩咐,自己离开了。


    也没走远,就在正院外头找了个树荫守着,他担心林海的身体,也不知道两个人要谈多久。


    林庚已经不敢把林铎当个小孩子看了。


    既然不像个孩子,想必老爷就得有许多事儿交代。


    想想林海垂暮的身子,林庚一时十分悲伤,他擦了擦眼眶,就这么瞅着正院的方向。


    屋里,林海喝了口水,捏着一片参片,含进了嘴里。


    “我,见过您的眼睛。”林海终于开口。


    “我的夫子,他说曾与你同窗数载。”林铎道。


    两人看似各说各的。


    可该懂得彼此都懂。


    “我知道是哪个,他那样漂泊不定又不慕权贵的性子竟能给您做夫子。”


    “是了,他最是重情重义。”


    “想必也是他劝了您来。”


    林铎不语,算是默认。


    林海看着他,有些艰难的道:“我知,这事儿于您是一种屈辱。”


    “圣上的意思,我也明白一二,待我身死,给您一个爵位,让您同豫国公守望相助。”


    “这于我林家,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儿,是林家白白得来的大运道。”


    林海沉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又含了一枚参片。


    “只是我方才想了想,满朝文武看着呢,圣上纵然有心,也不能给您太高的爵位。”


    “我手里,有一大案。本想压住不报,无它,只为我的玉儿,她孤身一人,经不起我树敌。”


    “现在,您既然来了,那这案子,我便可上达天听,也能赚一点功劳,若再借此死的惨烈些,圣上也有理由,给您一个高点的爵位。”


    林海一口气说罢,便撑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杯水忽的放在了他的唇边。


    “咳咳咳!”


    “咳咳咳!不敢…咳!咳!劳您…”


    林铎给他喂了进去,又塞了一枚药丸给他。


    林海没犹豫,咽了下去。


    药丸如一股暖流滑了进去,半响,林海竟觉得生出了一股力气。


    他缓了一会,继续道:“我只求您,照应几分我的玉儿。”


    “玉儿聪慧通透,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若觉得累赘,仍将她送回她的外祖家——荣国公府去就好。”


    “荣国公府?”一直沉默的林铎忽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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