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宋婉的周目人生 > 60-70
    第 61 章


    既然是要来选礼物的, 自然不能只在酒楼包间里腻歪,宋宣来了之后,宋婉和王冲之又跟他?坐着说了一会儿话, 然后就跟着起身去选礼物了。


    宋宣以前的礼物多半是随大流,三房就?他?一个男丁, 也无所谓要向谁看齐, 若是想?要省事, 多抄几遍佛经送总是不出错的, 若是要显出点儿孝心,弄个松鹤延年之类的书画来, 也算得上中规中矩……送礼嘛,最难的还是一个心意,能做礼物的东西总是不缺的。


    以前宋宣是不怎么上心的, 便是有?什么令人不满意了,看在他?的年龄上, 也总能让人宽宏几分, 但他?一年大似一年,总不能总把自己当做不懂事的小娃娃,这礼物也就?要更显心意才好。


    宋婉也是同样的理由, 这会儿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再?不用心准备礼物, 那可真是要得罪人的。


    “寿礼不过那么些?, 你?能有?多少钱财, 做点儿针线就?好了, 亲手做的, 总是更显心意。”


    王冲之帮忙出主?意,他?这次出来是专门“偶遇”宋宣, “顺便”见见宋婉的,未婚男女?,真的要大街上当陌生人,也是太假,这般结伴同游,倒也没什么。


    宋婉偷偷瞪他?,这人真是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见过几个现代人针线活好的?她是能绣花啊,还是能缝叶啊?是什么给了他?自己?会做针线活的错觉的?


    宋宣倒是知道一点儿,作为一个哥哥,想?要一件妹妹做的荷包,亲妹妹做的荷包,这不过分吧?


    问题是……宋宣苦笑?,该怎么说那所谓的十?字绣怪怪的呢?


    兄妹两个的眉眼官司,王冲之都没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街上的招牌上睃巡,很快就?锁定了古兰轩。


    “他?家的东西倒还不错,仿佛听谁说过,不妨去?看看。”


    王冲之说着就?率先往古兰轩去?。


    他?在前面带路,宋婉跟宋宣也只能跟着,兄妹两个目光交流,都在询问对方?带了多少钱,可配得上这铺面的装潢。


    古兰轩内古色古香,其实这大街上的铺子大多都是古色古香,但在这古兰轩,只能说是更胜一筹,店里一角点着香,淡淡的香气弥漫在铺子中,一进门就?有?一种悠然之感。


    作为点缀的盆栽兰草,更是让那只上了一层清漆的实木柜台都显得高贵典雅起来。


    掌柜的一袭土黄圆领袍,身材略矮胖,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大号土豆“滚出”的动态感,圆脸上再?一笑?起来,这“土豆”顿时?就?拟人化了。


    宋婉毫无不尊敬的意思,就?是脑子中想?到这个,脸上就?忍不住笑?意,浅笑?着站在宋宣身后,听宋宣询问掌柜的可有?适合长辈的首饰,又说了是做寿辰贺礼之用。


    “既是家中长辈,不知可有?偏好?”


    掌柜的笑?呵呵询问,看样子是想?要“量身定做”。


    宋宣正要回答,宋婉轻咳了两声,笑?着说:“家中祖母并无特别?喜好,我们?小辈也不图献上什么稀罕物□□,不过是图一个好意头,让长辈欢喜罢了。”


    这年头出门不流行报身家,但他?们?是宋府的人不是秘密,小辈给长辈挑寿礼,又不是要暗示周围人开始送寿礼,没必要太张扬,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没那么多钱,若是真的让掌柜的花了心思,“量身定做”,这价钱指不定飞到哪里去?了,到了那个时?候,人家“设计方?案”“成品”都提交了,你?这里好意思不给酬劳吗?


    厚着脸皮不要,就?不怕人家知道你?是谁家的以后再?嘲笑??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有?人宁愿借贷都要活一个体面,一些?大家族寅吃卯粮也要迎来送往,为的是什么?


    宋婉在这方?面还算是有?些?经验,迅速看出掌柜的设下的陷阱埋伏,不敢大大咧咧应承一个“量身定制”,生怕最后没钱付脱不了身,宋宣却没想?那么多,听到宋婉这样说,还点头应承:“正是,正是。”


    掌柜的是个人精,听明白了宋婉的潜台词“有?钱,不多,表心意最好”,连连点头,嘴上夸赞:“如公子小姐这般有?孝心的,实是不多,我这里正有?几样适合长辈佩戴的首饰,三位还请移步,来内室一观。”


    这会儿可没什么玻璃柜台,珠宝之类的并不会都直接摆在台面上,能够摆在外面的,也多半都是寻常样式,让人知道这里卖什么罢了,真正要挑选,还是要进包间选的。


    宋婉第一次在外头买首饰,却不陌生这里的套路,只能说旅游城市多去?几个,走上几条仿古街,指不定还能看到比这里更“古色古香”的高档场所,她倒不至于怯场,大大方?方?地跟进去?。


    内室之中有?人奉茶,掌柜的又令人去?取了一托盘的首饰来,从镂空额带到万福扁簪,该有?的都有?,都是适合长辈的金玉之色。


    “便是这些??”


    王冲之看了蹙眉,“我可是听说你?这里有?好东西才来的。”


    “这……”掌柜的沉吟着看向宋婉,好东西可就?不省钱了,真能买得起?


    他?这番神色流于表面,不仅是王冲之看明白了,宋婉也看明白了,顿时?脸黑,买东西最怕遇上猪队友,这是生怕商家不赚钱是吧?


    “快去?拿来,害怕咱们?买不起不成?”


    王冲之纨绔起来,那是直接败家的那种。


    宋婉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宋宣却没觉得什么不对,听到有?更好的,怎么也不能选次的吧?


    若是让人知道,他?们?这孝心都要跟着打折扣。


    “是,是,稍等,稍等……”


    掌柜的告罪,嘴上也没卖了宋婉,但他?的眼神分明把什么都说了。


    王冲之就?是再?不会察言观色,脑子一转,也清楚宋婉之前那番话在说什么了,趁着掌柜的去?取首饰,他?这里先跟宋婉交底,“不用担心,我也要给老太太选一样寿礼,你?一并送了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自己?出钱,宋婉t?冠名。


    宋婉听明白了,脸色却没好一点儿,敷衍地扯扯嘴角,她明明可以不欠这个人情的,倾家荡产送礼是怎么个回事儿啊!瞥一眼笑?呵呵看着的宋宣,宋婉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他?还在觉得他?们?这一对儿关系好,宋婉懊悔,就?不应该跟他?们?一起来买东西,这两个糟心玩意儿。


    古兰轩的好东西是真的值得有?名声的,宋婉见到掌柜的拿来的那一托盘首饰,多少也有?几分心动,首饰这东西,是不分年龄的,老气可以是复古,同样也可以是典雅,美?也没必要太过苛求,大家闺秀美?,小家碧玉就?不美?吗?牡丹好看,莲花也好看啊!


    一刻钟后,走出古兰轩的宋婉带着某种满足又失落的神色,支出超标还欠人情,委实不那么合适,可想?到选到的那样首饰,她又觉得谁都不能忽视这一份儿孝心,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好东西,老太太显然也不会看不到。


    王冲之潇洒付钱之后,也就?跟他?们?分开了,宋宣带着宋婉回府,回去?才知道宋妍今日又被提及婚事了。


    这一回来提及婚事的是宋杨,为自己?的儿子孙览。


    “这是怎么说的?”


    宋婉对孙览也算是记忆犹新,在大长公主?府的赏梅宴上,跟秦骁发生冲突的“大侄子”从观是也,这位跟她们?还算是有?亲吧,宋杨可是她们?的族兄,族兄之子来娶族妹,这是不是乱了辈分?


    “哪里那般严苛了?”


    宋婷不以为然,她曾戏谑称呼孙览为“大侄子”,但事实上这血缘关系说近也不是很近了。


    宋家大族,这宋杨姓宋,可真的要论起祖宗来,不说一表三千里,也没近到哪里去?,大夏也没有?同姓不婚之说,何况宋杨入赘孙家,他?的儿子姓孙,跟宋府结亲,也没什么同姓不婚的忌讳。


    “何况,宋杨也不算是宋家的人了。”


    宋婷说出了宋婉不知道的消息。


    宋杨当年为了入赘,可是把宋氏族长得罪惨了,自家族中出了一个入赘别?家的男子,就?跟那女?子被休弃回家一样,总会影响族中的名声,族长为此还曾亲自过来劝阻,可惜到底路远,白来一趟,眼睁睁看着木已成舟,一怒之下,直接把宋杨除族了。


    老族长脾气倔,最开始可能就?是一句气话,算作威胁或者气恼之言,但宋杨脾气多硬,硬顶上去?,以当年受苦不曾被族中救助为由,表示不稀罕姓宋,为“宋”所苦。


    真真是差点儿把族长给气死?,憋着一口气,回去?就?真的把宋杨在族谱上的名字给勾了,只当以后都没这个人了。


    也的确可以当做是没这个人了,入赘之后的宋杨以后子女?都不会再?姓宋,他?那一脉也可以说是后继无人了,有?他?没他?也都差不多了。


    老族长远在地方?,做事毫无顾忌,还留在望京的宋老太爷就?不能如此随意了,不看曾经帮助宋杨的那点儿情分,就?说宋杨入赘的是国子监孙教授家中,这关系就?……低头不见抬头见,都在望京之中当官,哪怕礼部左侍郎不必向国子监教授低头,却也没有?上赶着结仇的道理,这些?年,就?不尴不尬地只当不知道宋杨被除族,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


    现在,这关系需要更进一步吗?


    第 62 章


    宋府的后花园里, 宋妍正站在一丛花前,手中不自觉地去攀扯着花枝,惹得那花瓣片片零落, 明媚阳光下,她发?上的金雀翠羽生辉, 衬得她那一头乌发也多了几分宝光之晕。


    “你是怎么想的?”


    在宋妍的身边一步远的地方?, 站着的少?年正是孙览, 孙览长?相端正, 认真看,也有几分小帅, 但若是在萧衍、秦骁等人的对比之下,就显得过分普通了,他比王冲之好一些的地方?, 大约是因为没有一个对比过于强烈的王允之在旁,比如此时此刻, 这种情况下单独看他, 谁也不能从外貌上挑出一个缺点来。


    气质上,自然也没什么问题,自幼家承, 便是他的读书成绩没有到达王允之那般优秀的地步, 却也不是差生的水准, 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话放在他身上也是不错的。


    加之年轻, 挺拔的腰身好像一颗小白杨, 迎风而立, 也是气宇轩昂的佳公子。


    许是为了表现自己读书人的气度,他今日?穿的长?袍是宽袖的, 外?罩纱衣更是慨然随风,立在花前,便也有了几分历花丛而无心的高?洁不凡来。


    宋妍的美目看向他,许久才眨了一下,像是要“咔嚓”一声把他的身影“拍下来”一样,映在眼底的身影,面容端正认真,正沉吟着她的问题。


    “我……”


    孙览正要开口,就见宋妍抬手,做了一个“止住”的动作,他闭上了嘴,倒是没有急于?一时。


    “你也听?说了吧,我之前的丢人事。”


    宋妍有意于?余怀秋,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她在此前喜欢萧衍,也都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大多数人还是很宽容的,谁没有爱少?年地时候啊!


    便是那些少?年郎,指不定?也有几分乐在其中。


    但宋妍接近余怀秋所?用的方?法,在很多人看来就有些工于?心计,落了下乘了,如果成了,那自然是大被一盖,全?当遮羞,可如今没成,余怀秋还成了她的姐夫,宋妍的名声难免就有些糟糕了。


    花枝摇晃,盛极的花瓣怎堪这番“磋磨”,转眼间,就凋零得只剩一两片颤巍巍的花瓣坚守花蕊。


    漂亮的明黄色绒绒的,有几分让人不忍之意,可那最后保护着它的两片花瓣,也眼看着就要零落。


    “听?说了,也不算什么。”


    孙览并不是很在意,是真的不太在意,他这个年龄的少?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甚至都不会去分辨对方?是否有丈夫有孩子,更不要说宋妍其实也并没有与余怀秋有过什么接触。


    手都没牵过,就说是恋人,也太冤枉人了。


    “那你,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宋妍咬了咬唇,问。


    她的脸颊像是被明媚的阳光晒得发?红了,微微偏过头,眼角余光却倔强地看着孙览的神色,似乎只要他一有神色变动,她就会立刻扭头就走,再不停留。


    坚持在她手下的花瓣却没有这份倔强,已经随着她偏头的动作掉落了,仅剩下那嫩黄的花蕊,颇有几分欲哭无泪地孤零零立着。


    宋婉跟宋婷藏在廊柱后头,探着头往这边儿?看,因为有一段距离,并不是很能听?清他们说什么,宋婷干脆不去费力听?了,略有几分担忧地问:“你说他们能成吗?其实我觉得这婚事还挺好的,比荣王世子好。”


    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盯着权势的,何况荣王世子妃的名号听?起来好听?,却也没有几分实权,如同荣王世子比不过秦骁的嚣张任性一样,恐怕这世子妃除了品级上高?一些,能够被大多人行礼,其他方?面,只怕她也要稍加忍让。


    过日?子,也不是只过品级的,相较之下,孙家的名声其实不错,孙教授在国子监不显山不露水的,唯一疼爱女儿?这一点,也因为有了一个赘婿给补足了,再有孙览这个姓孙的孙子,家中也是一片圆满。


    可以?说,孙览算是在爱的包围之中长?大的,他这样的性子,其实更容易包容人,也不太可能会犯什么牛心左性,与人叫板。


    上次在大长?公主府的赏梅宴上所?见,也纯粹算是他倒霉,谁人背后不说人呢?无意中漏一句,正好被正主听?讲,正主还是秦骁那样的暴脾气,被挑着比剑,也有几分赶鸭子上架了。


    这种情况下,他的剑法竟然还不弱,或者说,还能在自幼习武的秦骁手下坚持那么长?一段时间,哪怕秦骁也没有很认真,但这“文?武双全?”的称谓,孙览也能担得了。


    宋婉心里做了一番比较,想到荣王世子上次所?见在秦骁箭下欲哭无泪的样子,再以?孙览在秦骁剑下的表现做对比,前者连拔剑相向的勇气都没有,后者却敢与之比剑,这简直就是高?下立判。


    想着,想着,宋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亮,她怎么就没发?现孙览原来还是个潜力股呢?


    可能是在那几位的衬托下,他的各方?面都显得普通了,其实离开那几个,他也是很优秀的少?年郎。


    不过,此刻优秀的少?年郎还是个标准直男,听?到宋妍的问题,直接回了一个:“也还行。”


    孙览也是实话实说,他无意品评他人,更不要说女眷,对宋妍的印象,就如此刻明媚的春光,不管看不看她,她都在热烈绽放t?。


    就、也挺好的。


    宋妍听?到这一句“还行”,手中一用力,狠狠把那仅剩花蕊的花枝折断,拉扯着扭头就走,“还行”就是“还不行”,这可真讨厌,都看不上,还来提什么亲?


    廊柱后的宋婷忍不住露头:“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几个意思?怎么就走了?”


    “别露头!”


    宋婉想要把宋婷的脑袋按回来,可已经晚了,宋妍本来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正好看到宋婷的脑袋,紧跟着就看到了在后面露了半张脸的宋婉,“出来!”


    她黑着脸,没谁喜欢被围观的。


    “嘿嘿,五姐姐,你怎么看的啊?我可都听?说了!”


    宋婷被发?现了,也不藏了,小跑着出来,挽着宋妍的胳膊,笑得甜甜蜜蜜。


    宋妍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有你什么事儿?啊,忙你的去,少?掺和。”


    宋婷耷拉着脸,她最不爱听?这句话,这宋府之中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宋婉略心虚地跟宋妍笑着打招呼:“五姐姐。”


    知道上次是误会宋妍找王冲之的意思之后,宋婉就对她有几分愧疚,她把宋妍想得太坏了,也太蠢了,以?至于?明明是宋妍越过宋婉找王冲之这件事做得不太对,宋婉却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在宋妍面前直不起腰。


    “七妹妹爱凑热闹就算了,你怎么也坐不住?”


    宋妍皱着眉,以?一个姐姐的口吻不满宋婉的表现,也不知误解了什么,突然给了一个冷哼,说:“你放心,我可耽误不了你的好日?子,怎么也不能让三婶婶白白等?着……”


    说完,不等?宋婉表态什么,宋妍甩开宋婷,大步流星走得飞快,越过了宋婉,下巴昂着,明显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


    宋婉有些无奈,自己说什么了?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转头瞪了宋婷一眼,就说不来看,不来看,非要来,这下好了,什么都没听?到,还落埋怨。


    孙览是追着宋妍的脚步过来的,见到宋婷和宋婉,就停下来行礼:“两位……”


    习以?为常的称呼这会儿?再叫,似乎就有些不对头了,他都要跟“姑姑”议亲了,总不能还叫“姑姑”吧。


    宋婷开口就想打趣一声“大侄子”,她还小,见得小辈比自己年长?,总觉得新奇有趣,恨不得多叫几声过瘾。


    宋婉却知道这会儿?那般叫,恐怕会让人难堪,笑着行礼说:“从观哥哥还是过去看看吧,我看五姐姐也不是真的气恼,哥哥说两句好话便能让她转怒为喜了。”


    女孩子的心思嘛,“不用”未必是“真不用”,扭头就走,可能是等?人来拉,生气轻哼那也是要等?人来哄的,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小宝宝了?


    拿出点儿?耐心和诚意,多说两句好听?的,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总能翻篇的。


    宋婷为这个“从观哥哥”的称呼一惊,颇有几分虎躯一震地抖了抖,模样夸张,就是孙览自己,一时都听?得耳朵痒,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耳根都红了,面上也带出一层红晕来,从善如流改了口,却还有几分不自在:“妹、妹妹怕是说错了,这婚事本就来得急,我也摸不着头脑,五妹妹定?然也是不喜的。”


    交浅言深的话让宋婉都呆了,你这样说,莫不是你也不同意这婚事?那你还追过来做什么啊?


    破案了,就这语言表述能力,上次得罪秦骁未必就是被人算计了。


    “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这么心急,之前还说让我得了功名之后再说,免得分了心,祖父竟然也允了……”


    孙览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会儿?跟宋婉吐起苦水来,一脸的苦闷像是被逼着相亲的雏鸟,只想回窝睡觉,应付差事之意,溢于?言表,让宋婉彻底震惊,哥们儿?你这闹呢?这话是能说的吗?不想结亲的策略吗?


    第 63 章


    提亲自然没有一下子就成的, 今儿这也?不算是正式提亲,充其量就是探探口风,毕竟两家的关系, 有点儿特殊。


    宋婉很想关注一下后续,但她显然没有时间操心那些, 老太太的寿辰之后, 她就忙起?来了。


    宋夫人大约是从宋妍这马上就要决断的婚事上看出了宋婉在宋府也?待不久了, 就把她拽到身边儿来做紧急的管家教育, 不指望能够算账赛过老账房,但总要清楚当人家夫人是要做什么的吧!


    尤其王夫人那?个?态度, 分明是想要让宋婉帮忙管家的,她若是一点儿都?不会,这是要让人怪宋家没有教养吗?


    宋婉的陪嫁不仅有首饰店铺钱财, 还?有就是人手。


    “原是想着没有这么着急,慢慢给你配齐了, 如今看来, 到底还?有几分不周。”


    宋夫人开口的时候也?是略显无奈,她做梦都?没想到宋婉竟然是会先定亲的那?个?,钱财方?面倒还?好说, 便是首饰, 拿出几样旧的翻新也?不是难事, 买现成的也?行, 但人手上面。


    “孙嬷嬷那?里, 你是怎么想的?”


    宋夫人提及一个?敏感问题。


    陪嫁的人手是必然要有嬷嬷的, 本来若是孙嬷嬷没有出问题, 她必然会在宋婉的陪嫁人手之列,但现在, 要临时找人就显得不那?么放心,也?少了让她们主仆磨合的时间?。


    宋夫人是不太喜欢孙嬷嬷那?种?硬脾气的,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人用?起?来还?是比较顺手的,能扛事儿,对宋婉来说,也?算是一心向着她的奶嬷嬷。


    宋婉低头?,这秋实院中发生的事情,她没想过要瞒着宋夫人,所以并不意外宋夫人会知道孙嬷嬷被“开了”的事情,但若要问她感想,只能说她并不想要把对方?重新要回来。


    “嬷嬷年?龄大了,又只剩一个?女儿在身边,放心不下也?是有的。”


    宋婉轻声开口,言语之中是全无转圜之意的,她如今也?学会了这般拐着弯儿说话,既能说明自己的意思,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她冷血无情。


    宋夫人微微拧眉,却只能看到宋婉的乌发,她今日梳的是分心髻,那?压在头?顶的一朵绢花又大又艳,让隐于花旁的小?钗都?显得精致俏丽了几分,一般人是撑不起?这样的明艳的,偏偏在宋婉身上,削弱了她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纤细娇弱之感,多了几分红尘烟火之气。


    流云一般的袅娜身姿,似乎也?被这一朵大花结结实实按在了人间?,迫使她无力?飞天。


    绢花逼真,随着宋婉抬头?,那?花瓣还?轻轻颤了颤,颇有几分不胜娇羞之态,宋夫人对着那?一双明眸,忍不住放松了拢起?的眉头?:“也?罢了,也?是你一番体?谅之心,但这嬷嬷人选,你可还?有合得来的?”


    在选择陪嫁人选方?面,宋夫人并不是一刀切,给了宋婉足够的参与度,她无意为难庶女,自然也?不必在这里暗藏什么猫腻。


    “母亲看上的自然都?是好的,我还?年?轻,还?要母亲多多看着呐。”


    宋婉并不担事儿,她又没什么合得来的嬷嬷,选谁都?一样,至于春巧的亲人,还?是算了吧,手下若是一家亲了,她这个?主子只怕就要当傀儡被线提起?来了。


    这点儿浅薄的常识,宋婉还?是有的,所以也?没准备“任人唯亲”,又因知道宋夫人的脾气,相信她的眼光,就等着她选了。


    宋夫人听她如此?说,略无奈地摇摇头?:“出嫁后可就不是孩子了,哪里还?能这般什么都?不用?心?”


    “母亲这话,我可是不应的,正是用?心了,才知道母亲的好,知道母亲选的比不会有错。”


    宋婉知道宋夫人是说自己以后要管家什么的,因为王夫人透露出来的意思,她是一嫁过去就要管家的。


    可宋婉才不想揽这种?差事,王冲之若是个?嫡长子也?就罢了,嫁过去不能不管,这年?头?大部分家产都?是嫡长子的,管的也?是自己家,但王冲之就是个?嫡次子,她这个?次子媳妇管家,那?不是帮长嫂看库房吗?不仅容易有监守自盗的嫌疑,还?名不正言不顺,谁耐烦管那?些啊!


    宋婉是个?低需求的人,并不想要为不是自己的东西劳心劳力?,等到王大人百年?之后,王家一旦分家,她大可跟王冲之去过两人的小?日子,何必非要提前操劳呢?


    王夫人几次来说,仿佛都?十?分真心,就是急需要一个?管家的帮手,但宋婉有内幕消息,知道王夫人所谓的“精力?不济”“不能管事”有多大的水分,她要是真的以为一嫁过去就能当家t?作?主,那?才是真蠢了。


    宋夫人没想到宋婉心里还?有着些弯弯绕,只当是庶女没心机,却也?不奇怪她的表现,心中叹息一声以前教得少了,只能抓紧教学,几乎天天都?被宋婉拘束在身边儿,让她享受了当年?宋如一样的待遇。


    等到宋婉再有时间?听八卦的时候,就是宋妍的婚事定下来的时候了,宋老太爷的风骨还?是可以相信一下的,不至于把孙女拉出去攀附权贵(荣王),也?是荣王世子司马煜这个?等着冲喜的就直接被排除出去了。


    剩下的,一时半会儿,竟然真的是孙览最好了。


    无他,孙览祖父孙教授跟宋老太爷都?是文官一脉的,往常也?有几分情面,之前宋杨开口,宋老太爷还?能拒绝,孙教授开口,说明了诚意,宋老太爷沉吟过后也?就答应了。


    因为这个?,宋明玉十?分不满,之后连老太爷的寿辰都?没露面,借口“偶感不适,怕过了病气”云云避而不见。


    只能说这金尊玉贵的嫡女拿架子,还?真是拿得人无话可说。


    老太爷的寿辰是家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圆桌之上是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有大房夫妇以及二房夫妇,三房因只有宋夫人在,就找了个?借口凑在了宋婉她们这一桌,算是帮着看孩子的。


    卫明和宋如,余怀秋和宋娟这两对儿小?夫妻,跟宋宣和宋鸣、宋安坐在一桌,王冲之和孙览也?在这一桌上,这般看下来,就宋如和宋娟两姐妹夹在一桌男人中间?,宋如和宋娟就直接换到了宋婉她们这一桌,宋如坐在了宋夫人的身边说话,宋娟则依旧如曾经未出嫁时候的次序一般,坐到了宋妍的身边儿。


    长辈面前,大家都?是欢声笑语,不曾有提及什么丧气事,主动忽略了宋明玉的礼到人不到,一同被忽略的还?有大房的宋娴夫妇,以及在外地的宋嘉夫妇。


    宋如在宋夫人身边说话,吃了饭母女两个?也?没分开,还?在拉着手小?声说什么,宋婉坐不住,被宋婷一拽袖子,就直接跟着跑了,紧跟在她们身后的脚步声竟然是宋妍。


    “你怎么也?来了?”宋婷诧异,她还?以为宋妍会跟宋娟说说话,她们以前总是很要好。


    宋妍撇嘴:“怎么,许你们出来透气,就不许我出来了?”


    被怼了一句的宋婷有些不高兴,但今天日子不同,她也?不好跟宋妍争吵,气得小?脸一鼓,瞪了宋妍一眼,头?转到一边儿也?不理会她了。


    “好了好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别这么不高兴,眼看着五姐姐的婚事也?定下来了,以后再来玩,肯定不似现在这般自在了,咱们可要珍惜。”


    宋婉打圆场,她是真的觉得如今的姐妹情很有几分稀罕,便是不明原因地闹脾气,也?显得有几分新奇有趣。


    她唇角含着笑意,语气又有几分感慨,许是这日光也?柔和了,那?拂面的风也?显得有几分醉人了。


    宋婷的头?转过来,脚下踢着莫须有的“石子”,一下下点着地面,看着栏杆前的湖水不吭声。


    宋妍先开口了:“我对这婚事没什么不满意的,你们欢欢喜喜送我出门才好,荷包不能少,我还?要拿去送人呐。”


    时下姐妹出嫁,未嫁的小?姐妹是必要送亲手绣的荷包的。荷包拿来装银钱送人又体?面又方?便,单看也?精美,对新嫁娘来说是必需之物,数量可不能少,而针线上是很容易被做手脚的,讲究的人家,都?会自家准备。


    其中大半是针线房做的,再就是小?姐妹的帮衬,少了一个?,多了几个?,也?都?不会随便送人,而是会送给一些重要的人,夫家的长辈小?姑之类的,一来姐妹做得更有新意,二来就显得重视,与那?等赏下人的荷包格外不同。


    宋婉听得都?后悔说话了,她做个?荷包容易嘛,怎么还?被盯上了,才想着,宋妍的目光就看向了她,“我可见了你做的那?荷包,虽不怎么好看,但样子新,与外面都?不同,少说你也?要给我做五个?,不然小?心我不给你添妆。”


    “五姐姐之前不还?瞧不上,说我是偷懒耍滑么,怎么这会儿又催我了?”宋婉轻轻回刺了一句,让宋妍感受了一下回旋镖的威力?,却也?不想让她再变脸,好容易缓和的气氛,总不能瞬间?崩掉,紧跟着就说,“最多一个?,再多是不可能了,五姐姐也?爱惜爱惜妹妹的手,这哪里是做针线的手啊!”


    她捧着自己的手,很是爱惜的样子,纤纤玉指,在光下白得好像会发光,真如冰雪雕琢一般,又精美又柔弱,实在不像是能当重任的样子。


    宋婷绷不住笑了,点地的小?脚脚也?安分了不少,笑着说:“五姐姐可饶了六姐姐吧,那?针眼多了,只怕会哭……”


    第 64 章


    宋妍的出嫁没什么意外, 她的嫁妆是公中出的,又?有各房夫人的一些添妆,再加上宋明玉这个姑姑给的添妆, 包括老太太出的一套首饰,看上去就很像样了, 至于什么田地铺子之类的, 只能说?有, 但绝不?算优。


    宋婉心中算了算, 觉得比自?己还?是略有不?如的,倒也不算是太意外。孙家和王家, 还?是差很多,只一个“简在帝心”,就是孙教授拼不过的。


    “其实也还好, 我都料到?了。”


    宋妍出嫁那日,在房中跟来送嫁的姐妹说话, 说?到?嫁妆的时候, 忍不?住又?看了宋婉一眼,带点儿不?服气,“也不是谁都有你那么好的运气的。”


    宋婉下?意识摸了摸额角的伤疤, 好药用着, 可到?底是留了疤, 也许年深日久会淡去, 但在此刻, 却还?有那么点儿明显。


    不?能说?难看, 但因此换一个王冲之, 划算不?划算呢?


    宋婉来不?及想更多,宋妍也知道不?合时宜, 闭了嘴没?再说?,房中一时安静,宋婷许是觉得不?自?在,竟是懂事很多地说?:“五姐姐以后也会过得好的。”


    “那是自?然,我还?能把日子过差了吗?”


    宋妍微微抬了下?巴,自?信满满的样子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宋婉见状,忍不?住笑了,宋如也笑:“你呀,以后行事也多稳重?些。”


    孙家人口简单,倒是少了一些麻烦,但这也意味着孙览作为独孙,所?享受地宠爱必然是那种万众瞩目级别?的,作为对方的妻子,宋妍举动稍有错漏,便少不?得成了眼中钉一样。


    宋鸣来接人的时候笑着说?:“亏得我没?有多几个姐姐,不?然恐怕这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是要背着新娘子出门的那个,这般抱怨就显得真实又?好笑,宋妍性格更开朗些,也跟宋鸣更熟悉,拍了他?一下?:“以后你想背我还?没?机会呐!”


    这话一说?,又?有几分伤感了。


    不?过都知道这是好日子,在场的人都是笑着的,便是宋二夫人也没?对宋妍这一拍有什么不?悦之色,笑看着。


    孙览今日打扮得极为亮眼,一片红光之中的少年像是占尽了满园春色,那轻薄的红纱被?风吹起的时候,也有了几分风流倜傥之感。


    宋婉和宋婷她们远远在廊上看着,宋如忍不?住感慨:“希望他?们以后能够和和满满。”


    宋娟作为“抢亲”的那个,闻言忙讷讷跟上祝福:“五妹妹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我看他?们也会夫妻美满。”


    这一个“也”字,显然也是包含了自?己在内,说?自?己夫妻美满。


    宋婷声音略尖亮:“那是当然,五姐姐可不?会气馁。”


    永远朝气十足,大约就是宋妍的优点,那种争先之意,不?喜欢的人是怎么都不?喜欢,但喜欢的人,就是喜欢那样的生机勃勃。


    三日回门的时候,宋妍的反馈也还?不?错,孙家的确是人口极简单的,若说?有什么不?美,就是宅子太小了点儿,好在是内城的宅子,小也是富贵,生活上的不?习惯有,但待遇上并没?有差很多。


    别?看宋府如今宅子不?小,但这宅子之中属于宋妍的也不?过是那两三间屋子,到?了孙家,加上孙览所?有,她的房间没?有更大,但也没?更小了。


    “也还?好吧,早有预料,算不?上太失望。”


    宋妍到?底还?是有几分失望的,可这些都是她提前知道的,之前女方的家具要安放,自?然也是派了人去量了房屋尺寸的,只没?有亲自?去看,如今亲眼见了之后,目光落在宋婉身上,到?底还?是更羡慕对方。


    姐妹几个说?了会儿话t?,也没?聊多久,宋妍就去看自?己姨娘了。秋姨娘只有宋妍一女,宋妍出嫁之后,她也能少几分顾忌,应该不?会再与宋妍生分了。


    宋如难得回来一趟,倒是没?有马上跟姐妹们散开了,被?宋婉问起婚后生活,笑容甜蜜:“他?待我很好。”


    只这一句,就羞涩无限。


    宋婉见状,也不?好深问了,大致估摸着应该还?不?错,毕竟卫明选官上,宋老太爷也是帮了忙的。


    卫明的人品才貌都没?得说?,但这世上人品才貌俱佳的又?不?是一个两个,这次科举不?就出来不?少厉害人物,卫明想要在他?们之中独占鳌头,还?是欠缺了些底蕴,殿试后的选官,多亏宋老太爷托了一把,这才能一举进?了翰林院,否则还?不?知道要去哪里磋磨几年才能再入京呐。


    总的来说?,在中央当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官,好处还?是比较多的。


    “姐姐觉得好就好,我只怕他?对你不?好。”


    好似那种凤凰男,明明是借了女方的助力,可最?后分不?清主次,硬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转过头来变相委屈自?己妻子,软饭硬吃,就让人讨厌了。


    宋婉对卫明了解不?多,只怕他?是那种人,毕竟“伪君子”嘛,难道还?是谁能一样分辨的,不?亲生体验,也不?会知道哪个是渣男不?是?


    “你呀,可别?操心我了,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我看王夫人……”


    宋如说?着有几分犹豫,疏不?间亲,王夫人以后就是宋婉的婆婆,她这里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若是惹得这婆媳两个以后关系不?好,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王夫人怎么了?”


    宋婷还?没?走,听到?这里,兴致盎然,她一向是喜欢听这些八卦的。


    “没?有什么。”


    宋如摇摇头,赶忙转换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又?聊了几句,要走的时候拉着宋婉的手,宋婉会意,送她离开,宋如小声跟她说?:“前一阵儿我去灵山寺还?愿,看到?王夫人面色不?安,怕不?是王家出了什么事儿……这事儿原不?该我说?,可万一真的有什么呢?你可从他?那里听到?什么?”


    王夫人急切给儿子娶妻,诚然,王冲之已经是该娶妻的年龄了,但女方还?小,也不?是不?能多等几年,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会轻易反悔的,宋婉又?是庶女,还?不?值得这份“生怕跑了”的急切。


    宋如敏锐地觉得这里头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再有那落榜之后就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王允之,若这个人是王冲之,大抵还?没?几个觉得奇怪,纨绔么,做什么都不?奇怪,但王允之,这人最?是规矩,怎么突然就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呢?


    她心有不?安,却又?不?知道如何说?,现在看来,王家也没?什么不?妥当。


    宋婉摇头:“他?跟我说?什么,上次都没?来得及一起说?话,不?过见一面罢了。”


    老太太和老太爷的寿辰几乎是紧挨着,如今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出门的理由,而上次相见,也是在寿辰之上,长辈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挨过去说?话,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见宋婉不?知道,宋如又?觉多嘴,拍拍她的手背,略歉意地说?:“你也不?要多想,怕是我白担心一场。”


    “我知道,姐姐也是为我好。”


    宋婉是真的不?觉得是个什么事儿的,王夫人有所?求去灵山寺叩拜,不?也很正常,宋夫人在宋如出嫁之前,也去灵山寺叩拜许愿了,后来还?带着宋婉去还?愿,说?不?定?王夫人也是出于同?一个理由。


    卫明在二门外等着,宋婉只送到?门口,就没?再向前,跟来接人的卫明微微点头示意,叫了一声“姐夫”,得了卫明一个颔首回礼。


    五日后,宋婉出嫁。


    “这也太仓促了些吧,这才多久,我竟是一连嫁了四个姐姐……”


    宋婷在房中叽叽喳喳,没?有多少不?舍,倒是兴奋绰绰有余。


    “你别?着急,总是要轮到?你的。”


    宋妍说?话依旧不?是太好听,一句话就把宋婷的兴奋劲儿给压下?去不?少。


    宋婉正对着镜子小心吸气,开脸可真疼,亏得她现在还?能维持面部表情?不?变,真的是多了不?少静气,平日里的读书习字,总算也没?白学。


    “还?要多谢七妹妹替我紧张了,如今我都紧张不?起来了。”


    宋婉从镜中对着宋婷一笑,安抚了她的情?绪,这话也不?假,她是连着看了宋如、宋娟、宋妍的出嫁的,看得多了,倒也有些经验的感觉,轮到?自?己,就觉得还?好。


    兴奋劲儿早在沐浴换衣的时候就压下?去很多,等到?这头发梳起来,凤冠压下?来,那可真是只剩下?忍耐了。


    头发揪得可真紧,感觉脸皮子都拉起来了,更不?要说?那沉甸甸的九凤朝阳冠,那可是足足九只凤凰啊!纯金的,再加珠宝镶嵌,并若干珍珠垂帘,可想而知的重?量,怕不?是要有五六斤?


    反正戴上之后,宋婉瞬间体会到?一个什么叫做“头重?脚轻”,原来还?觉得压得沉甸甸的衣服都不?算什么了。


    这还?是外头的“压力”,里头的动力那就是饥饿了,一大早就不?让人好好吃东西,水也不?许多喝,理由很简单,这样的衣服好看华贵,唯一的不?方便就是上厕所?不?方便,总不?能提着裙摆钻厕所?吧,没?有几个人帮忙,这蹲下?都不?容易。


    再有厕所?总是污秽,婚嫁这日更有讲究,怕是染了什么晦气,能少去总还?是少去的好。


    婚礼习俗这般,宋婉也不?想特立独行,就只能默默忍受饥饿,忍受“压力”,盼望着接亲的队伍能快些,早早完成拜堂成亲的流程,让她能够摘下?凤冠放松放松。


    第 65 章


    宋宣背着宋婉出?门, 快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反而越来越慢,小?声说了一句:“若是他对你不好, 你就回来。”


    本朝并不禁止和离改嫁之类的?事?情,还有类似分产别居也可, 并不是一定要求女方在男方家一辈子的?。


    宋宣如今并无私产, 能够这样承诺, 必然也是下了一定决心的。


    宋婉忽而笑了, 笑声不加掩饰地传到宋宣的?耳旁,她贴着宋宣的?耳朵说:“谢谢哥哥!我知道的。”


    说话声细若蚊呐, 只有宋宣听到了,他面上微红,想要说什么?, 可看到面前的?王冲之,又抿紧了嘴, 把宋婉送入花轿之后, 转向王冲之才叮嘱了一句:“好好待她。”


    “我会的?。”


    王冲之行了一礼,态度难得地恭敬,少?有见他这般的?宋宣一时?又有几分无措, 再看那花轿被抬起, 轿帘缝隙之中隐约可见一片红彤彤的?颜色, 他忽而怅然, 低语:“也太早了些。”


    这样的?年龄, 不是那么?着急要出?嫁的?。


    一路锣鼓喧天, 到了王家, 又是另外一种热闹,宋婉作为新娘子, 顶着凤冠,盖着盖头,被丫鬟扶着手领入了新房之中,除了有个大致的?方位感知,什么?都看不到,也就来不及欣赏王家宅院的?美丽。


    据说,王家的?这个宅子是皇帝赏赐的?,由此可见圣眷之隆。


    想必有不少?可观之景。


    “恭喜,恭喜!”


    “恭喜王大人了!”


    “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儿?啊!”


    外面一片喧闹,远远听着,就有几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热闹,新房之中却相对安静,宋婉坐在床上,盖头垂着,上面绣着的?花鸟图案,晃啊晃的?,像是在勾人去够。


    忽而,房门打?开,几道脚步声走?进来,喜娘引着王冲之这个新郎入内,让他揭了盖头。


    眼中好像还是那一片红,宋婉抬眸,就见那红色飞掠而去,眼中跃然的?身影正是一身红的?王冲之。


    他少?穿这样的?颜色,以至于?有些令人惊艳,那时?常带着几分冷厌之感的?表情也因这般艳红而多了些暖意,对上宋婉的?眼,他唇角一勾,浅笑起来,眼中黑沉沉的?海潮似乎也褪去一些,留下一抹柔和月光。


    “婉婉。”


    不自觉地,一声称呼让人耳边发酥。


    宋婉想要学着叫他的?字,可那“永进”二字一想起来,四年老,群历史超多小,说群八扒弎铃七七武三陆看跟多滋源她就忍不住扑哧一乐,实在是觉得这个字与他的?人大大相反,怎么?看他也不是会积极上进的?样子,就好像他也不会如名字一般有冲劲儿?一样。


    “笑什么??”


    王冲之单纯疑惑,疑惑着还给她t?递来了酒水,之前还在旁主持这揭盖头一事?的?喜娘不知何时?悄然退下,新房之中,只留下他们两个。


    布置成一片红彤彤的?新房之中仿佛处处都暗示着什么?,无形的?暧昧气氛随着这样的?二人世界而凸显,宋婉抬手接了酒水,低嗅了一下,皱鼻子,轻声抱怨:“就不能换点儿?好喝的?酒吗?”


    酒气这么?大,是要熏谁啊?


    “这是女儿?红。”


    王冲之说了这一句,看向宋婉,宋婉迟疑片刻,突然醒悟过来,女儿?红的?特殊之处,这是她陪嫁过来的?酒,按照道理来说是在她降生那日便由家人整坛埋下,等到她出?嫁之日,便用作婚宴用酒,而女儿?红的?头三碗酒,分别要给王大人,宋老爷,以及王冲之饮用,寓意人寿安康,家运昌盛。


    宋老爷在外地,他的?那一碗,可能是宋家老太爷代领了,王大人必然也用过了,而王冲之……特意把这女儿?红与她分享……


    想到这里,眼中似已?多了绵绵情谊,与王冲之对视,宋婉的?目光都更柔了,默默举杯饮下。


    冲头的?酒味儿?让她颇觉不适,只一小?口就很想打?退堂鼓,王冲之接了她手中的?酒杯,把那半杯一口饮下,“我喝了也是一样的?。”


    宋婉就看着他笑,脸上不觉多了两抹红晕,她竟是真的?嫁给了王冲之?定亲之前就想过,但真正到了这一天,总还是觉得有几分似梦非梦之感。


    “今儿?来了不少?人,我还要出?去敬酒,一会儿?有人送吃的?来,你先吃点儿?垫垫。”


    王冲之也没在房中多耽搁,叮嘱了一句之后,抬步要走?,脚尖都转向了,又转回来,抱了抱宋婉:“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这般处处周到,倒让宋婉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等到王冲之走?了之后,春巧才笑吟吟进来恭喜宋婉:“姑爷对姑娘这样好,以后也可放心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过不好吗?”


    宋婉自信满满,不肯应承春巧的?话,被她伺候着先去了头上凤冠,这才扭动?了一下脖子,觉得松快了很多。


    “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古代分家不易,宋婉也没想着真的?过什么?二人世界,但在房中,在这一院之中,至少?也要顺心顺意。


    她拉着春巧一同吃了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再说起未来的?时?候,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经营一个小?家的?期望。


    说到兴奋处,还拉着春巧的?手,一个劲儿?的?许诺好处,春巧也都笑着点头,一样样应,很相信的?样子……


    烛光摇曳,若梦恍惚。


    许多年后,宋婉还是会想起,自己选择王冲之,是不是做错了呢?或者说,她是不是在之后做错了什么?,不然怎么?会物是人非,万事?皆休?


    “姑娘,都在这里了。”


    已?经成为嬷嬷的?春巧不再被叫做“春巧”,而是钱嬷嬷,她本姓钱,丧夫无子,无处可去,又被宋婉找回来,成为了她身边的?嬷嬷,她的?那个女儿?,被夫家不认的?女儿?,也一并入了宅子中,成了一个小?丫鬟,此刻正好奇地看着那两口大箱子。


    箱子是有些年头的?,没上锁,打?开来,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物件,真的?就是压箱底的?物件了。


    “我倒是没想到,我竟还留着这些。”


    宋婉看着那箱子之中的?物件,不由一哂,曾经的?好,终究只能在这些冰冷陈旧的?物件上找到一二痕迹了。


    王冲之,王永进,果然,一个人的?名声坏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的?,把那些纨绔名声归结为癖好导致的?,还是她自己看人太片面了。


    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翻过,那红枫都褪色的?信笺是他送的?,那绣着美人的?扇子是他送的?,那一套已?经有了旧色的?衣裳也是他送的?……


    火折子亮起,很快,落入箱中,最先落在那已?经被翻开的?有了折痕的?衣裳上,都是棉质的?料子,最容易起火,多年保存不易,烧起来的?时?候却仿佛片刻飞灰,然后是信笺,一封封,一张张,都像是要随着风儿?飞舞一般,最后是……


    “姑娘。”


    钱嬷嬷心疼地看着宋婉,她知道这两箱子东西是如何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也知道这每一件曾被收到的?时?候是如何地惊喜,如今都化作一炬,可见伤毁。


    物件不可惜,可惜的?是那情,是此刻伤透了的?心。


    宋婉的?面色平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平静让人担心,她呆呆地看着那火焰吞噬着所?有的?东西,像是贪婪的?兽……随着所?有的?物件都烧得差不多了,连那火都笑了,她的?表情反而彻底松快下来了。


    “情重压人,无论是我的?,还是他的?,久了都成了负担。”


    宋婉一开始对这个古代的?婚姻是没有太大的?期待的?,毕竟一妻多妾,人人如此,那小?民之中若是银钱趁手,也不介意多个妾照顾生活,何况是富贵人家,再没有为了纳妾的?银子烦恼的?。


    她本可以接受这样的?人生,如同很多人正在过着的?那样,她本可以的?……若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王冲之不应该给她太多希望的?。


    “我以为患难与共是最好的?告白,经历了那么?多,便是为了我这一份心意,他也不会背叛我,可结果还是我想多了。”


    王家的?确有问题,宋如当年的?提醒没有错,王家急着娶她过门,并不是因为王夫人不能管事?,更多是想要找个背锅的?。


    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要把她身后的?宋家拖下水,妻族,可是已?经在九族之内了。


    便是为着自己,宋家也要努力拉王家一把,可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拉,宋老太爷壮士断腕,却也只能凭着自己一死?让宋家丁忧免于?此难,自顾不暇之际,宋婉这个导火索一样的?出?嫁女,还有几个能够顾及?


    陪着王家,陪着王冲之,宋婉蹲过大牢,走?过流放路,她没有怪宋家,因为宋家的?打?点已?经帮了很多,也没有怪王家,有些事?情真的?就是圣意难测,被判流放都要叩谢天恩,因为没有被株连九族,到底是逃了一死?。


    但那之后的?日子,真的?是同甘共苦……


    “夫人。”钱嬷嬷看着宋婉转身,忍不住想要去扶,被她抬手止住了,“嬷嬷不必如此,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状态,便只当这些年喂了狗,谁还没遇到过一两个渣男呢?我错了,我认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会好好过的?。”


    宋婉是这样说的?,她心里也是真的?这样想的?,什么?爱不爱的?,都是狗屁,她才不会真的?为这些伤心呐,便是伤心,也只是心疼自己这些年都白白耗费了,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喂了狗,若是能够重来,她定不会……


    第 66 章


    望京城外?里亭。


    此处常为送别之用, 时日久?,连着亭子便有了一道小回廊,绕着几株柳树, 溪流清澈见底,绿柳依依惜别, 亭下遥望官道, 望人远, 盼人归。


    “你可??好??”


    面目温柔的宋如拉着宋婉的手, 她的长发挽起,头上的玉簪低调, 一?衣裳也不见繁华。


    宋婉含笑:“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一段婚姻,本是我高攀, 如今若是不跟着走一遭,以后宋?的女儿, 岂不都成?不可共患难的典范——不能因我一人, 连累族中姊妹。”


    有的时候,是真的到?这一刻,??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和离, 可以拿着休书走人, 却还坚持跟随夫?一起流放?。


    有些人是为?亲生的孩子, ??有些人, 纯粹就是为?背后的?族。


    宋婉对?族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但也做不到为?一己之私把许多本就命运不可测的女孩子拖下水, 对她来说, 流放并不算可怕,她有自信自己能够适应, 能够顽强活到最后,但对那些可能正在婚嫁??龄的女孩子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其实……”


    宋如吞吞吐吐,到底说不??没影响的话来,王?犯的事情太大?,插手立储之争,存有从龙之心,关键是,他们做??太差,被政敌抓住把柄,如今已经是无力回天,连宋?……??到宋老太爷这样大一把??龄还不能安享晚??,偏偏要以愧对皇恩为由“病逝”,宋如眼中的泪水就有些忍不住,声音哽咽,“??初便不应同意这门亲事。”


    “那时候,哪里????到现在呢?”t?


    宋婉苦笑一下,回眸之际,看到?正好看向这里的王冲之,他的?体仿佛有几分虚弱,一件半旧单衣灰扑扑的,仿佛囚服一般,让他看过来的神色都带着几分阴郁,似是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即便是站在阳光下,亦有??不开的墨色。


    “只要他一心待我,我不悔。”


    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宋婉不追求爱情,但爱情之中的不离不弃,难道不是信任和忠诚的写照吗?


    也是她渴望??到的美好感情。


    她拉着宋如的手,从对方那里汲取到的亲情力量,或者是她此刻能够笑意温暖的动力。


    差役催促,时间已经不早?,流放的路程是有时间限制的,每日走多少里都是有数的,若是?迟下去,不能按期到达,也是罪,他们可不愿意为?一点儿小钱担?罪责。


    “姐姐,你帮我收着那些,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宋婉最后说?一句,按照道理来说,女子的嫁妆属于私产,抄?也不应被波及,但某些道理在皇权??前都是虚妄,?何况法律也还没细??到这个地步,宋婉因为嫁入王???到的那些嫁妆,也随着王?抄?差点儿被一同抄没,还是宋如和卫明帮忙,??能在宋?自顾不暇,无暇顾及这点儿小事的情况下给她留下一点儿来。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要?通多少关节,宋婉没有问,她在从宋如嘴里??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眼中含泪地握紧?她的手,患难见真情,未知患难,谁知情真。


    她真的好庆幸有宋如这个姐姐。


    “……好,要回来啊,一定要回来。”


    宋如的泪水?也忍不住?,在她?后不远处的卫明适时上前扶住她,两人立在亭前,一同看来,宋婉第一次觉??他们真配啊!


    王冲之见宋婉走来,伸手扶?她一下,掌心已经粗糙,手指上还有些细小的划痕,那一道道伤痕像是龟裂的地??,触手的粗糙让宋婉心中也是怜惜,他几时受过这样的苦?


    夜里,住宿驿站,差役???宋??点,并没有多做为难,他们夫妻还能住在同一间房,不至于睡柴房或者大通铺,女子行走没有镣铐,男子却难免脚下锁链,宋婉专门拿?钱去要?一桶热水来,让王冲之泡泡脚。


    “这一路行走也是辛苦,你快洗洗,让我?给你上点儿药,明日若是还要戴镣铐,便要给伤口多缠上一圈儿布?……”


    布怕是也不行,最好是有一层棉花垫着,宋婉为此皱眉,她手中能用的东西不多,总要合理分配??好。


    “不必麻烦?,明日应不会戴镣铐?。”


    王冲之拉起放下木盆的宋婉,拉着她坐在?边,一同泡脚,??到以前泡着脚还要互相踩着水花的场景,目光之中又有几分黯然,“婉婉,是我连累你?,是我自私?。”


    和离还要双方同意,休书却只用男方??具,若是他这里坚持休妻,就能让宋婉解脱,同时,也放?牵着宋?的那根线……


    垂眸的思量多少为情,多少为利,王冲之自己也说不清楚。


    “自私便自私?,你又不是第一次说不会放开我,我早就料到?,哪里会因为这个怪你?”


    宋婉感受到手上的力道,轻笑,有所??必有所失,她潜移默??要求王冲之只有自己一人,王冲之也摆明车马不会放手,那么他们这般绑定也是自然??然的事情。


    “人生第一次流放,其实,也挺新鲜的,我听说南方也不是那么差,说不定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咱们就乐不思蜀?……”


    宋婉声音轻快,富贵生活对她来说,真的就好像是浮云一样,汲汲营营的小??生活恐怕?适合她,也让她有?多大展拳脚的机会。


    ??来,王夫人也不会?说她??要做的事情不符合这个规矩,不合适那个仪态?,一??到在大牢之中难??对自己低头,有?依赖之色的王夫人,宋婉就忍不住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欢喜。


    其实,她跟王夫人的关系最开始还不错,对方也挺照顾她的,是她后来??龄小,一时不能生儿育女,又不愿意让王冲之纳妾,让别的女人给王冲之生孩子,婆媳之间的矛盾??展现??来。


    如今回??起来,那时候王夫人未尝不是在早做定计,只可惜她软硬不吃,于是就被婆婆教规矩?。


    但,王夫人是个规矩人,她的教规矩,也总在世俗要求地那一套,并未??格,对宋婉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为难,伺候她吃饭,就??自己孝顺长辈?,不行把自己??服务生也行,服务行业嘛,端碗挟菜,又不是没有月例银子拿,把月银??工资,是不是一下甘愿很多?


    真正折算一下,这服务生的“工资”,呕嚯,有点儿高??吓人?。


    转头?跟王冲之诉诉苦,就能获??对方的好感,还有一些礼物什么的,这后宅的日子,过??也不是很闷。


    如今回??起来,脸上还能带着几分笑意,宋婉看向王冲之,却只能看到他眼中的阴云密布,始终不能云销雨霁。


    这??是第一日,两人分别从男牢女监之中放??来相见,这一日的行程也最短,还不算什么,宋婉的轻松委实早?些,后来的每一日都没有这第一日的轻松,天气,路程,饭食,卫生,饮水,排泄,住宿……一样样的事情压下来,?碰上疾病……


    王夫人?染疾病的时候,宋婉第一次看到王冲之求人,他都给差役跪下来?,却也只换来不耐烦地推搡,许是碍于他们的亲戚并未完全断绝,差役也不敢做??太过分,但那最好说话的??轻差役也只是摊手表示无奈:“这荒山野岭的,你让我们到哪里给你找大夫,??往前??走走看吧,不走是不行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是停留的地儿啊!”


    他说??都对,其中自然也有银钱的事情,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婉怕王冲之冲动?之争执,最后只能是自己吃亏,连忙上去帮忙劝着扶他起来,那差役见状笑道:“你个??相公的,还没小娘子懂事儿,可不就是我说的道理吗?便是??要看病,也要??找到医馆??行啊!”


    王冲之推开?宋婉的手,自己站起来,之后又要去背王夫人,王大人一把??龄,能够跟着走到这里已经不易,?无力背人。


    头脑昏沉的王夫人见??王冲之,又哭又笑:“儿啊,快离?这里,离?这里……”


    “母亲,我们这就带您去看病,咱们往前走。”


    宋婉上前帮忙,王冲之的小?板也不是个健康的,前一阵儿看他还咳嗽??睡不着觉,早上起来,他的眼角仿佛还有泪痕。


    王夫人是半路上没?的,他们甚至连安葬都没办法,停灵什么?不要提,好说歹说,王冲之都冲人磕?头,这??能够让那一口薄棺暂时停留在义庄,别的地方是不要???,??义庄……


    王夫人走后,王大人就有些坚持不住,好在流放的地方也快到?,可??到?地方之后,他的一口气也泄?大半,临去的时候还念叨着,要让王冲之记??把王夫人好好安葬。


    “……悔不该……”


    人之将死,大约也是后悔的吧,王大人??要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来。


    宋婉已知王?罪名,却始终不知为何王?要赌这样一个从龙之功,结果到最后,只有自己没?下场,被他们从的也不知道是哪条龙,倒是不曾听说皇帝发落哪位皇子。


    夺嫡之争,还在暗涌之中。


    第 67 章


    “……只是贵妾, 不会影响你?的位置,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王冲之拉着宋婉的手?, 把她那不自觉攥成拳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面对?她愤怒得要冒火的目光, 他的声?音之中有着克制, 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又像是在克制着别的什么。


    月光下, 烛光前,浅碧的床帐上映着橘色的光, 混在?一起若红色一般,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新婚,四?目相对?, 两手?相交,只是这一刻, 看向彼此的目光之中都有很多深沉到难以言说的东西。


    “只是贵妾?”


    宋婉发出一声嗤笑, 不知道?是要笑谁,她移开了目光,看向一旁的烛火, 不是大红花烛, 那晃动的烛影落在?墙上, 并不是太好的蜡烛燃烧的时候发出黑色的烟, 时?日久了, 那墙面上就有了跗骨之蛆一般的黑影, 于此刻摇曳若魔。


    “我知道?你?t?为什么要娶她, 她对?你?很有帮助,纵然是商贾之女?, 但你?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财,财可通神,我都知道?……”


    理智是会给出答案的,宋婉并不是真的不明白王家的困境在?哪里,也不是不明白王冲之想要重回旧日的心愿,她更明白,凭着她所谓的“发明创造”,想要重回旧日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他们的资本更加抵不过那些权势,就是一般的有些靠山的富商,都能轻易夺走他们的方子?,让他们在?这南方偏僻之地?若荒草一般枯萎。


    那是王冲之所不愿的,他不愿意等那么长的时?间?,也不愿意等着命运再一次以不可捉摸的方式给他们一个结果,所以在?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他要抓住主动权。


    只是一个贵妾,对?他来说,是没什么的,在?他看来,也全不影响宋婉正妻地?位置,便是承诺没有做到,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承诺的时?候,也未曾料到会有今日的变故。


    “婉婉,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你?在?我心中,不是他人可比的。”


    王冲之的话说得真诚,胸腔之中那坦诚跳动的心似乎也在?佐证,不变的频率震动着胸腔,也让那一丝震动传到宋婉的手?上……恍惚似有一种她在?掌控这心跳的错觉,也只是错觉罢了。


    “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宋婉没有争吵,她所有的愤怒好像都在?知道?这个消息又理智判断之后平息了,并不是每一座火山的爆发都会惊天动地?,总有一些若暗涌一般,默默无声?,自己就消化掉了。


    富商的力量是可以借用的,而借用的方法也很简单,一个姻亲关系就足够了,他们甚至不要求什么正妻的位置,只是一个妾,一个贵妾,就可以满足到慷慨资助。


    再入望京,物是人非。


    “春巧,你?怎么?”


    宋婉见到了春巧,丧夫无子?,她在?出嫁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又赶上王家被流放,宋家一团乱,也没谁能多拉拔她一下,再次相见,她就是个很端得住的中年嬷嬷模样了,明明、明明还不到三十岁。


    “夫人……”


    春巧行礼,一礼还没行完,就被宋婉扶住了,“还叫我‘姑娘’吧,我要跟王冲之和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是一家人了,自然也不是什么夫人。”


    “夫……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春巧惊讶,那么苦都不曾散,怎么回来了,好端端地?,又要散了呢?


    “是我苛求他了,那些事,也不必说,你?只要知道?我主意已定,不会再改就是了,他,恐怕也乐于如此。”


    宋婉看着寂空,悠然一叹,王家的罪名?,那时?候严重,是因为皇帝容不下搅和夺嫡之事的官员,还是他身?边的官员,多少有几分杀鸡儆猴的意思,时?过境迁,也许是老?了心软,又想起了王家的后人,这才给了王冲之回到望京的机会。


    她也不想去分析这机会有几分是因为财可通神活动得来的,宋婉是真的不想管那么多了。


    自贵妾入府,她就已经盘算着和离的事情,偏偏王冲之避而不谈,不过,他也避不了多久了,皇帝有缓和的意思,他也需要一个更有利的岳家帮忙抓住机会,宋家,除了宋老?太爷,其他的人,守孝之后起复的官位大不如前,也不能帮他什么了。


    说起来,宋家也算是被王家连累的,再要让宋家不计前嫌分蛋糕给王冲之,宋婉觉得也不太合适,她的分量,不至于宋家如此,那么,宋家对?王冲之也就如鸡肋一样,再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了。


    或许他早就毁了,当年宋家的提供的帮助可就不如他意。


    “你?既然没什么活计,就回我身?边来吧,不如以前好,可也不会对?你?更差了。”


    宋婉没有多说,在?春巧担心的目光下,这般说了一句,从此身?边就多了一个钱嬷嬷,她是一向不太爱用嬷嬷的人,总觉得规矩守旧居多,见了面就好像看到教导主任似的,总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够规矩。


    但钱嬷嬷又不同,旧时?情谊之下,便有很多话可以聊,渐渐地?,感情又好了起来。


    这一日,她让钱嬷嬷请了王冲之过来,小院之中,早已经备好了一桌酒水,并笔墨纸砚。


    “你?来写吧,你?的文采总是比我好的。”


    宋婉见到在?院门口还踟蹰的王冲之,浅笑着指向了笔墨,墨汁已备,剩下的就是和离书了。


    “婉婉,不要逼我。”


    王冲之微微皱眉,看向宋婉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他的眉目之间?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风霜带来的成熟感,或者说沧桑感,让他整个人看着都更加沉稳。


    不怪有些望京旧人见了他之后说他模样大变,不似当年纨绔。


    可在?宋婉看来,还是当年那个小纨绔更好,现?在?这个,反而陌生很多。


    “这几年,你?我都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上,我都是头一回经历,也难免没有经验,在?你?看来,就不够妥当,不合心意,若是以前,这些小事,你?也不会挂在?心上,可朝夕相处,就没有什么是小事了……”


    夫妻之间?,为什么总会为了鸡毛蒜皮争吵,真的是鸡毛蒜皮很重要吗?不,只是那以前能容的缺点渐渐变得刺眼,就好像是朱砂痣变成蚊子?血,白月光变成米饭黏一样。


    爱的时?候,活泼是开朗,不爱的时?候,活泼就是吵闹。谈恋爱的时?候喜欢的傻白甜,在?婚后就会成为处理不好亲戚关系的无用和拖累,没有谁想要在?繁忙的工作之外再去给妻子?天漏补缺的。


    谁能不累呢?


    当丈夫累了,傻白甜也就变得愚蠢生厌,再不复最初的喜爱了。


    “不要把所有的感情都耗尽了再走这一步,我希望,他日忆起,总不至于心生厌烦。”


    笔浸入墨汁之中,吸饱了墨水之后递上来,宋婉的动作熟练,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红袖添香的活儿,只是以前,多少还有几分情趣,如今,就只是在?默默催促。


    一步步走来桌前的王冲之眼底发红:“婉婉,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我不是说过,我只爱你?吗?”


    “比起你?只爱我却要去别?的女?人那里,我更希望你?放我自由,然后随便去哪个女?人那里。”


    宋婉温柔地?笑,很多事情想清楚了,也没必要声?嘶力竭,或者是暴跳如雷,态度可缓和些,因为以后就是陌路了。


    “不要太自私,你?该放手?了。”


    笔强塞入了王冲之的手?里,宋婉还是口下留情了,没有揭开那最后一层遮羞布,这段婚姻不能带给他更多,他需要新的婚姻来铺平前路,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一如当初他选择了轻而易举的贵妾,而非拿着宋婉给的方子?慢慢谋划一样。


    笔尖落在?纸上,雪白的纸上渐渐就多了字,和离书,愿一别?两宽,各自欢好。


    写到“欢”字的时?候,王冲之的手?顿住了,那笔尖浓墨几乎要毁了这个字,宋婉从旁压着他的手?,慢慢带着他写完了这后面的字……最后落下彼此的签名?。


    ——她早就会写他的字了。


    “你?我无子?,也是幸事,此番别?后,便是海阔天空,愿君早日完成溯源,不负王家期望。”


    宋婉看着那和离书,满意点头的同时?,眼中也有些涩意,她其实早就知道?那贵妾怀孕之事,对?方防着她,她也并不去惹人嫌,但消息总还是瞒不过正室夫人的耳目。


    目光落在?王冲之的面容上,他的眼角已经有了些细纹,这些年,他想的事情的确多了,做得也多了,人啊,身?上有了担子?,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能理解的。


    “你?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


    宋婉轻声?叮嘱,见王冲之要伸手?拉自己的手?,似乎是要挽留的意思,她后退一步,避开了,那擦着衣袖划过去的手?落了个空,却迟迟不曾收回,宋婉看着又是一笑,没再说什么,带着钱嬷嬷离开。


    “姑娘可是不舍?”


    钱嬷嬷有几分担心,她误解了宋婉最后柔声?叮嘱的意思。


    宋婉笑:“是很担心啊,怎么成为白月光实在?是一件需要费心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成,又成了几分,随他去吧。”


    不是想要成为后来者的阻碍,只是、不甘心。谁没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呢?她不甘心梦碎。


    第 68 章(倒v结束)


    许多?年后, 王冲之偶尔会想起宋婉,推开?窗,看见那粉t?红桃花的时候他会?想在?灵山寺看到的一树桃花, 便?是看到天?上飞鸟,他都会?想那时候是谁在自己的耳边笑。


    提起笔来的时候, 对着那信笺, 信手勾出一朵梅花来, 也会?想, 是谁曾说那一日赏梅宴就见他一张神游脸,也不知道是到哪里去赏花了。


    还有那绣着美人的扇子, 某一日打开箱子看到的时候,忽然就是一僵,像是全身的力气都失了, 又像是已经忘了此身所在般愣怔好久,直勾勾看着那扇面上的美人, 想着的是那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与?这些甜蜜相纠缠的, 还有一些如同梦魇般的“恶”,是曾经对视的时候,她眼中闪现过的无奈, 是不经意抬头看到她面上浮现的疲惫, 还有那流放路上, 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 她束手旁观的冷漠。


    爱吗?


    也许爱过。


    恨吗?


    真的恨过。


    他恨过她, 也恨过自己。


    “若是当初不曾有那一推,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王冲之在?赏梅宴上所为?很是率性,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推就定了自己的婚事,他的婚事, 本是要等兄长之后再定的,父母眼中总是忽略他的存在?,他也习惯了,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是他先于兄长定了婚事。


    空白?的信笺在?面前,手中的笔还没提起,突然又想到了兄长离家那日曾跟他说过的话。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与?兄长结伴而行?,兄长突兀止步,他诧异回头,就见兄长看了看那长街的另一端,忽发?一问:“若是没有我,你们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你在?说什么?”


    王冲之不明白?,王冲之很困惑,于是回了这样一个反问。


    王允之摇头,没有再说,他脸上的神色仿佛没什么变化,但那双眼中似蕴藏了一个跃然而起的答案,他对王冲之说自己还跟朋友有约,让王冲之先回去?。


    这样的小事,王冲之是不会?拒绝的,他也并不是很想跟王允之在?一起,作为?对照组,按照宋婉的话来说,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回去?跟父亲说一声,我晚些回去?。”


    王允之这一句话其?实是有些怪的,何必非要提及“父亲”?他以前从来不会?如此说的。但王冲之当时没细想,也就没觉得什么。


    王家的家庭关系很不错,父母慈爱,儿子优秀,王冲之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若非嫡子身份,恐怕更加上不得台面,但被外人认为?应该会?关系很好的父子,其?实关系并不是很好。


    王允之跟父亲的关系并不算好,或者说,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好。


    父亲常常会?说“什么‘三绝公子’,不过是自吹自擂”,也曾说过“外人只当我有个好儿子,却?不知道我这儿子是要折寿来的”,最?过分的便?是这次科举之前,他三令五申,若是再考不中,就不要再回王家,他没有这样丢人的儿子。


    然后,王允之那一天?就真的没有再回来。


    不仅是那一天?,那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音讯全无,就连王家抄家流放,皇帝那里都没找到王允之的踪影,后来念及他是“三绝公子”,并无官职在?身,不过闲散一个,便?也没再追究他的下落。


    等到后来王家被赦免,王冲之再回望京当了一个小官,也曾跟人打听?过王允之的下落,从他那些旧友那里,却?依旧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他就好像真的是谪仙一样,就此离了凡尘。


    “你那时候走,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早早避了开?去??”


    王冲之放下笔,看着空无一字的信笺自语,他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后知后觉意识到跟宋家的婚事恐怕正是恰到好处的时候,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恐怕王允之早就看出来了。


    在?他还没有发?现具体哪里不对的时候,王允之早就看出来了,然后,他什么也不说地离开?,撇清了自己,一句话也没留给他,仅剩下他一个,傻乎乎地成亲,傻乎乎地被下狱、被流放、被迫承担了父亲全部的希望。


    便?是如此,父亲临死的时候那个“悔不该”,恐怕也不仅仅是悔恨自己禁不住从龙之功的诱惑,还是在?悔恨他赶走了自己最?骄傲的大儿子,以至于不得不依赖小儿子吧。


    是啊,他一向都看不上他,觉得他处处都不如王允之,结果,最?后却?要他这个处处都不如王允之的人送他最?后一程。


    窗外的桃花被风一吹,纷纷扬扬,有几片飘入窗内,落在?信笺之上,鲜嫩的粉色被白?色的信笺衬托得格外柔美,王冲之的思绪又乱了,这一树繁花,终将落下。


    随手捡起一片花瓣,指尖的细嫩触感?,让他又想到了宋婉,目光不觉添上两分迷离,婉婉,婉婉啊!


    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下人过来通禀,姨奶奶送来了银耳羹。


    “进来吧。”


    王冲之转身,看着缓步走进来的美人,十七八的年龄,正是韶华绽放年龄,如同枝头那粉嘟嘟的桃花,可总还是差一些,她的眼神没有婉婉那般明亮,笑起来也不似她那样闪闪发?光。


    “老爷可是还在?为?公务烦心,一进府就进了书房,这都老半天?了,莫不是不饿吗?我特特准备了银耳羹,老爷尝尝,可是喜欢的味道?”


    美人笑得温柔,她举步过来,无论是铺陈碗碟,还是移开?信笺,都做得自然而然,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还冒着热气的银耳羹被从食盒之中拿出来,放在?王冲之的面前,他看着那浓香软糯的银耳羹,勺子轻轻绕了个圈儿,看着翻起来做点缀的鲜红枸杞,和?一颗颗莹白?莲子,忽而开?口:“我是最?喜吃甜的……”


    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便?是喜欢也装不喜欢,但他喜欢,却?从来不说,只等着旁人发?现。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喜欢的就不再是那点儿甜了。


    美人的脸色微变,这银耳羹之中的糖她特意少放了,因为?听?说老爷不喜吃甜的,若不是不能不放,恐怕这一碗就是无糖的了。


    是谁在?害自己?


    故意传了错误的消息?


    美人还太年轻,她的心中想什么,脸上都能显露出来痕迹,王冲之一看就明白?了,浅笑着尝了一口,放下勺子:“以后不要来书房了。”


    勺子跟碗边儿触碰,“叮”的一声脆响,让那美人都随之抖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害怕,想到了曾经有关姥爷的若干传闻,再不敢如之前一般自在?,忙低声应“是”,匆匆离去?了。


    除了那个被丫鬟提着的食盒带走了,这桌上已经摆好的碗碟,包括那一碗银耳羹,都没再收拾。


    银耳羹还冒着热气,那香甜的气息实在?是诱人。


    窗外的风更大了,桃花被垂落,有花瓣落在?了窗内,落在?了信笺上,落在?了碗中……


    看着她离开?,房门关上,外面再无声音,王冲之又拿起了勺子,搅拌着那一片片桃花瓣,一口口吃下了这糖分不多?的银耳羹,连着那一片片桃花吞吃入腹,咽下温热,若有余香回味在?唇齿间,淡淡的甜竟成了长久的甘,可若再仔细回味,竟然又觉得苦……


    是谁爱吃这样少糖的呢?


    是谁曾说,怕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呢?


    是谁……


    “婉婉……你后悔了吗?”


    他当初不敢问,一直不敢问的话,这会?儿问出来,可能回答他的人已经不在?了,唯有窗外风声,拂花若有语,落英且回声。


    “我后悔了……真的、悔了……”


    那一树繁花,朵朵非她,便?是再多?,又有何益?


    那刹那的怦然心动,再难重现,王冲之是真的后悔了,他其?实也不是不能等的,不必那么急切,也不必……他的一生?,本来不必过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本可以……


    为?什么呢?为?什么父亲就非要去?博一个“从龙之功”?用全家做注,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吗?


    他不如王允之,撑不起王家,再难到曾经的局面,他的一生?,仿佛都要在?懊悔之中度过,懊悔自己的才学不如兄长,懊悔自己不能撑起台面,懊悔……他曾负了婉婉。


    若有来生?,可能再许?


    她怕是不愿了吧,她那个人,看着总是高高兴兴的,仿佛什么都能与?你一同,可心底里,最?有主意,那曾经笑着说出来的要求,曾经好像是可以不当真的玩笑,最?后都成了真。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要如何两宽,如何欢喜?


    爱而悔,悔而恨,她为?何就不t?能同别人那样,只要她稍稍理解,只要她……只要他稍稍耐心,便?是才学不如兄长,他也不是不能重回望京,原不必那么急的,他的父亲,本来也没指望着他如何,又已去?了,他何必要赌一口气,非要证明自己呢?


    王冲之,一生?一女二子,官至六品,因少年纨绔之名,中年回归仕途,又有“浪子回头”之誉,却?因才学官声平平,始终不得留名。唯有两个方子流传后世,一为?琉璃,一为?肥皂,颇得一时之赞。


    第 69 章


    一梦……一梦……呃?这是哪儿?


    宋婉醒来的时候, 觉得眼前所见仿佛有几分熟悉,还不等细想,胸腔之内便有一种闷痒涌上来, 让她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姑娘醒了?”


    熟悉的嗓音,是春巧在问, 她一边问着还一边手疾眼快地从一旁小桌上倒了一杯水过来, 温水正好入口?, 宋婉被扶着用了水, 喉间的咳嗽闷痒之意消解下去一些,又看着春巧的模样, 愣了愣神,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重点在眉尾位置, 那里曾经因为王冲之的一推撞在石头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疤痕, 如今, 却一片平滑。


    “春巧。”


    嗓音才被水润过,似有一二分柔和之意,连那疑惑, 都如水面涟漪一般清浅, 还在病中的宋婉却并未因病削减几分姿色, 反而?因面色发白, 嘴唇红润, 更有一种对比鲜明的艳色, 便是因为总是躺着而不曾束整齐的发丝, 垂下的那一缕也恰好勾在耳边,格外温婉可怜。


    “姑娘……”春巧放了手中的杯子, 看着宋婉,一双眼中全是关心,“姑娘可好些了?昨夜里不怎么咳了,我?还说大夫用的药好呐,如今看来,这南边的大夫就是不如京城的好……”


    她坐在床边儿,挨着宋婉在说些有的没的,宋婉却“嗯”啊“哈”啊,敷衍着应声,脑子里已经在飞速运转,这是怎么回事?儿?


    入睡前,她倒是想过“如果?能够重来”,但这种想法也不是说真的就能重来啊,还是这世界真的如自己所想,想要重来就重来?


    那算什?么?岂不是跟游戏一样了?而?且,这个起始的时间点……莫不是就是自己的存档点,还是说“新手村”?


    “春巧,我?做了一个梦……”


    宋婉心中许多话,不知道如何说,干脆拉着春巧的手,说了自己的梦,她并没有说得很长,只说了宋如是怎样嫁人,嫁给了谁,宋娟、宋妍的婚事?又是怎样,还说了自己嫁给了谁,以?及春巧嫁给了谁。


    一说到春巧嫁的那个人,宋婉以?前不好多说,这会儿倒是可以?多说两句了:“原还是个能干的,可没想到身?体太差了,竟是没几年就去了,也没让你过什?么好日子,若是这般……”


    “姑娘说什?么呐,快别说了,瞧瞧这是什?么梦啊,咱们三姑娘定的可是中岭县子,怎么会嫁给一个寒门士子,更不要说什?么王家了……姑娘倒是会想美事?儿呐!”


    春巧红着脸反驳,姑娘家说到自己的婚事?,总是会有这样的表现?的,两人主仆多年,关系也若姐妹一般,倒不至于太多顾忌,说到最后,春巧还刮了刮脸,只当是羞羞脸,笑话宋婉会给自己找好亲,却把姐姐们的亲事?都比下去了。


    “哪里是我?想的呐,我?可想不到这些……”


    知道如今的时间是上一次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间,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原主记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说话,装作精神不好,不是装睡,就是恍惚,如今却坦然?自在多了,这熟人就是不一样啊!


    宋婉还在跟春巧说话,对重来的这一次,有点儿兴奋,但也不是太多,主要是身?体不太舒服,说了没多久,就又咳嗽起来。


    她倒是不太担心这病去如抽丝,有上一次装病的经验打底,她知道最多再有半个月也就好了,剩下的就是纯粹的装病时间。


    现?在倒不需要躺着装病,在春巧要扶她起来的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地伸手了,那等着服侍的样子正好合了春巧给她套衣服的速度,主仆之间的这点儿默契让宋婉会心一笑,二遍重来,谁还能看出她不是原装的?


    “哐当”,外头水盆落地,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小丫鬟的痛呼。


    春巧正好给宋婉穿上一件衣裳,闻声看了一眼宋婉,宋婉示意?她去看看,她这才离了眼前,一出去就被小丫鬟叫做“姐姐”,略有几分尖利的声音还含着哭腔,约莫是摔疼了还没缓过劲儿来。


    “去,重新端了水来,走稳一点儿,早说了不许跑跳。”


    “嗳!”


    小丫鬟速速应下来,紧跟着又是铜盆响动,再然?后就听?得脚步声小跑着远了。


    “都说了不让跑了,跑什?么!一时撞了人怎么办?”


    春巧看着小丫鬟的背影,很是无奈地自语了一句,再进屋子给宋婉穿衣服的时候还说:“这一批招进来的小丫鬟活泼倒是活泼了,就是不长记性,说了多少次,总是记不住,到底是不如家生?的好。”


    她自己便是家生?子,也就看不上外来的这些小丫鬟,总觉得没规矩,毛毛躁躁的。


    “若是当初过来多带些人就好了,如今也不至于这般手忙脚乱。”


    春巧小声说着。


    “哪里有多少人呐,都是有数的。”


    宋婉经历过一回事?儿,也对这古代的规矩了解了很多,自然?知道一个大家之中多有不易,如宋家这般,每一位夫人嫁进来都要带不少的陪家人手,是为了抢占地盘,分割夫家权力吗?不是哦,是因为她自己的陪嫁铺面田产之类就需要这么多人手操持。


    真正能够跟在夫人身?边进府里帮忙的也不过是一两家人罢了,这些人,又要分配到厨房,书房等要害位置,若是再有个子女,免不得子女身?边也要添加一二可信的人,如此?这般,非要那跟来的陪嫁下人繁衍个三代才能看出冗员来,否则多有人手不够,临时采买的。


    但这种采买来的,就是因为确人用才买,怎么可能买了之后培训三个月干放着?


    只能是嬷嬷多教两句,再放到姐姐(大丫鬟)身?边带着,边做边学,边学边干活。


    在望京的时候,宋府之中好像很多人手,其实各房算下来,也并不是很多。宋老?爷到外地为官,身?边带上一些熟悉的人手,却又不能不在秋实院中留下一些看房子的人手,也便于互通消息什?么的,若是不曾提前准备,可不就如眼前这般手忙脚乱。


    春巧诧异看了宋婉一眼,在宋婉被看得莫名的时候,才欣慰道:“姑娘这一病,倒像是长大了一样,以?前是再说不出这样话的。”


    不仅是说不出这样的话,也说不出那样的梦来,竟能想到自己嫁到三绝公子家中当弟媳,真是……好梦。


    春巧想到这里,嘻笑起来,她并不把宋婉的梦境当真,这会儿也就玩笑说:“姑娘以?后若是真的嫁到王家,不妨给我?也配个王家的,想来那三绝公子身?边的小厮定然?也是很不错的……”


    她大咧咧这样说了,倒是把宋婉一惊,反应过来是玩笑话,忙羞羞脸,“我?可算是明白梦里你为何找了那个,怕是看着人家长得好,就全不顾人家体弱了吧?”


    宋婉挤眉弄眼地,这般模样若是换一张丑脸便是猥琐,偏偏她长得好,便连这笑也带了三分风流,待忍不住地咳嗽起来,面上浮现?出些许红晕来,更是多了几分醉人春色。


    春巧看得一呆:“我?若是真爱色,又何必非要别人呢?”陪着姑娘一辈子也就好了。


    主仆两个又说笑了一阵儿,小丫鬟端了热水过来,伺候着洗漱之后,再用饭,因宋婉这一病,厨房灶头上特意?给她留了饭菜,倒不拘是什?么时候,总少不了一碗热粥,让人取了来,配上一小碟咸菜,再有一碟糕点,也就算是一顿了。


    米粥熬得久了,米都化在汤里了,喝起来香醇浓厚,口?感极佳,莹白的米粒仿佛有些细长,小咸菜是厨房腌制的,这会儿切了拌上葱花香油,点了些白芝麻,吃起来颇有几分脆爽。


    糕点是加了百合的松糕,有混了绿豆粉的绿色的,还有纯白色的,两种颜色交错摆放在小碟子里,数量不多,模样却好看。


    放在咸菜盘边儿的萝卜花,也颇显精致,更不要说这一套碗碟都是同款的淡雅花样,看起来就有几分美感,用起来更是让人身?心舒畅。


    宋婉吃了一碗粥,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精神头极好地跟春巧说:“改日好了,咱们也去放风筝,我t??听?说风筝可去百病,当试一试才好,对了,我?那老?鹰风筝……”


    “姑娘几时喜欢过老?鹰风筝啊?”


    春巧听?得这一句,不由?奇怪。


    宋婉拍了下脸颊,懊悔失言,她倒是忘了,此?刻还没有捡到那只老?鹰风筝呐,她自然?是没有的,更不要说喜欢。


    “我?是说,到时候买个老?鹰风筝,吓也要把那病都吓走。”


    这话有几分孩子气,可她现?在不就是个孩子嘛!


    哦,对了,此?刻的宋婉应该十三岁,只是许是自小营养不好,身?量上还要更显小一些。


    话说,便是明年也才十四,王冲之都能喜欢上她,怕不是有几分恋童吧?一想到王冲之,宋婉的心情略坏,不知道自己这一睡又回到了此?刻这个穿越起点,在上一辈子的王冲之看来又是如何,不会是死了吧,若是他以?为自己离了他就要死一死,那还真是冤枉得令人气恼,她明明都安排好了以?后的若干计划,偏偏……


    第 70 章


    “六姑娘今儿可好些了?”


    早饭之后, 郑嬷嬷就来?问候了,她说?着话?却并不进屋,许是怕过了病气再传到正房去, 又或者是在外面更好?表态,就叫了春巧在门口问话。


    春巧恭敬站在郑嬷嬷面前, 一个个问题地?回答, 几时醒的?, 吃了什么, 吃了多少……“姑娘今儿看着好多了,咳嗽也不频繁了, 怕是再有两天就能好全了。”


    “也不着急,多养两天,这两天好?好?歇着, 怕是一时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郑嬷嬷这般说?着,摆明了正房夫人的?态度, 不好?全就不要出门了。


    春巧忙应了, 也没多争取什么,等到郑嬷嬷走了,宋婉这才探头往外头看了看, 春巧转身回来?奇怪:“姑娘做什么怪样子?要见郑嬷嬷刚才怎么不出来??”


    “我才不是要见她。”


    宋婉收回视线, 摆了摆手, 带过这个话?题, 她是想要看宋如有没有跟着郑嬷嬷来?, 如今看来?, 许是她好?得早了些, 还没触发轮番探病的?效果。


    连着两日?,一天三顿地?喝药, 那中药的?难喝程度不必说?,但宋婉还是喝得很爽快,这点?儿苦算什么,她不怕。


    人有了精神头,许是病就好?得快一些,不用两天,第二?天宋婉就不怎么咳嗽了,到了第三天基本已经算是全好?了,郑嬷嬷那边儿代表夫人的?意思,领着大夫给宋婉又看了一回,确定全好?了不用再喝药,第三天上就要去请安了。


    已经知道?请安流程的?宋婉心中有底,跟在春巧身边也不怯场,到了正房里头,见了宋夫人之后一声“母亲”也叫得亲切。


    “六妹妹来?了,快进来?,可算是病好?了,再不好?,我就要去看你了。”


    宋如的?笑声一如既往地?轻快,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中岭县子出事儿的?消息,俨然还是待嫁新娘的?心态,肉眼?可见的?明快,连那亮丽的?色彩都只能成为她的?点?缀,完全压不住她的?光彩。


    宋婉再见她,眼?中却忍不住微热,她这个姐姐是极好?的?,目光之中就有了几分热切,笑着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来?到宋夫人面前,给宋夫人请安问好?之后,又回了宋夫人关于?身体的?若干问题,这才又被宋如拉着到身边坐下说?话?。


    “这一病,可是瘦了不少,以后还要多吃些才是。”


    宋如把宋婉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之中有着几分爱怜,谁不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妹妹呢?


    宋夫人这一次还是给了宋婉一只金镯子,那金镯子套在腕上,还是福胜寺求的?,跟上一次所见一模一样,有点?儿沉的?镯子宽大了些,并不是很贴合手腕,手一垂,就要滑脱一般,看着便有几分压不住。


    宋如的?手腕上也有一个差不多的?金镯子,嵌了八宝的?宽边儿镯子,看着更沉一些,她自?己全无所觉一样,拉着宋婉说?笑,也不觉得那镯子压手,倒让宋婉替她担心一回。


    “母亲。”


    宋宣过来?请安,一身青竹也似的?衣裳,衬得他颇有几分翩然少年之感,奈何只要一看脸,这少年感就要去一些,他是那种略老成的?长相?,眼?中却全是清澈愚蠢之色,个人特色还挺浓的?。


    “六妹妹可是好?了?”


    看到宋婉在,宋宣笑着问,他一笑起来?就格外可亲,宋婉也笑得眯起了眼?睛,应着叫了一声“哥哥”。


    “早就好?了,我还说?等着哥哥来?看我,哥哥都不来?,可见心里头是没我这个妹妹的?。”


    上辈子相?处的?点?滴没那么容易遗忘,宋婉对宋宣全无隔阂,宋宣却一下子受不住这样的?热情?,他若是没记错,仿佛以前也没跟六妹妹有什么交集,但这会儿话?到这里,倒像是自?己错了。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尬笑了一下:“我想着六妹妹也快好?了,倒是我疏忽了,六妹妹勿怪才好?!”


    宋如在一旁捂着嘴笑:“可见咱们六妹妹这一病是开了窍了,竟比以前活泼多了。”


    “如何不是呐?”宋婉借机又说?了一下自?己的?梦,避开宋家?被王家?连累的?若干事,是说?梦中姐妹婚事,也不说?宋如的?,只说?宋娟和宋妍的?,听得宋宣讶然:“怎么竟能……”


    他的?眉头皱起,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宋娟嫁给余怀秋,这门婚事委实也太?高攀了,而宋妍嫁给孙览,像是没什么问题的?门当户对,却也太?……


    “六妹妹这梦也有趣,可怎么没看到自?己嫁给了谁?”


    宋如只当玩笑,笑着逗趣。


    宋婉抿抿嘴,她实在是说?不出中岭县子已经坠马身亡的?消息,上辈子所知已经一一印证,却又不能让她在这里充什么神棍,古语有云“报喜不报丧”,这中岭县子的?事情?,实在是不应该让她去说?,倒像是乌鸦嘴一样。


    哪怕此刻那件事已经成了事实,说?与不说?,都无法挽回。


    更何况,宋婉这辈子是不准备嫁给王冲之的?,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再跟王家?有什么牵扯了,跟春巧说?的?时候,她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再说?,就忍不住多想一下,若是说?了这桩婚事,她再要改换人家?,哪怕他们此刻都当玩笑听,似乎也不太?好?了。


    “这梦无缘无由的?,倒是奇了。”


    宋夫人在一旁听着,听了一个新鲜,这般说?了一句,就把这件事打住了,也不让他们到外面说?,免得被人听了说?是“宋家?轻狂”,被不知道?的?信以为真就更是不好?了。


    “我知道?,我只是跟母亲说?,也是因这梦太?奇了。”


    宋婉略懊悔,她既不想卖弄什么神棍人设,大可不必说?这些,她若是不选择王冲之,该选择谁呢?她若是选了别人,蝴蝶效应之下,一变百变,宋娟和宋妍的?婚事真的?还会跟上辈子一样吗?


    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懊恼之色来?,宋夫人见了也不苛责:“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要给咱们六姑娘早早选个好?人家?才是。”


    宋夫人含笑说?着,倒像是在打趣,也算是把这件事给带过了。


    从?正房里出来?,宋宣跟宋婉就不一路了,要走的?时候却被宋婉一把拉住了袖子:“哥哥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宋宣不解。


    “哥哥只说?让我勿怪,却没点?儿诚意的?,莫不是妹妹的?心就能随便伤了?”


    宋婉故作两分伤心之态,同时掌心朝上,手指勾了勾,用意明显,总要有个什么赔礼才行。


    宋宣见了一笑:“六妹妹这是从?哪里学得精怪,看样子不留下点?儿什么,我是走不脱了。”


    他少有跟妹妹如此亲近的?时候,却不讨厌,反而还有几分兴味盎然,也没多想,拽下身上的?玉佩就放在了宋婉的?手心里,那是一块儿白玉凌霄花的?玉佩,玉色莹白润泽,连那凌霄花都有一种泰然之感,雕工极好?,看着便贵重。


    宋婉也算是见多了好?东西,还是为这个玉佩眼?前一亮,笑着拢上手掌,“哥哥真好?。”


    宋宣笑着摇摇头,看着被松开的?衣袖,轻甩了一下,大步离开。


    宋婉喜滋滋带着“战利品”回去,许是这一病时间短了些,倒是有很多上辈子收到的?礼物这辈子没见着,别的?不说?,她都没等到周姨娘来?看她,更不要说?上辈子宋如和宋宣送的?礼物了。


    回到房中,宋婉还要让春巧找个匣子来?装玉佩,就见到春巧一脸的?不赞同。


    “姑娘今儿不t?应该收这个玉佩的?。”


    她这般说?着,带着几分犹豫踟蹰,像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因为某些原因又不得不说?,自?己也显得为难。


    “怎么了?”


    宋婉没明白,她上辈子跟宋宣要的?东西多了,伸手党当得极为自?觉,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反正上辈子宋宣都能适应良好?,这辈子总也不至于?适应不来?,提前适应也蛮好?的?。


    “六姑娘可在?”


    门外,传来?了一个丫鬟的?声音,柔声之中带着几分悠扬,极好?听的?声音。


    “在。”


    春巧听出了是谁,先应了,去外头迎了人进来?,“翠柳姐姐,可是何姨娘那里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我来?看看六姑娘,听说?六姑娘好?了。”


    名?为翠柳的?大丫鬟是捧着一个小匣子进来?的?,镂空雕花的?小匣子看着就精美,里面必然也装了好?东西。


    “是好?了,才去给夫人请安回来?。”


    春巧应着,跟在后面进来?,宋婉见到来?人,不等春巧介绍,翠柳就笑盈盈地?说?:“何姨娘听说?六姑娘好?了,心里头也高兴,那两日?原要过来?看看的?,只怕烦扰了六姑娘,这不,这是何姨娘特特令我送来?给六姑娘的?。”


    小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一根珍珠钗,那珍珠钗带着珍珠流苏,大大小小的?珍珠攒成了花样,看着就很难得,最难得的?还是花蕊的?一颗珍珠,竟然是金色的?珍珠,个头还若点?睛一般,实在是难得。


    古代可没有什么养殖珍珠,全凭天然,这般圆润的?珍珠就显得难得多了,更不要说?这种天然的?金色珍珠了,千百颗里恐怕也不见得能有一颗。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