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的同时, 理智也跟着回归，赵宿瞬间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表情很是淡定从容。
然而当看见站在对面的姜允时, 什么淡定什么从容顷刻被他抛到脑后。
“姜陨？怎么会是你？！”
姜允佯装不解，一脸无辜道：“什么姜陨？”
接着又紧张问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哥哥？”
姜允点头：“对啊，哥哥。我叫姜琦, 是姜陨的双胞胎妹妹，因为长得像, 从小到大不少人认错我俩, 你方才也把我认成哥哥了？”
赵宿审视着他, 显然对他的说辞还持怀疑态度。
姜允见状着急道：“你不信我说的？你仔细看看我, 我和他除了脸长得像, 身材可是有很大差别的，你在幻境中不是都、都亲自感受过吗？”
赵宿仍没打消疑虑, 目光下移，认真打量了对方半晌。
姜允此时身着粉色衫裙，青丝挽成灵蛇髻, 其上插着精致的发簪，腰身被衫裙裹得很细，衬得胸部突起很是明显，屁.股也明显比姜陨的翘。
赵宿心中疑虑消了大半，又见姜琦快步上前, 一脸委屈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你若不信，可以亲手摸摸, 看这到底是真是假。”
姜允敢这么说，赌的就是以赵宿的性格, 绝不会做这么冒犯女子的事。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就见赵宿慌忙退了两步，眼中剩下的一半疑虑也被打消。
“不必了，我信你便是。只是姜姑娘与姜陨长得实在太像，我才会误会。”
他说着又冲姜允行了一礼，满是歉意道：“适才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只是姜姑娘既是魔尊的妹妹，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此时已经信了姜琦的话，毕竟赵宿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解释魔头为何要来到断魂谷。
断魂谷下危机四伏，即使是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若是为了杀自己，未免太小题大做。
姜允闻言垂眸，情绪随之低落，伤感道：“我虽是姜陨的妹妹，此次来万仞宗，却是来杀他的。”
赵宿闻言目露惊诧。
姜允攥紧拳头，似是想到什么伤心事，愤怒又难过道：“姜陨那个禽兽，当初因为爹娘不肯将山庄给他，竟残忍杀了爹娘，卷走山庄财物逃至魔域，可爹娘不把山庄交到他手里，是怕他败光家财啊。这些年我潜心修炼，为的便是杀了姜陨为爹娘报仇，可惜……”
“可惜我天赋不佳，即便拼尽全力，也不是姜陨的对手，非但没能杀了他，还被打落此地。说来还要谢谢你，若非你出现，我现在或许还被困在幻境里。”
他述说这段往事时声情并茂，说完眼眶泛着红，隐隐有泪珠滚动，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会有所触动，对他心生怜爱。
赵宿果真心软了，愧疚道：“可在幻境中，我却对你做了那种事，是我对不起你，你……”
姜允摇摇头，打断道：“你都说那是幻境了，当时你我都身不由己，此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幻境中许多事都变得模糊，唯独那晚的经历清晰印在脑海，赵宿哪能当没发生过。
正要开口说话，姜允突然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正想问你，那小蛇跟你究竟什么关系？”
赵宿迷茫道：“我也不知道。”
“我看得很清楚，那小蛇最后跟你融为一体了，它该不会……就是你吧？”
姜允话落含羞带涩地看了眼赵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赵宿脑海也浮现出诸多角度不同的画面，每个画面都和姜琦有关。
有他缠在姜琦手腕呼呼大睡的，有他贴着姜琦脖颈听他呼吸的，有他趁姜琦睡着偷亲对方的……
想着想着，赵宿耳朵变得通红，竟不敢再看姜允。
姜允佯装害羞，实则却在悄悄打量赵宿。
见对方正沉浸于回忆中，便知道这关自己算是过了，赵宿应该不会再怀疑他的身份。
想到自己这一连串的表演，姜允忍不住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心道自己演得这么好，没准有当演员的天赋。
至于男扮女装……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情况紧急，他只有十几秒的时间考虑，压根来不及多想。
还好储物戒中正好有几套女装，不然真没辙了。
如此想着，姜允忽然察觉一股杀气迅速逼近。
连忙问赵宿：“你那小蛇还能放出来吗？”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小蛇，而是龙。
毕竟当时多亏这条小龙攻击幻阵，令阵法出现破绽，他们才能顺利被唤醒。
赵宿摇头：“我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姜允不置可否，只抬头看着远处，喃喃道：“那就有点麻烦了。”
赵宿一脸疑惑，正要问他什么情况，便也感觉到了那股袭来的杀气。
“是幻阵主人残存的意识。”姜允看了眼赵宿，道：“小心。”
赵宿取出灵剑，朝姜允郑重点头。
二人皆做好迎敌的打算，下一秒，可怕的杀气已逼至眼前。
半空中，滚滚黑雾翻滚咆哮，组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当空朝他们狠狠拍来！
手掌携破空之势，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姜允跟赵宿立刻持剑防御，仍被磅礴的力道直接掀飞出去。
药魔的忠告言犹在耳，姜允看着高空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却根本没法不动用灵力。
毕竟他现在灵力不足、境界跌落，可能用尽全力，也未必是其对手。
“希望别死在这了……”姜允喃喃着。
下一秒，本命灵剑出鞘，剑尖裹挟强大灵力，当空与那重重劈下的手掌猛然对上。
二者呈僵持之势，不一会，姜允便被逼得后退了半步。
赵宿见状连忙持剑上前，与姜允合力发起攻击。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黑雾的对手。
巨大手掌见一时难以突破，转瞬便幻化成成千上万的霄鹰，霄鹰双翼长十几米，爪钩坚硬如铁，自四面八方攻向他们。
姜允跟赵宿被迫分开，只能持剑各自御敌，被这些难缠的霄鹰打得有些招架不住。
毕竟他们的体力和灵力是有限的，不像这霄鹰，越打越多，像不知疲惫一般。
二人不知战了多久，又杀了多少霄鹰，背靠着背，都有些力竭。
赵宿喘着气，道：“这些鬼东西也太多了，要怎么才能全部杀死？”
“对方太强了，杀死希望不大，但你若能放出小蛇，或许还有转机。”
小蛇能令他们脱离幻境，自然很强，但问题是，赵宿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又怎么放它出来。
似是看出赵宿心中所想，姜允提醒道：“我曾与妖族接触过，你给我的感觉和他们很像。所以，你有没有想过？那小蛇或许不是你幻化出来的，而是你的真身。”
霄鹰发出尖啸声，自高空冲他们俯冲而来。
为躲避攻击，姜允和赵宿被迫分开。
他隔着霄鹰尸首，看着对面一脸震惊的赵宿，接着说道：“而你，或许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族？”
妖族？赵宿心中一震，直觉不可能。他是玉诀宗宗主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妖族？
见他这幅模样，姜允心中失望，知道这事太过突然，赵宿一时根本接受不了。
难不成，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他苦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有些人嫌活着无趣，而他拼尽全力想活，却怎么也没法如愿。
当然即便如此，没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轻易认输。
姜允抬头看着满天霄鹰，紧握手中长剑，心道即使是死，他也要战至最后一刻，拉着敌人的尸体来垫背。
战局僵持已久，黑雾显然也没了耐心，留下七八只霄鹰攻击赵宿，其余数只霄鹰化为黑雾，重新凝聚在一起，化成数十米高的巨人，行动时地动山摇，冲着姜允迅疾攻来。
姜允刚捡回条命，伤势还没恢复，跟黑雾斗了这么久，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几乎全程被黑雾压着打。
偏那黑雾化成的巨人体型庞大，他再怎么逃，都逃不出其攻击范围。
就连最后拼尽全力发起的一击，都被巨人轻易拦下，另一只手横空袭来，将姜允直接抓在了掌心。
接着往地上狠狠一摔，抬起脚，将他一脚直接踩进地底。
一旁正与霄鹰厮杀在一起的赵宿转过头，刚好看见这幕，心都跟着跳了出来，大喊道：“姜允！”
地面被巨人踩出的深坑中，姜允浑身是血，艰难持剑站起身，声音虚弱，传音给赵宿：“你再悟不出来，我就真要死了。”
巨人低头看着姜允，见他还没死，不耐烦地再次一脚跺来。
姜允力竭，已无还手之力，闭上眼等死的同时，还传音跟赵宿道别。
“再见了。遇见你，我其实挺高兴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且不是作为姜琦，更不是作为姜陨，而是作为姜允，想要对赵宿说的。
自从生病后，他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而赵宿，算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们一起说过很多话，做过很多事，虽然立场不同导致有很多误会，但他一直都把对方当朋友看的。
就要永别了，还挺遗憾的。
姜允叹了口气，正等着死亡降临，哪知先等来的，是巨人轰然倒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声龙吟响彻长空。
姜允猛地睁开眼，见一头体型庞大浑身覆盖金黄色鳞片的巨龙腾空而行，头上长角霸气凌人，头如驼，爪似鹰，下一瞬便逼至他面前，带着他腾空而起，一路逃向远处。
云雾之中，姜允趴在龙背上，手指激动地轻抚龙鳞，还沉浸在见到真龙的震撼之中。
尤其他还不仅见到了真龙，更骑在了龙背上，作为一个对龙有深厚的崇拜情结的人，这可是姜允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激动地摸着身下一片片圆润冰凉的鳞片，哪知过于激动，没控制住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姜允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一直在跟他说话，还动手脱他衣服。
等等，脱衣服？
想到什么，姜允立刻清醒过来，要是被赵宿看见他胸是假的，那可就完了。
“你干什么？”他立马坐起身，将被扒开的衣裳紧紧拢上，同赵宿拉开距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知道对方是误会了，赵宿连忙后退几步，解释道：“姜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想做什么。你一直昏迷不醒，身上又有伤，我是想先帮你处理下伤口。抱歉，是我唐突了。”
姜允咳了两声，将衣裳重新系好，以防万一还打了个死结。
“那你也不能随便扒女孩子衣服啊。”他佯装生气道：“你知道女孩子名节有多重要吗？若是被你看去，我日后还怎么嫁人？”
赵宿沉默片刻，有些震惊，在他看来，修仙之人大多无拘无束，险少有像对方这样的。
“你是不是在嫌我迂腐？”
赵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绝无此意，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跟姑娘道歉，并且保证绝无下次。”
“这还差不多。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许碰不该碰的地方，除非……”
他幽幽看赵宿一眼，“你觉得我们发生过关系，我便是你的人了，可以因此对我为所欲为……”
赵宿连忙打断：“姑娘误会了，赵宿从未这样想过。”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在琢磨措辞，过了会才无比郑重地开口：“幻境中的事虽是意外，但姑娘如此在意名节，定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其实……不瞒姑娘，虽然你我相识时间很短，但我对你一见如故，颇有好感，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定对姑娘你负责到底。”
姜允“啊”了声，没想到赵宿会如此语出惊人，不禁后悔起临时想的这个“注重名节”的设定。
毕竟负责什么的，真的大可不必。
他下来只是怕对方死在断魂谷，可没想让赵宿对这个假身份念念不忘。
出了断魂谷，大陆朝天各走一边，那才是他理想的结局。
*
姜允毅然拒绝了赵宿“负责到底”的提议，表示自己虽注重名节，却不是挟恩图报之人，让他不必在意。
赵宿当时没否认，但姜允看他的表情，显然是还没放弃。
二人如今所在之地是处山谷，谷底静悄悄的，那黑雾一时半会应该找不过来，正适合运功疗伤。
至于外伤，姜允本准备避至一旁搽药，还没起身，赵宿便先走了，让他留在这搽药，自己去别处疗伤。
走了两步，还回过头叮嘱，让有事记得喊他。
确定赵宿走远了，姜允才解开衣服，清理伤口以及搽药，藏在胸口的软垫也被他取了下来，如今胸前平坦，哪还有半分女儿家的姿态。
上完药，姜允立刻穿上衣服，垫好胸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以防露出什么破绽。
“可以过来了。”确定一切妥当，他才出声唤道。
赵宿先前一直在山腰望风，闻言才回到山谷，却也不敢盯着姜允多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开始运功疗伤。
此次跟黑雾大战，相比外伤，他们受的内伤显然更重。
尤其是姜允，最后被黑雾一路追着打，毫无还手之力，此刻识海翻腾不休，体内真气更是混乱无比。
本就没多长时间可活了，现在眼看着又少了一大截。
两人运功疗伤数日，将伤势暂且压下去后，才有时间说说话。
这时已是深夜，断魂谷被暮色笼罩，两人坐在山顶，抬头看见的不是明朗星空，而是终年不散的大雾。
温度下降了许多，见姜允衣着单薄，赵宿解了外袍，起身过去给他披上。
外袍刚从身上解下来，还带着暖暖的温度，姜允怔愣片刻，拢紧外袍，小声道了声谢。
此时的他仿佛又变成那个躺在病床上，渴望爱情又不敢靠近的少年。
直到赵宿开口问道：“你哥哥姜陨，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允心神一下被拉回现实：“你对他很感兴趣？”
“怎么可能！”赵宿立刻否认。
他只是觉得，姜陨这个人很矛盾，他给自己龙衔丹，助自己成功化龙，还教他心法、炼药之术，包括那晚，他假装跟自己发生关系，其实却根本没对自己做什么。
这事赵宿也是才察觉到的，毕竟先前他毫无经验，与姜琦一起度过的那晚，才让他恍然明白，姜陨若真对自己做过什么，他身上不该那么干净，更不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样的话，过往种种，姜陨竟从未真正伤害过自己。
他略去床上的事，将其他的跟姜允说了。
姜允听完道：“也许他是真的喜欢你呢？”
赵宿沉默不言，知道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魔头对他的种种。
“所以，你还会杀他吗？”
“会。”赵宿毫不犹豫道：“姜陨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连幼童、女眷都能残忍杀害，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必不能留他祸害这人世。”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看在他帮过我的份上，我会给他个痛快的。”
姜允一直紧张听着他的回答，闻言忍不住笑起来。
这不是他心心念念，最想要的满分答案吗！
他实在是太满意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姜允收敛笑意，冲赵宿伸出手：“只是觉得，我们有一致的目标了。那就，合作愉快吧。”
赵宿盯着姜允伸出的手，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试探着将手伸了出去。
接着便被姜允一把握住，还高兴地用力摇了摇。
目的达成，姜允心情很是愉悦，又看着赵宿，不可思议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龙。数百年来，龙族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我还以为灵界早就没有龙族了。”
“我也没想到。”提及此事，赵宿心情却很复杂，“从我记事以来，一直都跟在爹娘身边，我从未想过，自己竟不是他们亲生的。可如果我是妖，那生我的爹娘又是谁？”
这个答案姜允也给不了他。
“你想见他们吗？”
赵宿摇头：“生恩重，养恩更重，我现在的爹娘待我很好，所以亲生爹娘的事，就随缘吧。”
这话题太伤感了，姜允没再接下去，转移话题道：“不过你变成龙的样子还真是酷，是我见过最霸气的妖。”
“你喜欢？”
“喜欢啊。”姜允点头，眼睛发亮道：“我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竟能乘龙而行，那种感觉真的太酷了！”
赵宿被他发自内心的称赞所吸引，目光专注看着姜允，遗憾道：“可惜我还没完全吸收龙衔丹，没办法再化出龙身，不然就可以再让你坐坐了。”
姜允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你好好修炼，化龙不是迟早的事吗？我期待再坐上龙背的那一刻。”
赵宿郑重点头，虽然一时难以接受自己妖族的身份，但若能成功化龙，当下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只是在成功化龙之前，他们先被黑雾找到了。
经过一番激烈厮杀，姜允跟赵宿艰难逃走了。
这次为免被黑雾找到，他们逃得更远，躲藏得也更隐蔽。
陡峭崖壁上的一处山洞中，姜允跟赵宿靠着崖壁沉沉喘息，确定黑雾没跟过来，才长松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姜允疲惫道：“黑雾不会放过我们，无论我们逃去哪，迟早都会被它找到的。”
赵宿自然也清楚这点，却没有什么好办法，自责道：“都怪我，明明之前成功过一次的，现在却怎么也没法成功化龙。”
“你已经尽力了，毕竟时间太短，想吸收完龙衔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姜允安慰着，又道：“先运功疗伤吧，黑雾一时半会找不过来，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赵宿点头道好，知道现在得治好伤，才有力气与黑雾再战。
姜允寻了处干净的石面盘膝而坐，却没急着疗伤，而是一头扎进储物戒中，开始翻找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魔尊这些年到处抢来的宝物不计其数，全都被随手堆在储物戒中，姜允一头扎进去，感觉像扎进了垃圾堆，只是这里面的垃圾，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引得无数修者争相哄抢。
姜允在其中挑挑拣拣，选了一堆攻击和防御类的灵器，还成功找到了一本剑谱，名为情动山河。
顾名思义，是一本双人修炼的剑谱，也必须双人发起攻击，才能达到“动山河”的效果。
姜允选中它，是因为这本剑谱很强。
他有预感，自己若能跟赵宿练成此剑，或许能逆流而上，一举杀了黑雾。
当然此剑威力甚强，也不是那么容易练成的，它需要练剑者双方心意相通、彼此信任，更需要极高的天赋，二者缺一不可。
姜允觉得这是个机会，不管成不成，总得先试一下，于是等赵宿疗伤结束，立刻把这事给他说了。
赵宿对此并无意见，有机会总比坐着等死强。
二人一拍即合，立刻开始专心研究剑谱。
演练剑招的过程很顺利，姜允跟赵宿领悟力都很强，很快便把各自的剑招熟记于心。
然而两人将剑招融为一体时，却出现了问题。
因为他们即使相互信任，却远远达不到心意相通的程度，更无法将“我之剑”化为“他之剑”，使二者合为一，达到更凌厉强大的效果。
一开始失败数次，两人并没有放弃，继续一遍遍地尝试。
然而试了百遍千遍，他们挥出的剑势依然无法融合，姜允心知这个方法怕是行不通了，在又一次尝试过后，便跟赵宿提出放弃、另寻他法。
赵宿却犹豫起来，看着姜允道：“我或许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姜允疑惑：“什么办法？”
赵宿没出声，他定定看着姜允，忽然快步上前，猛地双手将他拥入怀中。
姜允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手举着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你干什么？”
赵宿紧紧抱着姜允，心里也很紧张：“你有没有想过，这既是双人剑法，我们一直不成功，很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心意相通？”
“抱一下就能心意相通了？”
“抱一下不行，那抱百下、千下呢？亲密一点，希望肯定更大，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我们至少要多争取一下，不是吗？”
他说得头头是道，姜允竟想不出拒绝的话。
“我怀疑你是想占我便宜，可惜找不到证据。”
赵宿也是第一次抱女孩子，手放在腰间便不敢动了，心更是砰砰乱跳，吵得人完全静不下来。
“我、我绝无占姑娘便宜的意思，这种做，纯粹是为了早些习得剑法、杀了那黑雾，若有冒犯之处，等杀了黑雾，姑娘想怎么出气都可以。”
姜允头枕着赵宿肩膀，偏过头，就看见对方红了大半的耳朵。
不由在心中嘀咕：还说没想占他便宜……
不过他此时也没比赵宿好到哪去，整张脸都已经通红了，只是埋在赵宿肩上，对方看不见罢了。
毕竟他和赵宿都不过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姜允原本没对这招抱什么希望，抱一下而已，他可没这么容易跟人心意相通。
哪知抱到第五日，又一次练剑时，他们同时挥出的剑势竟于半空融合在一起，而后气势凛冽一路向前，生生劈开了半边山峰。
山石自山顶滚滚而下，响起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大地都晃了几下。
赵宿一脸惊喜看着姜允，显然也很意外：“成功了！”
姜允看着手中长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感觉一阵杀气袭来。
于是转头看向某处，补充道：“却也把它给招来了。”
赵宿站在姜允身旁，表情狂妄，毫无惧意，朗声道：“来了正好，省得我们去找它了。”
姜允看了眼赵宿，才成功一次，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万一待会出了岔子可就完了。
不过敌人将至，这时候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姜允沉下心来，知道这次死的不是黑雾，便是他们了。
“准备好了吗？”
赵宿扬起唇角：“早就准备好了。”
二人对视一眼，没等黑雾先发起攻击，便已挥剑朝其斩去。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剑势，向前挥出后却融为一体，组成一股极其强大可怕的力量，撕裂空气汹涌扑向黑雾。
半空中，幻化成巨人的黑雾不以为然，扬起手意图将剑招摧毁。
哪知手碰到剑招，不仅没能将其摧毁，反倒被其乘势而上，搅碎了整根手臂。
意识到这剑招之强，黑雾不敢轻视，立刻飞身后退。
姜允跟赵宿却没给他后退的机会，长剑挥舞，自黑雾后方又接着发起攻击。
在这之前，即使姜允跟赵宿拼尽全力，也只能被黑雾压着打，这是唯一一次，双方实力相当，甚至黑雾隐隐居于下风。
二人凌空而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出招愈发默契，很快便让黑雾招架不住。
“想逃？”半空中，姜允身影一闪，拦住黑雾的去路：“问过我们了吗？”
黑雾幻化的巨人被打得浓缩了数倍，身上雾气也远比之前稀薄。
它怒视姜允二人，空洞洞的嘴一张一合，发出嘶哑难听的怒吼：“死！”
“都给我去死！”
姜允立刻传音给赵宿：“情动山河第十六式，万里悲秋，还记得吗？”
赵宿没办法传音给姜允，却以眼神向他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于是二人合力，将情动山河这最强的一式成功使了出来，剑招顷刻化作漫天飞花，从四面八方凶猛袭向黑雾。
黑雾想要避让，可无论躲去哪，都有飞花迎面袭来。虽是飞花，却堪比灵器利刃。
它恼怒至极，在被飞花扎满全身之时，亦不甘心，拼尽全力冲姜允二人用出了最后一招。
等姜允察觉时，他们身下已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巨大的传送法阵。
法阵亮起道道金光，将他们笼罩其中，最后看见的是黑雾被飞花缠绕轰然爆裂的画面，宛如烟花绽放，之后便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了。
第25章
眼前再次出现亮光时, 姜允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吊在半空，身下是一张黏糊糊且无比巨大的蛛网。他手脚都被黏住，完全动弹不得。
下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姜允艰难调整姿势，循声看去，发现赵宿正跟一只体型硕大的蜘蛛对战厮杀。
蜘蛛高约两米, 鳌肢坚硬锋利，打斗的同时边吐丝攻击赵宿。
赵宿避开蜘蛛丝, 不断寻找机会攻击蜘蛛。
姜允注意到, 那被赵宿避开的蜘蛛丝最终缠在杂草上, 原本一片绿意的杂草竟瞬间泛黄枯萎, 跟被吸走了生命力一般。
蜘蛛丝有毒！
也正因此, 赵宿才迟迟没能解决掉蜘蛛，毕竟他要时刻提防蜘蛛丝, 若被其沾上，麻烦可就大了。
高空之上，姜允挣脱蜘蛛网, 传音给赵宿的同时，亦化出灵剑直逼蜘蛛。
赵宿反应迅速，在听见姜允声音的瞬间，便猜到他想做什么，立刻主动吸引蜘蛛注意力, 与其联手一起将其诛杀。
“轰——”巨型蜘蛛猛然倒地, 彻底失去了生命力。
姜允收起插入其腹部的灵剑，刚落地站稳, 赵宿便立刻迎了过来，满脸担忧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姜允抬头看了眼被自己破坏的蛛网：“这个应该没毒。不过, 这是哪？”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和之前的环境完全不同，没有山谷没有河流，有的只是望不见尽头的茂密树林，周遭杂草丛生，连条路都没有，雾气也比之前大得多，这使他们视线严重受阻，根本看不清前方有些什么。
姜允试着放出神识探查，也依然被这雾气阻挠，无法往更深处延展。
“不知道。”赵宿严肃道：“但这里很危险。”
“黑雾临死前将我们送来的地方，想也知道很危险，毕竟它要的可是我们的命。”
赵宿颔首，道：“其实在那蜘蛛出现前，我已经遭遇到两拨攻击，一次是炽蝶，一次是食人花，身上都有剧毒，最终被我斩杀。姜姑娘，你看，这叫腥奴草，根茎也有剧毒，这叫伞菇，孢子带有剧毒……所以我怀疑，我们现在可能在一片毒物林里，而且不止我们附近的动、植物有毒，可能整个林子的动、植物都有毒。”
姜允边听赵宿说话，边仔细打量周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片林子，很可能就是小说中赵宿抵达秘落宗之前的必经之路——百毒林。
小说没介绍过百毒林，却通过赵宿的回忆提到，只要走出这片百毒林，便可抵达秘落宗。
这些天在被黑雾追杀时，姜允也在暗中寻找百毒林，却怎么也找不到。
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黑雾竟将他们主动送到了这里。
赵宿一脸严肃说完，本以为姜允会跟着紧张起来，没想到对方却一反常态，非但没紧张，还露出了……笑容？
他很是费解：“你在笑？”
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姜允连忙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抱歉，我突然想起件别的事，走了下神。你说毒物林是吧？那这儿确实很危险啊，黑雾也太卑鄙了，这是想致我们于死地啊。”
说完还小心翼翼打量四周，装作一副愤怒慌张的模样。
赵宿见他这幅模样，立刻被激发出保护欲，信誓旦旦道：“没事的，你别怕，有我在呢。我之前学过炼药之术，对毒草、毒虫也略有了解，只要小心提防，应该不会有事的。”
他都这么说了，姜允自然不能辜负其一片好心，于是感动道：“那走出这片林子的事，就都拜托你了。”
赵宿被他看得一时不知所措，便是再迷茫，此时也得装出信心满满的样子。
于是当即寻了个方向往前走，让姜允跟在身后，这样真遇到什么危险，先出事的也是他。
周遭都是雾气，视野受限，神识也无法延展出去，为避免原地绕圈子，两人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在经过的树枝上挨个绑上布条作为标记。
这里的大多数毒草、毒虫赵宿都认识，知道不好对付，便带着姜允提前绕开了。
当然也有绕不开的，比如闻见味道主动来袭的鼠蚊。
这种蚊子体型庞大，且长相和老鼠极像，它的毒液是通过血液传播的，因此只要不被咬到、抓到，便可平安无事。
赵宿站在原地，以最快的速度将鼠蚊的特性跟姜允说了遍，却发现对方似在走神。
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开口问：“我说的你都听清楚没？”
姜允盯着鼠蚊，欲哭无泪，强撑着咽了咽口水，道：“听清楚了。”
赵宿总觉得他怪怪的，这会也没时间多想，在鼠蚊近身之前，先持剑攻了过去。
鼠蚊攻击力并不强，只是因为有毒难对付了点，即使如此，它也不是赵宿的对手，很快身上便多了数道伤口，连翅膀都被斩断了半边。
似是知道眼前人很难对付，鼠蚊密密麻麻的复眼一转，将目标改为姜允，艰难挥动翅膀直奔他而去。
赵宿站在树桠之上，看着这幕并未再动手，心道姜允比他强的多，这鼠蚊去攻击对方纯属找死。
他等着鼠蚊身首异处的那刻，却在关键时刻猛然发现，姜允此时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他怎么看起来像在发呆？
赵宿愣了下，旋即吓得魂都快没了，姜允那哪是像在发呆，他根本就是在发呆！
半空中，鼠蚊看着被吓得动弹不得的猎物，满心都是得意。
他张开嘴、伸出利爪，准备将即将到手的猎物撕成碎片。
却在爪子快要碰到猎物的那刻，猛然被斩断头颅。
它睁大眼，头颅轰然落地的下一秒，身体也跟着重重跌落。
赵宿喘着气，握剑的手还有些发抖，见鼠蚊被杀死，立刻拉着姜允将他拽去一旁。
“你干什么呢？这种时候发什么呆？”他一脸后怕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要是晚一点，你就被鼠蚊抓到了。它的毒可不是那么好解的。”
姜允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揉揉耳朵，道：“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救我一命。不过你说就说，声音别那么大，我耳朵都要聋了。”
赵宿依然怒气冲冲：“你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行，你必须得说清楚，方才鼠蚊袭来时，你为什么站着一动不动？”
姜允哪能告诉他，自己是被对方的鼠身恶心到了，含糊道：“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只鼠蚊而已，有什么反应不过来的？你当初面对黑雾，可都不曾有片刻失神……”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接着不可思议问：“你怕老鼠？”
姜允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整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暗道赵宿该不会识破自己的身份了吧？
若真是被识破了，他该怎么解释？这慌实在很难圆回去啊。
然而事实证明，姜允纯粹是想多了。
因为下一秒，赵宿便一脸了然地给出了答案：“不愧是亲兄妹，姜陨怕老鼠，你也怕。这事怪我，我应该早点想到的。既然如此，我们赶紧走吧，离这鼠蚊尸体远点。”
姜允想了一脑袋的解决办法，在这句话之后都戛然而止。
他目光复杂看着赵宿，应了声“好”，一时不知该说赵宿太傻，还是太过于相信自己。
鼠蚊之后，两人又遭遇了好几拨袭击，但都被他们联手解决。
如此走了数日，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他们连时间都有些记不清了，更怀疑自己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出去。
恰在这时，他们往前行进一段距离后，猛然见一道亮光照入林中，那亮光附近，连雾气都稀薄了很多。
姜允惊喜道：“那应该是出口了！”
他跟赵宿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加快脚步往前奔去。
越往前走，光越是明亮，姜允跟赵宿许久没见到这么亮的光，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下。
等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出了林子。
这些天一直缠绕在周围的雾气散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完全坍塌且破败不堪的宗门。地上长满蘑菇的牌匾上，隐隐可以看见“秘落宗”三个字。
在宗门废墟之上，仍高高屹立着一座巨塔。
塔身共四十八层，造型精致，哪怕破败至此，也能窥见其从前的壮观华丽。
赵宿看着眼前的废墟，突然开口道：“我感应到了同族的气息。”
姜允疑惑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龙？”
他说话的同时，亦放出神识扫荡整个秘落宗废墟，尤其集中于那座高塔。
然而神识循着高塔往上，一层又一层，却在抵达最高处时，被什么东西猛地挡了回来。
废墟前，姜允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后退，被赵宿及时伸手扶住。
“没事吧？”
“没事，”姜允昂起头，难以压制内心那刹那的震撼：“我在塔顶，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他话音刚落，一道浑厚的龙吟突然自塔顶响起，震耳欲聋。
仅是一声龙吟，便令姜允心生惧意，有如蚍蜉撼树，战意顷刻间被打消，能做的唯有臣服。
“何人竟敢擅闯此地！”
姜允心知，这应该就是赵宿的机缘了，当即恭敬行礼道：“晚辈姜琦，见过前辈。”
赵宿亦行礼道：“晚辈赵宿，见过前辈。”
姜允解释道：“前辈见谅，我二人并非有意闯入，只是在这片林子迷了路，才误打误撞走来这的。”
塔内之人并未听他解释，注意力全落在赵宿身上，惊喜问道：“你是龙族后辈？”
赵宿应了声“是”。
知道赵宿是龙族后，那人态度明显变了，声音激动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天道阻我龙族气运，令龙族百年难以诞下一名子嗣，如今却仍有龙族幸存……我没办法出去，你快、快上来让我看看。”
赵宿闻言看了眼姜允。
姜允点点头，示意他先上去再说。
两人御剑而行，一路直达高塔塔顶，等进去见到龙族前辈，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法离开高塔。
高塔塔顶十分宽敞，也因此能完全容纳化出龙身的前辈。只是他此刻身上缠着数道铁諵諷链，铁链深陷进肉里，显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与身体几乎融为一体，除此外，他身上骨头几乎被折断，这种情况别说起身，就是动一下都难。
姜允目光落在那具龙躯上，见对方身上鳞片几乎掉落，皮肉散发着浓浓的腐臭味，隐隐还有蛆虫在其中爬行。
这幕场景实在残忍，姜允不忍再看，默默转过了头。
赵宿显然也很震惊：“这、这是怎么回事？您……”
“我快要死了，不过在死之前能见到你，也算死而无憾了。你过来点，让我仔细看看。”
龙前辈形容可怖，赵宿此时却毫无惧意，径直走到他头颅旁边。
“好，很好。”龙前辈看着赵宿，满意点头，接着道：“你把手放在我头上。”
赵宿依言照做，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
在赵宿将手放在龙头上的刹那，他猛地感觉到，无数磅礴可怕的力量在瞬间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高塔塔顶，强大的龙气在空气中肆虐，姜允不得不筑起结界，以抵御这股力量的侵袭。
在这一过程中，时间变得不再重要，不知过了多久，肆虐的龙气才慢慢停下来。
赵宿被迫接收了太多灵力，心神有些疲惫，身体却亢奋无比，尤其经脉之中奔走的灵气，更是充沛强劲。
他顷刻有如新生，龙前辈却一下枯萎了下去，仿佛体内生机被瞬间抽空，离死亡明显已近在咫尺。
赵宿看着这幕，意识到什么，着急道：“前辈，您、您对我做了什么？”
龙前辈摇摇头，慈爱道：“你不必介怀，我是将死之人，即使不将一身修为传承给你，也是要死的。所以能在死之前见到你，帮帮你这龙族小辈，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过，我的修为也不是白给你的，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宿毫不犹豫道：“前辈您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定义不容辞。”
龙前辈没着急说条件，而是先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一个数百年前，人修和妖族共同联手抵抗魔神的故事。
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毕竟现在的魔域早就无人提及魔神，人修和妖族势不两立，更不可能联起手来。
据龙前辈说，数百年前，魔神降世，整个魔域都臣服于其脚下，他们倾巢而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搅得整个灵界和妖域不得安宁，更妄图统一三界。
为抵抗魔神，人修和妖族联手，他们龙族更首当其冲，与魔神展开了一场大战。
那场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龙族全军覆没，只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当然以此为代价，魔神也被他们成功降服。
然而当时以他们的能力，已经没办法杀死魔神，只能强行将其魂魄分开，各自封印起来。
这高塔和他，都是为了封印魔神而存在的。
但除此之外，还有三件神器，分明封印着魔神的一魂一魄。
“魔神自此地逃出后，必然会想尽办法找到其他魂魄，若真被他找齐，魔神降世，新的灾难亦会跟着降临。”龙前辈虚弱道：“所以我的条件是，你必须倾尽所能赶在魔神之前，先将神器找到，阻止这场灾难降临。”
姜允听得有点懵，他可是看过原著的，怎么不知道还有魔神这号人物？
赵宿此时却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道他必定竭尽全力完成此事。
龙前辈连道数声“好”，看赵宿的眼神愈发满意，只是在此期间，他的生命力也在飞速消逝。
意识到龙前辈真的快要陨了，赵宿伤感的同时，又连忙道：“前辈，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龙前辈声音微弱道：“龙啼，我叫龙啼。”
话落他阖上眼，已经彻底没了生息。
赵宿心中莫名涌上悲痛，看着龙前辈，郑重跪地磕了三下头，算是报答其传承修为的恩情。
“龙前辈，您放心。”他磕完站起身，眼神坚定道：“赵宿答应您的事，必会竭力办到。不管那魔神想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他的。为您，也为龙族其他前辈报仇。”
二人在龙前辈尸首旁站了许久，赵宿才转身道：“姜姑娘，能麻烦你出去下吗？”
姜允应“好”，话落离开高塔，御剑悬在半空，隐约猜到赵宿想干什么。
果然，下一秒，浑身覆盖金色龙鳞的巨龙腾空而起，瞳眸俯视着高塔，目露悲伤，而后龙尾用力一摆，狠狠劈在高塔之上。
顷刻间，高塔塔身尽皆崩裂，轰然砸落地面，溅起漫天的尘土，似是在为亡者哀悼。
摧毁高塔后，赵宿不知从哪找来块牌子，以剑写上“龙啼之墓”几个大字，将其竖在坍塌的废墟之前，竟是以整座高塔作了龙前辈的墓地。
废墟前，姜允走到赵宿身旁，低声问：“你没事吧？”
赵宿摇头：“没事，只是有些莫名伤感。毕竟前辈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龙族，也是最后一个。”
自此之后，天地间便只剩他一头龙了。
这种族群没落，孑然一人的感觉，姜允很难切身体会，但在他看来，赵宿远远不止一个人。
“你虽是龙族，却自幼跟着人修长大，所以人修也是你的亲人。你有爹娘，有同门师兄妹，还有……有我啊。”
赵宿蓦地转过头，定定看着姜允：“有你？”
他这一眼看得很深，像是要隔着眼眸望进姜允心底，眸中情绪复杂浓烈，让人不敢多想。
姜允直觉不妙，他本意只是安慰赵宿，现在怎么弄得像在暗示什么？
于是打了个哈哈，试图将这话圆过去：“那个……我的意思是，虽然现在人妖两族对立，但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糟糕，他怎么越解释越乱？
赵宿却似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朝姜允走近的同时，不知从哪变出根木簪，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姜允，便将其小心插在了他发髻上。
末了，还认真道：“很好看。”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姜允能嗅到赵宿身上温暖的气息。他莫名心慌，连忙往后退了退，表情不自在道：“这木簪哪来的？”
“我这几日抽空做的，送给你。”
“为什么？”
赵宿认真道：“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
“我也说过，不用你负责。”姜允无奈。
“可我想对你负责。”赵宿深深看着姜允。
“眼下高塔已毁，随时可以离开这里。但我刚承袭前辈修为，还得先闭关修炼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阿琦，你能等我吗？”
连称呼都从姜姑娘变成了阿琦，姜允愈发觉得不妙。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赵宿出关杀上万仞宗，自己就能完成任务、顺利脱身。
所以姜允自然不会等他，当然话虽如此，却不能实话实说，必须得先稳住赵宿，再伺机开溜。
“能或不能，我都得等你啊，从这儿出去就是万仞宗，我又打不过姜陨，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不过你要闭关多久？太久了我可没耐心等。”
赵宿思索片刻，道：“一个月时间，可以吗？”
对修行之人来说，闭关一个月时间少之又少，于是姜允点头，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赵宿见状很是高兴，一开始他说要对姜琦负责，只是出于责任，如今却是发自内心的，这段时间他们同生死、共患难，一起做过很多事情，他早已不知不觉对姜琦动了心。
千言万语藏在心头，赵宿却没急着说出口，当务之急是先闭关修炼，将前辈的修为化为己用。
对阿琦的心意，待出关之日，他会认真说给对方听的。
选了处僻静的洞府作闭关之所，临闭关前，赵宿又跟姜允郑重重复了遍，让他一定要等自己出关。
姜允一口应下，在洞府外挑了块石头坐下，确定赵宿已开始修炼，察觉不到自己的踪迹，立刻二话不说准备开溜。
他还有一个月时间就要被杀了。
在那之前，他得好好吃香喝辣、享受一番，怎么能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儿。
大功告成，溜了溜了。
第26章
断魂谷上方终年笼罩的大雾, 在高塔坍塌后逐渐散去，因此处是万仞宗禁地，除宗主外谁也不准擅入, 才没引起慌乱。
不然大雾散去，定有魔修蠢蠢欲动，想下去一探究竟。
姜允离开断魂谷, 出现在万仞宗断崖上时，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装扮, 赵宿送他的木簪也被收进储物戒。
木簪留着若被发现, 很容易暴露身份, 姜允原本是想毁掉的, 可真这么做时, 又发现下不了手。
这木簪尤为精致，一看便知道用了不少心思, 毁了挺可惜的。
至于暴露的风险……只要储物戒在他手上，自然暴露不了。
去断魂谷这一趟姜允没少用灵力，因此上来后, 第一时间便去找了药魔。
他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够不够撑到赵宿上来。
药魔屈指搭在姜允手腕，灵力顺着其经脉游走，方一探查，他脸色便陡然大变。
“尊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着急道：“您之前虽然身中数种毒, 但有我为您解毒，脉象还算平稳, 性命也无忧，怎么这才过去半个月, 身体就亏空成这样？脉象虚无，竟隐有濒死之相，您到底用了多少灵力？”
姜允并未解答他的疑惑，只问道：“本尊还有多少时间？”
“不足半个月。”
这也太少了，姜允蹙眉：“可有办法延长时间？”
“我都跟您说了，让您先养伤，切莫使用内力，您非但不听，还耗得那么厉害。”药魔气道：“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多半个月少半个月，又有什么差别？！”
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才会说这种话，姜允无奈道：“我也不想动用灵力，谁不想好好活着？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吗。”
“您去做的那件事，就这么重要？”
“是，很重要。”
“比您的性命还重要？”
姜允想了想，赵宿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因此也可以这么说，于是颔首应了声“是”。
药魔闻言气得不行，偏又敢怒不敢言，沉默半晌道：“属下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可保您十年寿命，但您得跟我去一处地方，在那专心疗伤，五年内不可离开、不可动用灵力。第二种，属下可以给您施针，辅以丹药，过程虽无比痛苦，但可强行延长一个月时间……”
姜允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我选第二种。”
延长一个月，那他就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绰绰有余。
药魔并不知道姜允心中所想，闻言只觉得他疯了，哪有人不选十年，去选一个月的。
似是想起什么，姜允又问：“你说过程无比痛苦，会有多痛？”
虽然一直在受伤，但他真的很怕痛啊。
药魔没好气道：“痛如经脉寸断、凌迟之刑，您要改变主意吗？”
姜允“嘶”了声，浑身已经开始痛起来：“听起来真的很痛，你医术如此绝妙，就没有什么止痛的法子吗？”
“强行延长寿命已是逆天之举，哪有什么止痛之法，您若选第一种，属下倒有法子……”
“那就这样吧。”姜允站起身，“虽然很遗憾，但我仍然选第二种。”
“您还要去哪？”
姜允径直往前走，头也没回地道：“去确认一件事，等这件事了了，本尊会来找你的。”
他要去确认的，是徐城有没有顺利将消息送出去。
这件事对刹天宗被剿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否则赵宿即使杀了自己，也没法在宗内门人的围攻下活着走出去。
在此之前，姜允已确定赵宿跟徐城顺利接头，当日他与竺絮二人大战，也分出神识查探到，徐城已在准备行动。
可等姜允回到宗内，还没主动探查，已经先从未肃自口中得知，徐城鬼鬼祟祟逃离宗门却被抓的消息。
“尊上，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通灵古玉。”未肃自将半块古玉恭敬呈给姜允，又道：“属下跟赵宿交过手，这古玉上残存的灵力很显然是他的，另一半也应该在他手上。此事属下不敢擅作主张，因此已将徐城关押，等候尊上处置。”
姜允捏着通灵古玉，没想到徐城还没走出宗门就被抓了。
他原著不是成功把通灵古玉送出去了吗？到底哪出了问题？
总之通灵古玉没能成功送到玉诀宗，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
“徐城人在哪？”
没一会，姜允便在未肃自的带领下，在地牢见到了徐城。
为拷问出关键信息，未肃自显然没少折磨他，眼前人浑身脏兮兮的，双目失神，身上更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
姜允在牢门外站了一会，什么也没问，又转身走了。
他此次来，只是想确认徐城死没死，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找人来给他诊治。”姜允道：“此人本尊留着还有用，别让他死了。”
未肃自恭敬应“是”，虽不知道尊上留着他有什么用，还是不敢违抗其命令。
三位魔尊大战之后，整个魔域一片混乱，每天都有门派被灭，就连刹天宗各堂堂主也人心不齐。
姜允却无心整顿宗门，将宗内之事全权交给未肃自，自己则亲自去了趟灵界。
灵界与魔域以幽冥之河隔开，河的这边是魔域，那边则是灵界，听起来容易，可要跨过幽冥之河，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为幽冥之河上空，任何灵器都无法通行，想过去唯有乘船。
一叶扁舟漂浮于偌大的汪洋之中，河底枯骨化成的灵兽嗅到气息，会倾巢而出，势将船上之人拉下水啃噬干净。
当然对姜允来说，哪怕灵力枯竭，要渡过此河也并不难。
他坐在船上往前行，沿途枯骨皆被打散，一路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幽暗的光线忽然变得明亮。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环境已截然不同。
幽冥之河仍是幽冥之河，可船下水质清澈，没有吃人的枯骨，有的只是惬意游来游去的鱼儿。
天上蓝天白云，风景更是美不胜收。
姜允第一次来灵界，颇有种土包子初次进城的新奇感，若非时间紧迫，他非要在这好好逛逛不可。
寻人问了玉诀宗所在的方向，姜允抛出飞行法器，一路直奔过去。
快抵达玉诀宗时，却听见底下传来惊恐焦急的呼救声。
他神识扫荡过去，发现是玉诀宗山下一个小镇上，有孩童不慎掉进了池塘里。
那孩童不过五六岁，一直在拼命挣扎，旁边有个男人在试图向他靠近，却因为泳术不佳，眼看也快要沉进水底。
姜允见状并未犹豫，及时现身将那幼童和男人一块拎上了岸。
此时正值冬季，气温很低，那幼童被冻得瑟瑟发抖。
姜允垂眸看他，先施展术法将他衣物弄干，又裹上从储物戒取的披风，才将其交到男人手上。
男人身上衣物亦被姜允施法弄干，他小心接过幼童，满脸感激道：“多谢仙长出手相救，不知仙长尊姓大名，出自何门何派？杜庄与家人定永远铭记您的大恩。”
姜允却没想让他们记住自己，只道了声无妨，便御剑而行回到了飞行法器内。
*
玉诀宗
宗主赵容黎正与几位长老坐在一起，共同商讨彼此出征魔域营救赵宿一事。
众人皆表情严肃，毕竟此次出征，也意味着灵界和魔域将展开大战，此一战的成败，关系着灵界从今往后的安稳。
当然尽管如此，这次纷争是魔域先挑起的，他们自然也没有退却的道理。
赵宿还在魔头手上，他们尽早将人救出来，对方便能少受一点苦。
“都怪我，竟没察觉那些信有什么问题。”赵容黎的夫人苏菀坐在旁边，自责道：“我若能早些察觉，宿儿也不会受那么多苦，还被魔头如此羞辱！”
赵宿私自下山后便断了行踪，却每个月都会传信回来，告知他平安无事，让他们不必担心。
也因此，他们一直没察觉对方失踪。
还是近日有修者从魔域回来，才得知宿儿竟被掳去魔域，被迫跟姜陨那个大魔头成了亲。
这般奇耻大辱，他们玉诀宗岂能容忍，赵容黎更是震怒，立刻派人与各门各派联系，希望他们能与玉诀宗联手，一同前去魔域剿灭万仞宗。
这些年魔修没少来灵界作乱，何况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因此在玉诀宗的牵头下，木戎山第一个响应，之后其余门派也纷纷站了出来，表示定与玉诀宗联手剿灭魔头。
今日他们协商过后，不日便要召开弑魔大会，正式出发前往魔域。
赵容黎拍了拍夫人的手，安慰道：“你别自责，这事谁也没想到。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宿儿。”
苏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她的大儿子赵笺云突然走进来，说是有要紧事，身后还跟着个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进不来这里，赵笺云只是负责将人带过来，此时看向对方，道：“还是你来说吧。”
那外门弟子何曾见过这么多大能，此刻诚惶诚恐，连忙恭敬行礼，先是将通灵古玉呈上，又见所见之事一一道来。
称他在山门洒扫时，有个叫徐城的人突然出现，让他将此物转交给宗主，还说这是赵宿让他送来的。
听说这通灵古玉是宿儿让人送来的，赵容黎连忙隔空将其接过，又将灵力探入其中，神情一喜，连道：“古玉内有宿儿的灵力，这果真是他让人送来的。”
苏菀闻言也很惊喜：“宿儿将通灵古玉送来，定是想让我们等他消息，待他那边准备就绪，我们再一同向魔域发起进攻。”
赵容黎却没她想的那么简单，蹙眉道：“宿儿被困万仞宗，如何能与我们联手？此事很可能是那魔头的阴谋，我们若真照做，才会中了他们的奸计。”
他这猜测也不无道理，毕竟送古玉这人若真没问题，何不亲自来见他们，偏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外门弟子，此事怎么看都有蹊跷。
因为这枚通灵古玉的出现，众人意见不一，有的认为应该按原计划行事，也有的认为应该配合赵宿行动，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因此几人商议许久，也没能做出最后的决定，只能暂且搁下，待调查一番后再行商议。
*
时间匆匆，转瞬间，一个月便过去了。
断魂谷下依然悄无声息，原本说要此时出关的赵宿并没有半点动静。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静谧无声的洞府内，突然有强悍可怕的灵力迅速向外扩散开来。
周遭灵兽早已嗅到危险的气息，纷纷提前逃离。
半山腰的洞府内，赵宿吸收了龙前辈部分的修为，神采奕奕站起身，在算了下过去的时间后，才暗道糟糕。
他原计划是闭关一个月的，可真修炼起来，才发现时间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他被体内庞大的力量牵绊着，根本没法脱身，等好不容易将其勉强吸收，才发现距离他答应姜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那姜琦呢？他还在等自己吗？
赵宿心中不安，连忙走出洞府，四下寻找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姜琦亲口说过，若是自己闭关太久，他便不会再等自己。
以洞府为中心，赵宿找遍了周围数百里，却都没能发现姜琦的身影。
对方这是……已经离开了吗？
赵宿心情低落，又暗暗自责，心道都怪自己，明明说好一个月的，却晚了这么长时间，姜琦肯定生他的气，一个人先走了。
这么想着，他心中又立刻不安起来，离开断魂谷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万仞宗。
姜琦不是姜陨的对手，若是独自一人出去，碰见对方很可能会没命的。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她。”
赵宿心中担忧，连忙捏碎通灵古玉，御剑行至断魂谷上空，径直朝着万仞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心道姜陨若敢伤阿琦半分，他定让对方生不如死。
第27章
万仞宗药堂, 姜允浑身扎满针，泡在黑漆漆的药浴中，身上奇痛无比, 经脉不停断裂又重塑，也的确生不如死，快撑不下去了。
“这个赵宿也太不靠谱了。”他脸色煞白, 在心里跟系统吐槽，“说好的一个月就出关, 这都快一个半月了, 也没见着他的身影。”
说完又认命般叹了口气：“看来无论怎么挣扎, 我都注定要死啊。”
系统也很着急, 知道姜允现在活的每一天都很难, 随时可能撑不下去。
“宿主，您得坚持住啊！赵宿应该就快出关了, 等他上来杀了你，你就能解脱了。你不是不想死吗？都撑到现在了，胜利就在眼前, 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姜允沉默，半晌实在没忍住，在心里痛哭起来。
“可是真的很痛啊，比之前生病还要痛，我感觉这具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你不是系统吗？都能让我穿书进来, 为什么连止痛的法子都没有？我真的快痛死了, 这样坚持下去真的有意义吗？我真的还能等到赵宿吗？如果注定等不到，与其这样活受罪, 还不如早点解脱……”
他在脑海说着，没提防到最后, 竟轻喃出声。
药魔端着碾磨成粉的草药进来，恰好听见这最后一句，他脚步微顿，借着室内昏暗的烛火，竟瞥见尊上脸上有泪痕闪烁。
强大至此、无所不能的尊上，竟是在流泪吗？
药魔心中一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早已不惧怕对方，此刻看着尊上，更觉得比起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对方更像个可怜无助的孩子。
说起来，他曾经也有个儿子，虽然因病早逝，但若能顺利长大，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吧。
“什么早点解脱？说这么丧气的话，尊上是对老朽没信心了吗？”药魔佯装生气道。
姜允背对着药魔，闻言抹去脸上泪痕，笑了下，道：“您当日承诺，可帮本尊多延长一个月时间，如今期限将至，便是您医术再好，也无力回天了吧。”
药魔缄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尊上说的是事实，他帮对方撑到现在已是极限，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他续命。
“本尊还有多少时间？”
“长则两日。”
“两日……也就是说，这两日内，我随时会死。”姜允闭下眼，像是在这刹那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复又睁开，道：“药魔，就这样吧，我不想为难自己了，你也别再为难自己。没多少时间了，我今晚想好好睡一觉，你能帮下我吗？”
药魔看着姜允，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属下这段时间一直在翻阅医术，定能找到医治您的方法，我不会放弃的，您也不能……”
姜允看着他，摇了摇头，虽没言语，却尽是劝他放手的意思。
药魔不甘心：“您不是在等人吗？”
“算了，等不到了。命运如此，我也认了。药魔，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在死之前，我希望能过得舒服一点。”
药魔深呼吸一口气，而后郑重道：“属下知道了，您今晚会睡得很好。”
姜允闻言由衷露出笑意：“谢谢，我很期待。”
他已经痛了太久太久，久到忘了不痛是什么感觉，更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明明当初离开断魂谷时，还想着赶在被杀之前，吃香喝辣，尽情享受一番的。
药魔说到做到，这晚姜允果真好好地睡了一觉。
一夜无梦，次日醒来时，他神清气爽，身上痛感消失，整个人有如新生。
姜允太久没这么舒服过了，他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连走路都感觉十分新奇，而后又出了房间，见眼前大片灵田都长满杂草，又施展灵力御物除草。
待药魔从医库出来时，见到眼前一幕，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尊上，您身体都这样了，怎么能乱动灵力？您快、快停下来。”
“没事的，你是忙着救我，才对这片灵田疏于照料的吧？”姜允笑道：“我今日睡醒，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好，灵力也很充沛，应该是有所好转了。你帮了我那么多，也让我最后帮你做点事吧。”
尊上笑容满面，药魔心中却猛地咯噔一下，知道这哪是有所好转，分明是将陨落之前的回光返照。
“尊上，您……”
“大限已至，不必强留。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即使我消失了，它依然存在，所以我从未后悔这么做。”
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死，二是与赵宿同归于尽。
在做选择时，他也从未迟疑过，若必须有人要死，先死的也只能是他。
赵宿必须带着这个世界，好好地走下去。
药魔似懂非懂，感觉尊上这些话与其是在跟他说，倒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姜允突然道：“我做饭很好吃的，你陪我吃顿饭，就当为我送行吧。”
药魔闻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做饭？”
“正因为都这个时候了，才更得做饭啊，毕竟以后就没机会吃到了。你要来给我打个下手吗？”
药魔对上姜允无比真诚期待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多时，二人一起来到姜允建在后山一处偏僻洞穴中的秘密基地。
药魔看着眼前的灶台和厨具，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这……此地为何会有这些东西？”
“当然是我建的，怎么样？建得还不错吧？”姜允一脸得意，炫耀道：“我每次想吃点什么，就来这儿自己做。你待会就知道了，我的厨艺可比外宗厨房那些人好得多。”
“可是修行之人并不需要食五谷。”
“人生四大乐趣，吃喝玩乐，吃排在首位。不吃东西，那人生多无趣。”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姜允笑了笑，没再多言，从储物戒取出食物，开始专心为烹饪做准备。
药魔被指派去洗菜，一边洗，一边抬头看姜允。
他来万仞宗也有十多年了，只知道尊上残忍暴戾，阴晴不定，还从未见过对方这么柔软的一面。
就像一个无忧无虑、急于在长辈面前露一手表现自己的孩子。
可惜他才认识到这点，对方就要死了。
药魔捂着心口，有刹那竟感觉这里在隐隐作痛。
姜允不是第一次做饭，手艺相当娴熟，没一会便做出了四菜一汤。
他将菜都摆放在后山石桌上，与药魔相对而坐，又取出一壶酒，给彼此倒上一杯。
“尝尝，看味道如何？”他表情期待道。
药魔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人间的食物了，他拿起筷子，将几道菜挨个尝了一遍，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
“好，太好吃了。”他赞不绝口道：“没想到尊上竟有如此厨艺，当真让属下刮目相看。”
饭菜被人夸奖，是做饭之人最满足的事，姜允眼眸笑弯起来，道：“那就多吃点。”
药魔应了声“好”，迫不及待准备下筷，哪知就在这时，一道凌厉可怕的剑气忽然由远而近，将那石桌直接劈成两半。
若非姜允反应快，及时拉着药魔闪开，他们也会被剑气波及。
只是可惜了一桌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此刻掉落在地，全被泥土弄脏了。
“看来今天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姜允召出本命灵剑，抬头看着忽然出现在上方的赵宿，激动又惊喜。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在他都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对方竟又出现了。
“药魔，你赶紧离开刹天宗，走得越远越好。”
药魔看看赵宿，又看看姜允，迟疑道：“尊上，我留在这儿，或许可以帮你。”
“我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没这个必要了。”
姜允取出飞行法器，不管药魔愿不愿意，将其强行送了上去：“本尊让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飞行法器驶离刹天宗，赵宿见状并未阻止，毕竟药魔曾经帮过他，也非十恶不赦之人，他想杀的唯有姜陨。
“好久不见。”姜允飞至上空，上下打量赵宿，目露惊讶：“你居然还没死？”
“是啊，我没死，非但没死，此行还遇见了位高人，有幸得其真传，才能重回此地前来杀你。”
姜允嘲讽道：“原来如此，难怪你离开断魂谷，不赶紧逃命，还跑来我这儿送死。”
赵宿眼中尽是冷意：“话别说这么早，今日一战，死的还未必是谁。”
“大言不惭！就凭你？”
姜允话落挥剑而上，汹涌灵力如浪潮扑向赵宿，强归强，跟他之前比起来，还是弱了很多。
赵宿自然也感觉到了，并未避开这一剑，而是正面迎来，与之相抗。
两股灵力碰撞在一起，强大的余波向四周扩散开来，立刻引起万仞宗上下的警觉，纷纷驻足往主峰看过来。
少顷，两人各退半步，随之又交战在一起。
数招过后，二人难分胜负，身上也各自带了伤。
谁知关键时刻，面对赵宿挥来的一剑，姜允本该防御，体内灵力却一时不济，以致被这一剑直接从上空击落下去，身体重重砸在殿外的青石砖上。
赵宿身影自上空消失，转瞬出现在姜允前方，一步步逼来的同时，边道：“你有个妹妹，名叫姜琦，也曾被你击落断魂谷，半个月前的某天，她离开了断魂谷，而要离开断魂谷，万仞宗是必经之路，所以你应该见过她吧？她在哪？”
姜允强撑着站起来，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速战速决。
“见过又如何？”他将计就计，故意道：“本尊念她是血亲，本想留她过好日子，可她一上来就喊打喊杀，说想为爹娘报仇，本尊实在没办法，只能送她去跟爹娘团聚了。”
赵宿目眦欲裂：“你杀了她？！”
“你喜欢上她了？可惜啊可惜，不过……”姜允冷道：“你们做不成夫妻，本尊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去地下做对鬼鸳鸯。”
他话音便催动全身灵力逼向赵宿，这一击赵宿没法硬抗，只能且战且退，很快二人便战至悬崖旁，在悬崖之下是汹涌奔腾的嗜血海。
催动全身灵力并非长久之计，一旦灵力耗空，很可能会遭反噬。
见姜允身形明显顿住，赵宿察觉到机会，立刻乘势而上，逼得姜允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此时万仞宗各堂堂主也已赶到，见尊上不敌赵宿，立刻要上前相助。
谁知他们还没动手，几个弟子便被数道剑气猛地逼飞，而后数道身影齐聚崖顶。
未肃自放眼望去，发现来的竟都是灵界大能，看他们这阵势，显然万仞宗门人也尽皆败亡。
“诸位还真看得起万仞宗。”未肃自讽刺一笑，而后拔剑道：“诸位堂主随我上，跟他们拼了！”
这边数人激烈交战，未肃自等人明显不是对手。
另一边，姜允也被逼得连连后退，身前是赵宿，身后是万丈高崖。
“我再问你一遍，姜琦呢？”赵宿剑尖直指姜允，咬牙问。
他明明该直接杀了姜允的，此时看着对方的脸，却不知为何犹豫了。
他是万万不会对魔头心软的，便只能将这归咎于对方和姜琦长得太像。
他看着对方时，就好像看见了姜琦，尤其那双眼睛，更让他不敢直视。
姜允强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他猛地吐出口血，语气森冷道：“本尊不是说过了吗？她已经被我杀了，不仅如此，尸体还被扔进嗜血海，任海兽啃食……”
他话音未落，身体已被长剑穿心而过。
姜允闷哼一声，听见赵宿冷漠道：“那你便去死吧。”
接着一掌向他击来。
姜允身影飞速后退，映进眼底的画面也逐渐缩小，最后猛然跌落黝黑冰冷的湖水之中。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传送阵已开启。”
“已成功传送至灵界。”
“正在更改面容。已更改。”
“正在进行全身扫描，生命值0。系统错误，扫描到未知物体……”
“警告，警告！”
“错误已修正。宿主生命值100%，未知物体生命值100%。”
“宿主，此后天高海阔，愿你自由自在、任意遨游，再见。”
第28章
大魔头姜陨身亡, 万仞宗各堂主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大战持续不过一个时辰, 原先足以震慑半个灵界的万仞宗已成了一盘散沙。
趁此机会，赵容黎率灵界众人又去了趟月宫和岐山宗，准备一举剿灭其余两个魔头。
等到了那, 才发现月宫和岐山宗早已人去楼空，竺絮跟郑业章也不见踪影。
此次弑魔大战, 灵界没有任何伤亡便大获全胜, 都多亏赵宿与他们里应外合, 更亲手杀死了大魔头姜陨。
而这一战之后, 赵宿也彻底名扬魔、灵两界, 被所有人牢牢记住。
万仞宗被灭，魔域众魔修亦不敢与灵界对抗, 见状各大门派也很快回了灵界，只留玉诀宗在此处理后事。
知道儿子在此地受了很多苦，苏菀本打算让他跟自己一块回玉诀宗, 留云儿在这里就行，却被赵宿拒绝了。
“娘跟爹先回去吧。”他道：“我还有些事没弄清楚，想等弄清楚了再回去。”
苏菀满眼心疼看着儿子：“宿儿，你长大了，这段时间肯定受了很多苦吧？都怪娘不好, 竟没第一时间察觉你被掳走……”
她眼眶湿润, 说着说着竟没忍住要哭起来了。
赵宿顿时头大，从小到大, 他最招架不住的就是这个，娘一哭, 他只剩投降的份。
知道儿子怕这个，赵容黎连忙出声劝道：“好了，好了，宿儿安然无恙是好事，你怎么还哭起来了？走吧，我们先回去了。”
他说完又叮嘱赵笺云：“云儿，你是大哥，要照顾好宿儿，有什么事随时跟我们联系，知道吗？”
“知道了，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弟弟的。”赵笺云闻言连忙保证。
万仞宗主峰，二人站在山顶，目送爹娘跟几位长老离去，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
赵宿刚要说话，突然被赵笺云转身紧紧抱住。
“宿儿，是大哥不好，大哥对不起你。”他自责道：“你的事，大哥都听说了，若是大哥能早一点发现，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赵宿能感觉到，大哥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他心中顿时一暖，好笑道：“大哥，娘才走，你怎么又来了？你再说这种话，别怪我跟你翻脸啊？”
赵笺云一身白衣，剑眉星目，风度翩翩，从来都是副温柔儒雅的模样，已经很久没这么失态过了。
听赵宿这么说，连忙改口道：“好，大哥不说了。大哥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你之前经历了什么，那些都过去了，从现在起，你得把那些事都忘掉，咱们重新开始，好吗？”
赵宿眼眸低垂，心口不一地应了声“好”。
赵笺云并未察觉异样：“大哥见你那日与魔头大战，修为精进了不少，怎么样？什么时候咱俩也切磋切磋？”
赵宿应了声“好”，开玩笑道：“那大哥你得小心点，我现在厉害着呢，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赵笺云闻言哈哈大笑，只觉从前那个爱说爱笑的弟弟又回来了，心中很是高兴，立刻附和着开口，道自己一定会小心的，让他也切莫骄傲，小心话说得太满，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两人正说着话，忽有玉诀宗弟子来报，说在山下又抓到几个魔门弟子，问赵师兄该如何处置。
于是赵笺云跟赵宿说了声，便急急忙忙去处理事务了。
这边赵宿目送大哥走远，在原地站了会，接着便去了趟地牢。
虽然姜陨说已经杀了阿琦，但他并未放弃过寻找对方，这几日一直在询问魔门的人，毕竟姜陨若真杀了阿琦，将其扔进嗜血海，那魔门定有人亲眼见到。
偏偏他问过很多人，都说没见过什么跟尊上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这让赵宿不禁怀疑，阿琦很可能没死。
而眼下，他只剩一个人没有问，那就是跟在姜陨身边最久也最得他信任的未肃自。
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未必肯说实话，赵宿此行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谁知当他提及姜陨的妹妹姜琦时，未肃自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无比荒谬的笑话。
“妹妹？尊上哪来什么妹妹？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听他提起过一些往事，知道他是家中独子，迫不得已才来到魔域……”
“不可能。”赵宿猛然打断道：“我在断魂谷下，分明见到过一个跟姜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若不是兄妹，他们怎会如此相像？”
未肃自满身是伤，背靠着墙壁，转过头看赵宿，目光阴沉道：“我怎么知道，也许你那心上人根本就是你的臆想。不过你要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可以教你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走近点，我就告诉你。”
赵宿迈步走近牢房，隔着牢门，盯着身陷囹圄的未肃自。
未肃自眼底杀气乍现，趁此机会猛然将手中暗器射向赵宿，并寒声道：“很简单，你亲自去地底问尊上不就行了！”
暗器速度极快，却在逼近赵宿时，被他随手挥开。
见自己最后的杀手锏都被赵宿躲过，未肃自恼羞成怒，抓着牢门用力摇晃，声嘶力竭道：“赵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禽兽！尊上待你那么好，你竟敢负他，我一定要杀了你，为尊上报仇！你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怒吼声响彻牢房，赵宿并未理会，径直转身走了出去，满脑袋只重复着对方的一句话，那就是姜陨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妹妹。
但这怎么可能，若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们怎么可能长得那么像？
赵宿走出地牢，站在明亮的日光之下，却莫名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涌起股强烈的不安感。
他不敢往那个猜测上去想。
恰在此时，徐城从外面经过，远远看到了赵宿，连忙跟他打招呼，快步走过来。
大战过后，有太多事需要处理，说起来，他们还没好好说过话。
“你的伤怎么样了？”赵宿道。
多亏徐城送信，玉诀宗才能跟赵宿里应外合，因此他一直备受优待，这段时间也都留在万仞宗养伤。
“赵宗主让医修为我诊治过，没什么大碍了。”徐城道：“只是说来惭愧，那日我还没走出魔门，就被人发现了，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任务。还好你有两手准备，不然影响了此次计划，我都没脸见你了。”
赵宿闻言愣住：“你不是送完信物后被抓的？”
徐城摇头：“不是啊，我若真走了出去，怎么还会回来自投罗网？”
赵宿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这几日他们忙着处理大战后的事务，一时没有多想。
而且他实在想不到，去送信物之人若不是徐城，还会是谁。
毕竟对方交到玉诀宗的，的的确确是他给徐城的那半块古玉。
想到这，他连忙问：“你知道自己被抓后，通灵古玉被谁拿走了吗？”
“万仞宗的护法未肃自，他是最得魔头信任的人，对其很是效忠，我猜那枚古玉，他应该交给了魔头。”
交给了姜陨？
不知为何，赵宿心中的不安变得愈发强烈，没多说什么立刻快步离开。
徐城被问得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兀自转身回了自己养伤的院子。
另一边，赵宿第一时间找到大哥赵笺云，告知他自己得回玉诀宗一趟。
赵笺云很是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爹娘前脚才刚走，还问过他是否一起，他当时还说有事，为何这么快便改变了主意。
赵宿心中疑虑重重，总觉得有什么被层层迷雾笼罩着，他唯有拨开这层迷雾，才能见到真相。
“有件事，我必须去确认清楚。”
知道拦不住弟弟，赵笺云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一路小心。
赵容黎等人先走了数个时辰，赵宿一路加快速度，等追上他们时，也已到了玉诀宗内。
“宿儿？”见对方跟了过来，赵容黎很是惊讶：“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有件事想请教爹。”
“跟爹还这么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赵宿认真道：“我想知道，那日将通灵古玉送来的人，是徐城吗？”
“为何这么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爹娘走后，我恰巧碰到徐城，他告诉我，自己还没走出魔宗就被抓住了，所以送信之人绝不可能是他。”
赵容黎摩挲着下巴：“听你这么说，那日之事的确有些蹊跷。爹并未见到徐城本人，他只将通灵古玉交给一个外门弟子便离开了，我们还因此怀疑，这可能是魔宗的阴谋……”
正在这时，忽有弟子匆匆来报：“宗主，山门下来了几个凡人，带了不少东西，说要见您，跟您亲自道谢。弟子劝他们离开，他们却执意不肯走，您看……”
赵容黎跟苏菀对视一眼，当即道：“走，去看看。”
赵宿心中疑惑，便也跟在后面向山门下走去。
几人抵达山门前，就见三四个身体结实的壮汉站在那，旁边还跟着个幼童，在他们身后，则是几挑蔬菜瓜果，应该是刚从地里采摘的，上边还沾着露水。
赵容黎与他们打了声招呼，温和笑道：“几位要见我，还说要跟我道谢，可我并未帮过你们什么，请问何出此言呐？”
为首的男人闻言道：“那日我小儿不慎落水，幸亏有仙长及时赶到，将我二人救起。我见他是往玉诀宗方向来的，想必定是宗内之人。他不肯告知我们姓名，所以跟宗主道谢也是一样的。”
赵宿隐隐察觉到什么，连忙问：“你可记得是哪月哪时？”
这么重要的日子男人怎会忘记，当即报了个日期。
赵宿听完立刻看向他爹。
赵容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颔首道：“那人的确是这日将信物送来的。”
也就是说，救他们的和来送信物的是同一人。
赵宿忽然感觉有一条线，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你可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
男人用手比划了下：“比我高一点，比仙长您矮一点，很瘦，皮肤很白，长得也很好看……对了，他将我儿救起后，还用披风帮他御寒，您看看。”
他将披风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取出来，呈到赵宿面前。
赵宿低头打量着披风，而后掀起一角，在其上看见了很熟悉的刺绣图案。
他脸色猛地一变，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将通灵古玉送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姜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道理啊！他难道……是在求死吗？
赵宿手指紧攥着披风，脑中想起许多往事，姜陨教他心法，给他龙衔丹，拼死为他取还灵丹，让他跟着药魔习炼药之术……
若非如此，他根本没法活着离开断魂谷。
他满心复杂，杀姜陨时坚定无比的信念竟有些动摇起来。
可想到当初杀害无辜之人的是他，害死阿兰的是他，将自己打下断魂谷的更是他，赵宿动摇的决心又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姜陨待他如何，对方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便当诛。
如此想着，赵宿摒弃心中杂念，不再多想。
他收下披风，送走几人后，并未在玉诀宗久留，很快重新回到魔域。
万仞宗没人见过阿琦，对方下落不明，很可能还没死，他即使走遍整个魔域，也得找到对方。
转眼便过去了数个月，这几个月里，赵宿去过很多地方，逢人便打听阿琦的踪迹，却始终没得到半点消息。
对方踪迹全无，就像是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赵宿却并未气馁，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去找过，待找遍魔域，总能发现些线索的。
但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找到阿琦之前，他竟先见到了一位故人。
那时他刚抵达一处小镇，寻了个客栈，准备吃点东西歇歇脚，顺便在周围打听打听。
却透过客栈二楼的窗户，见到个身穿紫衣带着面衣的女子。
对方手里提着个篮子，正在楼下专心买菜，待将需要的都买齐，才提着篮子向远处走去。
赵宿见状立刻站起身，目光紧紧盯着那道背影。
他绝不会认错，那人正是他的侍女阿兰！
第29章
赵宿一瞬间恍惚起来, 原本坚定的意志再次发生动摇。
怎么会这样？阿兰不是早就死了吗？当初还是他亲自下葬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更出现在这里？
赵宿百思不得其解, 将灵石搁在桌上，悄然跟了上去。
他跟着阿兰走出小镇，沿着乡间小道往前走。
阿兰显然在这生活了一段时间, 一路过来娴熟地跟人打着招呼，即使戴着面衣, 也遮不住脸上灿烂的笑容。
在万仞宗时, 赵宿还从未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在道路尽头, 是间低矮的房屋, 门前用树枝围成了个院子。
院子一角, 身穿粗衣的男子正打着赤膊奋力砍柴，见她提着菜篮归来, 立刻上前来迎。
“怎么样？没累着吧？”男人接过菜篮，关心备至道：“都让你在家歇着，我去买菜就行, 你非得自己去。你现在有宝宝了，可不比从前，得事事小心为上，知道吗？”
“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买点菜而已, 又不是什么重活。”
阿兰说着摘下面衣, 占据半张脸的青色胎记立刻暴露出来，男人见状却没有半点异样眼光, 仍笑着和她说话。
“就你厉害，行了, 赶紧进屋歇着吧，这些交给我就行。”
阿兰应了声“好”，正要回屋子，忽然听见院外响起脚步声。
她转过头，看见赵宿的刹那，脸色微微一变。
男人看看赵宿，又看看阿兰，问：“你们认识？”
阿兰很快反应过来，冲赵宿笑了笑，道：“是一位很长时间没见过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快请进吧。”男人打开院门，热情招呼赵宿进来。
赵宿不动声色跟着他们进了屋，等男人出去后，才开口道：“好久不见。”
阿兰笑道：“是很久没见了，公子可还好？”
“还行，恭喜你。”赵宿目光落在阿兰腹部，问道：“有多久了？”
“三个月左右，还早着呢。”
赵宿“嗯”了声，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阿兰道：“可等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这间屋子里，邻居告诉我，这间屋子已经以我的名义被买了下来，除此外，我身边还放着很多灵石，足够我安然过完余生。”
“只是我本以为，这些都是公子您做的，现在看来，做这些的并不是您？”
赵宿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你死后，还是我亲手下葬的。”
阿兰目露惊诧：“原来我当真死过？可我又是怎么活过来的？难道是……”
她说着抬头看赵宿，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想到了那个人。
“可若真是他帮的我，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兰匪夷所思道：“先杀了我，再救下我，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赵宿脸微微泛白，指节用力攥紧，开口道：“不，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赵宿摇头，没说出来的意思。
却在心中暗暗道，姜陨这么做，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让自己恨他。
自己也的确因为阿兰的死，而彻底坚定了必须诛杀他的念头。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打量着周围，道：“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阿兰看了眼屋外，羞涩道：“我在这儿住下没多久，便遇到了宋桢，他不嫌我长得丑，对我百般呵护，很快我二人便成了亲，待到明年，我们便是一家三口了。”
“嗯，的确挺好的。”赵宿看着眼前如获新生的阿兰：“知道你平安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公子呢？我听说，那人被您击落嗜血海，万仞宗也被剿灭，您不是该回玉诀宗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我想找一个人。”
“什么人？”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存在了……”
“那您怎么找？”
赵宿没再言语，他已经从阿兰这儿得到了答案，便没再打扰他们，让她跟宋桢转告一声，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
阿兰没死，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也许在煞血门前发生的那件血案，也并非自己看见的那样。
煞血门在魔域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派，想查它的事并不难。
赵宿可以随便找个魔修逼问，但为求真实，他还是去了趟百晓阁。
百晓阁号称知天下事，小小的煞血门自然难不倒他们。
这段时日赵宿诛杀魔尊的消息已传遍整个魔域，见赵宿亲自上门，百晓阁一众魔修吓得瑟瑟发抖。
本以为对方前来是要发难，百晓阁的魔修都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哪知道对方竟只问了一个问题，就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
万仞宗
数月过去，玉诀宗的人早已从此处撤离，万仞宗的魔修死的死、逃的逃，原本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宗，一时间竟成了座荒山，再无人问津。
山林空荡，飞鸟盘旋，通往魔宗的石阶上杂草丛生，又被掉落的枯叶和积雪覆盖。
赵宿一袭青衣，缓步走在石阶上，脑海不断回想起自己在百晓阁问的那个问题。
他问百晓阁阁主，煞血门的门主相貌为何？
却从对方口中得知，煞血门门主自幼生有残疾，无法长大，因此一直是幅小孩模样。但将他当成真小孩的魔修，全都死在了他手里。
对方杀人无数，绝非善类。
如此十恶不赦之人，死有余辜，姜允并没有杀错人。
反倒是他，当时坚定护在对方面前，却是在助纣为虐。
迷雾散去，真相揭露，他才发现错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其实当初他只要去查一下，很容易就能得到真相，可惜他对姜允的偏见太深，从未想过错的会是自己，只坚信眼前所看到的。
人人都说姜允是大魔头，嗜血残忍，杀人如麻，他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偏偏，自他去万仞宗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传说截然不同。
至少他没亲眼见对方做过一件坏事。
而他却亲手杀死了姜允。
赵宿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万仞宗内。
他去了春花秋月阁，去了云檀殿，去了观星阁，然后在观星台上站了很久。
那日姜允跟他说的话言犹在耳，短短数月过去，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在离开万仞宗前，他还去了趟后山，远远见石桌旁坐着个人，愣了下，还以为是姜允。
等走近了，才发现坐在那的是药魔。
“赵大侠手刃魔头，又与灵界里应外合剿灭魔宗，威名远扬，受世人敬仰，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了，是故地重游，还是来杀老朽的？”药魔回过头，目光冰冷看着赵宿。
赵宿看着眼前出现的新石桌，道：“我也没想到你还会来这。”
“当时我遭人追杀，幸得尊上收留，让我能在此潜心修炼，对我来说，万仞宗便是第二个家，家虽然毁了，旧址仍在，我不回这儿能去哪？”
赵宿没想过杀他，来后山也只是随意看看，既然这儿有人了，他道了声“告辞”，当下便准备离开。
才转身迈了一步，忽听身后药魔道：“我听说你一直在找人？”
赵宿蓦然回过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算不得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凑巧。比如你在找人，尊上陨之前的几日，也曾跟我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赵宿瞳孔微缩，他一直逃避的觉得不可能的某个猜测又一次在脑海浮现。
他艰难开口道：“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他是尊上，我又岂敢多问？我只知道，在你掉下断魂谷后，尊上也危在旦夕，他来找我，问我可还有救，我告诉他清除毒性需要很长时间，他却告诉我，只需保住性命即可，道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且非去不可。”
赵宿呼吸一滞，隐隐意识到姜允要去做的这件事是什么。
药魔接着道：“那之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堂主们都以为他在闭关养伤，只有我知道根本不是。”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了。我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跟我离开这，我可保他十年寿命，二是逆天改命，强行多留他一个月，这么做的后果是，他剩下的时间将无比痛苦，且一个半月之后，必死无疑。你猜他选了哪一种？”
赵宿没回答，只是手指悄然紧攥成拳。
药魔摇摇头，无法理解道：“他选了第二种，明明怕疼怕得要死，还偷偷流眼泪，却还是选了第二种。我猜，这大概和他要等的那个人有关吧？”
他说着站起身：“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吗？跟我来吧。”
赵宿努力想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是药魔的阴谋，不可能是真的，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药魔带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洞穴。
他跟随对方走进去，才发现里边竟别有洞天，灶台、厨具和锅碗等一应俱全。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我能干嘛？只是觉得你应该也吃过姜允做的饭，便带你来这看看罢了。”
赵宿蓦地想起他曾吃过的那些美食，难以置信道：“你说那些菜都是姜陨做的？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做饭？”
“我也不敢相信，可那日是他亲自带我过来的，说他快死了，想在死之前让他陪他吃顿饭，可惜这顿饭最终也没吃成。”
赵宿想起那日被他一剑划开的石桌，心中沉甸甸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姜允那日应该很希望能吃完那顿饭吧。
药魔瞥了眼赵宿，见他表情，心中总算舒坦许多。
“其实那日他本就快死了，即使你不杀他，他也会死的。但我却注意到，在你出现的刹那，他明显是欣喜的，不像赴死，倒像是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赵宿内心震动，脸上血色褪去，“你是想说，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是我？”
“我可没这么说，毕竟他消失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只是有件事情，我一直非常不解。”
“什么事？”
药魔深深看着赵宿：“尊上消失前，我曾为他诊治，得知他中了鹤吻颈、流光引，以及春不凝，可奇怪的是，等他再次出现时，体内鹤吻颈、流光引的毒仍在，春不凝却消失了。以他当时的灵力，根本无法给自己解毒，所以这毒又是如何消失的呢？你可知道？”
赵宿听着他的话，只觉大脑“轰”地一声，什么理智都消失了。
“春不凝？姜陨体内怎么会有春不凝？”
他喃喃着，身体一时竟无法站稳，只能倚靠石壁勉强站立。
与此同时，往事如潮水般涌过他脑海。
他想起洞房之夜时，自己曾被下了毒，当时他以为自己跟姜允圆了房，所以毒也解了。
可事实是，那晚他和姜允压根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么自己的毒又是怎么消失的？难道是姜允？他把自己体内的春不凝转移了出去？
他又想起在断魂谷下时，他跟姜琦曾有过那美好的一夜，如果那个人是姜允，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更可以解释，对方体内的春不凝为何会突然消失。
可是，姜琦怎么会是姜允呢？
赵宿跌落地上，满脸痛苦悔恨，体内真气更疯了似的乱窜。
所以是他？是他亲手杀死了心爱之人？
他还在到处找那人，却不知道对方其实就在眼前。
明明一切已有迹可循，他早该察觉到的，却都因为不敢信、不愿信，而选择了忽视。
对方说他是姜允的妹妹，他就真的信了，更天真地以为，作为兄妹，都惧怕老鼠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闭上眼，整个人被极致的痛苦掩埋。
禁不住想，那日他出现时，姜允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迎战的？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恨他、杀他，那被杀之时，他心中痛快吗？欢喜吗？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赵宿捂着脸，痛苦低喃，有泪水从指间淌出。
他形如癫狂般轻语，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姜陨，你心可真狠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你要如此惩罚我？”
药魔站在一旁，说这些本是为姜允鸣不平，可此时看着赵宿，竟也心生不忍，于是悄然退了出去，将此地留给赵宿一人。
这之后，赵宿没再回玉诀宗，而是在万仞宗长住了下来。
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泛舟嗜血海上杀鱼。
久而久之，他杀的鱼越来越多。每杀一条鱼都会剖开鱼腹仔细查验。
药魔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次三番想撵他走，偏又打不过赵宿，只能盯着数不清的鱼尸发愁。
直到这日，赵宿又泛舟去嗜血海上杀鱼，在杀到第三条时，他剖开鱼腹，竟在其中发现了枚储物戒。
那储物戒乃一品灵器，样式独特，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姜允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
他捧着储物戒发了很久呆，之后没再杀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悬崖之上，药魔正捧着酒壶喝酒，见嗜血海上只剩一艘孤舟，连忙大声问道：“喂，你去哪啊？”
声音回荡在山谷间，却并无人回应。
药魔不由纳闷，小声嘀咕：“什么情况？平时撵都撵不走，今日竟主动走了？”
另一边，高空之中，赵宿御风而行，身影瞬间已出现在百里之外。
他此行是要去找一个人，那人乃魔域鼎鼎有名的筑器师，是唯一有希望打开这枚储物戒的人。
极北之地，筑器阁
阁主林疑视若珍宝捧着手中储物戒，由衷叹道：“不愧是一品灵器，实在是妙啊，便是我师父在世，也未必能筑出如此绝妙之物。”
赵宿奔行数日，不是来这听他说这些废话的。
“你到底能不能解？”
“别急嘛，我只说筑此物难，却没说解除认主难，所以自然是可以解的。”林疑说完笑看着赵宿：“但我若帮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不违背本心，要求你尽管提。”
“长琉君的人情可不一般。”林疑毫不犹豫道：“行，这单生意筑器阁接了。”
“你需要多长时间？”
“慢则半个月，快则十日，你若有事要忙，可改日再来……”
赵宿没等他说完便毅然打断道：“没事，我不忙。从今天起，我会在这住下，若成功解除认主，还请你第一时间告知我。”
林疑没料到他这么心急，应了声“好”，暗道看来长琉君跟这储物戒的主人关系匪浅啊。
赵宿说到做到，自那日起，果真在筑器阁住了下来，每日除了修炼便是修炼，几乎闭门不出。
直到第十日，林疑成功解除认主，没等派人去通知赵宿，对方便早已察觉，先一步来到大殿。
林疑惊奇：“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赵宿已隔空取过储物戒，身影消失在原地。
清幽僻静的小院中，赵宿身影出现在此。
他垂眸看着手中储物戒，许久后，将灵力注入其中，一块广阔的新天地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储物戒内堆满了奇珍异宝，不乏世间罕见的上品灵器。
赵宿一一掠过它们，心中平静，并未因诸多宝物泛起半点波澜，直到他在一处角落，看到那根无比熟悉的木簪。
木簪乃他亲手刻制，费了不少心思，他自然一眼认出，这正是自己送给姜琦的那枚。
赵宿心神俱震，往事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可惜待他明白自己心意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他心如绞痛，用力紧握手中木簪，恍惚之间，似是借由这根木簪，紧紧握住了姜允的手。
第30章
四年后
青州, 烟霭村。
村落面朝大海，村民大多以打渔为生，数座房屋依次坐落, 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很是温馨热闹。
此时正值下午，阳光明媚, 暖意笼罩着大地。
村子最南面伫立着一间看起来新很多的木屋，瓦片作顶, 屋前以木材围成一间小院, 院中摆放着许多木架, 木架上晾晒着药材, 远远便能闻见浓浓的药味。
姜允着一身灰色长袍, 青丝以木簪盘于头顶，袖子挽至手肘, 正专心翻晒药材。
他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住过一段时候后，便请人一起建了这间屋子, 在此地长住了下来。
能在这里住这么久，姜允也挺惊讶的，毕竟穿书前，他最大的愿望便是环游世界，重获新生后, 虽然没法环游之前的世界, 换个世界环游也是不错的。
而他之所以放弃梦想，却是因为被人困住了, 那困住他的人正是……
“嘭——”就在这时，院门猛地被人推开。
因为用力过大, 两扇院门狠狠撞击在院墙上，而后又反弹回去。
本就摇摇欲坠，在这一番蹂躏下，院门更是伤痕累累，寿命眼看快到尽头了。
“姜慕时！”姜允转过身，怒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开院门动作要轻，这院门我都换八次了，你能饶了它，也饶了你爹吗？”
“对不起，对不起，爹，我下次一定注意！”
院门被推开的刹那，一个约莫四五岁，皮肤白皙的小男孩飞快跑进来，随口应着的同时，也迅速冲向姜允。
姜允无奈：“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哪次记住过？你能让爹省省心吗？”
“这个改日再说。”姜慕时转头看了眼，在见到院门口出现的两道身影时，连忙飞快蹿到姜允身后，揪着他衣角可怜兮兮地求救道：“爹爹，你先救救我吧！”
“你又闯什么祸了？”
姜允话落也看见了院门口的两个小女孩，连忙走过去，笑道：“婷婷，小薇，你们怎么来了？”
姜慕时不愿意过去，努力试图拉住爹爹，力气却还是比不过对方，被迫跟他走了过去。
两个小女孩见到他，立刻怒目以视，若非姜允在场，恐怕就要追过去了。
“姜叔叔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姜允笑着应了声，又听小薇脆声道：“姜叔叔，我们有话要问姜慕时。”
小孩的事应该交给小孩自己解决，姜允深谙这个道理，立刻将儿子从身后拉了出来。
姜慕时自然不肯，和姜允拉锯半晌，最后不情不愿站了出来。
“你们想问我什么？”
小薇手叉着腰，哼了声：“你还没告诉我们，明天玩游戏选谁扮你娘子呢？”
婷婷立刻附和：“就是，娘子只能有一个，你怎么能说‘谁当都一样’？这能一样吗？”
“你必须说清楚，我和婷婷，你更喜欢谁？更愿意让谁扮你的娘子？”
“……”
从他们这三言两语中，姜允也差不多听明白了，大概是几个小孩要玩游戏，需要有人扮新郎，有人扮新娘子，姜慕时觉得新娘子谁扮都可以，而小薇和婷婷则都想扮新娘子，才因此起了争执，非要追着姜慕时问个究竟。
这事不说清楚，儿子怕是很难脱身。
姜允揉揉儿子脑袋，见他一脸的纠结为难，既心疼又好笑。
谁让他儿子长得像赵宿，生了张俊美无双、人见人爱的脸，惹得十里八村的小女孩，隔三岔五就因为他起争执。
这种事姜允之前见多了，也见惯不怪，反正小孩子只是玩闹，再大的矛盾也转头就忘。
将这件事交给儿子自己去解决，姜允没再掺和，准备接着打理药材，却见院门外又远远走来两个人。
正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两个媒婆，张婶和王婶。
姜允刚心疼完儿子，这会又得心疼自己了。
反正他是怕了张婶跟王婶，想起她们就头疼，连忙躲进房间想避避风头。
谁知前脚刚进去，两人后脚就跟了进来。
姜允连连求饶：“两位婶婶，你们就饶了我吧。我一个人跟慕时过得挺好，真没有过续弦的打算。”
张婶巧舌如簧，根本不管姜允怎么说，自顾自道：“姜大夫，你话可别说那么早。你那是一个人过久了，才会有这种想法，等你娶了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道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多好了。来，你看看这个，婶画像都给你带来了，标志吧？我跟你说，她和你一样，另一半也死了，带着个女儿，你们要是在一起，那绝对有共同话题……”
见话都被张婶说了，王婶连忙打断道：“老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明明我先来的，怎么你在这说上了？”
张婶道：“嗨，你急什么？我说完你再说呗，姜大夫人就在这，又跑不了。”
姜允倒是想跑，可两人跟座大山似的站在他面前，将他去路牢牢堵住。
他逃跑无门，只能无奈苦笑。
接下来的时间，姜允被迫听张婶和王婶说了半个时辰，两人说得唾沫横飞，从女方家世说到他的条件，又给他大力洗脑大婚的好处。
姜允坐在桌旁，听得直打瞌睡，对她们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心想他要有这口才和耐力，当初念也能念到让赵宿杀他，哪还会这么麻烦。
正在这时，天边一声惊雷猛地乍响，紧接着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姜允见状可算找着借口了，连忙起身道：“两位婶婶，你们说这么久也累了，先坐下喝杯茶歇歇。天快要下雨了，我得赶紧把药材收回去，这些药材可都珍贵得很。”
张婶跟王婶愣神的时间，姜允已经趁机跑了出去。
虽是借口，但他也的确怕药材被雨淋湿了，迅速将其往房里搬去。
此时姜慕时也成功安抚好了两个小伙伴，三人重归于好，他满脸笑容帮爹爹搬药材，边道：“爹爹，张奶奶跟王奶奶是来给你说媒的吧？你真不考虑给我找个后娘吗？”
“什么后娘？”姜允没好气道：“你这么说，对得起当初因为生你难产而死的亲娘吗？”
姜慕时嘀咕道：“我又没见过她……”
说着话音又突然一转：“不过我都听爹爹的，我也觉得跟爹爹一起很好，所以你想找就找，不想找就不找，我都支持你。”
两人忙着往里搬药材，张婶和王婶见状也跟着帮忙。
张婶边搬边纳闷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天的，转眼就满天乌云了。”
王婶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阻止不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村民突然急匆匆跑来，见了张婶便急道：“哎呀，张婶，你怎么在这？让我好找。刚才刮大风，海里起了大浪，好几家渔船都失控了，村长的也在其中，你赶紧跟我去看看吧！”
“啪嗒”一声，张婶手上的簸箕猛然落地。
她腿一软，脸上血色全无，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踉跄跟着那人离开。
王婶见状也忙跟着去了，今日天气好，她家渔船也出海去了的。
渔村靠海吃海，但就是这点不好，一旦碰上恶劣天气，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所以一般来说，渔民出海都很讲究，得看好天气、时辰。
姜允来烟霭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深知海上情况可能不妙，叮嘱姜慕时待在家别乱跑，自己也迅速跟了过去。
等到了海边，姜允才知道这哪是情况不妙，简直是太不妙了。
只见原本平静无比的海面此刻已然波涛汹涌，巨浪被裹挟着自远处奔腾而来，击打海岸发出猛烈声响。
在翻腾的巨浪旋涡中心，有几艘小小的渔船上下起伏，正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与翻滚不休的汪洋比起来，那几艘渔船实在太渺小，轻易就会被彻底吞没。
海岸边聚集了很多人，他们满脸担忧看着上下起伏的渔船，有的吓得跪倒在地，有的被身旁人搀扶才勉强站稳。
姜允也看见了张婶，她双手各搂着一个孩子，脸色惨白如纸，正望眼欲穿盯着无边海面，似在祈祷海浪可以停下来，渔船能够平安归来。
然而姜允却知道，海浪根本不可能停下来。
因为这并非天灾，而是藏在海底下的妖兽在作乱。
妖兽不除，渔船上的人必死无疑。
情况危急，姜允已经没时间多想，等反应过来，人已御剑而行，抵达了那几艘渔船上方。
随着海浪上下起伏的渔船上，渔民们紧紧抓着船沿，衣裳都被水浸湿。
自海浪袭来，他们已经坚持了太久，人人脸上都是疲惫和恐惧。
渔船上的水越灌越多，他们都知道，此刻除非仙人降世，不然他们都必死无疑。
“可惜。”于壑背抵着船身，低头苦笑：“仙人又怎会出现在这。”
正在这时，他忽听船上有人一脸喜色道：“仙、仙人！”
欢呼声接连响起。
“真的是仙人！”
“仙人是来救我们的吗？”
于壑抬起头，见他们上方果真有人御剑而立，衣袂翩飞，气势凛然，俨然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样。
他连忙跪地，恭敬道：“仙人，我是烟霭村的村长，这些是村民们，我们出海打渔偶遇大浪，还请仙人救命！”
说话间，那仙人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于壑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哪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三年前迁居村子的神医姜允。
“姜大夫？怎么是你？”他满脸震惊道：“我果然没猜错，你的确不是普通人。”
“没时间多说了。”姜允瞥了眼水下，道：“村长，我先送你们上岸，不过此事，还请你们帮我保密。”
见村长等人点头答应，姜允立刻抬手结印，以灵力筑成一个极大的结界，将村民们连同渔船包裹其中，而后凌空送至远处海岸。
待送走村民和渔船，那藏在海底下的妖兽也按捺不住了，自海中一跃而起，尾巴狠狠拍向姜允。
姜允侧身避开，一剑斩向妖兽。
也借这个机会看清了妖兽的真容。眼前的妖兽形如电鳗，头部扁平，身体细长，体表光滑无比。
只是比起普通电鳗，它显然更大更沉，释放出的电流也更可怖。
还好姜允在认出电鳗的那刻便提高了警惕，见其欲发起攻击，立刻筑起一道结界，才成功避开一击。
交手数招过后，姜允也得知眼前应该是头高阶妖兽。
寻常修士或许不是其对手，但在姜允眼里，它还不够看的。
毕竟当日坠落嗜血海时，系统不仅修复了他的身体，也修复了原主一身修为。
“你就这点能耐？”姜允看着妖兽，一脸平静道。
妖兽闻言被彻底激怒，身上闪起道道电光。这些电光汇聚在一起，竟将乌云蔽日下的海面照得犹如白昼。
而后电光夹着可怕的炸裂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姜允。
这一击可怕至极，海岸上，村民们一颗心高高提起，都牵挂着那突然出现的仙人的安危。
与此同时，姜允亦持剑反击。
强大的灵力与电光撞击在一起，余波扩散开来，令海水轰然炸响。
紧接着，便是重物猛然坠落海底的声音。
村民们提心吊胆看着，见海浪落下，仙人身影依旧凌空而立，那妖兽却不见踪迹，便知道此战是仙人胜了。
海岸边，村民爆发激烈的欢呼。
姜允收起本命灵剑，却在那片欢呼声中，听见了姜慕时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见这臭小子正边蹦边鼓掌，嘴里还大声喊着“加油”什么的。
走之前，他明明交代对方在家待着哪都别去，这家伙还是偷跑了出来。
姜允头隐隐作疼，心道等回去了再跟他算账。
为防被人察觉，他径直往反方向飞去，等到了无人之地，才又绕路折返回去。
他回到海岸边时，那里已空无一人，姜允并未久留，身影一闪便要往家里赶。
哪知就在这时，他脑海突然凭空响起一道声音。
“宿主，您好。”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声音。
姜允顿时有点怀疑人生：“我本来挺好的，但见到你，就瞬间不好了。”
系统沉默了会：“宿主您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你能有我伤心？”姜允整个人都不好了，“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你当初跟我再见时，可没说过自己还会上线！”
系统显然也很心虚：“宿主您放心，我这次上线跟之前不同，事关灵界存亡，我也是不得已才来找您。这件事您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决定权在您。”
知道不是什么强制性任务，姜允才放下心来，不动声色道：“先说来听听。”
系统侃侃而谈：“此事，要从千年前，统领魔域无人能敌的魔神古焱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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