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抵达烟霭村时正是傍晚, 日落西山，绚丽的晚霞映得云层美不胜收。
霞光之下，村子一片静谧安宁, 不远处海浪阵阵，村民们正乘着渔船往回赶，有说有笑, 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显然此次出海收获颇丰。
姜允站在船头往下看, 见到这幕心中一暖, 正欲收起飞行法器前往烟霭村, 余光忽然瞥见村里几道陌生的身影。
那几人换了和村民相同的衣服, 可粗陋的衣裳却遮不住其身上的非凡气质。
姜允一眼认出这几个都是修仙之人, 扮成这样守在村里显然是在等什么。
“爹爹，你在看什么？”慕时疑惑道：“已经到了, 我们还不下去吗？”
他已经开始期待和小伙伴的再见了。
姜允心情复杂，摇头道：“我们不回烟霭村了。”
慕时脸上难掩失望，问道：“为什么啊？”
陆思远则意识到什么, 意有所指道：“村里也不安全？”
姜允“嗯”了声，示意陆思远自己看。
陆思远垂眸观察了会，也发觉异样，满脸不悦道：“这些人怎么阴魂不散的，都说了你不是魔神, 他们听不懂人话吗。”
话虽如此, 但有这些人守在村里，他们也只能改道去别的地方。
陆思远挠着脑袋, 头疼道：“在找你的恐怕不止这些人，灵域到处都不安全, 我们还能去什么地方？”
姜允思索半晌，道：“还有个地方，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什么地方？”
姜允转过头，目光眺望远处，接着吐出几个字道：“魔域，刹天宗。”
自几年前刹天宗被剿灭后，那里便成了废弃之地，无人再靠近。
既然灵域容不下他们，去魔域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能暂时找个容身之处。
说来也可笑，当初姜陨遭到误会被逼逃往魔域，没想到数年过去，自己竟也步了他的后尘。
对自小生活在灵域的陆思远来说，魔域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他眼神有片刻的犹豫，很快又坚定起来：“当然不怕，不就是去魔域吗，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依我看，现在的灵域跟魔域也没什么差别。”
至于慕时，当然是爹爹去哪他便去哪，不能回烟霭村了虽然很遗憾，但什么也没有爹爹重要。
做好决定后，姜允施法令飞行法器调转方向，一路直奔幽冥之河。
灵域和魔域以幽冥之河为界，这边是灵域，那边是魔域，当初他也正是通过幽冥之河从魔域来到灵域的。
去往幽冥之河的路上，姜允早料到这里也有修士守着，显然是防止他们渡过幽冥之河去往魔域。
只是真正到了那，才发现守着的人远比想象的多。
姜允站在船头垂眸看着，没贸然出手。
他固然可以轻易解决这些修士，但被他们知晓自己去了魔域，事情也会很麻烦。
没准会招来大批修士前往魔域围剿他们，真到那时，刹天宗反而成了危险之地。
这与姜允的初衷相悖，毕竟他此时去刹天宗，为的是寻一处清净之地。
当然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他们只需在别处弄出点动静，将人引走，便可悄无声息进入幽冥之河。
姜允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将这些修士引走。
还没琢磨出所以然，身旁忽然响起道熟悉的声音，含笑道：“我可以帮你。”
姜允循声转过头，见来人肤白如脂、容貌艳丽，着一袭洁白衫裙，上边绣着精致的鸾鸟图案，赫然正是妖域圣女容鸾。
姜允神情一喜，意外道：“你怎么在这儿？”
容鸾又笑着跟慕时打了声招呼，才道：“我来这儿有几日了，听说你们在平山派的事后，便在找你们，只是四处都没寻到你们的踪迹，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在这儿遇见了，你们这是打算去魔域？”
姜允“嗯”了声，无奈道：“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在灵域已无容身之处，还不如前去魔域。”
“那你先前所说，带我游遍灵域的话，是不是也没法兑现了？”
“抱歉，眼下怕是没办法了。”
容鸾闻言无所谓道：“没事，我早有预料，游不成灵域，去游一下魔域也不错。赵宿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姜允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绪：“他还有事，没法跟我们一起走。”
容鸾敏锐察觉到什么，没再继续多问。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引开他们。”
她话落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姜允站在上空，神识一路蔓延至地面，将下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虽不知道容鸾打算怎么引开这群人，但以她的修为，姜允也丝毫不担心。
反倒是身旁的陆思远，反常得让姜允很是纳闷。
“醒醒。”姜允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提醒道：“该回神了。”
陆思远后知后觉有了点反应，却还是副魂被人勾走的模样，定定看着姜允，表情虽呆滞，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
姜允不解道：“你怎么回事？自容鸾出现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陆思远抓住姜允手腕，激动道：“他叫容鸾？”
“嗯？怎么了？”
“没什么。”陆思远暗自欢喜，喃喃道：“只是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名字。”
姜允无语，至此算是终于明白了，陆思远不是魂丢了，而是在容鸾出现的瞬间，魂就被其给勾走了。
另一边，容鸾御风飞行至远处，口中发出穿透性极强的啼叫。
啼叫如音浪向四周疾速扩散，置身这片区域的鸟兽像见到什么可怕的存在，不敢违抗，纷纷调转方向朝着目的地而来。
幽冥之河，驻足此地的修士原本正闲适聊着天，忽然察觉地面投下一片可怕的阴影。
众人抬起头，才发现天空聚满了鸟兽，乌压压地一片，看起来极为可怖。
“这也太、太多了吧！”有修士脸色煞白，一脸惊恐道。
更多的修士察觉到异样，已然招呼其他人先向一旁撤离，避免跟这些鸟兽正面冲突。
修士们心神都被鸟兽吸引，纷纷拿出灵器准备迎敌，丝毫没发现幽冥之河的一角，姜允等人正乘船自河上飞速向前驶去。
幽冥之河上，任何灵器都无法通行，想要过去唯有乘船。
在灵力的驱使下，小船前进速度极快。
不知何时，周遭天色已暗了下来，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流也变得漆黑浑浊，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像是无数尸体正在腐烂一般。
慕时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小脸煞白，早已躲进姜允怀里，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
陆思远在周遭场景出现变化后，神情也变得警惕起来。
唯独姜允跟容鸾神情平静，一脸见惯不怪的模样。
魔域的幽冥之河里，藏着许多枯骨化成的灵兽，它们被迫囚于此地，渴望鲜血和鲜肉，在嗅到鲜美的味道后，会倾巢而出直奔过去，将船上之人掀翻之后啃噬干净。
小船前行没多久，便遇到了第一波攻击。
无数枯骨形成的手掌悄然出现，猛地抓住船舷，欲要攀着船身一路爬上去。
慕时本就害怕，见状往姜允怀里埋得更深了。
姜允拍拍他后背安抚，掌心聚拢灵力猛然下压，那些正在攀爬的枯骨顷刻被化为灰烬。
容鸾看着这一切，道：“早就听闻幽冥之河的威名，如今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寻常修士怕是没渡过这条河，便先被拉进河里了。”
幽冥之河难渡，借此也正好将灵域和魔域划开界限。
姜允想起什么，道：“跟魔域比起来，幽冥之河可要和善得多。”
若是连幽冥之河都渡不过去，即使去往魔域也只有死路一条。
二人说着话，小船一路前行，唯独陆思远格外沉默，一直没说话，眼神也有意避开容鸾，不敢落在她身上。
容鸾念及他是姜允的朋友，好几次欲跟他说话，见对方这样避而不谈的模样，又作罢了。
当然陆思远是不知道这点的，倘若知道容鸾因此误会了什么，怕是肠子都要悔青。
幽冥之河中，小船晃晃悠悠一路向前，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抵达了彼岸。
四人飞身落于岸上，正巧撞见两个宗门在此厮杀。
也不知道双方有什么仇怨，厮杀得尤其激烈，地上躺着数具尸体，还横列着些断胳膊断腿，连地面土壤都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看得人一阵恶心作呕。
这样的场景在灵域显然很少见，大家自诩名门正派，背地再不堪，表面也要维持风度，不会如此不顾身份地厮杀。
因此陆思远看着眼前这幕，紧拧着眉，心里一阵不适。
至于慕时，早在对方看见这一幕前，姜允便用手遮住了他双眼。
这种少儿不宜的场面，小孩子还是少看为好。
另一边，正在激烈厮杀的数名魔修也发现了四人，危险的视线立刻投了过来。
“从灵域来的？”有人开口问。
姜允几人没说话，在数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神色从容，没有半点慌乱和不安。
问话之人见状满脸愤怒：“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
“跟他们废什么话？既是从幽冥之河来的，肯定来自灵域。看他们的穿着，身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杀人夺宝在魔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此人话音落下，立刻有人满是恶意向他们靠近，意图杀了他们夺取宝物。
姜允无意在此多生事端，盯着欲要上前的几人，身上强大可怕的威压立刻散发出来。
那几人修为不过金丹期，在化神期大能的强大威压下，额头立刻沁出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压根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他们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倘若对方想杀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
恐惧如附骨之疽缠绕在心头，他们惶恐畏惧不安，极致的绝望下，竟连张嘴求饶都没办法做到。
可怕，太可怕了。
难道他们今日注定难逃一死？
这念头在脑海反复重现时，他们忽然感觉浑身一松，那可怕的威压竟莫名消失了。
怎么回事？
几人疑惑抬起头，才发现之前突然出现的几人，竟又突然消失了。
濒临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几人瘫坐在地上，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连与身旁门派的恩怨都被暂时抛之脑后。
另一边，姜允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自幽冥之河离开后，便放出飞行法器一路直奔刹天宗。
毕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还跟赵宿有过很多故事，去刹天宗的路上，姜允心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怀念。
他本以为刹天宗应该没人，哪知到了那正欲下去，突然发现有身影自殿内走出来。
那人一身华美宫装，眉心描着花钿，妆容精致，唇色艳丽，赫然正是他的老熟人竺絮。
姜允见状立刻提高警惕，怕魔神也藏身于此，心道难怪在灵域没找到竺絮，原来是躲这儿来了。
“你认识她？”容鸾盯着竺絮，开口问道。
姜允“嗯”了声，简洁明了介绍道：“一个老仇人。”
容鸾“哦”了声表示了解：“要动手吗？”
“先别急。”
姜允示意容鸾稍安勿躁，神识接着悄无声息向下蔓延，在不惊动竺絮的情况下，迅速覆盖整个刹天宗。
确定魔神的的确确不在刹天宗后，姜允微敛瞳眸，眼眸渐渐裹上浓重的杀气。
“我正愁找不着她，既然她主动送上门来，就怪不得我了。”
姜允话落看了眼竺絮，把慕时交给陆思远，立刻动手发起攻击。
竺絮是魔神的人，他正烦不知道魔神的身份，眼下显然是个大好的机会，若能抓住竺絮，便有机会从其口中问出魔神的身份和下落，这样他们没准能扭转局势、掌握先机。
殿外，竺絮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正抬头观赏眼前盛放的桃花，丝毫没察觉危机正在逼近。
而等她察觉时，姜允的剑尖距她也仅有一步之遥。
意识到危机来临，竺絮脸色大变，生死关头拼命飞身后退，虽然没能避开姜允刺来的一剑，却令剑尖挪了位置，没有伤及要害。
她低头看了眼没入身体的灵剑，而后抬起头，咬牙切齿道：“姜、允！”
“好久不见。”姜允拔出灵剑，掌心聚起强大的灵力，狠狠拍向竺絮。
经过这么多事，他早已不会心慈手软，此番动手是抱着必须擒住竺絮的念头的。
竺絮错失先机，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根本没法逃脱这一击，何况她身后还有容鸾在虎视眈眈，即便自己躲过姜允，也逃不过对方的攻击。
意识到这点，竺絮满心绝望，正欲不顾一切跟姜允拼命，忽然有道身影出现在面前，在关键时刻拉着她避开了姜允的攻击。
姜允盯着来人，冷声道：“单灵萱。”
单灵萱将竺絮护在身后，看了眼姜允跟容鸾，脸色难看道：“没想到你们竟能找到这儿来。”
姜允没解释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本来并非找她们。
“魔神是谁？他现在在哪？”他杀气沉沉道：“你们若如实告知，我今日可以暂且饶你们一命。”
竺絮嗤笑一声：“可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出卖主人？姜允，你这个叛徒，你迟早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的！”
“冥顽不灵。”
姜允话落没再多说什么，知道想让她们开口只能来硬的。
容鸾接收到姜允的示意，亦在同时发起攻击。
二人一前一后将竺絮跟单灵萱包围在中间，之前在秘境时，竺絮因为过度燃烧魂灯本就身受重伤、境界跌落，因此姜允二人轻而易举便占据了上风。
眼看便要擒住竺絮二人，哪知关键时刻，单灵萱竟突然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强大灵力。
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她猛然挣脱了姜允以灵力制成的囚笼，带着单灵萱突围出去。
一旁姜允盯着单灵萱，感知到其身上熟悉的味道，了然道：“是魂灯。”
之前在秘境，竺絮正是靠着燃烧魂灯，才将他跟赵宿逼得那么惨。
当然竺絮也没好到哪去，即使侥幸活着，也只剩了半条命，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么迟钝，剑刺到身前才反应过来。
另一边，单灵萱燃烧魂灯带竺絮突破囚笼后，立刻将其一把推了出去：“快走！”
竺絮犹豫不决：“那你呢？”
“魂灯在我手上，我自有办法。”
闻言竺絮没再多想，立刻御风逃向远处。
姜允跟容鸾见状立刻要去追，单灵萱身影一闪，当即拦在了二人身前：“想追尊上，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
先前她或许还没把握，但此时燃了魂灯，她却自信满满，觉得姜允跟容鸾联手也未必是自己对手。
姜允好笑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当然魂灯的力量也的确不容小觑，他很快打消了去追容鸾的念头，反正抓住单灵萱也是一样的。
单灵萱修为不如竺絮，燃烧魂灯后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哪怕她拼尽全力，仍然不是姜允跟容鸾的对手，很快被灵力织成的牢笼牢牢困住无法脱身。
与此同时，一柄散发着强大灵力的灵剑亦凭空出现，刀刃反射着寒光，剑尖直指她眉心。
只需向前一寸，便能当场要了她性命。
“我先前说的话仍有效，只要你告诉我们关于魔神的事，我可以暂且饶你不死。”
姜允背脊挺拔站在牢笼前，操纵着灵剑，一字一句开口说道。
第82章
灵力织成的牢笼内, 因为过度燃烧元神，单灵萱脸上遍布灰色裂纹，加上那双猩红的眼睛, 看着很是瘆人。
她半跪在地上，满嘴鲜血，已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
听见姜允的话, 单灵萱放声大笑，双眼死死盯着他, 状似疯魔道：“你做梦！我绝不能出卖主人！你们这些蝼蚁, 竟也妄图跟主人作对, 迟早、迟早有天, 主人会杀了你们, 重现魔域曾经的辉煌，到那时, 谁都不是主人的对手，你们、还有灵域的所有人，都得死！”
姜允默然半晌, 忽然嗤笑道：“是吗？魔神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为何时至今日，还要像下水道的老鼠般躲躲藏藏，甚至将恶行嫁祸到我身上？若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一定有什么限制着他吧？至少让他没办法自由行动。”
若非如此, 对方怕是早就大开杀戒了。
单灵萱微蹙眉, 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姜允话落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见状也意识到自己是猜对了。
“你懂什么？”单灵萱神情桀骜, 对魔神的崇敬已深入心底，狂热道：“没有什么能真正束缚主人, 眼下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很快主人便能彻底摆脱束缚，将你们这些蝼蚁统统碾碎。”
姜允没心情跟她废话，灵剑再度向前，划破了单灵萱眉心的皮肤。
鲜血顺着划破的口子流出来，令她面目更加狰狞。
“我再问一遍。”姜允咬着后槽牙，杀气沉沉道：“魔神究竟是谁？”
单灵萱舔了下流到嘴边的血液，表情更疯狂了。
“可怜啊。”死到临头，她毫无惧意，反而笑了起来，看着姜允的眼神满是怜悯，“可怜都这么久了，你们还猜不到主人是谁，明明……他一直在你们身边啊。”
在我们身边？这是什么意思？
姜允垂眸，手指微攥成拳，心中满是惊疑不安。
单灵萱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魔神究竟是谁？难道自己真猜对了，魔神真的是自己认识的人？
容鸾看了眼姜允，知道他满心不安，看单灵萱的眼神满是不耐烦：“故弄玄虚，你赶紧说清楚，魔神到底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死也不会。”
单灵萱狠声说完，竟是直接选择了自爆，意图凭这最后一击跟姜允等人同归于尽。
可惜她想的太简单了，对姜允而言，她自爆的这一击并不足以同归于尽，甚至没法穿透自己面前竖起的防御屏障。
只是经此一事，单灵萱是死得透透的了，更不可能从她口中问出魔神的下落。
姜允一阵心烦，知道这会再去拦竺絮也来不及了。
正疑惑陆思远跟慕时去了哪，两人身影突然出现在旁边。
“你们去哪儿了？”姜允问。
陆思远道：“我见那人逃走，便一路跟了过去，想替你们抓住他。走之前叮嘱慕时留在原地，没想到他也跟了过来。也幸亏慕时跟过来，不然我险些中了那人的圈套。”
他其实追上竺絮的，过程也很顺利，只是在将其带回的途中，竺絮装作出事的样子，演技精湛，陆思远没察觉破绽，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若非慕时及时赶到，陆思远都险些遭了竺絮的毒手。
“说到这儿，我还没跟慕时道谢。”陆思远转向慕时，认真道：“慕时，谢谢你。真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居然已经突破了金丹期，这份天赋实在非同一般。”
要知道慕时现在才四岁，四岁结丹，这简直是修炼奇才。
慕时小脸微红，认真回道：“没事的，不用谢。”
陆思远又问：“姜大哥，你、你们没事吧？”
他视线落在姜允身上，说到“你们”的时候磕绊了下，眼角余光不自觉往容鸾身上挪，却紧张得硬是不敢移过去。
容鸾见他拿余光看自己，却是误会了，联想到之前的事，终于忍不住道：“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陆思远一脸懵，慌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
“那你为何斜着眼睛看我？先前在船上，我接你的话，你也不吭声。”
陆思远没料到容鸾会这么想，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解释。
如实说他对对方一见钟情，因为紧张心慌才不敢多看吗？可他们才认识一会，真这么说了，万一容鸾觉得他太过轻浮怎么办？
姜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开口打破沉默：“你就没想过，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吗？”
容鸾疑惑：“什么可能？”
见姜允可能说出真相，陆思远慌了下，连忙抢先解释道：“那个，我、我有病，对，就是有病，一遇到陌生人就这样，会紧张、心慌、不知所措，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别误会。”
姜允一脸好笑的表情，没料到陆思远为掩饰真相，连自己有病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他跟陆思远认识这么久了，怎么没听说过对方还有这种病。
容鸾闻言却信以为真：“这种病很少见啊，你之前是不是被陌生人欺负过，所以产生了心理阴影？”
陆思远哪敢说“不”，自然配合地连连点头。
容鸾立刻同情看着他，安抚道：“没事的，你别怕，我人很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陆思远当即附和：“嗯，我也觉得你人很好。”
两人说着又聊了好一会，竟是借这个机会，另辟蹊径认识并初步了解了对方。
可惜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姜允见二人聊得投机，不得不出言打断，一起商讨接下来去哪的事。
他们杀了单灵萱，又让竺絮逃走了，这地方显然没法再待下去，否则等魔神杀过来，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离开刹天宗，偌大的魔域他们又能去哪？
姜允揉了揉眉心，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如此地步。
容鸾提议道：“不如你们跟我去妖域吧？妖域是我的地盘，料魔神也不敢太嚣张。”
“你没跟魔神交过手，千万不要低估了他。”姜允语气郑重道：“我跟赵宿联手也敌不过魔神，你若遇见他，别犹豫，一定第一时间逃跑。”
容鸾应了声“好”，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去妖域路途遥远，且极可能将魔神引进妖域，姜允思索片刻，拒绝了这个提议。
四人没在刹天宗过多停留，很快借飞行法器去往别处，准备随心所欲，寻一处眼缘不错的地方暂时歇脚。
他们一路向西飞行，越过底下数座城镇，最终选了较为繁华的牡丹城。
牡丹城原本受合欢宗管辖，后来合欢宗被赵宿剿灭，这里也恢复了自由。
因其位于几个门派边缘地界，在默契的互不干涉的条例下，牡丹城聚集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魔修，令此地也愈发繁华热闹。
街道上，姜允跟陆思远简单易了容，带着容鸾跟慕时边走边逛，准备在城中租一间宅院。
所谓大隐隐于市，牡丹城如此热闹，他们在此暂住一段时间也应该很安全。
城中宅院众多，想找一间合适的住所并不难，在掌柜的介绍下，几人很快寻得满意的宅院，直接交付了两年的租金。
虽然眼下无法确定能在这儿待多久，但租金先付着，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也能多个容身之所。
选定住处后，四人在此暂时安定下来。
容鸾是个闲不住的，来灵域前，就一直惦记着吃喝玩乐，眼下虽身处魔域，她也没忘记自己的心愿，抱着灵域也是逛魔域也是逛的想法，经常拉陆思远和慕时一块出去。
对姜允来说，魔神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争取在与之对抗时能多那么一分胜算。
因此在容鸾带慕时出去玩的时候，他并未出言制止，将自己全部的时间都用于修炼。
他能感觉到，在姜陨释然消失和跟赵宿双修后，自己的境界得到了很大提升，若说之前离化神后期仅一步之遥，那现在就只剩0.1步。
他得抓紧时间，尽快将这0.1步顺利走完。
说来轻巧，真做起来，这个过程也并不容易。
转瞬间，三个月时间过去了。
在这三个月里，容鸾、陆思远带着慕时逛遍了魔域。
容鸾修为高深，陆思远跟慕时也不弱，三人同行根本不惧怕有什么危险，即使有人想不通过来找事，最终倒霉的也是他们。
日子过得闲适舒坦，三人丝毫没有身在魔域的危急和不安。
这日容鸾三人自别处玩耍归来，刚从飞行法器回到院中，便察觉整个宅院都被浓郁可怕的灵气包裹，不仅如此，周遭还有更多的灵气自四面八方被吸引而来，使得他们这儿俨然成了灵力旋涡的中心。
容鸾见状顿觉不妙，连忙施法布下结界，令宅院内的庞大灵气隐于无形，免得引起更多人注意。
陆思远则盯着姜允所在的房间，惊喜道：“姜大哥快突破化神后期了？”
容鸾道：“应该是。”
且不仅如此，现在还正是姜允突破境界的关键时刻，万不可出任何的差错。
“思远，你跟我一起为姜允护法。”思及此，容鸾立刻道。
陆思远应了声“好”，正欲飞身越上屋顶，忽听慕时开口问道：“那我呢？我能帮爹爹做什么？”
他一张小脸满是紧张，显然很担心爹爹，也希望自己能为爹爹做点什么。
陆思远看穿他的心思，笑道：“你也跟我们一起，为你爹爹护法吧。”
慕时脆生生应了声“好”，跟着陆思远一块飞上屋顶，目光警惕盯着周遭各处，唯恐有什么意外发生。
陆思远跟慕时守在屋顶，容鸾则守在姜允屋外，他若有什么突发情况，自己也方便及时出手相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聚拢在宅院的浓郁灵气像被尽数吸收了一样，渐渐变得稀薄。
正在容鸾三人专心护法之时，自姜允屋内忽然涌现出强大可怕的力量，带着令人不自觉颤栗臣服的威压，猛然蔓延开来。
饶是容鸾也难以抵抗，心中顷刻被恐惧笼罩。
与此同时她也惊喜意识到，姜允这是成功突破化神后期了。
第83章
境界突破是好事,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雷劫。
化神后期的雷劫威力可想而知，因此成功突破后，姜允身影第一时间消失在屋内, 化为残影直奔远处而去。
他行动的速度极快，容鸾等人还没捕捉到他身影，对方便已悄然消失。
姜允直奔无人的荒山而去, 在他头顶，晴朗的天空已被深灰色阴沉可怖的云层遮盖。
黑云又浓又密, 不停地翻滚涌动, 像有只满是獠牙的野兽即将挣脱出来。
进入荒山深处, 姜允环顾四周, 渐渐停下了脚步。
头顶的黑云一路跟着他, 到此时已然按捺不住，一声轰鸣骤然乍响。
姜允神情严肃, 不敢有半点轻敌。
这可是雷劫，稍有不慎极可能落个当场身陨的下场。
当然那针对的往往是走了捷径的修者，像姜允这样凭自身突破境界的, 还是很受天道庇护的，雷劫也更像是走个流程。
饶是如此，雷劫带来的动静还是很大的，以姜允为中心，方圆几里都被漆黑浓厚的云层覆盖。
黑云向下压得很低, 因为天道的缘故, 携着极其可怕的强大威压，令人只是站在下边, 就浑身颤栗，像被什么恐怖的存在锁定, 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大半个魔域的修士，他们震惊抬头望着远处，出于惊讶、好奇，纷纷向着那处赶去，想看看渡劫的修士究竟是谁，竟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可惜等他们赶到时，雷劫已经开始了。
雷劫中心，姜允整个人都被可怕的雷电缠绕，根本看不清什么模样。
目睹这幕的魔修满脸惊惧，面面相觑道：“这也太可怕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毁灭性的雷劫。”
“这雷电要劈在我身上，还不得当场身陨！”
“也不知道渡劫的是谁……”
“……”
魔修们议论纷纷，却直到雷劫结束，也没能看清渡劫之人的身影，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等他们反应过来，不仅雷劫消失，连身处雷劫中央的修士也一并消失了，只余周遭一片狼藉和数座被劈裂的山头，证明不久前发生的事都是真实的。
围观的修士中，慕时三人见姜允成功渡过雷劫消失，也跟着悄然离去，急着看姜允当下的情况。
三人回到宅院时，姜允已经先回来了。
他重新换了套衣服，除此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不仅如此，容鸾明显感觉到，哪怕收敛过，对方身上隐隐散发的气势也更慑人了。
慕时哪见过那么大的阵仗，早被比自己还粗的雷电吓坏了，此时见到爹爹，第一时间便冲对方飞扑过去：“爹爹，你没事吧？痛不痛啊？”
姜允知道吓着慕时了，揉揉小孩脑袋，安抚道：“没事的，爹爹不痛，也没受伤，你别担心啊。”
慕时低低“嗯”了声，眼圈微微泛红，双手紧抱住姜允，脑袋贴在他身上，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
姜允心软成一片，连忙将人抱起来。
容鸾笑道：“恭喜啊，感觉怎么样？”
姜允思索了好一会，道：“很难形容，但渡过雷劫，感觉与之前已截然不同。”
硬要说的话，现在与之前应该是有了质的变化。
容鸾满脸期待：“你之前忙着修炼，眼下顺利渡劫，是不是能做顿饭一块庆祝下了？”
先前托慕时的福，她也吃到过姜允做的饭，只是对方忙着修炼，这种机会并不多。
容鸾从未想到，普普通通的食物能被做出那么可口的味道，她吃一次味蕾就被虏获，天天盼着姜允能早日突破，自己能再有机会一饱口福。
即使这段时间走遍大半个魔域，吃遍了美食，她也毫不犹豫觉得，姜允做的饭是她吃过最馋人、美味的。
姜允将她满脸的期待尽收眼底，目光转向慕时，问道：“慕时想吃什么？”
慕时心疼爹爹，装作没看到容鸾的眼神暗示，摇头道：“我不饿，爹爹好好休息。”
姜允心里暖洋洋的，笑道：“没事，爹爹不累。爹爹给你炸你最爱吃的小鱼干怎么样？”
慕时闻言一脸纠结，既想让爹爹休息，又抵抗不了小鱼干的诱惑。
“爹爹，你真的不累吗？”
“当然是真的，爹爹这么厉害，不会累的，你陪爹爹一块去买菜好吗？”
慕时犹豫几秒，点点头应了声“好。”
于是容鸾跟陆思远留在家，姜允牵着慕时一块去附近买菜。
来到此地这么久，他们还是第一次一块去菜场，两人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氛围很是温馨美好。
到了卖鱼的地方，姜允也没上前，而是将买鱼的任务交给慕时，让他去跟鱼贩沟通。
慕时性格活泼，上前跟鱼贩沟通几句，很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提着新鲜活泼的小鱼走了回来。
他小脸红扑扑的，表情还有些激动，笑着告诉姜允：“爹爹，老板夸我可爱，还给我便宜了呢。”
姜允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却佯装不知情，笑道：“是吗，慕时这么厉害呢。”
慕时嘿嘿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买完鱼，姜允接着买了些菜，毕竟他们三个人，只吃鱼是不够的。
买完菜，他没急着回去，而是带慕时在街上闲逛，又买了些吃的、玩的。
两人一路下来收获颇丰，却在返回宅院推门进去的瞬间，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姜允脸色微变，可怕的危机感令他心弦紧绷，本能将慕时护在身后。
下一秒，陆思远的声音从厅内传出来，声嘶力竭大喊道：“姜允，快带慕时跑！”
姜允意识到什么，立刻要把慕时推出去。
可惜在那之前，大门先被重重关上。
姜允神情一凛，手指紧攥成拳，警惕盯着大厅的方向。
“嘭！”陆思远的身影自厅内猛然飞出，重重砸落在院内石板上。
这一击非同小可，他偏头吐出口血来，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姜允看了他一眼，知道更多的危机在后面，根本不敢有片刻分神。
大厅内，一道身影自其中闲庭漫步走出来。
对方着一身白衣，头戴锥帽，开口说话时还带着点笑：“姜允，我等你很久了。”
是魔神古焱！
姜允心中慌乱不安，古焱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知道自己藏身于此的？
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几人联手也根本不是古焱的对手，是将溯回令交出去，还是跟对方拼死一搏？
倘若自己孤身一人，姜允可以选后者，但现在慕时还在他身边，他不能让对方有什么闪失，更不能拿慕时的性命开玩笑。
古焱像是知道姜允的想法，微微偏了下头，视线落在慕时身上。
“这是你儿子吧？长得可真可爱。”
姜允听他夸慕时，只觉瘆得慌。
他立刻将慕时按了回去，眼神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派了很多人找你们，不过你们藏得很好，所以发现你们是个意外，我也没料到这么巧。想必是天意如此，注定我要拿到溯回令、一统三域。”
姜允全神贯注戒备着，没说话。
古焱也没急着出手，像老朋友见面一般，信步朝姜允走近：“上次被你们侥幸逃了，这次你不会还抱有同样的想法吧？”
姜允摇头：“你比上次更强了，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很好，我喜欢聪明且识时务的人。看在这点的份上，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交出溯回令、臣服于我，我可以饶你们一命，如何？”
姜允没急着作答，而是提起另一件事：“你是不是已经融合菩提宝鼎、须弥镜内的元神了？”
这段时间他心里一直有些猜测，想从对方这里得到印证。
“是。”古焱坦然承认道。
姜允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难怪对方一次比一次强。
这也是他并未将溯回令交给玉诀宗的原因，他已经不信任玉诀宗了。
毕竟菩提宝鼎跟须弥镜放置在藏宝阁，都能被古焱不动声色地拿到。
与此同时，姜允也想到一件更棘手的事。
菩提宝鼎跟须弥镜的封印都被解除，若是古焱再得到溯回令，可就没什么能阻止他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古焱胜券在握道。
反正无论姜允怎么选，他对溯回令都志在必得。
碍事的存在已经被自己暂时压制，这次没人能再帮他了。
只要得到溯回令，他便能彻底抹杀体内碍事的存在，到那时，他就彻底无所顾忌，可以大开杀戒了。
姜允虽不明真相，却也知道溯回令对古焱的重要性，他眼眸低垂，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挣扎不安中。
他不能让慕时有事，但让古焱得到溯回令，以他的心性，真的能放过慕时跟容鸾几人吗？即使他真放过三人，等灵域跟妖域被搅得天翻地覆，他们又能有容身之处吗？
姜允闭目想象了下那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的场景，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样的事成真。
他要慕时活着，也要他健健康康、在平和美好的世界里活着，而不是垂死挣扎于地狱深渊。
想到这，姜允转头深深看了眼慕时，似要将他的身影永远铭刻于脑海。
而后他抬起手，将浮在掌心的溯回令往前推。
“好，溯回令我给你。”他声音沉沉道。
古焱神情一喜，脸上满是得意：“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姜允，你很快会知道，臣服于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姜允陡然收回手，将溯回令直接送入体内。
“不要！”古焱意图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姜允先前假意屈服令他放松了警惕，压根没料到对方竟敢这么做。
姜允却没时间管他什么心情，在将溯回令送入体内的第一时间，已经将慕时一掌推了出去。
“快带他走。”他目光盯着慕时，话却是对容鸾说的。
在这之前，他跟容鸾通过神识传音已经商量过这件事。
对姜允这种自杀式的行为，容鸾强烈反对，说到最后也没有同意，宁愿和他一起跟古焱拼了。
只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知道姜允为的是什么，容鸾犹豫半秒，还是毅然现身拉住了欲要不管不顾扑向爹爹的慕时。
“乖，我们走。”容鸾强压下心中的悲痛难过，拽着不断挣扎反抗的慕时跟陆思远一块向远处遁去。
古焱怒火中烧，被姜允摆了一道后，显然快被气疯了。
“姜、允！”他满身煞气，咬牙切齿道。
溯回令进入体内，强大的力量瞬间冲击着姜允的五脏六腑，他识海在翻滚、沸腾，这刹那如有神助，拥有了无尽远超之前的力量。
这种掌控无上力量的感觉非常好，但姜允能感觉到，这瞬间的美好于他而言不过回光返照，他的身体承受不了神器的力量，更吞噬不了古焱的元神，等待他的终将是死路一条。
可那又如何。
在死之前，他至少要利用神器拖延住古焱，要拼尽全力与其一搏，哪怕只能断他一臂也是好的。
第84章
宅院内, 姜允手持本命灵剑，携着慑人可怕的庞大灵力，轰然斩向古焱。
在溯回令的加持下, 他这一击非同一般，饶是古焱也不敢轻视。
他取出血鞭囚龙，鞭身带着龙的悲鸣卷向姜允。
长鞭和剑气在半空相撞, 可怕的冲击波顷刻蔓延开来，院中树木、房屋、墙壁尽被摧毁, 接着以宅院为中心, 外面的街道、房屋也一并受损, 目之所及尽是废墟、狼藉。
没人预料到灾难会突然降临, 周遭哀嚎声不断, 亦有修士惊惶不安远远驻足观战。
大能之间的对决是很可怕的，他们这些小修士宛若蝼蚁, 对方随手都能碾碎。
姜允扫了眼周遭，知道在这继续打下去，整个城镇都会被毁掉, 于是身影瞬移至半空，接着朝远处无人之地而去。
古焱满身怒火，自是不会放过姜允，立刻紧跟过去。
姜允本意是找个空阔地再打，奈何古焱在那之前已经追上了他。
二人于高空交手, 身体幻化为虚影, 其他人肉眼根本没法捕捉，能看见的唯有被搅动翻滚涌动的云层, 预示着这场战斗的可怕。
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不了多久，姜允每一击都抱着诛杀古焱的念头, 想要速战速决，在身陨之前做些什么。
只是即使吞噬了溯回令，他跟古焱之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高空中，姜允身体周围翻滚着汹涌的灵力，敛着眸，表情凝重盯着对面的古焱。
二人转瞬间已交手不下百招，期间他虽侥幸伤到古焱手臂，但自己受的伤更重。
他能感觉到，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至多十招过后，他将处于劣势，到时只能任其宰割。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这十招内，设法拼尽全力试试。
这么想着，姜允丝毫没犹豫，灵剑微微下压，携着强大的灵力再度击向古焱。
比起进攻，他这一招更像献祭，将自己的弱点全然暴露了出来。
古焱哼了声，知道姜允另有目的，却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足够强大，而强大往往使人自负。
姜允主动暴露弱点，古焱自然不能视若无睹，血鞭化为熊熊烈焰直奔过去。
见古焱如意料般攻了过来，姜允剑尖猛然调转方向，从右手换至左手，直指对方致命的咽喉处。
为攻击他，古焱这里正好也暴露了出来。
但让姜允没想到的是，古焱对此早有预料，他之所以这么做，是确保在攻击姜允后，还有余力回防。
“怎么会……”姜允愕然。
他腰腹被血鞭击中，五脏六腑宛若错位，整个人也跟着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他刺向古焱咽喉的剑也被对方抬手挡住。
在身体倒飞出去之前，知道自己刺不中古焱，姜允顷刻间改变主意，剑尖斜着向上挥动，掀飞对方锥帽的同时，亦斩裂了其脸上的面具。
面具裂成两半，自脸上滑落下去，露出底下藏着的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姜允在身体疾速下坠的过程中，认出了脸的主人是谁。
他睁大双眼，脑袋有刹那的空白，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在发觉对方那双眼睛很熟悉后，姜允猜测过很多人。
唯独没想过，那与自己交手数次还险些杀了他们的人，居然是赵笺云。
为什么？怎么会是他？
电光火石之间，姜允想了很多。
如果魔神是赵笺云，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比如对方为何能拿到另外两样神器，那日在密林中，又为何会放过他们。
毕竟当时为救赵宿，赵笺云受了伤。
姜允猜测赵笺云的意识应该还存在这具身体里，当时古焱出现异常，正是二人元神拉扯的结果，也因此，古焱元神被约束，没办法肆意活动。
只是不知到今日，赵笺云的意识存在多少，又还能束缚古焱多久。
想到这，姜允心中无奈又难过。
即使赵笺云是古焱一部分元神的转世，但在他看来，对方仍是独立的个体。
他了解赵笺云，知道以对方的心性，定做不出这样残暴的事。
可惜眼下很明显，掌控这具身体的人并非赵笺云。
知道真相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并不好受，姜允闭上眼，任自己不断地下坠。
他身体砸落在另一座城镇的街道中央，青石地面被砸出巨大的深坑，坑内尘烟滚滚，一时分辨不清其中有什么。
目睹这幕的众人心中惊惧不安，远远探过头往坑内好奇看去。
下一秒古焱身影凭空出现，血鞭一扫，便将围观者都抽飞出去。
眼见那几人重伤倒地吐血，其他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向后退，唯恐不小心招惹对方丢了小命。
坑底，姜允晕晕乎乎睁开眼，浑身都痛得厉害，骨头大概也断了不少，连抬起一根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双耳轰鸣，狼狈看着上方的古焱，对方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冷漠，杀气沉沉。
姜允苦笑，知道今日注定难逃一死。
古焱伸出手，掌心凝聚出锋锐的利刃，刀尖直指姜允心脏。
他会杀了姜允，然后剖开对方身体，将溯回令从其中取出来。
姜允知道古焱要做什么，只是眼下他已无力阻止。
他闭上眼，平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可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那剜心之痛。
他睁开眼，发现刀尖正悬在自己心脏上方，更高的地方，古焱的眼神却发生了变化。
姜允从其中感知到熟悉，意识到应该是赵笺云的意识对其产生了影响。
只是影响消失得很快，转瞬间，古焱神情又恢复冷漠，看姜允的眼神厌恶中又多了丝复杂。
“没想到他这么喜欢你，冒着被吞噬的危险，也要垂死挣扎。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杀你，反正你迟早要死的。先留着你，还可以让溯回令吞噬你的修为，令其为我所用。”
姜允迷迷糊糊地，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心道古焱这话什么意思？赵笺云喜欢他？这怎么可能。
只是他很快就没功夫琢磨这些，因为下一秒，他身体便被古焱捞了起来。
对方拎着他衣服，身影瞬间已奔至数里之外。
等姜允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来到刹天宗。
他被古焱扔进地牢，地牢周围被设下结界，他既逃不出去，也没人能救他。
“你就在这儿自生自灭吧。”古焱阴冷笑道：“要怪就怪赵笺云，是他不让我杀你。其实在我看来，与其这样痛不欲生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对吧？”
姜允不置可否，没有跟他闲聊的心思。
古焱也没继续自讨没趣，说完转身走了。
姜允目送对方走远，这才缓慢挪动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靠墙倚着。
这个过程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做完后姜允大口喘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古焱说他这样不如死了，姜允其实不这么认为。
他求生欲一直很强，当初若非走到绝境，也不会从楼上跳下去，而现在的情况，远比之前要好得多。
至少他还有希望，还没有走到绝路，在别的地方，也还有赵宿跟慕时在等着他。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他怕是撑不了太久，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赵宿能领悟传承早些出关吧。
这样至少他们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第85章
近来灵域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红月派、太元宗接到魔神来信全门被屠，后是玉诀宗赵宗主和苏夫人偶遇魔神屠戮，阻止不成反被重伤下落不明。
玉诀宗是当今灵域之首, 其余门派皆仰仗其行事，因此赵宗主跟苏夫人失踪后，不仅玉诀宗上下人心惶惶, 灵域也随之变得动荡不安。
幸好在这关键时刻，赵笺云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他是赵宗主的儿子, 又是玉诀宗首席大弟子, 无论性情还是修为都令人信服, 诸位长老自是没有意见。
如今的灵域俨然成了魔修杀人作乐的舞台, 他们自魔域鱼贯而出，在魔神的带领下, 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完全没把各门派放在眼里。
各门派对魔修深恶痛绝, 做梦都想除之而后快，不然他们每日都得活在惶恐不安之中。
但想除掉魔神，就得先知道魔神在哪，偏偏对方行踪不定，他们根本找不见踪迹。
恰在此时, 赵笺云代表玉诀宗向各门派发出邀请, 邀他们上玉诀宗参加仙门大会。
魔神一事搅得灵域不得安宁，各门派都想尽早解决此事, 拿到邀请后立刻便动身前往。
仙门大会当日，整个玉诀宗聚满了来自各门各派的代表, 热闹非凡。
赵笺云全权负责此次仙门大会，并在会上说了两件事。
一是他得到消息，不日前，魔神已通过幽冥之河回到魔域，眼下就藏身于刹天宗。
二是他欲发起弑魔之战，集结整个灵域的力量，跟魔神拼了。
仙门大会变成了弑魔大会，会上赵笺云慷慨激昂，道魔神一日不除，灵域一日不得安宁，既然魔神迟早会盯上他们，还不如由他们先下手为强，还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其他修士听他言语，情绪也变得激昂起来，纷纷振臂高呼，道势要铲除魔神还灵域安宁，至于此事该如何进行又何时动身，则都听赵笺云的。
弑魔大会结束，众人商议得也差不多了，约定于五日后出发前往魔域。
此事非同小可，大会结束，众修士没在玉诀宗久留，纷纷告辞离开，回到宗门开始专心筹备，之前舍不得用的天材灵器，现在都恨不能全部带上。
时间转瞬即逝，在正式出发的前一晚，一直平寂的玄溟冰窟忽然有了动静。
玄溟冰窟外施下的结界遍布裂痕，在强大灵力的攻击下，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终整个结界都轰然崩塌。
冰窟内，赵宿看着崩塌的结界，身影下一秒消失在原地，对冰窟没有半点留恋，甚至没有多回头看上一眼。
三个多月了，这三个多月他被困玄溟冰窟，只能拼了命地修炼，争取能早日领悟传承离开。
姜允当初贸然离开实在太危险了，他得尽快去找对方，哪怕能早一日去也是好的。
赵宿满心都是姜允，离开玄溟冰窟后立刻便要下山，却在飞至高处时，看见了玉诀宗当下的异样。
此刻正值深夜，按理来说，玉诀宗应该很安静，怎会像现在这样灯火通明、喧哗嘈杂。
难不成，宗内出什么事了？
赵宿思索片刻，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再动身去寻姜允。
毕竟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需要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没准能从其中发现姜允的线索。
他抵达议事堂时，赵笺云跟几位长老正在商议明日讨伐魔神一事。
赵宿隐约听见几句，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件事上——为什么主事的人是大哥，爹娘人呢？
“大哥，诸位长老，你们在商议什么？明日有什么要事发生吗？还有爹娘呢？怎么不见他们？”
按理说，有几位长老参加的定是大事，既是大事，怎能不见爹娘的身影。
“宿儿，你成功领悟传承了？”赵笺云见到赵宿先是一喜，而后又蹙紧眉头，徐徐道：“你闭关这段时间，灵域发生了很多事。说来话长，你先坐，我慢慢跟你说。”
赵宿心中不安，随意选了个空位坐下。
之后赵笺云将灵域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从魔神屠戮各门派，到爹娘惨遭魔神毒手、下落不明，再到明日众门派集结一起讨伐魔神。
说到这，有长老看向赵宿，不满道：“当日在平山派，若非你护着姜陨，我们早将他诛杀，又怎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你知道因为你的行为，多少门派惨遭屠戮吗？还有宗主他们，也是因你才会……”
“齐长老，慎言！”赵笺云猛然打断道。
赵宿看着齐长老，意识到什么，荒谬道：“你们到现在还认为姜允是魔神？”
齐长老怒道：“赵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时至今日，你竟还站在他那边。姜允是魔神的事已证据确凿，有幸存者亲眼见到，是他带领魔修屠了宗派满门，其亲口所述，还不止一人，这事能有假吗？”
有很多幸存者亲眼见到，是姜允带领魔修前去屠戮？
赵宿沉吟不语，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是相信姜允的，绝不信对方能做出这种事，但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魔神扮成了姜允的模样？
赵宿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样，毕竟魔神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正思索着，又听赵笺云道：“宿儿，我知道这事你很难接受，但确实有人亲眼见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一向直率坦诚，难免会被人蒙骗，不过经此一事，你日后也该多长点心眼。”
赵宿目光看向上方，“大哥，你也相信姜允是魔神？”
赵笺云叹了口气：“他救过我的命，我也不愿相信，可事实如此，宿儿，我们都得接受。事实上，刚得知此事时，我心里也很难受，没想到姜允表面道貌岸然，背地竟如此残忍可怕……”
赵宿听着他的话，目光渐渐多了分审视。
不知为何，他此刻从眼前人身上，竟感受到了强烈的陌生感。
看他的眼神是，说话的语气也是，他总感觉这个人一下子变得不认识起来。
可对方明明是他的大哥，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是无比亲近之人。
赵宿心中涌满不安，有什么思绪浮上脑海，一时又没法抓住。
心念回神之际，听见赵笺云在继续道：“你若接受不了事实，明日便待在玉诀宗，不与我们一同前去了，好吗？”
赵宿没多思索，道：“不，我明日与你们同去。大哥，诸位长老，你们放心，姜允若真是魔神，我定手刃对方，绝不手软。”
毕竟他现在没有姜允的踪迹，不知道对方在哪，明日一同出发前去，没准能发现点什么。
而且他此刻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自己这次不跟去，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赵宿话落没在此地久留，站起身径直转身离开。
在方才的会上，他看着赵笺云忽然想起一件事，趁离出发还有几个时辰，他得赶紧去验证下。
按计划，菩提宝鼎跟须弥镜现在正藏于藏宝阁。
要打开藏宝阁，需要爹和三位长老一同到场，缺一不可。
巧的是，那三位长老恰好都很宠赵宿，不仅从小看着他长大，更对他言听计从。
赵宿相信自己能说服三諵諷位长老，现在唯一棘手的，是他爹失踪了，该如何到场。
好在赵宿知道他爹的掌门令牌放在哪，没准借助掌门令牌，能够通过藏宝阁的核验。
当然赵宿对此也不确定，但事已至此，试一试也无妨。
他偷偷溜进爹娘的卧室，在密室中成功找到了掌门令牌，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爹竟还没挪动位置。
当初赵宿是贪玩偷溜进来才发现的，距今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赵宿拿到掌门令牌后，前边会议也结束了，他立刻挨个去找三位长老。
三位长老当时正好聚在一起，对明日讨伐魔神一事，他们心中总觉得不安，于是私下探讨，看看有没有什么良策。
他们本就信任赵宿，在听过他说的话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魔神修为飞速大增的事，他们心里也一直有疑，此时正好借这个机会查探清楚。
做好决定后，四人立刻出发前往藏宝阁。
藏宝阁位于玉诀宗宗内深处，位置十分隐蔽，说是藏宝阁，这里其实更像镇压邪物的地方，整座塔身都被浓浓的煞气包裹。
塔下，赵宿四人相互看了眼，纷纷抬手朝塔前的图腾内注入灵力。
随着灵力注入，原本沉寂的图腾泛起光芒，一瞬之后，又归于平静。
赵宿看着这幕，以为借助掌门令牌的方法没用，正失望之际，整个图腾再度泛起亮光。
与此同时，塔下与图腾位于一条直线的大门也缓缓向两侧打开。
成功了！
赵宿神情一喜，忙不迭进入塔内。
塔内每层的收纳物都不同，当初放置须弥镜时，赵宿亲自进来过，因此很快找到两件神器的所在。
只是待他将灵力探向两件神器时，表情却倏然一变。
他的猜测竟然是真的，眼下这两件神器内的封印都被解除，魔神的部分元神也不知所踪。
意识到这点，赵宿脸色十分难看。
两件神器藏于藏宝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说明它们在放入前，已经被解除封印了。
而在这之前，同时接触过菩提宝鼎和须弥镜的，赵宿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第86章
但那个人……
赵宿脑海浮现出一道身影, 表情纠结复杂，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不是那个人, 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可他又很清楚，眼下一切证据都清楚指向大哥。
菩提宝鼎是他亲自带回来的，自己将须弥镜送入藏宝阁前, 也在途中偶遇过对方，想来他就是在那时动的手脚。
可笑他们还一直觉得两件神器被放在藏宝阁十分安全, 封印更不会出问题。
“辛苦三位长老了。”赵宿垂眸掩下错综复杂的情绪, 语调平静道：“我们走吧。”
宋长老长叹口气：“封印没了, 魔神元神归位, 这事可就麻烦了。”
赵宿摇头：“溯回令在姜允那里, 应该没事。”
宋长老不置可否，心道姜允若是魔神, 溯回令在他身上不是更方便，但知道赵宿信任姜允，他也没多说, 毕竟眼下证据还不够充分，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魔神真的是姜允。
也有可能的确如赵宿所说，此事是魔神有意嫁祸给对方的。
四人转身离开藏宝阁，赵宿走在最后, 临走前将菩提宝鼎和须弥镜收进了储物戒。
这两样神器是认主之物, 眼下虽无人能驱使，但带上也能以防万一。
没准真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去藏宝阁确认后, 赵宿心中已有猜测，却没去找大哥对峙。
此事他还需要观察确认, 再者大哥若真是魔神，他贸然前去也容易打草惊蛇。
姑且先静观其变，看看大哥挑起弑魔大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赵宿按捺住心底的急切和不安，一路径直回到竹苑。
眼前的竹苑仍和他离开时一样，周遭环境、摆设都没有变化，只是多蒙了层灰尘。
赵宿走在竹苑中，从小院到厨房再到卧室，这里每一处角落都有姜允的身影。
尤其那张床榻上，更满满都是他与姜允的回忆。
他不自觉想起姜允离开的前一晚，那夜对方格外主动热情，可惜自己被突如其来的惊喜蒙蔽了，只顾与姜允温存，竟没察觉有什么异样。
“阿允，”赵宿指尖抚过床沿、被褥，低喃道：“你现在在哪？”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我已经领悟一大半传承力量了，剩下的虽没领悟，也不足为惧。抱歉，我急着找你，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你在哪，一定要坚持住，我会很快来找你的，我保证。”
他话音落下，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动静。
“谁？”赵宿警惕低喝，下一秒身影已出现在窗外。
才发现弄出动静的是一只灰色小鸟，普普通通的，看起来很不起眼。
赵宿没放在心上，转身欲进入房内。
哪知这时灰鸟忽然飞落在他肩膀上，鸟喙意有所指地啄了下他。
赵宿意识到什么，看了眼灰鸟，低道：“带路。”
灰鸟啼叫一声，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不时还停下来等等赵宿，像是在为他引路。
赵宿跟着灰鸟走了很长段路，渐渐远离住宅区域，进入僻静无人的树林中。
这里是玉诀宗山腰的位置，茂密的树林背后，藏着数个天然洞穴，地上遍布杂草，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灰鸟径直飞入洞穴内，嘴里发出啼叫，催促站在外边的赵宿赶快进来。
赵宿神识覆盖整个洞穴，没察觉什么危险，于是迈步走了进去。
随后在洞穴内见到了容鸾的身影。
赵宿难掩惊讶：“容鸾？你怎么会在这儿？”对方不是应该在妖域吗？
“说来话长，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容鸾神情凝重道。
当初姜允不顾生命危险拖住魔神，她便带着陆思远和慕时走了。
慕时情绪太激动，眼看控制不住要化龙，容鸾连忙将他打晕。
之后她寻了处安全的地方，留陆思远照顾慕时，自己则返回了宅院。
只是等她回去，宅院早已不复存在，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飘荡的尘埃甚至都没散尽。
在废墟中没找到姜允的尸体，容鸾松了口气，哪怕知道对方凶多吉少，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此后她一直没放弃寻找姜允，还找到了对方坠落的深坑，从亲历者口中得知，姜允被一个穿白衣、戴锥帽的人带走了。
魔神没杀姜允，这对容鸾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他们还有希望救出对方。
赵宿不解：“你们？”
容鸾只得跟他从头说起，从她来到灵域与姜允再见，姜允突破化神后期，再到魔神杀来、姜允为救他们吞噬掉溯回令……
“你说什么？”赵宿声音冷厉，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那姜允呢？他现在在哪？还有慕时，他怎么样了？”
“你别急，慕时没事，现在很安全。”容鸾犹豫道：“只是姜允……他情况不太好。”
即使魔神不杀姜允，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了神器的力量，最终结果很难预料。
赵宿显然也知道这点，没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竟糟糕到这种程度。
他手指紧攥成拳，强压住内心的愤怒担忧，才没让自己失控。
“你知道他在哪吗？”
容鸾点头：“他被魔神关在刹天宗，不止他，你爹娘也在，我悄悄潜进去过，但魔神在那布下结界，我没办法救他出来，只能过来找你。玉诀宗守卫森严，之前很难进来，幸亏前几日召开仙门大会，我才趁机溜进来。知道你出关，于是赶紧跟你联系。除此外，姜允还告诉我一件事，让我若见到你，务必提醒你。”
容鸾说到这环顾四周，而后压低了声音，道：“赵笺云就是魔神转世。”
赵宿闻言心咯噔一下，哪怕早有预料，仍然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下。
过往与大哥相处的画面不自觉在脑海浮现，他深吸口气，将那些温馨美好的画面抛出脑海。
毕竟当务之急，是先把姜允和爹娘救出来。
容鸾的目的显然也是如此，要不是姜允，她早就死在魔神手里了。
“赵笺……魔神自导自演发动弑魔大战，引各门派修士进入魔域，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知道赵宿跟赵笺云关系非同一般，容鸾开口时又临时改了称谓，语气沉重道：“但无论如何，一场大战是没法避免的，我已联系了妖域众长老，与他们商议好，只要魔神带人进入魔域，他们也紧跟着进去，以便随时支援。”
“这一战生死难料，你确定要把妖域牵扯进来？”
容鸾苦笑：“魔神眼下没对付妖域，只是因为腾不出手。你觉得等他攻下灵域，能放过妖域？我们能避一时，避不了一世，还不如跟你们联手，没准能扭转乾坤。”
哪怕成功扭转乾坤的希望并不大。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容鸾一向坚信事在人为。
知道她已经决定好了，赵宿没多说什么：“我现在离开会引起魔神怀疑，所以你照常藏好，我明日仍跟玉诀宗一块出发，凡事等到了魔域再随机应变。”
正好他也想知道，魔神引这么多人入魔域，到底有什么目的。
容鸾应了声“好”，知道赵宿担心慕时，又跟他详细说了下对方的近况。
爹爹被魔神关起来，性命攸关，姜慕时自然好不到哪去，眼睛都哭肿了，更好几次试图偷溜出去救爹爹，都被容鸾和陆思远阻止了。
他想的很简单，爹爹若有什么事，他也不想活了，但容鸾不能让他有事，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姜允。
只能耐着性子跟慕时讲道理，说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姜允，让他别急，更不能贸然去送死，毕竟他要死了，等姜允被平安救出来该有多伤心。
在容鸾的安抚下，慕时情绪渐渐平静，不再偷逃出去，只是每日都很想爹爹，心情也郁郁寡欢的。
赵宿听着容鸾的话，心里也沉甸甸的，像被什么巨石压着。
他很想去见一见慕时，但大战在即，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只能按捺下担忧不安的心情，准备等大战结束，他平安救出姜允，再跟对方一起去见慕时。
到时慕时见到爹爹平安无恙，也一定很高兴。
与容鸾道别后，赵宿顺着原路返回竹苑。
此时远处天边云层内，已有昏暗的光渐次亮起。
玉诀宗内喧哗声四起，动静极大，是修士们正在收拾、整理。
不多时，出发前去魔域的队伍便集结完毕，因敌人是魔神，他们带的皆是玉诀宗的前辈高人，连一个修为低于金丹期的都没有。
可见弑魔的决心有多强。
广场上，赵笺云神情严肃，站在一众修士的正前方。
见到赵宿神情一缓，笑道：“宿儿，你来了。”
赵宿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掩下心中一切情绪，淡淡“嗯”了声。
赵笺云没发觉异样，毕竟弟弟一向如此。
他目光扫过下方数人，接着大手一挥，气势凛然道：“出发！”
众修士至少也是金丹期，在赵笺云话音落下后，纷纷御剑而行，一路直奔幽冥之河而去。
天色渐明，阳光刺破云层洒落在大地之上。
数道剑光自玉诀宗划破长空整齐往前行去，声势浩荡，无人敢小觑。
第87章
修士们速度极快, 没多久便顺利抵达幽冥之河。
到那儿时，其余门派也陆续抵达，知道接下来一战十分棘手, 众人神情严肃，气氛也极为凝重。
待各门派到齐，赵笺云没再多言, 领着玉诀宗一行人率先乘船向幽冥之河深处而去。
很快河面之上便出现十多条大船，依次向着同样的方向前进。
渡过幽冥之河, 他们目标明确, 直接奔着刹天宗而去。
众修士严阵以待, 以为到了那, 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恶战, 哪知抵达刹天宗，才发现这里空荡荡的, 不仅看不见半个人影，还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动静，宛若死城一般。
“怎么回事？人呢？”
“赵兄, 你不是说，魔神等人就藏身刹天宗吗？怎么现在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你那消息该不会是假的吧？”
“对啊，我们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现在可怎么办？去哪能找到魔神？”
“……”
众修士你一言我一语，都有些烦躁不安。
赵笺云看着这幕, 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安抚道：“诸位别慌，我这消息千真万确, 绝不可能有错，魔神阴险狡诈, 你们千万别自乱阵脚，中了对方的奸计。”
有人不满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赵笺云正要说话，赵宿先开口道：“既然大哥说，消息不会有错，那么为今之计，当然是分头行动，寻找魔神的踪迹。”
他话落还看向赵笺云，询问般道：“大哥，你说是吧？”
赵笺云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道：“自当如此。”
各门派掌门面面相觑，知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命门人分头行动，寻到魔神的踪迹便立刻回报。
众人各自散去，赵宿跟赵笺云打了声招呼，也加入寻找魔神踪迹的队伍里。
最终偌大的广场上只剩赵笺云一人。
事到如今，他似乎也懒得伪装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今日来到这儿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满脸狂妄嚣张，向藏在暗处的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别暴露。
而后缓步走到广场中央的石台上，抬手往其中注入一道灵力。
随着灵力的灌入，以石台为中心，整个刹天宗外围忽然亮起光，这些光很淡，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它们沿着固定的轨迹游走蔓延，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圆圈，将整个刹天宗都圈禁其中。
另一边，赵宿打着寻找魔神踪迹的名义，实则在寻找姜允和爹娘的所在。
先前从容鸾口中，他已经知道三人所在地牢的大致方位，趁周围无人，立刻直奔此处而去。
他原本还担心魔神会将他们转移至别处，等到了那，见到姜允跟爹娘的身影，才终于松了口气。
魔神并未将他们转移走，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因为自负。
赵宿猜测应该是后者。
他到那的时候，姜允正背抵着墙，专心致志地盯着头顶，也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在他对面的地牢里，赵容黎跟苏菀席地而坐，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心虚，也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甚至没敢往姜允的方向看。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一直坚信姜允就是魔神，没少为难他，更说了他很多坏话。
直到被魔神袭击，在地牢遇见姜允，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大错特错了。
不由懊恼之前明明宿儿强调过很多遍，他们怎么就是不信呢，若是信了，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想到在平山派，自己还险些杀死姜允，苏菀就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也是三人之间气氛如此尴尬诡异的原因。
在赵宿来之前，这样诡异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赵宿本来一脸担心，此刻找到三人，见他们这幅相顾无言的模样，又不禁觉得好笑。
“宿儿？你怎么来了？”见到赵宿，苏菀立刻惊喜站起身，“你成功领悟传承了？”
赵宿颔首应“是”，目光划过爹娘，主要落在姜允身上。
容鸾告诉他，姜允吞噬了神器，还跟魔神大战了一场。
赵宿听得心惊胆战，不必见姜允，已经能想象对方情况有多糟糕。
可实际见到，他才发现自己想象的还是不够，因为现在的姜允看起来太糟糕了。
赵宿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血色，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姜允真的快死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时，赵宿整个人都快疯了。
他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着：“阿允，你怎么样？”
姜允抬手捂着唇，忽然用力咳嗽起来，他咳得很深很重，像是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
“没事，暂时死不了。”他艰难勾起唇角，低道。
哪知话落便有血腥气涌上来，令他猛地吐出口鲜血。
这显然不是他第一次吐血，眼前地上有干涸的暗红血迹，被一层接一层地覆盖着。
赵宿拧眉，心像被尖刀刺入一般，没再多问，立刻施法欲打破面前的结界。
苏菀看看疯了般不管不顾的赵宿，又看看对面孱弱无力近乎奄奄一息的姜允，紧抿唇，无奈又心疼。
被关到这里后，他们跟姜允虽相处尴尬，却不是一点交流也没有。
无聊时，他们也会闲聊几句。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菀也是这段时间才真正了解姜允，知道赵宿为什么偏向他，又为什么反复申明对方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
很多年前，苏菀去魔域时，偶然见到过刹天宗的宗主姜陨，更亲眼目睹他屠戮百姓，手段残忍、毫不留情。
那一面之缘，令她对姜允印象非常糟糕，所以无论赵宿怎么说，她都不相信对方能改过向善，更不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种种会是误会。
直到她设身处地跟姜允相处，才发现眼前人性格纯善温和，跟记忆中残暴冷血的大魔头完全不沾边。
是装的吗？
苏菀知道不可能，他们都到了这种田地，连能不能活过明日都不知道，又有什么伪装的必要。
比起这个，她更愿意相信赵宿那套第二人格的说法，虽然这种解释依然离谱至极。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日相处，苏菀对姜允已经有了新的认识。
现在的她和赵宿一样，都不希望姜允出事。
毕竟她很清楚赵宿有多爱姜允，对方若是出事，她很难想象赵宿会变成什么样。
苏菀陷入沉思之时，赵宿已经不顾一切打破了结界。
结界一消失，他身影立刻出现在姜允身旁，手迫不及待搭在他腕间，试图注入灵力查探他的身体情况。
只是没等他注入灵力，姜允已经更快地将手挪开了。
赵宿看着身旁人，胸口一阵发闷，竟有些喘不过气来：“阿允……”
姜允虚弱道：“容鸾都告诉你了？”
赵宿眼底无尽的痛楚弥漫开来，缓慢点头。
姜允笑了下，主动牵起赵宿的手，安抚似的说道：“你知道，我其实挺惜命的，也很怕死，所以这次实在是没办法，我不这么做也是死路一条，相反这么做了，反倒能救慕时他们。说起来，慕时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昨晚才出关，还没来得及去见慕时，但容鸾说，他现在挺好的，陆思远一直陪着他。”
姜允放心下来：“那就好。”
说完见赵宿一副绝望无助的表情，又无奈道：“你这什么表情，我还没死呢。”
赵宿连忙捂住他嘴，恼道：“不许说那个字。”
姜允被凶了句，沉默两秒，又小声嘟囔道：“我即便不说，也改变不了事实啊，而且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
赵宿垂眸，眼眶笼上层水雾，声音也又低又哑。
他紧握住姜允的手，像被抛弃的流浪儿般无助道：“可我要的并非和你见一面，阿允，我要你好好活着，要你健康快乐，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姜允动了动嘴唇，正要说抱歉，外面突然响起喧哗声，接着像什么东西相撞一般，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连带着地牢都在晃动，头顶沙石扑朔朔向下掉落。
“先出去看看吧。”姜允拍拍赵宿手背，转移话题道：“魔神想要的，恐怕不止我一条命，而是要你们都跟着陪葬。”
情况危急，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再者姜允觉得，此刻的赵宿看起来像要碎了，再不转移下注意力，他怕对方真哭起来，自己还没办法。
毕竟他最怕的就是有人哭了。
第88章
赵宿也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侧头看了眼，心情十分复杂。
听爹娘的语气，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大哥便是魔神转世, 他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得知真相后能不能接受。
他也动过趁机将真相告诉他们的念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又放弃了。
还不如等出去后再说，到时爹娘亲眼目睹, 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爹娘虽也受了重伤, 但修为损伤并不大, 只是被魔神封印暂时无法动用灵力。
赵宿替爹娘解开封印, 而后扶着姜允一块从地牢走了出去。
他们出去时, 不远处广场已经乱成一团，归根结底, 是因为刹天宗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道结界。
结界犹如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刹天宗包裹住，他们察觉异样立刻向结界发起攻击, 方才突如其来的震动也因此而起。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用尽全力攻击，结界都丝毫无损，反倒发起攻击的修士遭到反噬被撞飞出去，重重砸倒在地口吐鲜血。
其余修士原本还跃跃欲试，见状也不由迟疑起来, 毕竟谁也没把握能破开结界, 更不想遭其反噬。
人群后方，赵笺云负手而立, 脸上表情冷漠至极。
片刻后，见无人再攻击结界, 他表情倏然一变，冷漠消失，多了点义愤填膺。
他站出来道：“诸位别急，这定是魔神的诡计。既然一人攻不破，我们便一同发起攻击，这么多人，不信破不开结界。”
话落之时，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赵道友说的对，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一人不行就一起上！”
“对，我们这么多人，还能奈何不了这小小的结界？”
“……”
诸多附和声中，也有人发出质疑。
“赵笺云，当初说魔神在刹天宗的是你，召集众仙门发动弑魔大战的也是你，如今这种情况，你难道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赵笺云满脸愧疚自责：“我当初的确得到可靠消息，说魔神就藏身于刹天宗，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我也很意外。”
“意外？这么大的事，你轻飘飘一句‘意外’，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师兄做这些也是为了灵域，他比你们更想找到魔神、杀了魔神，何况现在这种局面，他比你们所有人都要自责不安。”
说话的人叫燕南，是玉诀宗的内门弟子，对赵笺云十分敬仰，更毫无条件地相信着。
他情绪激动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该想的是怎么解决，而不是在这推卸责任。我认为师兄的提议很好，不如我们一块向结界发起攻击试试，没准能一举将其打破……”
他话没说完，身后忽然响起道声音：“我劝你们最好别那么做。”
燕南循声转过头，看见姜允的时候猛地愣住：“姜陨？！你……魔神出现了，大家小心！”
众修士立刻手持灵剑对准姜允，不敢放松半点警惕。
只是当看到姜允凄惨的现状和旁边的赵宿、赵容黎等人时，表情又变得惊疑不定。
毕竟姜允若是魔神，怎么会这么落魄，看起来更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还有玉诀宗的宗主、宗主夫人，怎么也跟他站在一块。
“师尊，师娘。”玉诀宗大弟子邬连立刻上前，满脸惊喜道：“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众修士已然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宗主，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还有你们跟魔神交过手，我们就想知道，姜陨到底是不是魔神？”
赵容黎看了眼姜允，知道一直以来都误会他了，眼神很是复杂歉疚：“我们的确跟魔神交过手，但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他戴着锥帽、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容，但我可以以玉诀宗宗主的身份保证，姜允他绝不是魔神。他和我们一样，也差点死在魔神手里。”
此言一出，众修士不禁哗然。
没想到他们一直以来坚信的事实，此刻竟被全然推翻。
“不是姜陨？这怎么可能？”
“对啊，不是他又是谁？难道迄今为止，我们连对手是谁都没弄明白吗？”
“什么都不知道，这还怎么打？”
修士们你一言我一语，情绪尽皆烦躁沮丧，士气也跟着一落千丈。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姜允瞥了眼人群后方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古焱，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更关心，我为什么不让你们攻击结界。”
燕南被勾起好奇心，立刻问：“为什么？”
“因为这道结界本身，其实是一个大型的献祭法阵，你们越是用灵力攻击，它吸收的灵力也越多，最终你们都会被吸干灵力，变成魔神的养料。”
姜允慢条斯理说着，眼神掠过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古焱身上，直接点明其身份道：“我说的应该没错吧？魔神古焱。”
他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回过神来，目光跟着转向后方的赵笺云。
此时的赵笺云，准确来说应该是古焱，早已卸下了之前的伪装，他表情冷漠，一副狂妄不可一世的姿态，盯着众人的眼神也高高在上，像是在看一群卑微渺小的蝼蚁。
“你很聪明。”古焱冰冷道：“只可惜活不久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伪装的必要。棋子已经入局，接下来怎么走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这话等同确认，众修士睁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赵笺云就是魔神？这怎么可能？”
“太可笑了！原来魔神一直在我们身边，我们还傻傻地跟他跑来魔域？”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都得死？我还不想死啊！”
“……”
当然比起他们，更震惊不敢相信的还是玉诀宗的人，尤其是邬连、燕南和赵容黎、苏菀几人。
“不，我不信！”燕南摇头，在真相的冲击下神情恍惚：“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认识的师兄温和善良、平易近人，从不滥杀无辜，怎么可能是魔神？！”
“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苏菀身体晃了晃，一时没法站稳，好在旁边的赵容黎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摔到地上。
当然赵容黎也没比苏菀好哪去，整张脸面色惨白，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却因为满心的忐忑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比燕南更清楚云儿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伪装，也不可能伪装这么多年。
“他当然不是赵笺云。”姜允蹙眉，满是嫌恶道：“将他跟赵笺云联系在一起，简直是种侮辱。”
“数百年前与魔神的那场大战，你们应该听说过吧？当时魔神元神被一分为四，其三封印于三件神器中，剩下的被龙族前辈以己身镇压，至此魔域和妖域重归安宁。可是数十年前，魔神部分元神逃出转世，转世之人便是赵笺云。”
“他虽是魔神转世，与其却截然不同，我并不认为他们是一个人，眼下赵笺云的意识也只是被魔神镇压，若非有他在，我和赵宗主他们早被魔神杀死了。所以做出这一切的都是魔神，他才是罪魁祸首。”
“那云儿呢？”苏菀满脸紧张，颤声问道：“他还能回来吗？”
姜允默然，对于苏菀，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对方在平山派对他动过杀心，在玉诀宗也多番刁难，还想拆散他跟赵宿。
因为这些，他对苏菀其实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有太多交集，偏偏对方又是赵宿的娘，双方有着割裂不掉的亲密关系。
而他爱赵宿，虽然自己命不久矣，没办法如愿与其结为道侣，但两人之间这层关系总归是有的。
思来想去，姜允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些，就把苏菀当个陌生人看待好了。
“我也不知道。”姜允心情沉重，顿了顿，又认真道：“但一切皆有可能。”
是的，只要没到最后，一切就都是有希望的。
第89章
古焱冷眼看着这一切, 见他们一直磨磨叽叽说个不停，耐心终于告罄。
“你说的对，我也没想到, 自己的元神转世后，还会跟我唱反调，可那又如何？我的力量远比他强, 何况他为救你们，还损耗了很多心力, 根本没办法跟我斗, 所以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差别？我迟早会将他吞噬干净, 到时我就是他, 他就是我, 只有魔神古焱，没有什么玉诀宗弟子赵笺云。”
“你, 你，还有你们所有人。”古焱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修士，连赵容黎、苏菀也没放过, 满身戾气道：“你们都会死在这儿，成为献祭法阵的养料，助我精进修为。”
等吸收完这些人的修为，灵域已是他囊中之物，接下来便轮到妖域了。
他会实现数百年前没能实现的夙愿, 成为三域之主, 将所有生灵统统踩在脚下。
话落，古焱抬手指向姜允：“而这一切, 都将从你开始。”
他准备先杀了姜允，取出溯回令。
之前杀不了姜允, 是因为赵笺云在阻止，但眼下他早将赵笺云困住，对方不可能再逃出来碍他的事。
古焱话音落下时，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本以为杀死姜允易如反掌，哪知逼近其身旁时，先有一道身影当先冲了出来，灵力汹涌翻滚宛若浪潮，令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先运起灵力抵御。
二人转瞬已战至高空。
古焱看着对面跟之前判若两人的赵宿，冷厉道：“是你！”
先前在密林中，赵宿跟姜允联手也打不过他，没想到短短数月，赵宿竟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虽然远远不够杀死他，却也足以让他提高警惕、不敢轻敌。
二人交战速度极快，灵力余波带着可怕的威势，意识到那不是自己能加入的战场，众人也没贸然上前。
毕竟以他们的修为，怕是还没靠近，便先被余波碾成齑粉了，没必要专程跑去送死。
这边交战正激烈，另一边，早已埋伏在暗处的魔修也大喊着杀了出来。
他们以广场为中心，将众修士包围在中间，压根不问门派、身份，见人就杀，脸上满是狰狞笑意，仿佛杀人是一件很享受有趣的事。
众修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纷纷祭出灵剑跟魔修们厮杀起来。
魔修中，竺絮则早盯上了姜允。
当初她在单灵萱的保护下逃走后，便发誓终有一日，自己会杀了姜允为她报仇。
眼下显然是最好的机会。
她狞笑着靠近姜允，见对方倚靠墙角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长剑一挥，欲直接割断对方喉咙。
可惜在剑气离姜允喉咙只有几公分时，一柄灵剑横空插入，将剑气猛然击散。
竺絮满是恨意盯着及时赶来的苏菀，狠声道：“想救他？那我先杀了你。”
话落立刻持剑攻了过去。
可惜竺絮之前身受重伤，一直没能养好，空有气势，交手时根本不是苏菀的对手，很快被其挑落灵剑、打伤在地。
她目光恨恨看着二人，显然不肯就此罢休。
此刻正与赵宿交战的古焱瞥到这幕，欲借竺絮杀了姜允，于是挥手一道黑雾直奔竺絮而来，转瞬没入她体内。
这道黑雾于竺絮而言如有神助，她满脸狰狞，眼中恨意更浓，刹那间像是丧失神智一般，不管不顾挥剑斩向姜允。
苏菀站在一旁，见状自然上前相助。
她对姜允本就心中有愧，眼下更不能让他有事。
她当下挥剑抵挡，哪知两人剑刃相撞，被逼往后倒退数步的竟成了自己。
苏菀盯着竺絮，眼中惊疑不定，虽不知道魔神对竺絮做了什么，但能肯定的是，对方远比刚才强大，她根本不是对手。
“容黎！”她勉力拖延住竺絮，边神识传音向赵容黎求助。
赵容黎听见声音，立刻掀翻面前几个魔修，奔着苏菀而去。
有了赵容黎的加入，形势稍有扭转，至少他们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苏菀心中焦急，连忙让邬连带人保护姜允，毕竟魔神那边除了竺絮，还有的是人。
双方围绕姜允展开数场战斗，反倒倚靠在墙边的姜允看起来很是闲适，连半点出手的念头都没有。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现在根本动不了，身体每一个部分都钻心地疼，眼前视野也渐渐模糊，一个个打斗的人影在他眼里，更像是玩耍嬉闹的猴子，动作透着满满的滑稽。
姜允越看越有趣，没忍住笑起来。
反正都要死了，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细想起来，从穿书进来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梦里有好事，也有坏事，当然总的来说还是好的，毕竟他在这儿遇见了爱的人，还有了个儿子。
遗憾的是，他没办法与爱人长相厮守，更没法看着慕时长大。
“姜陨，你去死吧！”
姜允对面，竺絮在手下的协助下摆脱赵容黎跟苏菀，立刻大吼着冲上前。
灵剑刃口锋利，在光芒的折射下泛着冷光，眨眼逼至姜允眼前。
姜允想抬手抵挡，抬了半天也没抬起来，索性选择放弃，闭上眼安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也许死亡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至少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受折磨了。
他真的很痛，很痛很痛，快要熬不下去了。
可惜预想中的解脱并未到来，在那之前一道人影闪现，将竺絮连人带剑一块踢飞了出去。
姜允察觉异样睁开眼，虚弱道：“又见面了。”
容鸾想笑，看着姜允这幅模样又实在笑不出来，轻声道：“我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姜允，你坚持住，我们一定能救你的。”
姜允知道自己情况有多糟，想说怎么可能，他早没救了，但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来，转而勾唇笑了笑，应道：“嗯，好啊。”
容鸾没多说什么，视线从姜允身上移开，看向竺絮时已遍布寒霜、杀意凛然。
二人交战在一起，灵力猛然相撞，周遭修士见状连忙退开，以免被无辜波及。
与此同时，随容鸾前来的众妖族亦纷纷加入战斗，现场形势陡然逆转，原本处于劣势的灵域一方立刻占据上风。
高空之上，赵宿跟古焱的战斗仍在继续。
古焱手臂被赵宿划破，相比之下，赵宿受的伤更多更重，他身上有数道被血鞭划破的痕迹，猩红鲜血浸透衣衫，看着很是吓人。
想到这，赵宿不由庆幸自己早有预料，提前穿了件红衣，这样哪怕血浸透衣服，看起来也不明显，不会吓着姜允。
知道这样再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赵宿顷刻化为龙形，覆盖坚硬鳞片的利爪狠狠拍向古焱。
利爪之下是狂暴汹涌的灵力，灵力化为龙首，獠牙大张，似要凶狠啃噬对方身上血肉。
化为龙形后，赵宿实力更胜之前。
古焱看着凶猛袭来的攻击，亦不敢小觑，手中长鞭猛然一震，竟是放出囚禁于长鞭中的无数龙魂，迫其发起攻击，让他们自相残杀。
赵宿听见黑雾中无数龙魂的哀鸣和求助，恍惚片刻，手下动作却没丝毫犹豫。
他很清楚今日古焱不死，死的就会是他，而他身后还站着姜允、慕时，爹娘，以及千千万万灵域和妖域的生灵。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哪怕是跟古焱同归于尽。
二人发出的攻击轰然相撞，僵持数秒后，被迫同时向后飞去。
赵宿很快稳住身形，发现身边多了几道身影，正是他在妖域见过的无妄尊者，雪又尊者和问昙尊者。
“我们来助你。”无妄尊者代表三人，开口说道。
另一边，亦有两道身影由远及近赶到，看着赵宿道：“我们也来助你。”
赵宿认出这两位都是灵域久不出世的大能，修为高深，一个是化神中期，一个已是化神后期。
此时此刻，站在赵宿身边的都是当世大能，而灵域和妖域在关系破败、互相仇视的多年后，亦难得不计前嫌站在了一起，只为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
以赵宿为首，六人目光坚定，互看一眼后，同时向古焱发起了攻击。
古焱冷眼看着几人，哼了声，血鞭一扬，怒道：“不自量力。”
没拿到溯回令，他本不想动用太多灵力，毕竟还要留出部分压制赵笺云，但赵宿等人如此不识相，他也没心情在这浪费时间，准备竭尽全力杀了几人。
等他们一死，自己便立刻取回溯回令，让赵笺云永远消失，再不能阻他大计。
于是之后的战斗，即使赵宿这边新加了几个人，也仍然不是古焱的对手。
他大招一个接一个，饶是赵宿几人联手，都没法伤他分毫，反倒一个个遭受重击倒飞出去。
局面一时变得无比糟糕，赵宿竭尽全力拖住古焱，心底却是一片凉意，知道眼下只是暂时的，他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难道一切只能这样吗？
赵宿垂眸看了眼姜允的方向，满是不甘地想。
他和姜允才刚刚在一起，还有好多想跟对方一起做的事，他们还没正式举行合籍大典，还没看着慕时长大，还没一块游历山川。
他不愿意就这么结束。
赵宿满心不甘想着，恰在此时，忽然有神识传音过来：“宿儿，我帮你杀古焱。机会只有一次，切不能错过。”
这道声音很熟悉，赵宿愣了下，而后惊喜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大哥的声音。
第90章
所以大哥真的还活着？只是意识暂时被古焱压制？
赵宿欣喜若狂, 立刻想追问他现在怎么样？又要如何才能救他？
但大哥跟古焱同属一个元神，赵宿满心急切不安，又不知如何与他沟通交流。
若按往常那样与大哥神识传音, 怕是会被古焱察觉吧？
没等赵宿想到办法，赵笺云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紧接着道：“宿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打消那个念头吧, 我和古焱本是一体, 我不消失, 他就可能再度出现。对不起, 我之前早就察觉自己的异常, 我以为自己能查清楚、能解决，所以没告诉你们。是我错了, 大错特错，但这个错误应该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得帮我, 帮我彻底杀死他。”
赵宿死死盯着古焱，握住灵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想说自己做不到，你可是我大哥，我怎么能亲手杀了你？
但不杀他，会有更多的人因其而死, 灵域和妖域也会生灵涂炭, 赵宿心如绞痛，却根本没得选。
大哥告诉他, 古焱的命门在手腕上三寸支沟穴的位置，只要成功击中此处, 就能杀了对方。
当然作为命门，古焱对这个位置保护得很好，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不会轻易漏出破绽。
赵宿即使知道攻击支沟穴有用，也没办法成功命中。
但他有赵笺云这个帮手。
作为古焱元神的一部分，他无疑是BUG一样的存在，在他相助下，赵宿成功的几率疾速飙升。
他没办法向大哥传话，见古焱再度攻来，只得全神贯注应对，将全部的悲痛和怒火发泄在对方身上。
二人激烈交战，古焱仍占据上风，赵宿身上鳞片被掀飞，漏出下面狰狞的血肉。
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发出声响彻长空的龙吟后，再度向上冲向古焱。
地面上的战斗已经结束，在容鸾与妖域的帮助下，灵域大获全胜，魔修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投降后被囚。
但至此一切都还没结束，众修士仰头看着上方，心情凝重又紧张。
他们都知道，这一战的成败关键在赵宿，他若能杀了魔神，便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只怕他们这些人还敌不过魔神一根手指。
但想杀魔神又谈何容易，毕竟数百年前，有那么多前辈大能同时出手，都只能将其封印，而没法杀死。
这点众人都是清楚的，也知道继续留在这非常危险，倘若魔神赢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饶是如此，也没有一个人主动离开。
他们的确能逃走，也能暂时苟活一段时间，可之后呢？魔神不会放过灵域，所以他们迟早还得死。
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留在此处，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发挥点余热。
抱着这种想法，众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内心默默为赵宿加油鼓劲。
高空之上，赵宿为迷惑古焱，连续发出了数道攻击。
每一道都倾尽全力，烈焰滚滚灼烧着狂扑过去。
古焱不以为然，心里也很烦躁，他以为自己能很快杀了赵宿，哪知道对方这么难缠，硬是跟他周旋了这么久。
不过没事，古焱阴戾看着赵宿，清楚以他现在的状况，最多再与自己过三招，三招之后，他必死无疑。
赵宿一死，他想要的一切还不是唾手可得。
古焱自负满满，等着赵宿的死期到来，哪知在那之前，自己先被击中命门。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事，等察觉事实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不可能。”他死死盯着刺穿前臂支沟穴的长剑，表情近乎疯魔，“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用灵器护住了此处，你的剑根本刺不进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
他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在与赵宿对战时，曾有过半秒的失神。
那刹那很短暂，却足以改变局势。
“是赵笺云？是他告诉你的？该死！我一直以为他被完全镇压，没想到他居然是装的！”
他满脸震惊难以置信，赵宿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掌心烈焰呼啸而出，再度冲向对方。
古焱立刻筑起结界抵挡，可惜命门被破，他元气大损，已不是赵宿的对手，被烈焰震伤筋脉，整个人自高空轰然坠落。
自知大势已去，古焱愤恨盯着赵宿，眼底满是不甘。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不会输的，我怎么可能输呢！”
“赵笺云，你疯了？明明我和你才是一体的，你为什么要帮他？早知如此，即使损失点修为，我也定要将你完全吞噬……”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身体不断下坠，灵力也在疯狂逸散。
即使再不甘心，眼睛也慢慢闭了下去。
等再睁开时，他表情已恢复平静，凝视赵宿的双眸温柔平和。
赵宿一直注视着这处，自然没错过对方身上的变化。
“大哥？”他低声呢喃着。
下一秒已出现在赵笺云身旁，抱着他一起落到地面上。
“大哥？你怎么样？”赵宿焦急道：“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赵笺云摇摇头，完全没有想活下来的意思，笑了下，表扬道：“你做的很好。爹娘呢？我有话跟他们说。”
赵容黎跟苏菀一直站在旁边，闻言连忙走上前，将赵笺云紧紧拥住。
“云儿，你要坚持住，我和你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苏菀满脸是泪，掷地有声道。
赵容黎亦悲痛万分：“是啊，云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放弃。”
赵笺云不置可否，陈述事实道：“爹，娘，我本就是魔神一部分元神转世，与他分离不开，只要我活着，他也就活着，眼下这样的事，你们难道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苏菀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管，你是我儿子，我只要你活下来，哪怕是要我的性命。”
赵笺云无奈，道：“您都这么说了，那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赵笺云看了眼赵宿，认真道：“别怪宿儿，杀死我的是魔神，不是他。”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替赵宿考虑，怕自己死后，爹娘因此苛责他。
苏菀轻抚儿子脸庞，带着泪责怪道：“怎么？难道娘在你眼里就这么是非不分？”
赵笺云轻笑道：“没办法，毕竟您有前科。”
她误会姜允时，可从始至终没动摇过分毫，只坚持自己所认定的。
苏菀无言，“这件事是娘错了，娘会跟姜允道歉的，往后也再不干涉他们的事。但你能先答应娘，好好活下来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相信娘，我们一定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赵笺云沉默数秒，忽然“嗯”了声，低道：“好啊。”
而后视线又转向赵宿：“宿儿，你能也答应大哥一件事吗？”
赵宿心里难受得很，连忙道：“大哥您说。”
“你能原谅爹娘，让之前那些事都过去吗？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
赵宿摇头，道：“我从没生过爹娘的气，何谈原谅。至于姜允……我没办法代他向你承诺什么。”
无论姜允做什么决定，他都理解且会支持。
毕竟爹娘是他的爹娘，姜允不需要为他们做任何事，更不需要承诺什么。
赵笺云点点头：“这就够了。宿儿，日后爹娘就交给你了，照顾好他们。”
苏菀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才答应娘，会好好活……”
她话音未落，赵笺云已隔空取来柄灵剑，将其毫不犹豫刺入体内。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活下来。
比起活着，杀了魔神、让三域平和安宁才是他的心愿。
目睹儿子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苏菀整个人都快疯了。
她伸手拼命想堵住流血的伤口，却发现怎么也堵不住。
她双目猩红，顷刻被无尽的绝望笼罩，瘫坐在地，失魂落魄道：“你怎么能骗我，你明明答应了我的，娘怎么教你的？做人要诚实守信，你怎么能违背原则？没有尝试过，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失败？你就不怕……不怕娘伤心吗？”
她字字泣血，看得周围人纷纷不忍侧目，却也清楚赵笺云的决定是对的，没人希望魔神卷土重来，这样做是杀死魔神最好的办法。
只是可惜，他成了不得不牺牲的那个。
不知何时，云层开始变得厚重，黑压压地一片，气氛更加凝重压抑，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人群静谧一片，唯有苏菀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周遭。
天上乌云密布，大颗大颗的雨珠打落下来，修士们见状连忙运起灵力在头顶形成雨幕，苏菀等人却没有这个心力，任雨水打湿头发、浸透衣袍，平添哀恸凄凉。
赵宿双手紧攥成拳，心亦痛苦万分，可当下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不得不将自己强行从情绪中抽离。
他立刻搜寻起姜允的身影。
才发现对方一直站在不远处，目光定定看着赵笺云，头发、衣袍早已被雨水淋湿。
他表情看起来难过极了，又带着几分无能为力。
似是察觉到赵宿的注视，他目光又转移了过来。
二人隔着雨幕和数名修士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浓烈的情愫。
赵宿笑了下，想告诉姜允自己做到了，从此刻起，魔神再也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却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见姜允身体忽然一软，整个人轰然砸向地面。
“姜允——”
赵宿惊慌失措，立刻飞扑过去，赶在姜允落地的前一秒，将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你感觉怎么样？”赵宿害怕极了，“阿允，为了我和慕时，你一定要撑住。我已经联系到药魔了，他正往这里赶来，他医术精湛，一定知道怎么救你。”
姜允能清楚感知到赵宿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远比他跟魔神对战时还要强烈。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轻抚赵宿眉毛、眼角，脸上流露浓浓的不舍。
他也很想活下来，很想跟赵宿、慕时在一起。
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
何况他体内还有魔神的部分元神，虽然这部分很少，掀不起什么大浪，可也唯有他死，才能令魔神死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他唇轻轻嗫嚅了下，不舍看着赵宿，忽然开口表白道：“赵宿，我爱你。”
只是这句表白被他说得像是在道别一般。
赵宿紧握住姜允的手，满心虔诚道：“阿允，我也爱你。”
姜允“嗯”了声，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喃喃道：“真好。”
他早就该死的，是上天眷顾让他来到此处，能有自己的孩子，能遇见爱的人，他已别无遗憾。
姜允手自身侧滑落，无力地向下耷拉着。
生命彻底终结的前一秒，听见慕时恐惧不安的声音远远传来。
“爹爹——！”
可惜他连回应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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