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商的伤需要住院观察三天, 平时都是他照顾郁初，这回轮到郁初照顾他，陈商有些好笑地看着郁初背着自己在那削苹果。
虽然从郁初说出那句“气话”到现在, 郁初就没再发出过一点声音。
他不乐意看陈商, 就左顾右盼, 看见柜子上的苹果和水果刀，立马拿起来目不转睛开始削苹果。
陈商好心提醒他：“郁初, 苹果没洗，水果刀也是新的, 没有洗。”
郁初立马一顿, 板着一张脸转过身，依然背对着陈商, 快步进了卫生间。
等郁初再出来，苹果已经削好了，他偏着头伸长手臂把削得坑坑洼洼但很干净的苹果递给陈商。
期间愣是没看陈商一眼。
陈商忍着笑, 没接, 而是直接抓住郁初的手腕, 凑上去咬了一口。
郁初一愣。
“还挺甜, 你尝尝？”陈商也没松手, 直接抓着郁初的手腕把苹果往郁初身前送过去, 一直送到郁初眼皮子底下。
郁初手臂是僵硬的, 但没反抗，等他反应过来, 陈商人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弯着腰, 抓着他手腕，满含笑意。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脑震荡的人。
指腹的温热传递到郁初皮肤, 郁初手一松，差点没拿稳，他绷着脸，垂眸看向陈商留下的牙印。
吃就吃，省得陈商一直烦他。
郁初低下脑袋，陈商顺势举高他的手，虽然是他拿着苹果，但看起来更像是陈商在拿着，而他现在借着陈商的力道，咬了一口。
不偏不倚，正好在陈商留下的牙印旁边。
确实是甜的，还是脆的。
陈商笑眯眯地问：“怎么样？”
“还可以”三个字还没发出声音，陈商接着说：“觉得好吃的话，我问问秦方这是哪儿买的，再让他买点。”
苹果是秦方车上的，车被拉去交警大队了，秦方把东西全拿了出来。
郁初：“。”
郁初直接把苹果咽进去，冷冰冰地说：“没什么好吃的。”
情绪完完全全写在脸上了。
陈商顿觉好笑，“你好像对秦方很有意见？”
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敌意。
是因为秦方是他朋友，而小孩儿觉得秦方这个朋友的身份超过了自己？
虽然他已经明确表明过小孩和秦方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看小孩儿吃醋还挺好玩。
陈商还没有过这种体验。
“没有。”郁初抽回手，连带着剩下的苹果都没给陈商，自己咬了好大一口，咽下去后，面无表情地说：“我去给你买吃的，你要吃什么。”
都快到晚餐时间了。
陈商眨了眨眼，“其实我可以自己去……”
还没说完，郁初一个眼神看过去，陈商立马转了话头，“清淡一点的就行，医生说我最好不要吃太油腻，以免恶心反胃。”
几分钟后，郁初站在走廊的垃圾桶旁边，快速把苹果啃完，最后只剩有陈商牙印那部分，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扔掉。
大年初一医院里人倒还是多，医院外面的店也都开着，陈商要吃清淡的，郁初就买了点粥和烫的菜，还有一袋色泽鲜艳的红苹果。
回到病房，郁初人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陈商病房里传来很大的说话声。
但陈商住的是单人病房，也不是秦方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很咄咄逼人。
郁初立马跑进病房。
病房里多了两个人，一个长得很胖的男人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女人正拉着男人的袖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都没能说出口。
男人指着躺在病床上的陈商：“反正你们得赔！知道我们的时间多宝贵吗？要不是你们没刹住车能把我车给撞了？大过年的晦气不晦气！”
陈商捂着脑袋没说话。
郁初面色一冷。
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快步上前越过胖男人，挡在对方和陈商中间，一把拉起被子盖到陈商身上，皱着眉有些焦急：“我去喊医生。”
陈商差点破功，赶紧勾住他手指，冲他摇头。
不过这么一摇头，头确实有点晕。
陈商深呼吸一口，胖男人已经看向郁初：“别跟我在这儿演戏！躺在这有什么用？撞我车的时候怎么没躺着？现在知道躺下了？怎么没把你撞死……”
话音还没落下，一只细瘦的手揪起他的衣领。
郁初最近发育不错，长高了点，人还比胖男人高了点，他面无表情垂眸看着胖男人，“嘴巴放干净点。”
胖男人面色一顿。
郁初虽然面露凶相，但毕竟五官还没完全成熟，看得出年纪不大，没什么威胁性，胖男人很快反应过来，试图甩开郁初揪住他衣领的手。
但郁初力道居然比他还大，一时间还没甩开，胖男人立马恼怒起来，“还想打我吗！撞了人还想打人！有没有王法了啊！”
郁初胸口起伏着，左手牢牢握成拳，在即将举起拳头的上一秒，手背被贴住。
陈商的手背贴在了他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再次传了过来。
郁初怔住几秒，陈商看着胖男人道：“不好意思，我家小孩儿比较护着我，郁初，先松手。”
他说着手背蹭了蹭郁初的手背以示安抚。
医院并不是个打人的好地方。
郁初浑身紧绷，瞬间松手，但还是死死盯着胖男人。
胖男人冷笑了声，扯着自己衣领，“上梁不正下梁歪。”
郁初抬起右手，陈商又蹭了蹭他的手背。
郁初又把右手放下了。
“是我教的好。”陈商温和地笑着说：“我们的交通事故已经走了交警那边，那边怎么判，我这边就会怎么给赔偿。”
“那点赔偿还不够耽误我们一天损失的钱！”胖男人一副你不私下赔钱就不愿意了了的态度。
本来车是他身边的女人开的，报警也是双方同意了的，赔多少就看那边怎么判，女人也完全没有受伤。
但胖男人知道以后先把女人骂了一顿，然后问了陈商的病房号，陈商长得面善待人温和，一看就很容易说话，他才想着能多要一点是一点，不然虽然是后车全责，但修车走保险，其他的估计他根本赔不到。
胖男人说着往前挪了一步，拽住他旁边的女人，“你看看我女朋友都被你们这一撞吓成什么样了？！”
女人张了张嘴，小声说：“要不就……”
“就什么就？”胖男人一把甩开她，又试图往前。
郁初跨开腿，挡在了他和陈商之间，锁着眉头死死盯着他，仿佛只要他再往前一步，拳头就会招呼上来。
胖男人动作一滞，明显的欺软怕硬，梗着脖子，“滚……”
“滚开。”郁初骂得比他快。
胖男人嘿了声。
郁初冷冷：“快滚。”
胖男人：“……小兔崽子……”
“他打人很凶的。”陈商指腹擦过郁初左手，“我都打不过他，你看他手背上的茧子，就是打人打出来的，我都去学校捞他好几回了，你要是把他惹毛了，我可没法帮你，我帮亲不帮理。”
郁初右手手背上指关节处确实有茧子，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
陈商怎么张口就来。
但郁初一点也不生气。
他现在只担心陈商的脑震荡是不是真的严重了，以及很想揍面前这个胖男人。
许是陈商表情过于真诚，说话语气太容易令人信服，胖男人表情变了变，看向郁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他女朋友也终于小声劝他：“听说现在的小孩儿打人都不要命的。”
胖男人深吸一口气，“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狠狠瞪了郁初一眼，郁初也瞪了回去，表情比他还凶，胖男人转身就走，他女朋友给陈商和郁初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也跟着走了。
病房门被关上，郁初连忙要去按铃，陈商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朝他眨了眨眼，“我没事，刚刚装的。”
郁初盯着他的脸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陈商抓着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缠着纱布的脑袋，“真的没事，就是稍微有点晕，正常现象。”
郁初绷着脸哦了声，又看了眼铃。
还是想按。
“我猜到他们要来干什么，就赶紧躺下了。”陈商忍不住笑了声，“但是我们郁初同学护着我的样子很帅。”
之前都是他护着郁初，这回轮到郁初护着他。
也是陈商第一次被人这么护着，他在所有朋友中是最成熟的那个，更何况他思想独立，并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以往有什么事，都是他站出去。
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令人心情愉悦。
郁初抬起来要去按铃的手瞬间顿在半空中，硬邦邦反驳他：“帅个屁。”
“确实很帅，买了什么吃的？”陈商说着去翻郁初刚刚紧急情况下扔在床上的东西。
还好包装严实，粥和菜都没翻，看见苹果，陈商心里有了数，拿出来一个，“我想吃，你去帮我削？”
郁初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淡淡哦了声，手上动作倒是快，拿了水果刀就进卫生间，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削皮削得很快。
但苹果没什么味道。
陈商没给郁初尝的机会，几口就啃完了，弯着眉眼夸奖：“很好吃。”
郁初哦了声，耳根有些红。
陈商吃饭的功夫，郁初回家收拾衣服，先拿了自己的，再去陈商的卧室。
他还是第一次进去。
陈商卧室整理得非常干净，床也跟郁初房间的一样大。
郁初只瞥了一眼，就打开柜子去找陈商的衣服，还有贴身衣物。
本来没什么，但看见那满满一抽屉的比自己的大好几个尺码的内裤，郁初诡异的耳朵发烫。
他现在还没完全发育，迟早有一天会发育得比陈商更好。
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管几岁的男人都有这种胜负欲，他还在厕所里撞见过其他人比大小，但他从来没参加过。
太弱智了。
郁初一把抓了几条一股脑塞进包里。
再回到医院天已经黑了，陈商早就吃完晚饭，桌上又多了点别的吃的，见郁初回来，陈商指了指桌子，“我给你点了外卖。”
郁初出去就买了他的晚饭，没买自己的。
郁初没太在意，进去就把包往衣柜里一塞，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怎么耳朵这么红？路上冻到了吗？”
陈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郁初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摸耳朵的欲望，面无表情嗯了声。
他就是冻到了。
吃饭的时候，郁初收到了林昭发来的照片。
拍的是林昭爸爸在点烟花，林昭奶奶在旁边看着。
一家几口，看起来其乐融融。
郁初点开大图看了一眼，放下手机，扭头看了眼已经在床上躺好的陈商，又拿起手机，偷偷把镜头对着陈商的位置，按下快门。
但没发给林昭。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的举动，陈商突然出声，“你晚上跟我睡？”
郁初瞬间挺直了脊背，环顾病房一圈。
陈商住的医院和他之前住的是一家，单人病房都没有陪护床。
最后视线落在病床上，陈商已经挪出了一半地方，询问郁初的意见：“也不是第一次了，挤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郁初蹭地一下站起来，“我吃饱了，去洗澡。”
说完头也没抬地两三步走到柜子前，从包里拿出换洗的衣物，头都没回地钻进浴室。
陈商瞬间觉得好笑。
又不是没睡在一张床上过，郁初的反应怎么比之前还要强烈。
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郁初：“刚吃完饭洗澡不好。”
回答他的是快速响起的水声。
水声只持续了几分钟，郁初只是快速冲了个澡。
但他人却迟迟没出来，陈商等了一会儿，确实没再听见淋浴被打开的声音，有些担心地去敲卫生间的门。
门里面，郁初看着比自己最起码大了两个尺码的内裤，涨红了脸。
第 32 章
“郁初？”
敲门声和陈商的声音一并响起。
郁初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怎么会拿了陈商的内裤？
他自己的呢？
但他总不能让陈商给自己拿内裤……
郁初憋着一口气, 在陈商再一次喊他的名字并且试图破门的时候闭上眼，“我没事！”
听见他声音，陈商还是没放下心来, 反复确认：“确定没事？”
郁初沉默了一会儿, 自暴自弃：“……有。”
“怎么了？！”怕他刚吃完饭洗澡容易缺氧, 陈商手在门把手放了好一会儿，听他这么一说, 恨不得直接破门进去。
郁初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我, 我, 我……”
他声音太小，陈商有些没听清, “什么？”
郁初干脆卯足了一口气：“我没拿内裤！”
反正不能让陈商发现自己拿了他的。
郁初眼神闪烁着，手里的内裤跟烫手山芋一样不知道该扔哪里。
陈商瞬间了然了，怪不得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 他笑了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谁他妈不好意思。
一分钟后, 卫生间的门终于被打开, 连带着热气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只因为刚被热水洗过而泛红的手, 郁初连上衣都没穿, 整个手臂都是红的。
视线顿了一秒, 陈商有些好笑地把内裤递给他。
郁初出来的时候陈商人已经不在卫生间外面了, 他抱着怀里的衣服朝床上看了眼，陈商背对着他。
连忙快步走到柜子前, 但是越急越乱, 陈商的内裤被他藏在自己的外套里面, 拿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正要弯腰去捡, 陈商突然问：“郁初，你在干什么？”
郁初的脸瞬间再次涨得通红，没等他辩解，陈商已经下床走了过来，蹲到他面前，仰起头，带着笑意说：“所以你刚刚在里面憋了这么久就是因为拿错了？”
陈商还是第一次见郁初脸红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忍不住想笑，也忍不住想逗他，轻咳了声，陈商捡起地上的东西，“拿错了你也可以穿，这是新的。”
郁初当然知道这是新的。
但是尺码不对！
“也是，你好像嫌太大了。”陈商再次咳了声，把笑憋了回去。
郁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几秒后，他连脖子都憋红了，梗着声：“我还能长！”
陈商很敷衍地嗯嗯两声。
郁初啪地一声关上了柜子门，“我能长！”
“好的。”陈商忍俊不禁。
郁初：。
他面无表情：“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怕把人逗太狠了，陈商及时刹车，立马恢复正经道歉：“我错了。”
郁初绷着脸，“幼稚。”
“好好好我幼稚。”陈商干脆利落认下罪名，推着郁初肩膀朝床边走，“该睡觉了。”
躺到床上，郁初背对着陈商，没忍住，偷偷往被子里看。
他一定还能再长。
他闭上眼，没一会儿，后背传来陈商的温度。
病床太小了，两个人躺很挤。
上次郁初也没觉得这么别扭，但这次，陈商在他背后的呼吸特别明显，气息还吐在他后背上，完全无法让人忽视。
又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
但郁初第一次这么浑身不适。
郁初努力闭上眼睛，几分钟后，腰间压上来一条手臂。
郁初浑身僵硬，陈商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床有点小，不这样我睡得不太舒服。”
有什么睡得不舒服的。
郁初张了张嘴，又闭上，把话吞进去。
算了，看在他是伤患的份上——
下一秒，他脑袋突然被揉了两下。
郁初瞬间睁开眼睛，绷直双腿。
“睡吧，晚安。”陈商低声说完，很快就没了动静。
郁初睁着眼睛，瞪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感觉到陈商逐渐均匀的呼吸，唇角没忍住往上扬了扬，但很快又扯平。
这样的生活只剩下一年了-
陈商在医院待了三天，最后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直接就出院了，秦方本来还得住一段时间，但他本意是和陈商住一个医院互相照顾方便点，哪知道陈商跟他说小孩儿怕生，让他少往自己那儿走，秦方只能把自己在风镇的朋友挨个儿喊过来看他，顺便处理了一下被他撞的那辆车车主的问题。
他实在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觉得陈商看起来好欺负。
陈商人虽然随和，但处理起事情来，可比他们这一群人绝情多了。
第一次听人用绝情形容自己，陈商感到奇怪，“我很绝情？”
郁初也面无表情看向秦方。
“不是，你自己不记得了？高中那会儿坐你隔壁桌的女生给你写情书，你怎么做的？虽然你没告发人家，但你直接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让老师给你俩换座位了，那女生知道是你要求的以后哭得多伤心啊。”提起旧事，秦方冲着郁初挤眉弄眼，“你不知道吧，你陈商哥哥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上大学那会儿他更离谱，小组里女生对他表达好感，他直接换组了，你可千万别学他，白长一张好脸，结果到这么大年纪还没牵过异性的手。”
郁初眼皮子一颤，瞥了陈商一眼。
陈商揉了揉郁初头发，“别听他乱说。”
“我可没乱说。”秦方说着又要凑到郁初耳边跟他说点什么。
他一靠近，郁初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陈商拉着胳膊拉到他身后，“你车来了。”
秦方啧了声，他算是看出来了，陈商对这小孩儿确实是护得很，也难怪那时候会三番两次找他帮忙解决小孩儿的事，他还以为陈商只是出于照顾对方的责任。
现在看这态度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秦方觉得有些好玩，他也没多留，大过年出来住院了三天，家里人这会儿还在等着他回去批评他。
秦方一走，耳边终于清静不少，陈商看了眼时间，扭头问郁初：“在附近吃点？”
郁初心不在焉哦了声，牢牢盯着陈商后背，似乎要盯出个洞来。
盯得陈商也往自己后背看，“有什么东西吗？”
郁初张了张嘴，掀起眼皮，对上陈商茫然的眼神，面无表情问：“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没料到他在思考这个，陈商顿觉好笑，“我看起来像吗？”
郁初哪里知道他看起来像不像，他又不在意这个。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秦方说他没谈过恋爱这个事，郁初心底隐隐冒出来从来没有过的窃喜。
也不知道自己在窃喜个什么劲儿。
可能是因为终于找到陈商比不过自己的地方了。
找到了答案，郁初面色都缓和不少，嘴上却说：“不关我的事。”
陈商失笑，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着自己跟郁初聊这个话题应当不太合适。
谈恋爱这种事属于郁初的隐私，他不能干涉，早恋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就算郁初真想早恋，他也阻止不了。
那头秦方刚回到家被他爸妈数落了一顿，又喝了碗大补汤，就收到了陈商发来的消息。
陈商：有没有什么适合青少年情感启蒙开导的书？
秦方奇了怪了：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给你家那小孩儿看？怎么了？他不会真早恋了吧？我就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没道理的
陈商：你这属于乱用成语，你不是也研究过心理学？帮我找找
秦方：大材小用！
年初九，郁初开学，早上陈商送他去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碰上了林昭。
林昭刚从他爸车上下来，上一秒还笑嘻嘻，等他爸的车开走了，他又苦着一张脸，一见到郁初，就连忙朝着郁初飞奔过去作势要往郁初怀里扑。
还没能从车群里挤出去的陈商正好看见这一幕，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下一秒，郁初掌心抵住林昭脑袋，“有事说事。”
陈商摇头失笑。
林昭苦着一张脸，“我再也不要去我爸那里了。”
“那就不去。”郁初无情应他，抬腿就走。
林昭连忙跟上他脚步，“昨天我爸送我回来之前我还听见他新老婆说以后不准我们去他那儿了。”
郁初：“那就不去。”
林昭吸了吸鼻子：“其实这几天我还是很开心的，至少见到了他，以后不去就不去了，反正我已经满足了。”
郁初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林昭，上下一扫：“看出来你胖了。”
林昭：“啊？啊？真的吗？”
林昭连忙摸着自己的脸，肉眼可见的兴高采烈。
林昭之前一直因为自己矮又吃不胖的体质非常自卑。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吃不胖，而是吃得太过健康。
郁初扯了扯嘴角，快步往教室走。
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林昭拼命追赶他的声音。
教室里一群人都在讨论过年干了什么，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话题，话题落到了刘雅君身上。
“真的我年初一那天路过刘雅君她家的店，她大过年的都不休息的，穿的衣服都脏兮兮的。”男生说话声音不小，语气也很平和，但话里话外都有瞧不起的意思。
刘雅君虽然平时不和班里人交流，但从她开学第一次拖着那么大个袋子和平时的穿衣上来看就知道她家庭情况并不算很好。
过年前大家心思还都压着，郁初的事情过去后思想就都放在了学习上，过了个年就又有人开始飘了，安分不下来。
男生重提刘雅君之前那个袋子，“那天我看见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帮她提袋子，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背影还挺眼熟……”
他说着，视线正好落在进教室的郁初身上。
好心人郁初眯了眯眼。
男生缩了缩脖子，哈哈干笑一声：“那个人还挺像郁初。”
说完他连忙转过身去，闭嘴了。
就算过了个年再飘，他也不怎么敢惹郁初。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刘雅君笔尖在纸张上戳出一个很深的印子，见着郁初，她手抖了一下，放下笔，伸进口袋，摸了摸口袋里的十块钱。
郁初什么也没发现，他单纯因为昨晚打游戏打得有点晚现在精神不振，任谁一整个寒假都在做作业好不容易做完作业玩一会儿结果第二天要早起上学心情都不会好。
好在今天不算是正式上课，吴桐让各科课代表收了作业发了新学期的书又讲了开学考试的事情，才开始讲别的。
“最近我发现我们班有某些男生女生关系走得太近。”估计是寒假的时候被他撞上了什么。
地方小就是这点不好，出去玩都冷不丁能碰上老师。
吴桐一提这个话题，有好几个人都心虚地东张西望。
“之前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你们现在才高一，马上升高二了，是紧张时期，心思就该放在学习上！”吴桐视线落在郁初身上。
对这种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的郁初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闭上了眼睛。
吴桐深呼吸几下，“反正你们自己心里得有数！郁初！”
郁初艰难睁开眼皮，“？”
“不准睡！”吴桐没把话挑明。
主要是他放假那天不小心瞅见女生给郁初递情书了，虽然郁初直接把情书扔了，但他还是得敲打敲打，好不容易愿意学习了，总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半途而废。
一旁的刘雅君心一跳。
郁初皱了皱眉。
怎么管这么多，以前也没管过他睡觉。
他强撑起眼皮，结果吴桐来了句：“今天先这样，你们可以回宿舍回家了。”
郁初：。
郁初二话不说拎起书包就走，刚走到楼梯口，身后，刘雅君追着他出来，喊了他一声。
郁初停下脚步，扭头。
刘雅君连忙把那十块钱拿出来递到他面前：“那天那碗面我请你吃，算我谢谢你的。”
郁初刚想说点什么，一抬眼，看见吴桐正拧着眉一脸深仇大恨一样盯着他这儿，仿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能立马过来把他俩解决了。
郁初也不是傻子。
刚才吴桐讲的那些话他多多少少听了进去，吴桐八成是误会了什么。
他跟刘雅君又没半点关系。
郁初面无表情：“早就还清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刘雅君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十块钱，似乎有些失落。
到了家，郁初刚开门，就听见里面也传来了开门声。
是推拉门的声音。
刚关上门，陈商就从卧室出来，身上只穿了一条黑色内裤，平时藏在衣服下的好身材和某处虽然在沉睡却尤为壮观的地方暴露无遗，他常年待在室内，身上皮肤也比一般男人白，但肌肉线条分明，完全不像是宅男该有的。
没料到郁初回来这么早，陈商把毛巾搭在还湿着的头发上，表情有些诧异，“我房间浴室没热水了……”
他正想着去独立浴室看看。
还没解释完，郁初的脸从耳根开始，蹿红了一大片。
第 33 章
几分钟后, 陈商穿戴整齐出来，客厅已经没有了郁初的身影。
想起刚才郁初涨红的脸和砰的一声被关上的房门，陈商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算是发现了, 郁初脸皮比纸还薄。
卧室里, 郁初绷着一张脸后背抵在门上, 一手捂着自己心脏的地方，一手贴着脸颊。
烫得要死。
他是不是有病, 都是男的，有什么看不得的。
至于这么……
郁初脑子里浮现出陈商的身体, 又不合时宜想起那天在医院陈商用指腹按住他的唇, 那种比梦境真实许多的触感，面上的热度不减反增, 还开始向全身扩散，最后集中在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
“咚”的一声，还在整理他向秦方要的那些书, 听见这声音不免吓了一跳, 赶紧去敲郁初卧室的门, “郁初？”
郁初坐在地上盯着被自己绊倒的椅子, 听见陈商的声音, 那股热度越来越强烈, 而郁初的大脑也越发一片空白, 还有恐慌。
怕陈商就这么进来，郁初闷闷应了声, “没事, 椅子倒了。”
听见他回答, 陈商虽然还有些担心，但还是没再接着追问, 毕竟刚才郁初飞一样跑进卧室的时候都已经同手同脚了，多半现在并不想看见他。
陈商应了句好，把手里一摞的书整整齐齐摆好。
郁初出房间的时候陈商正在打电话，陈商听见声音朝他看了眼，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麻烦尽快就挂了电话。
郁初板着脸一声不吭坐到桌子前，陈商推着那一摞书推到郁初正前方。
根本看不见最上面那本是什么，郁初冷着声问：“辅导书？”
“不是。”陈商从最上面拿了一本下来递给郁初，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事推给秦方：“是秦方送你的生日礼物，他喜欢收集这种类型的书。”
“什么生日礼物。”郁初低头，看见那封面上“青少年心理自我调解初级”几个字，皱起眉，朝陈商投去一个“什么鬼东西”的眼神。
“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了？”陈商当时看郁初资料的时候记得非常清楚，郁初的出生日期在年初九，而且他上学还比别人晚了一年，导致现在才高一下学期就已经十七岁，陈商说着叹了声气，“本来准备等你晚上回来给你个惊喜，哪知道你中午就回来了，你们班级群怎么都没通知，订的蛋糕也还没来，菜也还没做好，得晚点才能吃上饭。”
郁初好一会儿才哦了声。
他确实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生日。
他爸妈就是在他生日那天离的婚。
郁初虽然对郁通没什么印象，但还是记得那天他跟他妈说想要生日蛋糕，也因此他妈跟郁通爆发了争吵，直接离婚了。
在那以后，郁初再也没提过过生日，而他妈也没有提过，两人都心照不宣把这一天忘记。
郁初抓着书，没再说话。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陈商回想了一下资料，明白过来，想了想，抬手揉了下郁初的脑袋，“要不要帮我一起准备午饭？”
郁初眼皮动了动，半晌，起身，跟着陈商进了厨房。
陈商买了不少菜，都是郁初平时爱吃的，他让郁初帮忙也不过是让郁初帮忙打下手，洗菜切菜。
郁初拿了把芹菜拧开水龙头，水刚流出来的时候是冰冷的，但他跟感觉不到一样，手往水里放了两秒就冻得通红。
陈商本来是想替他过生日让他高兴，但见他这模样不禁怀疑自己这样擅自做主是不是不正确的，他关了水龙头，也没顾得上给郁初擦干手就用双手拢住郁初冰冷的手。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传递过来，郁初愣了下。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咨询一下你的意见。”陈商认真看着郁初的脸，没等郁初反应过来，他继续说：“你是不是不想过这个生日？如果你不想过的话，我们也可以把今天当成是你开学的庆祝日。”
郁初注意力全在陈商的手上。
陈商的手比他大很多，能完全包裹住他，再一次不合时宜冒出陈商指腹的触感，郁初呼吸一滞，连带着耳根通红，在卧室里的那种热度隐隐又要有回来的趋势，他整个人再次陷入那种恐慌里，猛地把手从陈商手中抽出来，转过身面对水池，再次把手放到水中，这回水已经热起来了。
陈商无声叹气。
他也不是什么仪式感很足的人，经常自己的生日都不过，但毕竟郁初和他又不一样，他以前见过家中那些小辈过个生日闹得比过年还要重要，就想着给郁初过。
没想到弄巧成拙。
也算是他失误，没有注意到这一天对郁初来说还意味着什么。
他难得抿紧唇神色困扰，郁初这边终于感受到热水的温度过高，太烫，他把芹菜从水里拿出来，不小心把水甩了出去，不知道有没有甩在陈商身上，他下意识扭头去看，正好瞥见陈商脸上毫无笑意，反而有些严肃。
似乎……不太开心。
郁初回想起刚刚被他忽略掉的陈商说的话。
他垂下眼。
不是不想过，只是已经忘记了生日，而现在突然想起来那一天，他其实根本不记得那种父母离异的感觉了。
只不过突然有人说要给他过生日，很奇怪。
再加上他心中恐慌。
沉默片刻，郁初盯着手里的芹菜，“……不是。”
猝不及防，陈商愣了下，“什么？”
郁初没看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没不想过。”
陈商“嗯？”了声，反应过来郁初什么意思，神情还是没放松下来，没等他再开口，郁初就已经不耐烦了，冷着一张脸瞥了他一眼又迅速转过头，“看我干什么。”
陈商啊了声。
“不是要给我过生日？我要饿死了。”
看着郁初逐渐变红的耳朵，陈商终于露出笑来，“好的郁初同学。”
郁初板着脸，把洗好的芹菜摔进碗里，动作幅度巨大，好像那把芹菜是陈商本人一样。
陈商笑着看他，“生日快乐郁初。”
郁初眨着眼倒掉盆里的水，好一会儿，哦了声，音调拉得很长。
陈商没忍住，揉了揉他脑袋。
一顿饭花了不少时间才做完，正好陈商订的蛋糕也到了，陈商还非得在蛋糕上插上“17”的蜡烛，搞得跟小孩子过生日一样，还非要关掉灯拉上窗帘，让郁初许愿。
根本没什么愿望。
郁初板着一张脸，在陈商的要求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如果非要许愿，那就希望……
十八岁来得更晚一些。
他抿紧唇睁开眼，蜡烛还亮着，正巧看见烛光里陈商看着他，表情专注又认真。
郁初心头一跳，连忙把蜡烛吹灭了。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陈商也没问他许了什么愿望，直接去开了灯。
突然恢复光明，郁初被灯光刺得眯了下眼，等适应了，就见陈商笑意盈盈朝他昂了昂下巴。
郁初愣了下，顺着陈商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面前放了一条镶着一只金色小刺猬的手串。
估计是刚刚关灯的时候放过来的。
“生日礼物。”这小刺猬是年前定做的了，花了一些时间，好在赶在郁初生日前拿到了手，“看看喜欢吗？”
郁初呆坐了片刻，出神地盯着手串，好一会儿张嘴，面无表情看向陈商：“为什么是刺猬。”
他又不是属刺猬的。
陈商咳了声，“我觉得很适合你。”
郁初眯了眯眼，陈商解释：“很可爱。”
郁初一怔，耳朵再一次肉眼可见红了。
哪有人用可爱形容男的？
他冷着一张脸看向陈商，“不喜欢。”
手上却已经把手串戴到了手腕上，大小正好。
陈商忍住了没笑出声。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都快到晚饭时间了，蛋糕还剩下一半，被陈商塞进了冰箱说留着当夜宵。
反正晚饭肯定是吃不下了。
郁初把秦方送的那些书搬进自己卧室，一本本放到书桌上。
整理好，他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腕上的小金刺猬。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一开学，两人就都开始各自忙碌起来，陈商又接了新的工作，助理也找到了。
郁初忙着努力听课。
虽然听不懂。
他底子太差，一时半会儿想要学进去还很难。
但他脾气倔。
想做什么就非要把这件事做好。
不会半途而废。
开学一个月，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高三的男生跳楼了。
学校本来还想瞒着，但发生在本校，就算是大晚上的事情，也瞒不住。
一时间学校里沸沸扬扬都在传这件事。
就算郁初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也难免会听到一些传闻。
“听说是和男的谈恋爱被家长发现了。”
郁初犯困的神色一顿。
那几个人接着谈。
“然后家长闹到校长那儿，说学校教育出了问题，还没吵完，他就跳了。”
“同性恋？”
“不恶心吗？男的怎么喜欢男的……死了也活……”
该字没说出口，桌子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一抬头，见是冷着一张脸的郁初，又把骂人的话吞进去了。
很显然这事儿影响很大，下午的时候吴桐占了一节体育课的时间开班会，让大家不要以讹传讹，也不要过度恐慌，学校会把这件事调查到底的。
到底是小地方，出了这种事，影响毕竟很大。
晚上回去，就连陈商都比平时回来得早了。
郁初进门见着他，还愣了下，“今天怎么这么早。”
“你们班主任让我们关心一下孩子的心理健康。”陈商也没瞒着，吴桐确实在班级群里提了这事儿，说是学校有人跳了楼，原因还在查，毕竟高中生不是经历过什么大事的成年人，跳楼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边难免会受到影响。
郁初明白了，哦了声，“关我什么事。”
他看起来完全不关心其他人的事情。
但陈商还是放心不下，不过他面上没表露出来，而是问郁初晚上想吃点什么，他这几天忙着画稿，一直没怎么亲自下厨。
郁初说什么都行，神情和平时一模一样，看起来确实是不在意学校里的事情。
晚上，郁初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同学今天说的，又想起自己之前因为陈商的身体起了反应，那是来自生理原始的冲动，本来被遗忘的恐慌又一次冒了上来。
好一会儿，他翻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他知道，就像陈商说的，同性恋只是一种性取向，并不是不正常。
但是落到自己身上，他还是没办法不慌乱。
几分钟后，郁初点开一个尺度比较大的视频。
这是他能找出来的仅有的大尺度视频了。
但是只看了小半分钟，郁初就摁掉了手机。
他对里面男女暧昧的戏份不仅没感到一点燥热，还隐隐有一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郁初手有些发抖。
就在他想要重新去看一遍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郁初一愣，慌乱地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陈商已经抱着个枕头进来，不好意思地说：“刚刚看了部鬼片一个人不敢睡了，能和你睡吗？”
第 34 章
“怕还看鬼片。”几分钟后, 郁初背对着陈商面无表情看着窗边，身上的被子被分走了一半，被窝里却更暖和了。
陈商确实是看了部恐怖片, 不过没被吓到, 也不至于睡不着, 只是学校出了事，他还是不放心郁初。
“下次你陪我一起看。”陈商默默接受批评, 见他和郁初中间还留了一道不小的缝隙，怕郁初后背着凉, 又往郁初那儿靠了靠。
他一靠近, 郁初整个人就僵硬了，热度传过来, 脑子里又一团乱，郁初更加毫无睡意，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背后又响起陈商的声音, “睡着了？”
没得到回应, 陈商也没继续追问, 只是起身帮郁初把被子盖好, 他俩也不是第一次睡一起, 陈商熟练得很, 知道郁初睡一半喜欢往他身上靠，干脆伸了条手臂在郁初头顶, 免得大半夜他手臂又要被郁初压在身体下。
不知道为什么, 郁初心跳变得很快, 连呼吸都有些没法控制住。
他想起初中上生物课的时候他们班男生在那讲哪个女生好看，他们会对着谁谁谁做梦。
郁初向来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
但他不是不懂。
而如果这个做梦的对象变成男人——
郁初猛地睁眼。
他的脑海里只有陈商的脸, 陈商的身体，而刚刚那部电影里的场面，那个女演员的样子，全都替换成了陈商。
那种难以言喻的燥热和身后陈商传来的热度跟致命一样缠上他。
又怕被陈商发现，他只能努力克制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郁初听见身后绵长的呼吸声，陈商睡着了，但他出了一身汗，到现在他的大脑都是清醒的，清醒地认知到——自己确实喜欢男人。
但他无法分辨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陈商。
茫然、又无措。
在距离成年还有十一个月的晚上，郁初失眠了。
一直到快天亮他才脑袋昏沉地睡过去，但也并没有睡好，一直在做梦。
梦里陈商的手指捻在他出了血的唇上，然后一点点进入温热的口腔——
郁初猛地睁眼。
外面才刚天亮。
陈商都还没睡醒。
郁初双腿交叠掩盖自己的反应，涨红了脸，低头，却又看见陈商搭在他身上的手。
手指很长，因为画画，手指上有很明显的茧子，摩挲柔软的唇的时候会产生轻微的刺痛。
郁初闭上眼，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盖在陈商的手背上，温度交缠的那一瞬间，郁初跟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
片刻后，他又一次伸出手，手指贴着陈商的手指，小心地，摩挲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郁初已经快没法呼吸了，整个人都烫得不行，心跳也快得不像自己的。
但没有恐慌。
只有隐秘的高兴。
陈商似乎察觉到什么，手动了动。
郁初连忙抽回手，闭上眼睛-
早上第一节课，吴桐就急匆匆进了教室，占用了几分钟时间，说事情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因为楼顶长了苔藓，太滑了，那名男生是失足，学校已经把天台的门完全封了起来——听起来就很难让人相信的理由。
说实话连吴桐自己都不信这种理由，只不过真正的理由当然不能让这群学生知道，不管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而跳楼也好，还是因为父母反对谈恋爱造成的心理压力跳楼也好。
不管大家信还是不信，学校传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课也还是得照常上。
吴桐说完，还加大了音量，“有些同学！别以为学了几天成绩就能上去了！现在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睡觉了！”
说着他看向最后一排已经完全睡着的郁初。
郁初无动于衷，甚至还翻了个面。
吴桐：……
晚上放学，郁初出了教室就看见了脸红扑扑的林昭，一见着他，林昭就兴奋又神秘地试图扯住他袖子。
被郁初躲了。
林昭也不在意，等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小声说：“郁初哥，我们班有个女生，今天给我告白了！”
郁初不怎么在意地哦了声。
林昭一股脑全盘脱出：“是我们班体委，你见过的。”
郁初想了想，没有一点印象。
“可是她比我高，还、还会揍男生。”林昭高兴又苦恼。
郁初脚步一顿，“你喜欢她？”
林昭的脸立马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我、我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郁初哦了声，又转过身盯着林昭，从林昭的衣领口往里看。
几秒后，撇开眼。
完全不想看。
也没有面对陈商时候的那种，会脸发热、会心跳加速的感觉。
“但是我看见她我会脸红！”林昭越说越不好意思，“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谈恋爱。”
郁初敛起眼。
和林昭分开后，郁初打车去了陈商的工作室。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陈商就跟他说了，晚上可能会回去得晚，让郁初去工作室等他下班，说是昨晚看了恐怖片的缘故，他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胆子小得要命。
白长那么高的个头。
郁初刚到陈商工作室那层楼，就听见对门传来激烈的骂声，对面的门也没有关，郁初皱了下眉。
陈商喜欢安静的环境。
他没仔细听就开了工作室门，人还没进去，陈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现在到，他一开门就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到门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门虚掩上。
郁初：“干什么？”
陈商压着声，“我助理，在和人吵架。”
他助理是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就住在对门，这样也方便，陈商画完画他能直接过来打扫。
人是十分钟之前过来的，敲门声很大，直接把陈商的灵感敲没了，这房子隔音不算太好，能听见大声辱骂的声音，陈商本来是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一看时间意识到郁初快到了，干脆就在门口等郁初。
不过他也没听清楚他们为了什么事情吵架，只知道来的是对中年夫妻。
可能是助理的父母。
陈商一五一十把事给郁初说了。
片刻，郁初面色冷淡：“你怎么不直接去对面。”
“我去对面干什么？”
“帮你助理。”
就像当初帮他一样。
郁初语气冷冰冰的。
陈商啊了声，“应该没必要。”
他只是被打扰到了，开始考虑自己需不需要换个地方。
应该没必要。
那就是可能会。
郁初垂着眼，挣开被陈商握住的手腕，张嘴，“我要回去了”几个字在嘴边转了个弯儿，又回喉咙里了。
他一声不吭坐到沙发上，拿出作业。
见郁初没兴趣，陈商干脆关了门，坐到郁初边上。
他刚坐下来，郁初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小孩儿情绪都写在脸上，动作还特明显。
陈商开始思考自己又有哪里让豌豆少爷不满意了，郁初往边上挪，他就追过去。
一直追到郁初都挨着沙发边，快摔下去了，郁初还想往边上挪，陈商眼疾手快，捞住郁初的腰，在他摔下去之前，把人给捞了上来。
人捞上来了，陈商的手还在郁初腰上。
郁初的脸和脖子以闪电般的速度变红，身体也一点点变僵硬，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只能盯着地毯。
地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灰色的，和这个屋子的格调完全不一样。
看着郁初红透的耳朵，陈商心中发笑，面上不敢表现一点，松了手，还很贴心地把郁初的作业拿过来，“别再往那边坐了，要摔了。”
郁初死死握着笔。
陈商越发觉得他这样可爱，又仔细想了想郁初态度开始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似乎是从那句“帮你助理”。
陈商瞬间了然。
小孩儿似乎不乐意他去帮别人。
许是男人都有这种争强好胜的心里，他还挺乐意看郁初这种奇怪的占有欲，不过他还是不喜欢郁初自己别扭不开心，立马坐得离郁初远了点，给他解释：“我只是觉得太吵了我就得换个工作室了，没有要去帮他的意思，别误会。”
郁初：。
“谁误会。”
“误会什么。”
他绷着脸，脸上热度还没褪，但已经拿起作业，开始认真看了起来，甚至还往中间坐了点。
特别好哄。
陈商笑了声，就听见了敲门声。
助理敲了敲门，问：“陈商老师？”
陈商看了郁初一眼，没让助理直接进来，而是起身去了门口。
那对中年夫妻已经走了，助理脸上多了几道被打出来的伤，不过他似乎不太在意，因为不在陈商让他过来工作的时间，他也没直接进去，就在门口给陈商道歉，“抱歉老师，最近出了点事……我之前跟您说过我有个男朋友，他前几天……跳楼了，他父母觉得是我的问题，所以来找我。”
郁初一愣，抬起头，能看见陈商助理的表情。
看不出悲伤的情绪。
陈商说：“节哀。”
他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
助理苦笑，“他父母一直觉得是我把他带坏了，他才高三，之前就一直问我能不能休学让我带他走，他不想分手，我一直没同意，我也没想到他会跳楼……”
“我给你放几天假，你休息几天。”陈商并没有倾听别人故事的习惯。
助理的话被打断，也听出了陈商的言外之意，立马转而说了句谢谢，走之前，往里瞥了眼，还没看见什么，就被陈商挡住了。
助諵諷理只能离开。
送走助理回来，陈商发现郁初的表情不太对，似乎是在发呆。
陈商隐隐猜到了原因。
事情实在是过于巧合。
“郁初。”
郁初被陈商正经的声音喊回了神，他眼皮颤了颤，很快恢复平常的表情，面无表情看向陈商。
陈商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你猜到了是不是？”
沉默几秒，郁初点头。
他一听助理说的，就猜到了。
原来学校里那些传言确实是真的。
只不过助理的话让人非常不舒服。
“谈恋爱本身没有错。”陈商叹了声气。
郁初瞥了他一眼，“说的你好像谈过。”
陈商：……
陈商被噎了一下，“也没说非得实践，我只是希望你别被影响到，并不是所有人的感情都是这么不顺的。”
“他们都是男的。”
这就是不顺的开端。
郁初牢牢抓着笔。
“感情不分性别，虽然很多人并不能接受，但这不代表这种感情是错误的。”
郁初抿住唇，垂眸哦了声，好一会儿，小声问：“那要是你自己呢。”
“我？”
“假如，有男的对你示好……”郁初声音快听不见了。
陈商眨了眨眼，笑了声，“那也得看我是不是喜欢他，如果喜欢，自然不会拒绝，如果不喜欢，自然会拒绝。”
他也没谈过恋爱，至今也没遇上过什么喜欢的人，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还是女。
不管是男女，他都觉得无所谓。
好久，郁初长长哦了声。
在心里问，那要是他呢。
第 35 章
一个多星期后, 郁初又在陈商工作室碰上了陈商助理。
陈商去取餐了，附近新开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连锁餐厅，陈商非说要让郁初尝尝, 从学校接了郁初以后就让郁初先回了工作室。
这几天郁初放学后天天来工作室, 他写作业, 陈商画画。
陈商也没跟郁初说过今天助理会来，郁初进去的时候, 助理正在换毯子。
白色的毯子，又被换成了灰色的。
白毯子是陈商自己换的, 陈商并不喜欢灰色, 灰色对他来说太沉闷了。
郁初视线从毯子上挪开，助理似乎才注意到有人来, 起身，见不是陈商，反应了几秒, 笑着问：“你是陈商老师的弟弟吧？”
郁初并不想搭理他, 冷冷地嗯了声。
助理好像并不在意, 笑着去给郁初倒了杯柠檬水放到茶几上, “陈商老师没来吗？”
叫得很亲切, 一口一个陈商老师。
郁初一声不吭冷着张脸从书包里拿出作业。
助理也没在意他有没有回答, 见他要写作业, 又熟门熟路去零食柜那边找吃的，一边找一边问：“弟弟, 你想吃点什么？”
语气好像他是这边的主人, 而郁初是个客人。
“别碰我的东西。”那些零食, 是陈商带着郁初去买的，本来就全是郁初要吃的东西。
郁初很烦别人碰他的东西。
助理啊了声, “这是你的吗？我还以为是陈商老师放在这儿垫肚子的，不好意思，陈商老师跟我说过，这里的东西我都可以随便动，我以为这个也可以。”
他这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像那天被那对中年夫妻辱骂时候。
郁初盯着他，没应声，见他从零食柜那儿走开，才把视线放回自己的作业上。
作业不难，都是基础题，郁初最近基础补得还可以，只不过有陌生人在，他有些心不在焉。
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他对别人的视线敏感，尤其是感觉，这个人不是在看自己写作业，而是在看自己的脸或者是后颈。
从遇到陈商开始，郁初就拔高不少，勉强一米七八，也不算太矮，再加上他不怎么在外面晒，又遗传了他妈的皮肤白，人也瘦，后颈那一片白得晃眼。
很漂亮。
助理眯了眯眼。
下一秒就对上了郁初冷漠的眼神。
助理立马换上笑容：“你在写作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以前经常教我男朋友作业。”
不知道为什么，他提起已经去世的男朋友，居然还能笑着。
郁初握紧了笔，冷声拒绝：“不需要。”
助理却跟没听到一样，直接在郁初旁边坐下，“可惜我男朋友出了点事，我听陈商老师说你也在上高中，你在哪个学校？不会跟我男朋友一个学校吧？”郁初没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那可能有点巧，可惜我男朋友因为学习压力大……”
他也没继续往下说。
毕竟跳楼的事儿那么大，估计但凡是个高中生，都听说了。
“因为学习压力大？”郁初抓着笔，扭头看向助理。
助理年纪不大，陈商说过，他只有二十二岁，但很早已经没读书了。
但陈商招人不看学历，只看做事。
没料到郁初突然反问，助理怔了一下才点头，“你现在上高一吧？等高二开始，学习压力就很大了，不只是自己的压力，还有学校啊父母啊给的压力，我男朋友他父母管得比较严。”他说着无奈地笑了下，“他之前还老跟我说，他爸妈管他管太多了。”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郁初左手攥紧了，压下心中的怒火。
跳楼事件还没完全过去，郁初经常能从同学口中听说他的事情，就连林昭都跟他说过。
那个男生成绩很好，人也很好，他朋友也说过，他爸妈很开明，除了他谈恋爱的事情上。
自从他开始谈恋爱，他父母就管他管得严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得向前看啊。”助理耸了耸肩，“总不能让我去陪着他死，他父母也闹得我心烦，非得把责任推在我身上，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更何况当初是他们儿子非要跟我在一起。”
三两句话，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就好像这件事，完完全全跟他没有关系。
郁初甚至看不出来他喜欢那个因为他跳楼的男生。
助理说完，坐得离郁初近了点，“不说这些，惹得人不快，需要我辅导你功课……”
话都没说完，拳头就落在了他眼角。
疼痛传来，助理一脸不可置信。
郁初很久没揍人，手也有点痛。
但比起来，他觉得应该那个男生更痛。
郁初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人生是怎么样的，那跟他没有一点关系，男生因为这个男人跳楼，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郁初恶心。
不管是那些话，还是刚刚他毫不掩饰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或者是现在，一步一步的靠近。
郁初起身，冷冰冰地说：“滚出去。”
助理气笑了，捂着自己眼角，仰头看他：“这是你的地方吗？其实你说是陈商老师的弟弟，你们俩也有其他关系吧？那天我就发现了，陈商那么护着你……”
郁初手攥紧了，又要往他脸上砸，但这回被攥住了手腕。
助理显然是个在社会上爬滚过好久的人，力气大，他甚至还抓着郁初的手，往自己脸上去摸，“他睡过你了吗？要不跟我睡试试？”
郁初胃里一阵翻涌。
正要上脚踹人，突然听见了开门声。
助理脸色諵諷变了变。
郁初脸色也变了变，另一只手抓住了上衣衣角。
也不敢看门口。
他在陈商工作室把陈商的助理打了。
影响了陈商的工作。
陈商好不容易才招到的助理。
陈商一开门就看见他的助理抓着郁初的手，似乎是要去摸脸。
姿态有些亲密。
但他看不见郁初的神色。
陈商心里冒出些微不适，视线落在助理抓着的郁初的手腕上，“你们在做什么？”
助理连忙松手，站了起来：“陈商老师，我只是想辅导您弟弟的作业，但是他似乎不太喜欢。”
他知道陈商为人温和，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
至于小孩子说的话，他也能找理由搪塞过去。
“是吗？”陈商似乎是信了，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助理抬起手，正想给他指自己眼角的伤，陈商却越过他，径直走到郁初面前，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郁初情绪写在身上。
陈商一靠近，他攥衣服就攥得更紧。
结果陈商的手就盖在了他攥衣服的手上，把他手指掰开，“你再攥，衣服能不要了。”
郁初手猛地一松，冷着脸看向助理。
助理视线在两人身上乱转。
看来他猜得没错，这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陈商也看向助理，自然看到了助理眼角的伤，看起来是新的，他抓住郁初的手腕，“我弟弟打你了？”
助理为难地点头，“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陈商嗯了声，“你先回去吧。”
郁初手猛地攥紧。
陈商勾了勾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
助理好像挺过意不去，“您不要骂他，他可能只是……”
“我为什么要骂他？”陈商一脸不解。
助理表情一顿。
陈商朝他笑了笑，“我让你回去的意思是以后你都不用来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会照常发给你。”
“你什么意思？你要解雇我？那要付三倍工资。”助理脸色瞬间变差了。
陈商给的薪资很高，在风镇这种地方根本找不到第二份这种工作，而且工作时间还短。
他也没想过，就因为一个小白脸，居然把这么好的工作搞丢了。
“合同中有说过，不准私自动用我的东西，而你三番两次未经我允许动我的私人物品，在我工作期间私自闯入，之前我觉得换助理太麻烦没有跟你计较，如果仔细算起来，我可能连这个月工资都不需要付给你。”陈商态度少有的强硬。
听见那句“不准私自动用我的东西”，郁初一怔，被陈商抓着的手也松懈了。
闻言，助理狠狠瞪了陈商两眼，“反正你工作室就在我对门……”
陈商嗯了声，“你可以试试，来砸门，砸东西。”
助理也不过是放狠话。
他知道陈商肯定有点背景，不然就他这工作室的营业执照，不可能办那么快。
他还是个外地人。
临走之前，助理想去看郁初，但是陈商完完全全把郁初挡在了身后。
门一被关上，郁初就从陈商手里抽回手，“你没有助理了。”
“我知道。”陈商完全不在乎，蹲到郁初面前。
郁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板着一张脸，“是因为我，还有工作室，他是不是要来找麻烦，我认识一些……”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和校外那群混混联系了。
见他难得这么多话，陈商知道他是内疚了，抓住他刚刚被助理碰过的那只手仔细瞧了瞧。
手腕那一圈都红了。
“这都是小事，没有工作室，我也可以在家里画画。”陈商本来确实很想开工作室，但开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很麻烦，他在家画画其实一样，工作室其实是给助理开的，他还得来回跑，最重要的是麻烦郁初来回跑，陈商说着顿了顿，“现在的大事是你手腕红了。”
郁初一愣，被他打了叉，手往回缩了缩，耳根子后知后觉红了。
陈商心情有些不太美妙，他盯着那红了手腕研究了好一会儿，也没问郁初为什么打人，反正郁初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总有他的道理。
但这手腕……
研究了一会儿，没研究出什么，他只能抓着郁初去洗了个手，又让郁初把打人的那只手给他看，确认郁初手没受伤，才提起了别的事，“过段时间，我朋友们说要来聚聚。”
聚餐这事儿是秦方提的，但要聚在一起难。
只能等周末。
说是过段时间，也不知道得过多久，反正这段时间大家都忙。
陈商本来不是很想聚，但这群人知道他人在风镇，正好是个中心聚集地，离哪儿都近，就特别想来。
陈商就说，他回去问问郁初的意见。
经过秦方一通介绍，他那群朋友都知道他认了个弟弟，对于陈商这个脾气的人，这种事好像也不稀奇。
就是秦方搁那儿语气古怪地说，怎么就不稀奇了？你们是不知道陈商对那小孩儿有多好。
说的也是事实，陈商也就懒得管他了。
郁初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冲洗，听见这话，思绪回来，“哦，还早。”
“这不是怕你认生？一会儿我给你看看他们照片先提前认一认。”
郁初垂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想好，那天他可以住自己家。
他都很久没住自己家里了。
他的东西基本都搬去了陈商家里，那里似乎更像是他的家。
陈商倒是定期给他打扫家里。
陈商“嗯？”了声，“怎么了，你不是我家的人吗？他们来聚餐，你能不在吗？”
郁初怔住，沉默一会儿，木木地哦了声。
陈商只是把他当家人而已。
晚上睡觉前，陈商终于想明白，他在开门那一瞬间，看见前助理摸郁初的手的时候，那种怪异的排斥感是什么了。
他是不喜欢别人碰郁初。
这种感觉估计就是类似于那种，亲手养大的小白菜被人拱了的父母的感觉。
也难怪那些做父母的不乐意自己的孩子随随便便就跟人跑了。
更何况那个助理还是个gay。
他虽然理解这个群体，但不愿意这种人过多靠近郁初。
而郁初还被抓红了手腕。
第 36 章
陈商说的过段时间聚餐, 实际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暑假。
七月份的风镇有一大半时间是在雷雨中度过。
好在自从助理事件之后，陈商直接很少再去工作室, 他重新招了个女生, 平时负责帮他联系出版和其他工作, 他自己留在家里画画，平时出门, 也就是为了接送郁初和买菜买东西。
高一最后一次考试，郁初成绩平平。
他底子太差, 就算再怎么努力, 也没那种天才头脑，没法快速把成绩赶上来, 能成绩平平已经算是不错了，为此，吴桐还特意在期末成绩出来之后给陈商打了电话, 夸了郁初好久, 后面话头一转, 又说起他们风镇的学校, 本来就是落伍的地方, 在学校名列前茅的成绩, 放去市里也算不上什么, 而郁初现在这个成绩，是完全不够上大学的, 而高二又是最重要的时候。
陈商嗯嗯啊啊听着, 等吴桐讲完才来了句：“他想做什么都行。”
吴桐：“……”
吴桐早就看出来了, 郁初这个表哥对郁初是真的好。
挂断电话，陈商在那儿沉思了很久。
他以前觉着郁初应该去好好学习, 毕竟等以后他走了，郁初总该自己独立，没有学历，很难在社会上立足，而他也不想让郁初再去酒吧那种危险的地方。
但现在。
他觉得就算郁初考不上什么大学，他其实也有能力养郁初。
这念头一冒出来，陈商就忍不住敲了下自己脑袋。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有的家长会对自己的孩子那么溺爱了，轮到他也一样。
但就像秦方说的，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郁初身边。
郁初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
从卧室出来的郁初正好看见陈商在敲脑袋，脚步一顿，“你脑子进水了？”
陈商轻咳了声，“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起这么早？”
郁初人还没睡醒，昨晚被林昭拉着打游戏到半夜，林昭还带着他那个女同学，本来郁初不乐意，但林昭都快哭着求他了，因为林昭打游戏技术不行，怕带着女同学连跪丢脸，郁初勉为其难同意了。
结果郁初也没派上什么用处，当然林昭更没派上什么用，把把都是林昭那个女同学带飞，郁初躺得十分心安理得，一不小心就熬了夜。
郁初困得半闭着眼，“我报了补习班，早上要上课。”
补习班？
陈商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他突然有了种孩子大了连报补习班这种大事都不告诉他了的错觉，但郁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也不会干涉，只是看了眼时间，“几点的课？”
郁初已经往嘴里塞了两口包子，“还有半小时上课。”
他抬起眼皮看向陈商：“你得送我。”
陈商心底那点不舒服立马就消失了，连忙去换了身衣服。
他去换衣服的功夫，郁初翻了翻课程表。
第一节课其实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走过去完全来得及。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就算是暑假，陈商也雷打不动送郁初去补习班，晚上再接他回来，跟平时上课一个样。
秦方他们来的时候，陈商正好刚从补习班回来，接到秦方电话，他还刻意看了眼时间，“你们来这么早干什么？”
“他们说太久没见着你，不舍得你一个人忙前忙后，就早点来帮你一起。”秦方前段时间刚完成律师生涯的第一个大案子，这会儿说话都透露着高兴。
陈商笑了声。
他这群朋友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有高中就认识的，十来个人，陈商到家的时候一群人正挤在楼道里，也没怎么聊天，怕吵到这里的住户。
陈商也很久没跟他们见面了，自然也高兴，一进屋一群人就开始互诉当社畜的痛苦，倒是没有秦方说的什么看陈商一个人忙不舍得，完全是为了能早点相聚。
陈商也不在意，人太多，中午就随便弄了顿火锅，晚上再出去吃，他订了饭店，也跟郁初提前说过了。
等晚上到了时间，陈商让人先去饭店，“我去接郁初。”
之前这群人说要来聚聚，陈商就跟他们提了郁初的存在。
“也就陈商这个脾气能把陌生小孩儿当自己亲弟弟照顾。”陈商一走，和陈商一起长大的一个男人感慨。
秦方摸了摸鼻子，“确实。”
别说什么亲弟弟，有时候秦方觉着陈商做的事情就算是亲弟弟他都做不到。
站在秦方旁边的女生静静听了一会儿，戳了戳秦方胳膊，小声背着其他人问：“陈商毕业后谈对象了吗？”
女生叫孟芝，是陈商和秦方的高中同学。
秦方挑了挑眉，“你还没死心啊？”
孟芝摇头，“那他有没有走得很近的人？”
“你不是看见了？就陈商那个弟弟，其他人就没了。”作为好友，秦方还是如实相告。
孟芝松了一口气，“我准备今晚跟他挑明了说。”
秦方其实已经猜到孟芝的意思了，孟芝喜欢陈商这事儿秦方早就知道，不过孟芝一直藏得挺好，因为陈商这人拒绝人就是不留情面的，如果被他知道，那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秦方表情严肃起来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
要么接受，要么被拒绝以后估计根本不会再见面。
不过秦方至今还没见过陈商喜欢过谁，也不知道陈商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能藏这么久？
要是真能答应，他也挺支持。
孟芝苦涩地点头。
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了，要是再不表白，以后估计更没有机会了。
秦方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郁初板着一张脸跟着陈商下了车。
他早就记住了陈商这些朋友叫什么，长什么样，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没法做到完全自如。
如果是别人的朋友，他完全能忽视，但这是陈商的朋友。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朋友聚会，以陈商家人的身份。
但应该也只能以家人的身份了。
进去的时候陈商问郁初要吃点什么，在那报菜名。
听得郁初耳根子痛，皱起眉：“你把菜单背下来了？”
陈商一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点头：“差不多吧，看了一遍就能记住了。”
郁初：……
郁初期末考才因为背不出必考文言文丢了分。
他冷着声：“你在骂我。”
陈商瞬间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你年纪小记性不好是正常的。”
郁初：“。”
只听过年纪越大记性越差。
郁初咬了咬牙，直接跟陈商拉开了一段距离。
陈商连忙两三步追上去，开始跟郁初道歉。
郁初懒得理他。
但被这么一打岔，瞬间没那么不自在了。
陈商包了饭店最大的包厢，他俩一进去，秦方就非常自来熟地绕过陈商和郁初打招呼。
郁初板着一张脸和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秦方笑着就要勾住郁初脖子，带他去认识陈商朋友，带郁初去跟他们玩。
手还没碰上郁初，陈商就站到了他俩中间，“我带郁初去。”
以往聚会，陈商都是最安静的那个，他性子就这样，不爱闹腾，但也不烦别人闹腾。
秦方只好讪讪收回手，见陈商已经领着郁初去认人了，两人站在一起，秦方觉着郁初比自己上次见着他高了点，也可能是因为天热了穿得少了。
郁初比陈商矮，就现在这模样，要说他俩是新人敬酒，秦方都觉得像。
停。
秦方及时止住，他接触的案子太多，还有什么已婚男出轨男人的，看这个世界都快玄幻了。
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好朋友和好朋友的弟弟，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陈商领着郁初挨个儿认人，一群人都比较自来熟，见着郁初就喊弟弟好，郁初冷着张脸，挨个儿嗯一声，还挨个儿喊哥喊姐，听得陈商眉头一跳。
怎么当初让郁初喊他就死活不愿意喊？
其他人倒是高兴，还寻思着这小孩儿也没陈商说的那么脸皮薄啊，除了总是板着一张脸。
等认完人，郁初挨着陈商坐下，就听陈商酸溜溜地说：“你都挺久没喊我哥了。”
自从那次郁初父亲的事情过后，两人和好，郁初就没再那么喊过他。
陈商倒也不介意，只不过现在听郁初喊别人，总归心里有那么点不适。
郁初喝水的动作一顿。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自小他家就没有亲戚来往，大过年都只有他和他妈两个人，他的朋友也只有林昭一个人，更别提什么朋友聚会。
一圈下来，郁初脸色绷得更紧。
郁初掀起眼皮看向陈商，好一会儿，哦了声。
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一点也不想喊陈商“哥”。
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陈商也没生气，只不过刚想继续说点什么，服务员就进来上菜了。
饭桌上热闹得厉害，陈商平时不喝酒，不过今天老同学聚会，不喝也得喝，秦方是喝得最起劲的那个，到了郁初那儿也想给郁初倒酒，刚倒了一半，郁初都没说什么，就被陈商半路拦截，“他还没成年，不能喝酒。”
秦方哎呀了声：“我忘了，那弟弟的份就让陈商喝了。”
说着就又转悠去其他地方了，转到孟芝那儿的时候，孟芝拿着酒杯，起身了。
秦方啧了声，当啥也不知道。
人都决定好了的事情，他能怎么办，总不能阻止吧。
郁初垂着眼盯着那半杯酒。
之前在酒吧的时候他也没喝过酒，上次林昭说过，过年的时候他爸给他喝酒了，他说酒的味道是苦的。
郁初对酒没什么兴趣，但是摆在自己面前，就很想试试。
他盯着那杯酒，还没盯热，陈商的手就碰上了他的酒杯，眼见着要被拿走，突然有个女声打断了陈商的动作。
郁初一抬头，就看见孟芝拿着酒杯红着脸站在陈商面前。
其他人估计也是注意到了，都纷纷往这儿看。
陈商只能放下郁初的酒杯，“怎么了孟芝？”
看吧，陈商对谁说话都这个语气。
郁初记得孟芝，是陈商的高中同学，陈商给他看照片的时候说他俩还做过一段时间同桌。
郁初继续盯着那半杯酒。
孟芝也没在意大家都在看自己，反正今天就是她最后一搏，也不在乎什么脸面了。
陈商本来都打算拿酒杯和孟芝碰一碰了，哪料到孟芝突然一口把酒懵了，两眼红红看着自己。
他心头一跳，突然预感到什么，下意识朝着郁初看了眼。
郁初压根没看他。
陈商原本唇边的笑意淡去了。
孟芝一鼓作气，“陈商，其实从高中那会儿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她说话声不小，正在盯着酒杯把陈商夹在自己碗里的菜消耗掉的郁初一下就把嘴里的东西咽了进去，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攥紧。
陈商迟早要和别人谈恋爱的。
郁初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把手伸向了酒杯。
陈商有些头疼地看着孟芝。
他确实没看出来孟芝喜欢自己，要是知道，也不可能跟孟芝做这么多年朋友。
但现在孟芝突然说了这件事，陈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因为在场的一堆人都是他们的共同好友。
孟芝毕竟是女生，他不能让孟芝难堪。
但也不能给孟芝希望。
正思考着，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手腕。
这个位置，也就只有郁初了。
陈商扭头一看，郁初手里拿着喝空了的酒杯，脸红得要命，估计是一杯倒，看人都没法聚焦了。
郁初只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心想这酒确实像林昭说的，苦的。
他感觉自己要倒下去了，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东西找支撑，见着陈商那张脸，费劲地让自己清醒一点，张了张嘴，把酒杯递过去，“再给我倒点。”
说话倒是还清晰，也不板着脸了。
陈商：“……”
陈商剐了看热闹的秦方一眼。
秦方连忙就拿着酒瓶子来了，这酒度数不低，还起效快。
但秦方没想过起效这么快。
被郁初这么一打岔，孟芝注意力也转移到郁初身上去了，连忙关心地问，“他怎么样？”
陈商摇头，“应该没事。”
说着他给郁初倒了果汁在酒杯里。
见状，秦方只能又拎着酒瓶子回自己那儿去了。
郁初以为是酒，立马就喝了。
人醉了，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喝完又递酒杯，意思是还要。
陈商只好给他续上，续完，扭头看向还没走的孟芝，“有什么事，等散了再说吧？”
还是这种语气。
孟芝心里已经有了数，也没多难过，毕竟了却了多年心愿，她摇摇头，“不用了。”
不过她离开陈商这儿之前还挺羡慕地看向郁初。
陈商待谁都好，彬彬有礼，但待谁都没这么亲密。
要不是说是弟弟，孟芝都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了。
第 37 章
郁初又喝了好几杯橙汁, 越喝越渴，终于品出点不对劲来。
这明明就不是酒，是橙汁。
在陈商把下一杯橙汁递过来的时候, 郁初盯着那杯橙汁, 接过来, 又慢吞吞看向陈商。
“有没有哪里舒服？”陈商还一只手扶着郁初，生怕他跟刚刚那样坐都坐不住。
郁初板起脸, “你当我傻子，这根本不是酒。”
陈商被他看得心虚, 但仔细看郁初表情, 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虽然板着张脸, 但有种故意虚张声势的感觉。
陈商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样，倒是见过他父亲这样平日里很有威严的人喝多了倒头就睡。
不过他听说喝醉了容易暴露本性。
“怎么不说话？”没得到回答，郁初皱起眉十分不悦。
陈商连忙说：“没有把你当傻子。”
正好服务员把他刚刚要的蜂蜜水送过来了, 他把郁初手中那杯橙汁换成了蜂蜜水, “这个是酒, 不信你尝尝。”
郁初皱着眉头看他, 又看看手中那杯酒, 表情十分疑惑, 但还是凑上去尝了一口, 好像确实是酒，他一口气喝完了, 空杯子递给陈商, 目不转睛盯着杯子, 一板一眼地说：“还要。”
脸都喝红了，刚刚还没那么红, 耳朵也是红的，郁初喝酒太上脸，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会儿喝的还真是酒。
陈商继续哄骗他：“我给你再叫，这酒比较珍贵，制作慢了点。”
早知道多叫几杯蜂蜜水。
他还以为郁初认出了橙汁，就能认出蜂蜜水。
哪知道估计是喝腻味了。
郁初呆呆哦了声。
陈商趁机往他碗里夹了他爱吃的菜，哄他：“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喝多了酒难受。”
郁初听过这个道理，空腹喝酒是不好，于是他开始认认真真吃菜。
坐在陈商一旁的朋友听了全程，连八卦都不和别人聊了，就搁这儿笑，见陈商终于把人哄安分下来了，忍不住捅了捅陈商，“你还真是养小孩儿啊。”
“是不是还挺好玩。”陈商视线都不敢离开郁初，生怕他又跟刚刚一样，他才几秒没看他，就把酒给喝了。
朋友笑了几声，“孟芝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他说着抬头看了眼坐在圆桌对面正在和别人玩猜拳的孟芝，孟芝看起来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笑得开怀。
陈商不太想在郁初面前聊起这个，不过朋友显然对这事儿感兴趣。
谁能不感兴趣。
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突然向另一个朋友告白了。
“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也单身，都知根知底，你要是没有喜欢的人，就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他们谈话，本来好好在那儿吃东西的郁初也转过了脸来。
陈商瞬间头痛，一边跟朋友说：“试不了。”
一边又给郁初夹菜，企图转移郁初注意力，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照道理，郁初都到了自己能谈恋爱的年纪，又不是听不得这些。
朋友知道这事儿没有回旋余地，只好摇摇头。
郁初钝钝地看着陈商，陈商还以为他是又想喝酒了，正想催服务员，郁初却开口问：“你要谈恋爱？”
郁初记着刚刚就是有人给陈商告白。
他当然知道陈商总有一天会谈恋爱，会结婚生子，上次过年，陈商还说过家里给他张罗相亲。
但郁初不乐意听这些。
听不着，就当不知道。
他一直想着，时间过慢一点，十八岁来慢一点。
可一转眼，半年又过去了。
而现在，有人给陈商告白了。
这个人还是陈商好多年的好朋友，他们知根知底，曾经也朝夕相处。
那一瞬间，郁初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陈商也喜欢她吗？
郁初不知道，还没喝酒他就头痛欲裂了，他没怎么思考，直接就喝了那半杯酒。
哪知道这酒劲这么快，才刚下去没几秒，人就晕了。
一直到现在这个话题又被重新提起。
陈商连忙摇头，“没有的事。”
郁初舔舔唇，懵懵地哦了声，“那准备谈恋爱。”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陈商没这个心思，但郁初一问，他倒是有点心虚。
跟自己出轨了似的。
郁初慢吞吞眨了眨眼，张嘴。
陈商心脏都提起来了。
郁初说：“我要上厕所。”
说着就起身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厕所在哪儿。
陈商：“……”
陈商连忙去扶他。
喝了这么多橙汁，也该上厕所了，就是小孩儿喝醉了，比平时听话多了，陈商扶着他，他也没把人甩开，就这么贴着陈商一路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人，郁初站在池子前，低头去解裤子，不知道是今天的裤子不好，还是他的手不好使，越急越解不开。
陈商在一旁把了会儿门，扭头一看，郁初正扯着自己的上衣下摆试图往下脱。
陈商哭笑不得，赶紧去抓住郁初的手拯救郁初的上衣。
郁初还一脸“你要干什么”的表情瞪他。
陈商本来想帮郁初解裤子，但手都快碰上去了，又觉得不妥。
毕竟郁初年纪大了，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儿，万一明天还能记得今天的事儿，是不是得一阵子不理他。
陈商只能遗憾地把郁初的手放到扣子上，“你解错地方了。”
郁初直直盯着陈商那只放在自己下腹部的手，脑子里凌乱地冒出一些这半年来偶尔会梦见的片段，呼吸突然一滞，连着小腹那儿的肌肉都紧绷了，耳根一瞬间发烫，但因为酒精上脸，看不出来已经红上加红。
郁初脑袋发晕，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干脆从陈商手中挣脱开，像平时那样，解放自己的双手，“你帮我。”
陈商都准备继续去守门了，猝不及防听见郁初这一句，还愣了下，迟疑着问：“你确定？”
郁初催促他：“快点。”
这回轮到陈商呼吸一滞了。
他只照顾过三四岁的小孩儿上厕所，现在这种情况还没碰上过，但郁初都要求了，他也只能听他的话，手碰上郁初裤子的时候，郁初突然半靠到他身上，蜂蜜水的味儿和说话声笼起了陈商的听觉和嗅觉。
陈商觉着郁初身上不是什么蜂蜜水味儿，是沐浴露的味儿，他俩用的一个牌子，但郁初都上了一天的课了，那沐浴露怎么会这么持久。
但他就是觉得郁初身上有香味。
好不容易给解开扣子，陈商正要把人扶正了，一偏头，鼻尖正好擦过郁初的耳朵。
柔软，又红得不像样。
鬼使神差，陈商盯着那耳朵看了好久，喉咙突然有些干涩。
“你怎么比平时慢这么多。”郁初不满地抱怨。
陈商赶紧让自己看别的地方，把人扶正的时候又扣住了郁初的腰，养了这么久，郁初还是没胖太多，腰细得很。
那一瞬间，陈商大脑宕机了片刻。
这种腰细、耳朵红、喉咙干涩，等形容词，不该出现在郁初身上。
他估计也是喝多了酒。
陈商洗了把冷水脸，又去门口当守门神去了。
等郁初上完厕所出来，陈商才后知后觉想起，郁初刚刚是不是说什么比平时慢。
他还有哪次给郁初解过裤子？
算了，他还是先祈祷明天郁初酒醒了，能把今晚的一切都给忘了吧。
他可不想跟郁初冷战。
回到包厢，秦方已经领着众人开始玩游戏了，一群人又喝得多了，在那儿玩真心话大冒险这种老套的游戏，注意到他俩回来，秦方都懒得招呼陈商，陈商以前就不玩这种游戏。
但郁初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人神清气爽了许多，板着一张脸站在秦方身后看他们玩游戏。
他不坐回去，陈商也不能坐回去，只能跟着他，生怕他一会儿又偷喝酒。
一群人还在起哄让输了的人喝酒，几杯酒喝下去，秦方终于注意到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郁初了，因为刚刚他失误让郁初喝酒的事儿，秦方还小心翼翼，“你弟要玩？”
陈商正要摇头，郁初纠正秦方：“我不是他弟。”
秦方笑了声，干脆没再问陈商了，“那郁初你要玩？”
郁初皱起眉思考。
陈商也皱起眉思考。
他不该插手郁初玩游戏的事儿，但他对秦方这会儿放在郁初肩膀上的手很有意见。
好在秦方很快收回手，在郁初点头的时候给郁初让了个位置让他坐下来，秦方又看了眼陈商：“你呢？”
他话音都没落，陈商已经挤进来了，还挤在了他和郁初中间。
被硬挤出去的秦方：“……”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陈商护的不是小孩儿是对象。
大家一见以前都没参与过这种游戏的陈商也加了进来，瞬间来了劲，本来是消遣时间，现在是真准备玩了。
哪怕让陈商多喝点酒也是好的。
见大伙跃跃欲试，秦方连忙道：“别放过他！但对弟弟下手轻点！”
大家连连鼓掌，还有人推了推孟芝后背，示意这不又是个好机会吗？
孟芝连忙摇头，连看都没敢看陈商。
结果第一轮就是孟芝问陈商，孟芝那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没说完，陈商就已经抢答，“大冒险。”
说完还看了一旁的郁初一眼。
生怕郁初又要问他，是不是要和孟芝谈恋爱这种奇怪的问题。
虽然早就知道陈商对待追求者的态度，但真轮到自己，孟芝心里也不好受，这一轮过后，她就连装也装不出高兴了，一直到另一个朋友选了大冒险，说给好友里几个帅哥都推了孟芝的微信，气氛才缓和下来。
然而下一轮，轮到了郁初。
大家对待小孩儿都很友好，选了个特别温和的问题，那人问郁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问题一出来，秦方就哦呦了声，他还记着上回陈商问他要那一大堆青少年心理书籍的事。
这种问题不是让家长头痛吗？
陈商确实很头痛，他不管郁初早恋，那是郁初私事，但郁初一天到晚除了学校就是家，有时间早恋吗？也不是，在学校里的时间足够拿来早恋了。
陈商拿起酒杯看向郁初。
郁初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看向了他，朝他歪了歪脑袋，脸还是红扑扑的，这酒劲可太大了，到现在郁初人还是晕的，但他觉得自己大脑可清醒，认得这里的每一个人，自然也认得陈商。
听见刚刚提问的那个人又问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这问题都问出来了才知道问这个，也是知道郁初又不能喝酒只有一个选择。
郁初想都没想：“真心话。”
陈商说：“大冒险我替你喝酒。”
郁初歪着脑袋，单手把脑袋扶住免得脑袋掉下去了，“不要。”他朝陈商扬了扬唇角，似乎很开心，“我有喜欢的人。”
第 38 章
玩过几轮游戏, 一群人喝趴得差不多了，就剩秦方和陈商两个人还清醒着，秦方酒量好, 陈商本来就没喝太多。
郁初又喝了几杯蜂蜜水, 歪歪扭扭倒在沙发上, 半眯着眼看着陈商和秦方在那儿安排怎么送其他人回去。
陈商给他们订的酒店就在饭点对面，只是要把醉鬼一个个扶回去也需要不少时间。
“我先送孟芝。”孟芝喝了不少, 又是个女生，自然得优先送回去, 秦方知道陈商什么态度, 也不想让孟芝更难过，干脆由他来送更好点。
陈商也没反对, 只不过在孟芝看过来的时候他朝孟芝温和地笑了下，然后走到了郁初面前。
孟芝苦涩一笑，头也没回地跟着秦方走了。
“我先送他们回去, 你能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吗？”陈商说着往郁初脑袋下垫了个靠枕。
郁初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陈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脑子还晕着, 但人比一开始清醒不少, 至少能分清果汁、蜂蜜水和酒的区别了。
他说着看向门口孟芝和秦方离开的方向, 极快地收回视线, 没什么情绪地问：“你怎么不送她。”
看见孟芝, 郁初就想起孟芝给陈商告白的事情，本来好不容易清醒一点的大脑也瞬间一片浆糊。
陈商瞬间明白他在问谁, 无奈地笑了下, “我不合适。”
从孟芝说过喜欢他之后他们就注定没法当朋友了, 当然更不可能由他单独送孟芝回去。
陈商是个对于这种关系有着非常明确的界线的人，他不会给对方任何“我可以”的错觉。
陈商想了想, “我也没要谈恋爱。”
好几秒后，郁初愣愣地哦声，转过脸对着沙发背，“我又没问你。”
明明之前自己问的，陈商也不戳穿他，嗯了声，“我知道，我主动交代的，那你……”
他本来想问郁初真心话的事，话到了嘴边又咽进去了。
这本来就是郁初的私事，他管太多，似乎不太好。
但陈商也没法选择性忽略这事。
“我什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郁初犯困地闭上眼睛。
“你先休息，我先把我朋友送回去。”陈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条毯子，盖到郁初身上。
幸亏这包厢的沙发够大，还真的能让人躺着睡觉。
郁初闭着眼睛应了声。
等陈商和秦方把人都送回对面酒店，郁初已经睡着了。
秦方叫的代驾人已经到了，就没跟着陈商一块儿进来。
陈商放轻了脚步，走到郁初面前蹲下来，很轻地喊了他一声。
郁初睡觉的时候可比平时乖巧多了。
虽然平时也很乖巧。
之前两人睡一张床的时候，郁初喜欢往他怀里钻，现在睡在沙发上，郁初倒是保持着一个姿势，手里还攥着毯子的一角，呼吸很平稳，因为酒精作用泛红的脸到现在都没褪去，就连唇色都比平时红润许多。
意识到自己在看哪儿，陈商愣了下，然后迅速瞥开视线。
酒精上脑，男人果然不能多喝酒。
陈商头疼地揉了下眉心，起身半弯下腰，一条手臂穿过郁初膝窝，一条手臂穿过郁初后颈，轻轻松松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连带着那条毯子一起。
郁初身上蜂蜜水的味道盖过了酒味，和陈商身上的酒味混杂在一起。
出了饭店，等代驾把车开过来的时候，郁初眼皮颤了颤，脑袋蹭在陈商肩膀。
这天晚上，郁初做了个梦。
梦里，在包厢里向陈商告白的人是他，陈商表情很惊讶，当天晚上就离开了风镇，再也没有联系过郁初。
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跟郁初说。
郁初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头也疼，他也没顾得上，没穿鞋就出了房间，陈商正在厨房里熬粥，粥的香味飘了过来。
估计是听见声音，陈商从厨房探出脑袋，“醒了？”
郁初立马转过脸，“洗澡。”
生怕被发现什么一样。
说完郁初就进了浴室。
昨晚的记忆全都涌了上来，不管是孟芝的事，还是他喝多了久，陈商拿橙汁和蜂蜜水糊弄他，或者是真心话。
再或者，在厕所里，陈商给他解裤子。
解裤子。
郁初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睡裤，他不记得陈商怎么给他换睡衣睡裤的，回来的路上他就完全睡着了。
但他清清楚楚记得陈商怎么解他裤子的。
一瞬间，镜子里本来还没完全睡醒的男生脸一片通红，不只是脸，连身上都隐隐红了。
郁初一股脑扎进了冷水下，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冒着冷气。
陈商粥已经熬好了，郁初一边低头回林昭的消息，一边控制不住去看陈商的手指，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陈商给他解扣子时候的场景，陈商的手指很灵活……
“今天什么安排？”陈商突然出声，把郁初吓了一跳，“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陈商有些担心地看着郁初红得不行的脸，手背刚要贴到郁初额头上，郁初歪了下脑袋，躲开了。
有了喜欢的人，连他的关心都不要了。
陈商手指动了动，收了回去。
郁初板着脸，“没有发烧，洗澡热的。”他说着又看了眼消息，林昭跟他说自己已经出门了，郁初没回，直接告诉陈商：“林昭今天要来和我对作业。”
今天周日，补习班休息，林昭暑假前就嚷嚷着等暑假来郁初家玩。
陈商自然没什么异议，给郁初倒了杯果汁，问他林昭喜欢吃什么，他去买点菜。
“什么都吃。”郁初视线落在果汁上，半晌，一句话没说。
不能让陈商知道他什么都记得。
林昭来的时候陈商出去买菜了，郁初窝在沙发上背英语单词，全靠白话翻译，听见对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郁初看向门口，表情警惕起来。
结果刚开门就听见站在对面门口的林昭在那嘀咕，“难道郁初哥没听见吗？”
说着又准备继续敲。
敲门声都在楼道里回响了。
郁初冷不丁出声：“这边。”
林昭：……
林昭被吓了一跳，差点直接跳起来，扭头看一眼郁初，又看一眼紧闭的郁初家的门，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才朝着郁初跑过来，“郁初哥你家原来是在这边的？我记错了吗？”
林昭挠了挠头。
郁初：。
郁初绷着脸点头。
林昭也没有怀疑，就是进来以后发现郁初家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家具，很困惑地四处张望，最后明白了，“是不是你表哥给你买的啊郁初哥？”
郁初继续点头。
林昭感叹：“表哥对你真好！”
郁初没有点头，跟看傻子一样看了林昭一会儿，林昭就凑到他面前神秘兮兮地说：“打不打游戏啊郁初哥，黛姐姐昨天问我今天要不要带我们上分。”
黛姐姐就是林昭他们班体委。
林昭说着，把手机递到郁初眼皮子底下，“郁初哥你看这是黛姐姐给我买的手机壳。”
粉色的。
郁初：。
郁初一把推在林昭脑袋上，还没使劲把人推开，门突然被打开了。
陈商拎着一堆菜回来，视线不偏不倚，落在郁初放在林昭头发上的手上。
两个人靠得很近，林昭都快靠到郁初胸口了，陈商看不见郁初表情，只看见郁初的手在林昭头发上动了动，没挪开，郁初推着林昭的脑袋，把人推得坐直了，才收回了手，扭头，面无表情看向陈商。
似乎在问责，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陈商表情顿了顿，当什么也没看见，神态自如地和林昭打了声招呼，又把一大袋零食放到桌上，“有什么需要的再喊我。”
说完拎着那一袋子菜进了厨房。
郁初都还没来得及回他。
林昭眨了眨眼，再次感叹：“表哥人真好啊！”
郁初淡淡的：“嗯。”他朝厨房看了眼，片刻，起身，刚要敲厨房门，厨房里面正贴着门站的陈商听见他脚步声，连忙把耳朵从门上挪开。
他可能有点过于敏感了，郁初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他现在还没成年，但是不管是男是女，这都是正常的。
再者，摸脑袋这种事，他也经常对郁初做，不能仅凭这点就判断郁初喜欢的人是林昭。
郁初敲了敲厨房门，“打不打游戏。”
他也就是问问。
陈商不打，他就不打了。
陈商自从大学毕业就没碰过游戏。
片刻，陈商说：“打。”
因为人不够，陈商给还在睡觉的秦方打了个电话，秦方头一次被陈商主动邀请打游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酒还没醒，搁那儿做噩梦。
结果一拉进队，就明白了。
合着给陈商带孩子呢。
郁初打游戏不喜欢说话，林昭不一样，林昭时不时乱叫一声，一会儿喊黛姐姐救我，一会儿喊郁初哥救我。
郁初本来默不作声，听见他乱喊，嘴上让他闭嘴，但行动上，还是会去救他。
秦方话多，没一会儿就和林昭混熟了，还在那儿问林昭要不要自己去救他。
结果那个黛姐姐比他更快。
秦方：“……”
秦方转而问陈商：“我和你的作用是什么？”
陈商给郁初让了几个兵线，“好好打。”
说完，他偏过头，看了眼因为太激动，已经快挤到郁初身上去的林昭。
陈商知道郁初并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就连他都花了好久才能行。
但第一次见林昭，林昭好像就和郁初靠得很近。
但他们是好朋友。
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句，陈商专注打游戏。
郁初踹了林昭一脚，“你离我远点。”
林昭哦了声，苏黛问：“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们点外卖。”
郁初说不要，林昭嘿嘿笑了声，“我也不要，郁初表哥买了很多，有个很好吃的冰淇淋，等开学了我给你买。”
苏黛立马就笑了。
郁初：“……”
秦方觉察出不对劲，一把结束就连忙私聊陈商，问他：“这个女生和那个男生是一对？”
陈商皱着眉，“别乱猜测。”
第二把，陈商数了数，林昭喊郁初的次数，比喊苏黛少，语气也完全不一样，明明对苏黛是撒娇的口吻。
再扭头一看，林昭已经坐到沙发角落里去了，为了不让他再激动得往自己身上爬，郁初甚至在两人中间放了个抱枕。
而郁初自己已经快挪得紧紧贴着陈商了，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陈商：“……”
陈商突然心情好了许多。
但不是林昭，又是谁？
陈商再度不着痕迹皱眉。
五个人打了一上午游戏，下午，郁初拉着林昭对作业，一直到晚上，林昭才恋恋不舍让陈商送自己回去。
回去的路上，陈商问了林昭一些郁初在学校里的事情，林昭很听话，一一都答了。
到了林昭家小区门口，陈商才不经意问：“那郁初有没有跟除了你以外哪个人走得比较近？”
他只是关心一下，并不是要干涉郁初私生活。
林昭挠了挠头，瞬间明白了，“表哥你是想问郁初哥有没有谈恋爱对不对！”林昭知道他们家长都关心这个，尤其高二是重要时间，而且郁初哥长得帅，关心这种也很正常，林昭仔细想了想：“之前有女生给他送过情书。”
陈商抬起眼。
“现在我不知道，好像他们班有个女生，我之前去他们班看见过他俩讨论题目，除了她，郁初哥也没和别人说过话了，我觉得郁初哥应该不会谈恋爱。”
那个女生。
陈商回来的时候郁初刚收到林昭的消息，林昭把陈商问他的事儿一五一十给郁初说了。
一点都没敢隐瞒。
陈商一进来，就看见郁初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陈商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郁初说：“你想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可以问我本人。”
他知道，陈商是作为家长在关心这件事。
第 39 章
从陈商进门到坐到沙发上, 郁初就一直看着他，试图从陈商脸上找出一丝他不是把自己放在长辈身份去问这件事的痕迹。
但应该没有。
没等陈商说什么，郁初就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 “我又不想说了。”
说完, 进了卧室。
陈商：“……”
陈商揉了下眉心。
刚刚郁初看他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郁初要脱口而出, 说喜欢的人是他了。
但显然只是他的错觉。
郁初估计是被他这种行为惹毛了。
陈商也没觉得松一口气。
不知道是因为那是错觉不是真的，还是因为郁初又被自己惹毛了。
郁初都挺久没生气了。
陈商叹了声气, 去厨房弄了点吃的, 准备一会儿去哄人。
结果房间门锁上了。
这还是郁初第一次锁门。
陈商在门口站了会儿，敲了一会儿门, 郁初也没什么动静。
不知道是有多喜欢那个人。
陈商揉着眉心，把吃的放到桌上，回了房间。
卧室里, 郁初整个人闷在被子里, 夏天的夜晚, 开了空调, 屋内很凉快, 屋外蝉鸣声一片。
郁初闭着眼死死抓着被子。
刚刚他差一点就告诉陈商了。
还好。
还好昨晚的那个梦, 让他清醒过来。
第二天下了大雨, 夏天的天气就是这么变幻莫测，雷阵雨来得很突然。
郁初整理好出来的时候没看到陈商人, 吃完早饭准备出门的时候, 陈商就出现在客厅了。
郁初还没说话, 陈商已经像平时一样拿过他的书包，“怎么不走？不是快迟到了？”
陈商到现在都还以为郁初的上课时间是七点半。
郁初哦了声, 跟在陈商身后下了楼。
雨下得很大，外面都积水了。
郁初绕开水坑，低头，就瞥见陈商一脚踩在水坑里。
白色的运动鞋瞬间湿了。
陈商跟没察觉一样。
郁初：“……”
郁初抬手，把伞抬高了点，完全帮陈商挡住雨。
陈商这回察觉到了，愣了下，扭头，抓住伞柄，手就在郁初上方一点，小拇指触碰到了郁初的食指，郁初愣神的功夫，陈商已经把伞偏向他了。
郁初抿了下唇，撇开脸，“我还以为你傻了。”
陈商轻笑了声：“昨晚没睡好，有点神游。”
显然他感受到鞋子湿了，鞋子里面肯定也湿了。
“不去换鞋？”郁初绷着脸。
“就一点路。”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车边。
陈商先上了车。
郁初懒得再管他，坐上车之后，就往后座上看。
陈商会在车上备他的鞋子，但他的鞋，陈商似乎穿不上。
车子启动后，郁初依然绷着一张脸。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陈商先开口，“昨天的事……”
“我不会谈恋爱。”郁初看向窗外，打断陈商的话。
陈商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谈恋爱也正常，我昨天只是……”
“身为长辈关心一下，我知道。”郁初说得毫无情绪起伏，手却死死抓着安全带。
当然是这样。
陈商是这样想的，但郁初这么一说，他下意识想反驳，他这回并不是把自己摆在长辈身份上。
可能是……
是什么？
除了长辈，还能有什么？
“下次我不会再向你朋友打听这种事了。”陈商干脆没接这句话，“昨天抱歉。”
郁初不需要道歉。
他抿起唇嗯了声，半晌又说：“我不会谈恋爱。”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安心，陈商心头一松，还想开口劝导，郁初盯着打在窗玻璃上的大雨：“他不会喜欢我。”
“我们一点也不配。”
窗玻璃上有陈商的身影。
还映出了陈商略显震惊的神情。
送郁初到补习班，陈商在车里坐了挺久。
久到他感觉自己鞋子都快干了。
他没听过郁初这种语气。
无所谓，但又有些难过的语气。
郁初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陈商很头疼地揉着眉心，回去的路上差点闯红灯，下车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车上的伞被他放家里了，而撑出来那把伞他给了郁初。
昨晚他没睡好，导致今天这么乱糟糟的。
陈商干脆直接下车进了雨里，跑回了廊下。
下午到郁初放学的时间，陈商揉着太阳穴。
他补了一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觉也没睡好，起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开车去补习班的路上又差点走错道。
等郁初的功夫，陈商翻了翻车上，没有止疼药。
他长这么大，还没头疼这么厉害过。
郁初上车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陈商单手撑着脑袋，脸色不正常的潮红。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陈商脸红。
但一看就是病态的红。
郁初皱了下眉，手刚伸到陈商面前，陈商就睁开了眼，似乎才发现他上了车，就连看过来的时候，郁初都感觉到了病气。
郁初脸色冷下来，“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陈商用手背捂了下自己额头，“没有。”
郁初气笑了，“你恒温。”
“我从来没发过烧，就是有点头疼。”陈商说着凑到郁初面前，“不信你摸。”
郁初的手直接贴到了陈商额头上，果然烫得厉害。
郁初掀起眼皮，目光冷冷的：“快烫得能煮鸡蛋了。”
陈商却跟愣住了一样。
之前都是他贴郁初，这是第一次郁初贴他。
郁初的手很热，但似乎，确实没他身上烫。
回去的路上，陈商也不再狡辩自己没事了，甚至连车都开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走神，连累郁初。
还好一路安全回到家。
郁初快陈商一步进家门，一声不吭掏出了药箱，翻出里面之前陈商给他买的退烧药和体温计，又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没给陈商一点说话的机会，直接递给他。
陈商瞬间失笑。
郁初冷着一张脸，“还笑得出来。”
陈商连忙把笑憋回去，“不笑了。”
他自知理亏。
估计是因为鞋子湿了，又淋了雨。
就是没想到他这体质居然也能感冒发烧。
陈商这一烧，直接39度。
郁初气压更低了，陈商也不敢说话忤逆他，似乎又回到了上次他胃病犯的时候。
“晚上喝粥。”
郁初已经把米放进电饭煲了。
“你去睡一觉。”
陈商不敢有任何异议，听话地回了房间。
估计是吃了药的缘故，他这回入睡轻松且快。
就是感觉睡着的时候，有人时不时在贴他的额头。
不知道第几次进出陈商房间，确认陈商生命体征正常不用拨打120，郁初的粥已经熬好了。
但陈商人还没醒，郁初干脆一边做作业一边等陈商睡醒，再时不时进陈商房间确认他还活着。
所幸陈商的烧退得挺快，四个多小时后就不烫了，应该是退烧了。
郁初蹲在床边，盯着陈商的脸看。
陈商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去，但唇很干，郁初用棉签沾了水给他润唇。
这种行为郁初已经孰能生巧。
当初他妈在医院的时候，他做过很多次。
陈商睡觉非常安分，完全不会挪地方，甚至姿势都没变过一点，就算出了汗，他也没有踹过被子。
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但郁初记得自己之前跟他睡的时候，陈商明明会换睡姿，有时候刚睡的时候陈商明明是仰躺着，醒过来就变成了侧睡，还非得把他揽在胸口。
总不能是死了吧。
郁初伸手在陈商鼻子下探了探鼻息，正常，还有呼吸，很均匀的呼吸。
收回手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陈商的上唇。
因为刚用棉签润过，还是湿润的。
触感温热又柔软。
郁初一怔，手慢慢转动，变成指腹贴在陈商唇上。
心跳变得很快。
梦里的场景一股脑全冒了出来。
陈商会在梦里用指腹摩挲他的唇，原来是这种感觉。
陈商也会在梦里亲吻他。
那又是什么感觉。
郁初闭了闭眼，耳根瞬间一片通红，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赶紧收回手，瞥了眼陈商还紧闭的双眼，平稳的呼吸，闭上眼睛，慢慢的，慢慢的靠近陈商的脸。
就这么一次。
以后陈商会离开。
陈商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陈商永远都把他当成小孩儿。
他本来就是坏小孩儿。
那就再坏一次。
郁初不敢呼吸，小心翼翼地贴近，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屏住呼吸，最后小心翼翼贴在陈商侧脸。
是热的，柔软的，但和指腹感受到的又完全不一样。
就贴了一下，立马分开。
原来是这种感觉。
和梦里的完全不一样。
但又好像一样。
都让人心跳快得好像要死掉了。
郁初红着一张脸，腿打着颤，轻手轻脚出去了。
房间门关上的瞬间，床上本该睡着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跟傻了一样。
好久，才碰了碰自己刚刚被郁初亲过的侧脸。
第 40 章
一个小时后, 郁初又一次踮着脚尖进了陈商房间，没敢看陈商的脸，他只用手背试了下陈商的体温。
比之前烫。
陈商又烧了。
他睡得不安稳, 眉头都皱着, 郁初给他量体温的时候他都没醒。
郁初没敢再出去, 给他擦脸擦手，眼睛都没敢闭, 还时不时点开手机的拨号键。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陈商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郁初也没敢开空调, 37度的天，房间里又闷又热, 连着郁初身上都是汗湿。
但好在陈商体温下去了。
郁初换了盆水进来，陈商已经睁眼了，他看起来很不舒服, 半眯着眼歪头看向郁初, 因为郁初给他用棉签沾水沾了一晚上, 陈商的嘴巴并不干涩, 但声音有点哑, 他问郁初：“几点了？”
郁初说：“七点。”
“你是不是没睡？”陈商坐起来, 发了一晚上的高烧, 他这会儿人是虚的，就是觉着这屋里闷得厉害, 看了眼空调果然没开, 再一看郁初衣服也湿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人一直在动来动去, 果然不是什么错觉。
也不知道郁初怎么忍下来的。
郁初没回答，拧干毛巾, “你自己擦。”
陈商接过毛巾虚虚笑了下，“你去睡觉，我现在好多了。”
“一会儿去医院。”陈商擦脸的时候郁初眼睛就一眨不眨盯着他。
跟在盯梢一样。
陈商擦完脸又擦了下脖子，身上粘得厉害难受，习惯性想脱了上衣的时候，突然顿住，抬头看向郁初，“我觉得我已经退烧了，你今天还去补习班吗？”
他把毛巾扔回盆里，神态和之前一样。
“我请假了。”刚才出去换水的时候郁初就给老师打过电话。
外面还在下雨，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要下一个多星期，昨晚雨停过，早上才又下了起来，外面积水比昨天还大。
“那你去睡会儿，我要是不舒服就喊你。”陈商看向窗外的大雨，感觉头还在隐隐作痛。
但烧肯定是退了。
郁初脸色不好看，熬了一整晚，几乎没休息过，再年轻的身体也遭不住折腾。
他把体温计递给陈商，见着体温计上的数字是正常的，才舍得挪脚。
等人走了，陈商从床上下来，刚进浴室开水没一分钟，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了。
郁初板着一张脸冲进来。
陈商衣服已经脱了，还弯着腰在那找干净的衣服，听见动静，扭过头。
郁初红着脸，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陈商一下子把上衣套上了，问他：“怎么了？”
怔了两秒，郁初硬声：“不准洗澡，你刚退烧。”
陈商笑了下，“行，不洗，我擦一下总行吧，不然感觉我得入味了，不是让你去睡觉吗？”
“马上。”郁初话这么说，但陈商鼻子灵，很快闻到外面传来的粥香味，估计郁初刚才是去把粥热上了，又听见了水声。
陈商也没揭穿他，又问他：“那我空调能开吗？不开我觉得我得原地升温。”
晚上还能忍受，白天越来越热了，尤其是下雨天，没有一点风的时候，比平时还热。
确实是热，郁初哦了声，“我给你打水。”
他说着就要进陈商的浴室。
“不用，你去睡觉。”陈商语气温和，但又给人一种不能拒绝的态度。
郁初脚顿在那儿，连门都没进几步，片刻后，少有的听话地转身离开了。
出去后郁初也没回房间。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反反复复回忆陈商刚刚连忙套衣服那个动作。
上回陈商房间浴室坏了两人在客厅撞见，陈商明明没有在意。
也许只是顺手套上。
昨晚陈商明明睡着了。
陈商出来的时候郁初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小沙发睡不下这么大个人，郁初的脚还踩着地，脸却差点埋在沙发垫上。
客厅里比陈商房间都热。
陈商开了空调，在原地站了会儿，给郁初拿了条毯子盖上。
郁初这一觉睡到晚上，他是在陈商的咳嗽声中醒来的，陈商没再发烧了，但咳嗽，他出门买了点药，刚回来没几分钟，没想到就把人吵醒了。
外面还在下雨，郁初发懵了一会儿就去敲陈商的房门，问他怎么了。
陈商说没事，“你别进来，我咳嗽了，别一会儿传给你，冰箱里有菜，你记得吃了。”
“发烧了吗。”郁初声音有点刚睡醒的闷。
“没有。”
“我去给你买药。”郁初看了眼时间，还好，药店没关门。
“我买了，还买了点零食，你看见了没？”
郁初扭头，茶几上果然又多了点零食，他哦了声。
“这几天我就不给你做饭了，等我咳嗽好了。”这似乎是个非常好的理由。
“我没那么脆弱。”郁初不喜欢隔着门和陈商说话。
那样让他觉得他们两隔得很远。
明明就是一扇门的距离。
陈商笑了声，“是谁之前着凉就咳嗽？等你被传上了我俩比谁咳得更大声？”
郁初：“……神经。”
两人沉默了会儿，陈商又敲了敲门，“豌豆少爷还在不在。”
郁初语气冰冷，“你再喊一个试试。”
看来都是他的错觉。
陈商还是之前那样。
“好的豌豆少爷。”陈商说完咳了几声。
郁初心跟着一跳，“你再喊我就冲进来跟你比咳嗽声。”
陈商连忙咳一声，“不喊了，你去吃饭，早点睡，明天你还得去补习班，我让秦方送你。”
听见秦方的名字，郁初抿住唇。
片刻，他拒绝，“我自己能去。”
“他正好闲着没事，顺路，而且明天下雨，你自己怎么去？”
好一会儿，郁初应了声好。
但在这之前，陈商并不会强制性让他接触他的朋友们，除了那次聚餐。
郁初并不喜欢让不熟的人送自己。
也许只是因为下雨。
郁初看了眼关着门。
等确定门外的人走了，陈商才打了秦方电话。
秦方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风镇出差，本来是调查一个工地的事，哪知道突然开始下雨，只能当公费休息，窝在酒店里办公，说他忙也不忙，但闲肯定是称不上。
听见陈商这个要求，秦方还特意看了眼号码：“你确定让我去送你家那小孩儿？他能乐意？”
“我跟他说过了。”
“你还搁我这儿先斩后奏了。”秦方气笑了，“怎么个事儿？你俩闹矛盾了？那天聚餐不是好好的？”
陈商否认：“没有，我咳嗽，怕传给他。”
“哪有那么娇气？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陈商在心底叹气。
确实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之前是他一直错把郁初当成小孩，虽然觉着他已经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但又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儿，把自己放在他长辈的位置上，完全忘记了，他们之前也就差了六岁，郁初十七岁，而他二十三岁，也可以当成同龄人。
他闭上眼，回想起昨晚郁初那个发着抖的轻到甚至连亲吻都算不上的面颊吻，实在没办法忽视和忘却，也没办法误解成这是小辈对长辈的礼仪之吻，如果是那样，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甚至还在发抖，在屏息。
可更重要的是，他明明发现了，明明醒了，明明察觉到了，却没有睁眼，没有当即制止，甚至觉着，这个吻并不像吻，郁初太青涩，他甚至在想，应该教郁初怎么去真正亲吻一个人。
并没有长辈会这么教导小辈。
而那块怀疑郁初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上的人的石头落下了，变成了笃定。
郁初喜欢的人是他。
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但他又确实没有不高兴，只有慌乱，兵荒马乱的慌乱。
真是前所未有。
好在后来他又发烧，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然估计昨晚又得失眠。
秦方也就是开个玩笑，见陈商一直没说话，又提起：“怎么样，问出你家小孩儿喜欢的人是谁了没？”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商：“……”
陈商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你记着你真心话说的话吧？所以我替你哥打听打听你这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你知道他这人，关心你，生怕你被人骗了，就我们律所处理的诈骗案就上万件。”车上，秦方苦口婆心劝导一直盯着窗外的郁初。
郁初一句话没说。
陈商说他认生，看起来是真的，陈商不在，他是真一句话没有。
好在秦方不是个冷场的性子，早上送郁初去补习班说了一路，晚上回来又说了一路。
郁初没回答他也不在意，接着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你哥让我带你吃完再回去，顺便给他买点，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点，今天我起晚了害你啃面包，回头你哥肯定得骂我。”
“他不骂人。”郁初视线始终落在窗外的雨上。
秦方哎呀一声，“你这么了解他？所以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按他那性子，怎么着也不能让我送你啊，还想着让我送你到暑假结束，我寻思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暑假结束。”郁初缓缓转头。
终于得到正视了，秦方点头，“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早恋的事他生气了？你知道他这人生气不表现出来吧？他跟你生过气没？”
这回秦方再怎么说话郁初都没再搭理他，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默不作声。
秦方心中警铃大作，寻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点。
但看郁初也没摔门走人，不像是闹脾气。
把人送到小区楼下，外面雨停了，郁初一脚踩进水坑里，没走，转过身看着秦方，“以后不用来接我。”
秦方哎了声。
郁初那冷冰冰的眼神又让他闭嘴了。
看来只能跟陈商沟通，等郁初上了楼，秦方赶紧给陈商打了电话，“我也就是诈了他一下，估计是真被我惹着了。”
陈商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秦方一五一十把话给陈商说了。
陈商一个头两个大。
他哪里跟秦方说过要他接送一个暑假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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