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她不对劲[gb] > 11、回忆
    六岁的记忆,沈长秋绝大部分都模糊了,但宁月初来的那一天他格外清楚。


    那是南方的冬天。


    她和福利院里大部分的孩子不同,不像走失也不像沈长秋是从小被遗弃的。她很干净,很漂亮,皮肤也好白,像沈长秋最喜欢吃的鸡蛋白一样。


    她穿得也很好看,只记得是白色的小裙子,沈长秋觉得她好看的像天使。


    可天使什么样,快六岁的沈长秋也没有见过。


    园长冯妈妈将宁月初领进来,她倔强地站在门口动也不动,乌黑水汪的大眼睛下是强烈的不安,她整个人在六岁的沈长秋眼里,灰灰的。


    院里的男老师夸奖她:“这小丫头,一看就是漂亮胚子。”


    她的书包也很好看,上面小女警的图案,沈长秋在小小的电视上看过,不过他挤不到前面,他小时候太矮,每次都在孤零零地站在其他小朋友身后。


    最后,僵在门口的宁月初还是被冯妈妈劝了进来。


    后面的细节,沈长秋依旧模糊,他只记得,他的目光永远落在不会笑的她身上。


    他们说,她不会梳头,不会洗衣服,连鞋带都系不好,还说她晚上不睡觉,不爱喝水,不爱吃饭,吵吵闹闹要回家。


    “她都到这来了,哪有家啊!真当自己是小公主啊。”一个从小住到大的男孩大声嚷嚷,年龄参差不齐的孩童笑作一团,可他们手上,是她一并带来的洋娃娃和玩具。


    最后,本就不爱说话的宁月初渐渐像沈长秋一样,身影总不合群的出现在角落。


    沈长秋只知道,冬天的被子太薄了,烧开的水里漂浮着白色的颗粒,晚饭和早饭一样,是稀稀的粥和咸菜。


    他们说,这已经很好了。


    沈长秋会找她说话,找她一起玩,她基本不理会,只搬出小板凳,坐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天。


    福利院大门平常是锁的,没有人能出去,也没有人想出去。


    记忆中不知何时,沈长秋也搬出小板凳,穿着一身破旧衣服,坐在她旁边,他们对视一眼,沈长秋记得她浅浅地笑了,后来,他们说话了。


    “我叫沈长秋,”沈长秋高兴伸出手:“以后,我就叫你阿宁吧!”


    逐渐的,沈长秋知道她是父母出了车祸才到这里的。


    冯妈妈说她父母死前把她护得很好,园里的老师看她可爱又可怜,都很关爱照顾她。


    可她手背上长了冻疮迟迟没好,头发扎得歪歪扭扭,但这很正常,院里生病的小孩也很多,还有些刚出生的婴儿,冯妈妈和其他老师照顾不过来,沈长秋带着她打了热水,把她长了疮的小手放进热水里。


    她又笑了,沈长秋没想太多,他觉得自己有了独一无二的洋娃娃,他找回那些被抢走的漂亮发卡,笨拙地帮她梳头,笨拙地教她洗衣服。


    后来,很冷的一天,宁月初不见踪影,沈长秋到处找她。没一会,她从男老师的宿舍哭着回来,她用手擦着嘴,沈长秋不明白,追着她到了她大宿舍的小床。


    “阿宁……你怎么了?”六岁的沈长秋奶声奶气发问。


    宁月初躲在被子里,抱着枕头呜呜地哭。


    “谁欺负你了?”沈长秋再次问,“是小胖吗!我……我去找他!”


    “他亲我……说……喜欢我……才亲……爸爸,爸爸都不这样……”宁月初断断续续。


    “那……那可能真的是喜欢吧……别哭了,以后不跟他玩了,我们出去玩吧,我给你看蝴蝶好不好!”沈长秋太小,不知道她说的是她还是他,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只用小小的手推她下床。


    或许是蝴蝶吸引了她的注意,沈长秋带她去院里的水泥墙壁上,看他用白石头画的蝴蝶。


    那时他不懂什么是后悔,有一天下午,冯妈妈出去了,宁月初又不见了。


    沈长秋跟着直觉找到了某个角落的房间,他听到了熟悉的哭声,哭声带着挣扎。


    他推开门,宁月初躺在黄色掉漆的桌面上手脚乱踢,那个夸宁月初漂亮的男老师趴在她身上,一手按住她亲她冻得发红的脸蛋,另一手正在扒她的衣服。


    男老师的皮带已经解开了,沈长秋冲进去推开他,大喊大叫。


    很多人来了,男老师说他什么也没做,他说快过年了,宁月初太想爸爸才哭的,他在哄她而已。


    没有人相信两个小孩说的话,他们才六岁,能对他们做什么?


    一切莫名其妙的结束了,似乎没发生任何事,沈长秋再度守在宁月初身边,她完全缩在潮湿的棉被里发抖,抱着枕头嘴里低低的喊着妈妈,直到她哭着睡着了。


    很多女孩子都不明所以,觉得宁月初在撒谎,得到老师疼爱是多好的一件事。


    女孩只是不理解,但男孩这边就不一样了,那些大点的喊宁月初“小婊子”“小骚货”,沈长秋依稀明白男老师究竟想干什么,他跟大男孩们打了一架,鼻青脸肿的他又想起宁月初一个人,在“娘娘腔”“小矮子”的嘲笑声中,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去找她。


    “沈长秋,我想回家。”宁月初低声说。


    过了很多天,还是鼻青脸肿的沈长秋带着背小女警书包的宁月初偷偷跑了出去,他们一起找她的家,宁月初只记得小区名字,他们走了一整天才找到一栋带小院的小二层,在当年,是县里最好的房子。


    他们钻进院子,宁月初疯狂敲门,可她不知道这栋房子已经赔给了别人。


    “是妈妈的衣服……”宁月初从角落的杂物里捡起一件沾满灰的大衣,她抱着衣服不松手,继而翻看其他东西,往书包塞着过去的杂物,直到装不下。


    沈长秋在找翻进去的办法,他把门口乱七八糟的箱子费劲心思堆了起来,托着宁月初翻进厨房的窗户。


    没有电,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屋外下雨了,闪电一闪而过,每个房间都空荡荡的。


    她哭了。


    沈长秋借着闪电和宁月初模糊的记忆,找到了蜡烛,还好和火柴放在一起。


    他们缩在宁月初父母的房间,曾经的床褥被掀在地上,床头上的白墙有一块长方形白的显眼。


    那应该是挂相框的位置,那里或许是一副全家福,宁月初看着那发呆。


    年幼的沈长秋不明白这种失去的感受,也不怎么明白爸爸妈妈这件事,他从记事起就在福利院,但在电视新闻中,他依稀对这两个身份萌生出期许,但宁月初的哭声,却让他害怕了起来。


    屋外打雷,闪电一次次照亮空荡的房间,沈长秋将宁月初护在身后,坐在曾经睡过一家三口的床褥上。


    不久,蜡烛熄了,闪电也停了,宁月初哭不动了。


    她哽咽问:“太黑了,沈长秋,你还有蜡烛吗?”


    “有的!有的!”沈长秋哗啦起火柴,点了三根才重新点亮蜡烛。


    “好冷,沈长秋。”她说。


    沈长秋将她妈妈的大衣披在她身上,端着蜡烛靠近她,沈长秋忍着嘴角的痛笑着说:“我拿着它,就不冷了。”


    烛光照亮两人的面颊,宁月初突然笑了出来,因为沈长秋脸上布满了青紫,勉强笑出的唇角,因为疼痛一抽一抽的。


    他依旧扯着笑,宁月初笑完,又哭了。


    沈长秋再度哄她,他烛火下的眸子转了转,说道:“阿宁,你给我讲你爸爸妈妈吧!我都没有爸爸妈妈呢!”


    宁月初撅起的嘴放平,她从小孩的视角逐一讲述了她的一天,就像幼儿园做汇报那次,她的父母就坐在台下。


    起床,早饭,学习,玩洋娃娃,画画,午饭,午睡,踢皮球,看电视,晚饭,讲报纸,洗澡,睡觉。


    每一件事都有爸爸妈妈的参与。


    听起来好幸福,沈长秋举着蜡烛深深地陷入了幻想之中,甚至蜡烛滴落到他的手指上都不曾察觉。


    他也似乎在宁月初这栋不曾企及的“豪宅”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父母的爱。


    阳光从东方的窗子升起,他和她从这间房子的大床上醒来,父母带着和蔼的笑叫他们起床。


    他和她手牵手,穿过走廊,坐在电视上才有的大理石餐桌上,面前是热牛奶和方便面。沈长秋想不出什么其他的了,这两个作为早餐,是他幻想的顶端了。


    接着他们一起在院子里踢皮球,玩她的洋娃娃。


    可一道白光闪过,一切都化作了地上堆积的尘土,没有阳光,只有可怖惨白的雷电。


    宁月初家里的一天复述完,沈长秋懵懵懂懂从拥有开始,猛地体会到了失去的感受,他内心空荡荡的,酸酸的。


    雨伴随雷声再一次倾洒而下,宁月初捂住了耳朵,沈长秋也帮忙捂住她的耳朵。


    “好冷……”她再度说。


    沈长秋拿了好多蜡烛,依次点亮围在他们面前,又用破旧的床褥盖住他们两人的小小的身体,好像比福利院的还要暖和一些。


    “阿宁,以后我们去昆明吧?”沈长秋望着不断闪亮的房间,回想起每天看的天气预报。


    “为什么,去那里干嘛,我只想呆在家里……”宁月初抬起头。


    沈长秋幻想着说:“电视上都说那里四季如春呢,去那,我们就不冷了。”


    “好。”她扬起小脑袋若有所思点了点,似乎是哭累了,头靠在沈长秋瘦弱的肩膀上,怀里抱着小女警的书包。


    “那以后……我保护你……”她拍了拍书包。


    “好。”沈长秋又笑了出来,扯着伤发出嘶嘶的呼气声。


    这晚,他们在雨夜中睡着了,两个小小的人互相依偎,围着他们的一圈蜡烛很快熄灭,清晨的天气却和昨日的预报相反,蓝天白云,阳光真的从东边的窗户照了进来。


    咔哒一声门开,宁月初猛地惊醒冲出卧室。


    沈长秋跟着跑出去,脏兮兮的两人却被厉喝赶出了门,等他们辗转被送回福利院,才知道,是卖房子的人带人来看房,这个宁月初过去的家,沈长秋幻想的家,永远的和他们无关了。


    回来后,沈长秋黏在她身边的同时,给了她一把文具刀,男老师手臂划伤了之后,没再靠近过她。


    那个冬天,他们一起平稳地过了年,他们肩并肩拍了集体照,他们熬到了春天,他们渡过了闷热的夏天,但在即将入秋的季节,他们彻底分开了。


    这次,沈长秋晚了两天从郑姨家跑回福利院,没见到她的身影,他们说,


    她走了。


    “去哪了?有人要她吗?”沈长秋问给婴儿换尿布的冯妈妈。


    “去国外了吧,国外亲戚来接她了。”她随口说。


    “哦。”沈长秋恍惚点头。


    是电视上那种国外吗?那真好,但他好像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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