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世子爷心眼忒小 > 40-50
    第 41 章


    他抬起下巴朝她扬眉, 还要挑衅。


    莲衣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出声,抿着嘴一动不动地低头站着, 站得比棍还直。家门?传来响动,莲衣连忙挣扎出来,从他屋里逃了出去,这一逃便迎面撞上了回家的沈末。


    沈末比她还诧异, 连忙将带回来的男装藏到身后, 着急忙慌,一只袖子还挂在腰侧,也就是莲衣心乱如麻,否则定要有所察觉。


    “二姐, 你在家啊。”还是沈末先打破僵局。


    莲衣支支吾吾,拔腿就跑,“嗯, 店里缺人手,我这就走了。”


    “走了?”沈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要将藏好的男装拿出来,厢房又走出一人。


    慕容澄朝她微一颔首, 垂眸留意到了她怀里抱着的一身男装, “这是?”


    “这是捡的!”沈末干笑, “捡来的。”


    一身男装罢了,慕容澄本就不会多?管闲事, 只是沈末神色实在可疑, 引慕容澄多?看?了她手上衣裳两眼, 沈末随即道:“二姐夫,真没什么?, 你千万别和我二姐说啊。”


    这声“二姐夫”可真是往人心坎里叫,叫得慕容澄是身心舒畅、心旷神怡。


    他故作镇定,点了下头,“你可别在外头闯祸,给你姐姐惹事。”


    这就是要替她隐瞒了,沈末笑起来,“没有的事,二姐夫慢走。”


    据慕容澄这段日子观察,莲衣和沈末年岁相当,性?情也十足相似,所以当沈末这样打起包票,慕容澄就已经预感不妙,沈末在外头一定有事瞒着姐姐和娘。


    可自己受了她一声贿赂,不好转头就将人卖了,于是打算暗中观察,也算替忙得不可开交的莲衣分?担家事。


    慕容澄猜得没错,沈末的确有事瞒着家里。


    今日沈末带着这身衣裳回?家,是为了趁家里没人将它洗了晾干,这几天在衙门?里那帮衙役总说他闻着都臭了,还说她总是穿一身衣裳,手肘和屁股都快磨烂。


    刘少庭虽然嘴上没嫌弃她,但私下里拿了一块布头赠她,让她多?做一身衣裳。今天更过分?,今天他以衙役们都出去搜人了为由,放文吏提早下值,他原话是这么?说的,“沈墨,你先回?去吧,就当是休沐了。”


    就当是“休沐”,这还是暗示吗?这都是明示了!就差直接告诉她“你身上有味,先别干了,赶紧回?去洗洗”。


    其实那味儿也不是臭味,是衣裳藏在杂物堆里生出的霉味,所以沈末就赶紧拿了衣裳回?家,预备洗干净继续穿,穿到真磨破了为止。


    天知道就撞上二姐二姐夫了。真叫惊险。


    沈末惊魂未定洗了衣服晾好,旋即锁门?出去,到小满居帮忙。她想好了,只要打烊之前她先自告奋勇领宝姐儿回?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晾在院里的衣服收起来,谁都不会发?现。


    “小妹来了?”沈良霜在后厨见着她很是惊喜,“怎么?这时候就从女学回?来了?”


    “下晌没有我的事,我就先回?来了。大姐有什么?菜要端?我来帮忙。”


    “你到前头去帮忙吧,后厨就是摆摆盘,没什么?事。”


    沈末又往前店去,莲衣正给上一桌客人结账,靠墙那桌喝了酒,说话声音大,还喜欢讲荤笑话。莲衣担心沈末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就又找了个理?由将她支使回?厨房。


    结账的客人本就对那桌人心生怨怼,这下看?出她护妹心切,说:“你这店里什么?都好,就是装潢环境差了些?,定价又便?宜,容易引来不三不四的人。照这么?下去,再好吃我下回?也不想来了。”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往那桌瞟。


    莲衣知道他话里有话在指责那桌客人,但都是食客,莲衣也不可能表现出偏向,只得赔个笑脸,“我记得您,来过许多?回?了,感谢您照顾小满居的生意,您稍等我一下。”


    她小碎步跑到后厨,用纸包了半只卤味,送给他赔礼,“您说的我都知道了,这点薄礼您收下,欢迎您下回?再来。”


    那食客见这年轻的小姑娘为自己忙前忙后,也不好意思再指责,这就预备走了。可店子就这么?点大,那桌食客早就有所觉察,竖起耳朵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这会儿猛地?站起来,拦着那人不让走。


    “你是哪根葱?爷们在这儿吃饭喝酒,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少在这蛮不讲理?!”那食客一副秀才遇到兵的模样,显然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平安和莲衣随即冲上前去拉架,“误会,都是误会,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小老板娘,你让开,这事跟你没关系。他看?我哥几个不顺眼,哥几个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那帮人说罢望向桌上,像是在寻找有什么?趁手的家伙事。


    莲衣吓坏了,桌上除了碗碟就是那口滚烫的炉子,这帮人要是将主意动到炉子里煮沸的热汤上,那小满居也要难辞其咎了。


    “千万别冲动!”莲衣摆手示意平安先将人送出去,见他们不依不饶要追出去,连忙道,“几位大哥!您看?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此?话一出,那几个人也站住了,毕竟她言外之意就是有什么?都冲我来,教训一个男人哪有戏弄小姑娘有意思。


    “给你一个面子?”那几人来了劲儿,笑了笑,“那就陪哥几个喝一盅?”


    莲衣忙不迭颔首,双手接过大哥递过来的酒盅,也笑着说:“您说喝一盅,那就喝一盅,多?了我就不喝了,还有好多?账要算,喝了酒脑袋就不灵清了,您见谅。”


    她做得这软绵绵低声下气的模样,那几个大哥也不好跟她置气,便?只是叫她喝了再说。


    但最?后莲衣还是一连喝了三盅,这才摆平这无妄之灾。


    好在那几人也是常客,见她喝了酒也就不再滋事,坐回?去该吃吃该喝喝,息事宁人了。


    莲衣被那酒辣得嗓子干疼,来不及喝水,先叫平安去后厨拿一盘招牌鸭血豆腐送给那桌客人,平安虽说是仆役,却也是王府的家生子,很是傲气,见莲衣如此?忍气吞声,只感到恨铁不成钢。


    小声对她说:“你也真是,世子爷给你三百两你不要,以为你是真有骨气,结果为了留这几个回?头客,低三下四,喝了酒还要送菜。”


    莲衣“顿顿”灌水喝,摆摆手叫他快去,一偏首,看?到帘后慕容澄如炬的目光。


    也不知他是几时站在帘后的,大抵是听见了方?才的动静才过来一探究竟,莲衣还在和他赌气,因此?只当没有看?见。


    慕容澄的确是因为听见前店吵闹,担心有人滋事才来的,结果就看?到她站在桌边赔笑饮酒,一脸的小意逢迎,想到她拒绝自己时那副宁死不屈的样,他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到底怎么?想的?放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不想过,只愿意在外抛头露面卑躬屈膝地?讨生活。


    慕容澄不光想不明白,还越想越起,但气归气,在她靠自己圆满解决麻烦之前,他始终守在门?边。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开始赌气,索性?陷入了冷战,直到打烊前夕都没有跟对方?再说过一句话,打破这场僵局的,是一位举止可疑的食客。


    这位客人来时平安正收拾最?后一桌留下的残局,前厅静静悄悄的,他提袍一进来,先问平安:“请问,我是不是来晚了?贵店是不是要打烊了?”


    莲衣喝了酒正犯困,破土而?出似的从柜台后边站起来,“还没有,您请坐!”


    “好。”那人环视一周,最?后在靠墙的角落坐下,从莲衣手上接过菜牌,“我是第一次来,此?前从未尝试过这种吃法,还请详解一二。”


    他一说完,莲衣和平安不约而?同看?向彼此?,都觉得这人的礼数有些?过于周到了。


    下午那桌人要是没走,对上他才是真正的秀才遇到兵。


    莲衣微微欠身,“您是一个人吃?”说完却见他看?着自己,莲衣摸摸脸蛋,“怎么?了吗?”


    那人别开眼去,“是,一个人吃。”


    莲衣见他不似什么?大胆狂徒,也就没再深究,“一个人点温炉或许吃不完,我推荐您试试烫菜……”叽里咕噜说完了那番每天拿出来说八百遍的话。


    这是第一个不听劝的,他双手交握置于桌上,说:“实不相瞒,我来就是想试试这种温炉,吃不完没关系,我少点些?配菜,你只管上吧。”


    莲衣心想这感情好,温炉汤底的价钱就能吃一份烫菜,他愿意做冤大头就让他去做,哪有开门?做生意嫌钱赚得多?的?


    莲衣正用石墨笔记菜,听他问:“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沈良霜?”


    她一愣,“是。您找她?”


    那人摆手,“不,只是随口一问。”


    莲衣心中存疑,转而?推荐起汤底和招牌菜,这边说着,沈良霜也端着沈家人的晚饭走出来,这食客一见到沈良霜就忽地?眼前一亮,虽然他很快掩饰过去,但莲衣还是捕捉到了他细微的眼神变化。


    莲衣总算警惕心起,她有一种预感,这人最?开始打量自己,就是在判断自己是不是大姐。


    而?且,此?人甚是面熟,可莲衣偏偏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在何处见过他。


    莲衣悄悄观察他的相貌,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


    等他点完菜,莲衣连忙去到后院和沈末说这事,“小妹,这人瞧着奇怪,过会儿他要是需要人招呼,我又不在边上,你就叫平安去,别让大姐去。”


    沈末听完愣了愣,却笑起来,“二姐你是不是太?警惕了,没准人家以前来过,对大姐印象好,从此?魂牵梦萦念念不忘了呢?”


    “哎呀!”莲衣拿手打她,随即反驳,“不可能,且不说我没见过他,他自己都说自己没来过,没来过怎么?知道这儿有个沈良霜?”


    沈末装疼,搓搓胳膊,“这倒也是。”


    莲衣顿了顿,说出心中真正的担忧,“就怕他是王谦徐盼找来的人,是专程来寻大姐的。”


    这一说还真要小心为上,沈末板起脸,也不开玩笑了,“二姐,你累一天了先去吃饭吧,等会儿我去上菜,让我来会会他。”


    “嗯。”莲衣叹口气,总感觉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她都有点腰酸背痛了,“那就拜托你了,我去帮大姐端菜,你也吃几口再忙吧。”


    今晚上他们吃炒菜,虽然是剩下的鲜蔬和肉片炒的,但色香味俱全,莲衣端在手里就已经食指大动。晚饭都摆上桌,大家也就落座开动了,他们吃饭就坐在柜台边的桌子上,挨着通往后院的门?,刚好和那个食客坐对角。


    莲衣对那食客抱歉道:“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喊我就行。”


    这位食客彬彬有礼,白净的面容浮现微笑,“你辛苦了,请用饭吧。”


    那厢沈末用前额顶开门?帘,端着滚烫的汤锅从后头出来,吆喝道:“客官,鱼汤来咯。”她难得干一次跑堂,瞧着精神气十足,


    只是话音刚落,沈末就猛然顿住脚步。她目光错愕,瞳孔震动,仿佛那桌边坐着的不是一位谦和待人的食客,而?是一头即将要把她生吞活剥的猛兽。


    不过这下一切水落石出,这人盯着大姐看?的确是事出有因,因为……


    因为他就是那扬州通判之子,徐盼的远房表哥,爱民如子的本地?县令,沈末的顶头上司——刘少庭!


    二姐怎么?就没认出他!当日与陈恭父子对簿公堂,不还是刘少庭亲自审理?的吗?


    第 42 章


    好在?沈末卡在?了视野死角, 店里的顶梁柱将她挡了个七七八八。


    “哎唷,哎唷好烫。”沈末迟疑片刻,掐着嗓子连声惊叫, 吓得平安赶忙去接。


    端过来也不烫啊,这汤还没烧热呢。可是看沈末在那吱哇乱叫,他也顾不上许多,快步端着汤锅上桌, 摆在?了刘少庭面前, 随后又替沈末将一道道菜端上去。


    莲衣见状忙问:“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二姐,你吃饭,客人有我和?平安呢。”


    沈末才和?莲衣大?包大?揽, 要接待这个“奇怪”的食客,这才没过去一刻钟,自己也变得奇怪起来。她小?心?翼翼看向桌边吃饭的“二姐夫”, 见他果真?默默观望,一脸的看破不说破。


    沈末慌了, 她拿一身男装回家已经被撞破,要是再因为刘少庭露出什么?马脚, 两条线索一牵连, 距离真?相可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其实…刘少庭也未必认得出她吧?


    她男装时束发掀起头?帘, 鞋子垫了三层鞋垫,还用眉黛在?嘴唇下巴点了小?青茬。


    最最重要的是, 她也是个爱打扮的小?姑娘, 今天好歹是擦了香粉胭脂才出门的, 照理说他至多觉得她和?“表哥沈墨”长得像,不会怀疑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的吧。


    此时刘少庭正遭遇难题等?待解救, 他平日里虽谈不上五谷不分,但也不懂下菜顺序,水开了对着一桌子菜无所适从,他朝店里伙计投去求助的目光。


    莲衣以为沈末怯场,便掣掣她袖子,鼓舞她。眼神在?说,小?妹,你可以的。


    沈末点点头?,心?存侥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弱柳扶风,别有一番女人味地?朝刘少庭走过去。


    “这位客官,需要帮忙吗?”


    刘少庭已经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王谦正妻,便也没有格外留意这个年轻女子,“噢,请问我是该先吃锅里的牛骨,还是该往里面下一些菜?”


    “都可以的。”沈末拿起他的碗,替他打一碗汤,“但我推荐您现在?先喝一碗汤,刘…留着等?凉一凉再喝。”


    差点叫他刘大?人,沈末掌心?冒出虚汗。


    刘少庭也困惑,那到底是现在?喝还是留着喝?


    他一偏首,就看到一位颇为眼熟的姑娘站在?自己身畔,这不是最开始招待自己的那位,也不是沈良霜,但瞧她们长得都有些相似之?处,不难看出她们三个是亲姐妹。


    不过这并不是令刘少庭感到面熟的原因,比起这两个亲姐妹,身侧这位姑娘长得似乎更像她的远房表哥,也就是他身边的那个毛躁小?文吏,沈墨。


    二人十分相像,不似表亲,简直就是亲兄妹。


    刘少庭瞧着她微微蹙起了眉头?,沈末心?中大?惊,旋即报之?以“女人味”十足的微笑,“客官,您喝了汤可以先下那些耐煮的下去,比如这个肉丸子和?排骨,还有萝卜豆腐也可以下了。”


    “好…”刘少庭看她殷切地?替自己下菜,有些不知所措,“不用忙,我明白了,姑娘你也去用饭吧。”


    沈末听他叫自己“姑娘”,霎时放下心?来,长吁气,越发矫揉造作地?掐起嗓子,“没事,我再替您涮几片牛肚,这个牛肚它?只要七上八下就熟了,千万不能久煮,久煮它?就老了。”


    既然?她如此热情,刘少庭不免想要从她口中套取些沈家的近况,“我初到此地?就听说你家的饭馆滋味甚美,几方?打听得知你家原先就两代为厨,你家长姐沈良霜还曾经在?城西开过一间集贤居,生意很好,现在?却做起了温炉,这是为何?”


    沈末听罢心?说他还挺能装蒜,明明就什么?都知道,还要从沈家人口中再套一遍话。


    她便直说了,“你打听得倒全乎,集贤居最开始是我爹的店,他走后由我大?姐大?姐夫接手,可我那大?姐夫不办人事,赚了几个钱没多久就在?外头?勾连上了扬州通判的外甥女,合起伙来占了集贤居,不许我们家插手了。”


    “小?妹!”


    莲衣不知她为何跟一个陌生食客说这么?多,虽然?是自家占理,可这也是当着大?姐的面,怎么?好去揭她伤疤?


    沈良霜端着碗没有做声,虽不大?理解小?妹反常的举动,但不至于生气,毕竟那早都是街坊四邻嚼烂了的谈资。


    “对不起,我多嘴了。”沈末知错地?缩了缩脖子,只得在?心?里求姐姐们谅解。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青天大?老爷,不伸冤就亏大?了。


    那厢刘少庭听后发觉这和?沈墨讲的一字不差,不由沉沉叹气,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看样子自己父亲真?的搅了这趟浑水。


    父亲倒不至于为了一个外甥女亲自出面,应当只是因为徐家在?亲戚族人面前开口,父亲爱面子不好拒绝,就信口答应帮徐家这个小?忙,给上一任江都县令写了封信。


    这小?小?一个无关痛痒的举动,维护了他大?家长的面子,却害苦了远在?江都的沈家。


    刘少庭之?后便没有再发问了,安安静静喝汤吃肉,填饱肚子。不得不说沈家这创新的温炉,味道的确从一众菜肴中脱颖而出,也难怪从开业后生意就一直大?排长龙。


    等?到结账的时候又价格公道,刘少庭越发心?生崇敬,觉得这一家老小?都是老弱妇孺,就连伙计都只能聘请廉价的外地?劳工,非常不易。


    刘少庭感慨之?余,叫伙计不用找了,“这个就当是给你的赏钱。”


    柜台后那个俊朗非常的少年不知为何脸孔一黑,默默收下了钱,没有作声。


    刘少庭吃高?兴了,笑容满面,“我还会再来的。下次我多带几个人来,好多试几样菜品。”


    莲衣见状欢送这位慷慨的食客出门,不多时沈末也突然?想起家里晾的衣裳,来不及吃饭,牵起刚吃饱的宝姐儿就要走,“大?姐二姐娘,我先带宝姐儿回去,你们吃完了不用着急回,宝姐儿有我呢,我给她洗个澡带她先睡。”


    她急匆匆的,饭也不吃一口,沈母站起来留她,“吃点再走!”


    沈末已经抱起宝姐儿跑没影了,“我回家吃,家里什么?都有。”


    沈母嘟囔,“她今天怎么?了?”


    沈良霜也道:“瞧是有些奇怪,从刚才开始就扭扭捏捏的。”


    平安搓下巴道:“好像是那客人进来之?后才变得奇怪的,总觉得…她像在?极力表现自己。”其实他想说搔首弄姿,但忍住了。


    沈良霜听后觉得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小?妹平日里几时这么?扭捏了?还掐着嗓子说话,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莲衣也觉得可疑,一拍掌正想跟着说什么?,慕容澄先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到后院去。莲衣不大?乐意,但是看他已经往后院走了,自己也不得不把话咽回去,找了个借口跟过去一探究竟。


    “干什么??”她可还在?跟他赌气呢。


    慕容澄开门见山道:“你家小?妹有事瞒着你们。”


    “挑拨离间是吧!”莲衣拿手指他,“我不肯跟你走,你以为挑拨离间就有用吗?”


    慕容澄简直想笑,将她手打向一边,“挑拨离间也不是这么?挑的,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鸭血豆腐?”


    莲衣气鼓鼓想走,被他拉住,他拉住就不撒手了,团了她的五指在?掌心?,“和?你说正经的,你能不能别像个河豚一样说两句就鼓起来扎人。”


    “你才是河豚!”她说完一愣,念念有词,“河豚…嗳,入了冬十二月份的时候,店里可以卖河豚,大?姐跟爹学过怎么?杀河豚,这可不是家家都会的。到时候招牌打出去,还不赚翻了?我得现在?就去记下来,免得到时候忘了。”


    慕容澄无语凝噎,“我数到三,你不听,再问我可就不说了,一、二……”


    莲衣只得站定?,“那你说。”


    “你小?妹上午回家的时候,手里拿着一身男装,你看到了吗?”


    “什么??”莲衣错愕。


    “就知道你没有。”慕容澄从未管过这种琐碎家事,有些别扭道,“那你有没有发现她这阵子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好像没有。”


    慕容澄弹她脑门,“什么?叫好像,仔细想想。”


    莲衣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皱起眉道:“我就是觉得她最近在?女学好像不大?顺利,每次问她在?女学怎么?样,她都说差不多的话,有时我都觉得她白日里压根不在?学里。”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只有朝夕相对的人才能察觉。


    沈末几乎每个白天都在?女学,照理说会潜移默化带回一些习惯,譬如莲衣开了店之?后满脑子都是店里的事,说到河豚就想到冬季在?店里卖河豚,可是沈末却从未提起女学的事,这本就是反常的。


    但她又切实拿回了月例,这是为何?


    莲衣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严峻了,“你真?的看到她手里拿了一身男装?”经他一说,上午碰见沈末的时候,好像的确看到她往身后藏了东西。


    慕容澄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想知道她今天为何反常吗?”


    莲衣当然?颔首。


    慕容澄道:“明早我们跟她去女学。”


    “啊?”莲衣一时没回过味来,“要是真?藏了事,她才不会同?意我们跟去。”


    “你还打算问她?”慕容澄一语惊醒梦中人,“明早她出门了,我们偷偷跟上去。”


    自从平安来了店里,沈家人早晨就不那么?匆忙了,上午不营业,因此时间还算充裕,于是沈末就成了每天离家最早的人。


    翌日早晨,莲衣听见沈末起来洗漱,故意装睡,没有打草惊蛇。


    等?沈末穿戴整齐到厨房找东西吃,她就赶紧爬起来穿衣裳鞋袜,眼看沈末咬着馒头?出了家门,莲衣连忙跑到对面厢房敲敲门,叫慕容澄出来。


    慕容澄开门时还在?打哈欠,慢条斯理披着外裳,莲衣急不可耐要追出去,被他揪住后脖领,“别急,先让她走出去一段。”


    莲衣怕跟丢,“现在?就跟过去吧,出了门就有个拐角,小?妹发不现的。”


    慕容澄咂舌问:“你刺探过敌情吗?”


    莲衣摇摇头?,想起慕容澄曾在?战地?出生入死,做这些比她有经验,便没有吱声了。


    等?了一会儿,慕容澄推开门朝她一勾手,两个人鬼鬼祟祟出了家门。


    莲衣走急了一头?撞上他后背,被他带到身前,一起从拐角探头?往外看,沈末走得差不多有五丈远,是一个视线刚刚模糊,又不会把人跟丢的距离。


    莲衣念念有词,“这方?向倒是往女学去的,我们不会错怪她了吧。”


    慕容澄一把拉上她,跟了过去,“这才哪到哪。”


    第 43 章


    清早不那么炎热, 慕容澄牵着莲衣走了一路,或许是因为掌心清爽,莲衣竟也不觉碍事。


    两个人跟着沈末走?啊走?, 眼看女学的路口就?在前边,莲衣心想这下真是自己多虑了,听信慕容澄谗言,居然怀疑起自家亲妹妹, 刚要?和?慕容澄说不跟了, 哪成想下一瞬沈末便拐进相反路口。


    头顶慕容澄轻哼了声,莲衣咬了咬嘴皮,心也被揪起来。


    二人跟过?去,却不见沈末踪影, 奇了,刚刚还在。


    莲衣问:“不会是被她发现了吧?所以故意藏起来,生我们的气, 不然我还是走?出?去吧。”


    慕容澄道:“不可能,她连头都没回一下, 除非后脑勺长?眼睛,否则绝不可能发现我们。”


    “那她去哪了?”


    慕容澄没有答话, 目光扫视街道, 约莫过?了半刻钟, 忽地看到沈末急匆匆系着男装道袍从巷子口赶出?来。


    莲衣懵懵懂懂什么都没发现,正四处张望, 倏地被慕容澄掣到墙后, “哎呀”一声, 二人前胸贴着前胸,紧紧的, 密不透风。


    两副胸腔起起落落此起彼伏,差别只在于,一副胸膛结实一些,另一副胸膛绵软一些。


    莲衣本想问他?做什么拉她,抬首见他?双唇微张目视前方,满脸的如临大敌,遂改口问:“你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慕容澄喉头一滚,他?从来不知道前胸能比手掌还敏锐,难怪那些男男女女都喜欢拥抱,严丝合缝怀抱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躯体,确实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一种别样,且愿意天天年?年?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体验。


    舍不得就?这么与她分开,却也只能说:“没什么,看见你小妹走?出?来了。”


    “啊?”那还叫没什么?莲衣从他?怀里拧身钻出?来,探头往街上望,乍一看哪有沈末的影子,定睛一瞧,那个清清瘦瘦边走?边整理衣裳的小书生,为何?这么像她家小妹?


    那个小书生像是从前头小巷里走?出?来的,他?抖抖衣袍,大步流星朝前走?去。莲衣盯着他?死命地瞧,那张清丽光洁的脸蛋,不是沈末是谁?即便将头帘都梳上去她也认得!


    莲衣彻底将慕容澄抛诸脑后,紧紧跟上去,就?见沈末走?得离女学越来越远,拐个弯,进了县衙。莲衣直挺挺站在街面上,良久没回过?神?。


    那个小书生,就?是沈末没跑了,可她为何?一头钻进了县衙?怎么那些衙役也不拦一拦?


    慕容澄走?过?来,抱胸说道:“看样子,她找的这份工,不是在女学,而是在衙门。”


    莲衣吞口唾沫,撇下慕容澄转身跑进那条沈末藏身过?的小巷。这巷子很窄,是两间院落的夹巷,尽头堆积杂物,她揭开顶上竹席,赫然瞧见底下放着一口樟木小箱。


    这原是沈末用来装旧书的箱子,莲衣打开一条缝,里面果真?装着沈末清早穿出?门的那套衣裳。


    “怎会如此……”莲衣颇为诧异,说不上什么感受,有些担忧,但竟也感到些许欣慰和?自豪。一个女孩子,从小喜欢舞文弄墨,备受街坊白眼,如今凭本事进了县衙,也不能说出?去威风威风。


    慕容澄也觉得有意思,“你这小妹真?够可以的,女扮男装在县衙当值。”


    见莲衣不答,慕容澄问:“怎么?你气她连这么大的事都敢瞒着家里?说的也是,这要?是被人检举被人发觉,还不治她个扰乱公?序良俗的罪。”


    莲衣心中五味杂陈,摇摇头,“我不气她,我瞒着家里的事更大。”她捎带怨气地瞥了一眼慕容澄,却似一只猫爪挠在他?心上,“要?是被人知道,怕是要?害我全家因我受罪。”


    慕容澄想着那个柔软的,紧密的怀抱,此刻恨不得一辈子对她百依百顺,忽地幻化出?满目柔情,瞧着她错愕的眼睛说:“你要?实在害怕,就?去揭发我,我说真?的。但我还是希望在我回到蜀地之后,还能每天见到你,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我定不会叫你伤心难过?的。”


    莲衣紧张地别过?身去,揉揉手,没有做声。


    偏首见他?还那样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跺跺脚掩饰难堪,扯开话题,“怎么办,我该不该告诉她我今天跟踪她来着。”


    慕容澄见她故意逃避,只环着胳膊道:“且看吧,既然她都能在衙门里做这么久不被发现,就?有她的本领,起码骗过?了同?僚,还骗过?了县令,之后应当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说到这儿,莲衣狐疑望向?那间威严的县衙,心想那新?来的江都县令究竟靠不靠谱啊?大小是个官,怎么连男女都分不出?来?这样的人当江都父母官,多少有些叫人忧心了。


    不过?也是,扬州通判的儿子,多半是下来走?个过?场的草包,以后就?荣升到别处去当闲差了。


    *


    与此同?时?,皇城内慕容恒宇刚下早朝,正在花园闲庭信步。


    早晨日头不骄不躁,走?上两圈,缓一缓在那硬邦邦的镀金龙椅上坐疼了的尾骨。


    他?日前雕琢的那只小木马送给了皇后诞下的独子,小皇子很喜欢,问父皇能不能教自己。慕容恒宇为着小皇子这句话,龙颜大悦,命工部找来手艺最精湛的木雕师,教皇子做木工。


    这个儿子长?得很合他?心意,因此这阵子心情还算松快,就?是北边突厥这阵子不大太平,又在河西?打了起来。


    西?番刚刚平定,北边又起波澜。四年?前西?番战败,部族北迁落荒而逃,而今北边频频来犯,这令慕容恒宇感到隐隐不安。


    “圣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慕容恒宇回首,见是匆匆赶来的掌印,“嗯,你说。”


    掌印刚刚得到消息,因此语气还带着愕然,“蜀王妃昨日抵京,人在夏国公?府,听说从昨日起,夏国公?府就?在四处网罗人手,下派消息去江淮寻人,奴才听那描述心想他?们找的就?是蜀王世子。”


    慕容恒宇眉梢微挑,“那就?是说,他?真?的在江淮。”


    “是啊圣上,只是不知为何?奴才这边一点消息没有。”都好几天了,底下人不是没找到过?符合条件的人,可带来一看,根本就?不是慕容澄。


    慕容恒宇抬抬手,“没有消息就?不必找了,衙门办事未必能见成效,既然他?自家人都在找,那朕就?不必多管他?们家务事了。派人给夏国公?府送点东西?,不用多,精致些,就?说是朕送给蜀王妃的。”


    “是,圣上。”


    隔天礼物便由章光章少监亲自送到夏国公?府,因打的不是皇帝旗号,蜀王妃便顺势称病不见客,东西?也由慕容明惠替母亲代收。


    送来的是几盒包装精美的名贵滋补药材,功效多是补气安神?,最适合舟车劳顿赶路后煎服调理身体。


    蜀王妃是皇帝叔母,送这些补品已是礼数周到,甚至有些小辈的自谦。但蜀王妃是个耿直的炮火脾气,因为慕容澄的事,别说是皇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被她翻个白眼。


    左右她这一路是真?的被颠怕了,上次出?远门还是二十年?前出?嫁。


    蜀王妃侧卧罗汉榻,细嗅了一口屋内熏的冰片龙脑香,舒缓头昏脑胀的症状。


    慕容明惠为她沏了菊花茶,清热解毒,“母妃,别生气了,你一来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多无辜,你就?笑一笑,就?当是笑给我一个人看的。”


    “明惠,你来,陪母妃坐一会儿。”


    慕容明惠坐到蜀王妃塌边,母女两个窝在一处,手拉着手,潇哥儿在院里玩腻了,跑进来在屋里跑跑跳跳,不时?走?过?去看几眼章少监送来的药材,然后再捏着鼻子跑开。


    “母妃,澄儿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您就?别担心了,我瞧您这趟过?来瘦了许多,心想父王在蜀地大约也不好受,京城口味轻淡,您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下去,这屋里下人都由我亲自调.教,因此知晓蜀地风俗,还有的会说几句蜀话呢。”


    蜀王妃会心一笑,“你最周到,嫁你到京城来真?舍不得。”说着也懒得去想慕容家男人之间的糟心事,拍拍女儿手背,“我这次过?来,不光是为了澄儿,也是想你了。”


    慕容明惠将头靠在母亲肩头,手里还拉着潇哥儿的手,“母妃到了京城便好生歇息,澄儿的事有我盯着,平安那小子跑出?去,显见是和?他?主子约好了有地方碰头,澄儿到现在不肯现身,不肯来找我这个姐姐,大约是见圣上搜查,不想夏国公?府和?他?的失踪惹上联系。”


    蜀王妃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即便找到他?,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带他?面圣…”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蜀王妃心里清楚,慕容澄终究难逃皇命,她到京城来,也是想在关键时?刻面圣,搬出?母族为他?求情。


    母女俩细声说话,相互宽慰,这一说就?忘了时?辰,还是潇哥儿趴在母亲膝头一觉睡醒,发现天要?黑了,才晃着慕容明惠的胳膊,问她要?找爹爹。


    潇哥儿脾气和?舅舅相像,又善良,又别扭,总是几句话就?能把蜀王妃逗笑。


    祖孙三人手牵手走?出?去,蜀王妃被潇哥儿逗得直道:“我看还找什么,就?叫你舅舅睡大街去,干脆别找了!”


    不怎么遥远的江都,灯火辉煌的喧闹大街旁,慕容澄刚给小满居的门头挂上灯笼,就?打了个大喷嚏,手抖把灯笼晃灭了。


    “怎么回事。”慕容澄愣了愣,大热的天,他?怎么会打喷嚏。


    *


    另一边,辛苦了一天的沈小吏也下了值,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进小巷,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沈末猛然回头,见是刘少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刘大人,您什么时?候也走?这条路了?”


    大约是昨日去迟了,刘少庭走?得还挺急,道:“我要?去小满居,你表姐的店里吃饭。”


    沈末脚步一滞,脱口而出?,“…您总去吃也吃不厌么?”


    刘少庭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去过?了?”


    沈末汗流浃背,“额,我闻出?来的!昨天吃温炉了吧刘大人,您头发里衣服上都还有牛骨汤的香味呢!”


    刘少庭听罢连忙闻闻衣袖,没闻出?什么来,转而道:“昨日我的确吃了牛骨汤的温炉,话说回来,你和?你表妹长?得可真?像,我见到她恍惚以为是你。”


    沈末哈哈干笑两声,“是啊,我和?这个表妹从小长?得就?像,逢人都这么说。”


    刘少庭突然板着脸提议,“我看你和?你表姐一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那本来也都是上一代人之间的事。你要?是不介意,今晚便由我做东,在小满居请你和?其他?几位同?僚用晚饭,说不定还能化解你们表亲间的隔阂。”


    “不!不不不!”沈末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我…隔阂!我有隔阂!他?们家未必想见我。”


    她逮着这理由不撒口,刘少庭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便没有强求。


    沈末长?吁气,拍拍心口,等刘少庭走?远了,这才折返回到小巷更衣,随后她逃也似的跑回小满居,气喘吁吁的找到莲衣。


    莲衣将菜牌放下,问她怎么了,沈末想了想说:“二姐,我今天在女学事情多,有些累到了,晚上就?不来帮手了。”


    听到“女学”,莲衣目露迟疑,很快掩饰过?去,点头道:“那你回家好好休息,本来店里也不缺人手。”


    “嗯嗯,二姐辛苦,那我就?先回家去了。”


    这边莲衣还在思索她今日为何?反常,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答案就?自己送上门来。


    刘少庭跟着三个衙役来到了店里,四人都做常服打扮,莲衣倒是没多想,先迎上去招待。


    她之所以认得出?另外三个人是衙役,是因为在上回衙门来店里盘问慕容澄时?见过?,她凑上去,“几位差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衙役笑道:“今天哥几个下了值到你这儿喝点酒。”说罢将手往后一指,“刘大人做东,你这儿有没有包房雅间?别叫刘大人坐在堂上吃风。”


    刘大人?什么刘大人?难道是江都县令,刘少庭刘大人?


    莲衣倏地僵住,木愣愣瞧着来人。一股奇妙的清气贯穿了脑顶,许多事就?这么豁然开朗了。


    难怪…难怪她会觉得此人面熟,也难怪沈末昨日见了这位刘大人的行为如此反常。


    原来他?们非但是同?僚,还是上下级。苍天,昨天沈末就?站在他?边上招待,他?居然没认出?来?


    罢了,她还说别人,自己不也两眼一抹黑……


    她怎么连江都县令都没认出?来,都怪那日与陈家对簿公?堂时?她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陈家的烂糟事,哪还有功夫注意其他?。


    而且说句实在话,这位刘大人穿官服戴官帽的模样,实在过?于威严,乃至于他?一换常服,像是年?轻了十岁。


    第 44 章


    原来?他们非但是同僚, 还?是上下级。苍天,昨天沈末就站在他边上招待,他居然没?认出来??


    罢了, 她还?说别人,自己不也两眼一抹黑……


    她怎么连江都县令都没?认出来?,都怪那日与陈家对簿公堂时她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陈家的烂糟事, 哪还有功夫注意其他。


    而且说句实在话, 这?位刘大人穿官服戴官帽的模样?,实在过于威严,乃至于他一换常服,像是年轻了十岁。


    一天天的, 都叫什么事。莲衣摇摇头,实在不?堪回首。


    为此慕容澄送给她四字评语,“萝卜脑袋”。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枉你还?亲眼?见过这?个刘少庭,居然人在眼?前认不?出来?。”


    “我这?是忙昏头了!”莲衣当然要为自己争辩一番, “店里?那么多?事不?说,每天进进出出多?少人?我瞧见他第一眼?就觉得面熟, 只是没?想起来?罢了。”


    她这?说的不?假, 开店做生意太费神, 这?阵子转眼?入秋天气?转凉,小满居生意越发火爆, 人人都愿意到店里?吃一口热乎乎的温炉, 店里?一到饭点便座无虚席, 甚至需要沿街搭桌。


    莲衣乐得合不?拢嘴,与沈母和沈良霜商量将店子扩一扩。


    可是这?租来?的店可不?是能随便霍霍的, 沈母问莲衣有?什么打算,她算了算开销,想到一个办法。


    “这?间店子是租的,一砖一石都不?能动,可后院那块空地我瞧着可以拿来?利用。”莲衣说着,领她们往后院走?,“你们看,要是能在天井这?搭一架遮雨棚,后院就能摆六张四方桌。左边挨着烧炭的地方,右边又是厨房,上菜都方便了。”


    沈母和沈良霜相?视一眼?,觉得这?样?布置当然安排得开,只是店里?店外都已经加了桌,这?要是再在后院加桌,现有?的人手怕是忙不?过来?。


    沈母显得有?些迟疑,“那…咱们还?要再招个人?”


    莲衣爽快颔首,“要是有?扩店的打算,现在就得筹划招人了。娘,大姐,其实我更?想再租一间店,将来?要是资金充沛,你们能赞成我这?么做么?”


    这?个问题莲衣想了有?些天,她晓得沈母和大姐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小满居能够盈利,全家安居乐业也就知足了,不?会再想进一步将店铺做大。


    可莲衣和沈末性格相?仿,都有?些不?顾后果胆大包天,因此她们两个到了晚上关起门来?,就窸窸窣窣做起春秋大梦,想将小满居的名号一鼓作气?一炮打响。


    梦做得多?了,就有?了将它实现的冲动。


    只是梦想在实现之前,还?需要更?加周全的规划,所以沈母只是道:“这?个往后再说,小花,我晓得你着急,只是小满居才开起来?,一年都不?到呢,你爹以前也说过,想知道一间饭馆能火多?久,一是要看刚开起来?的时候,二是要看开满一年食客还?愿不?愿意来?。”


    沈良霜笑了笑,拍拍莲衣的肩,“小花,眼?下店里?还?不?稳定,等明?年的今天你再想这?件事也不?迟。”


    有?顾虑是好事,这?叫前瞻,因此莲衣并不?着急,采纳大家意见,且等小满居平平稳稳地度过今年,再做更?宏伟的打算。


    可是有?句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小满居终究还?是在今岁中秋前夕,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坎。


    这?天清早起来?,家门前有?些泥泞,飞檐还?往下滴答着昨夜的雨水。


    慕容澄大早上被沈母喊去找大夫针灸,不?情不?愿地让出了和莲衣一起去菜市的机会,打着哈欠出门。沈母觉得那大夫是真的神了,容成不?过灸了两次,这?癔症就再也没?犯过。


    这?厢莲衣拉上了沈良霜一起去菜市,二人拉上新鲜蔬菜和各式牛羊猪肉,慢慢悠悠到了店子里?。


    平安已经在了,正打井水摘菜洗菜,大家都忙忙碌碌一切如常。


    前店虽没?开,但莲衣还?是习惯先过去打开半扇门板,她刚卸下门板放进一线天光,就发觉地上有?几枚泥脚印,踩在店里?后门,也就是平日里?从后院上菜的地方。


    怪了,莲衣挠挠胳膊去问平安,昨夜是他最后一个离店,“平安,昨晚上你走?的时候就已经下雨了么?”


    平安点点头,“噢,下了点小雨。”


    那就应该是平安踩的吧,莲衣没?往坏处想,见沈良霜忙着卸货,也过去帮忙。


    之后这?一天过得也稀松平常,因为秋雨连绵,这?阵子客人并不?多?。傍晚见后厨猪骨汤省了不?少,一家人索性围桌吃温炉,也商量起给后院搭雨棚的事。


    锅里?翻溅着只有?秋天才吃得上的新鲜菌子,沈良霜晃晃锅里?的汤勺道:“雨棚我已经请人做了,架子木匠已经做好,就等棕编了。来?,小花你吃这?个,尝尝鲜不?鲜。”


    莲衣尝了一筷子野山菌,滋味的确鲜美,连带猪骨汤底都变得越发鲜醇。慕容澄往碗里?加了番椒酱,莲衣坐在他边上只闻到辣味扑鼻,直往边上躲。


    沈母见状笑道:“咱们都习惯了,倒只有?小花还?一点辣都受不?了。”


    这?话说得,倒像是她最该习惯。莲衣撇嘴道:“吃辣真是受罪,不?懂为什么有?人喜欢吃辣。”


    说罢,一缕奇异的香气?飘过鼻尖,莲衣忽地扇动鼻翼,凑到慕容澄碗边嗅嗅,旋即被辣得皱眉。这?举动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慕容澄觑她一眼?,问:“怎么?上赶着找罪受?”


    莲衣狐疑看向他,“为何?今日的番椒闻着有?股香气?。”


    慕容澄虽是千金之躯,却从不?在吃食上过度考究,因此并未察觉,喝了一口汤,品了品道:“不?是锅里?菌子的香气?么?这?辣子我吃着没?什么区别。”


    莲衣觉得不?对劲,回顾起来?,“今天是有?客人结账时和我说这?次的番椒酱格外好吃,我以为是客套。大姐,你是不?是在炒的时候加特殊的香料了?”


    沈良霜却放下筷子道:“番椒酱易储存,这?是月头一大锅一起炒的,还?没?吃完呢。”她拿过桌上装番椒酱的陶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舀出一点在碗里?,用筷子沾了尝。


    “是香。”沈良霜皱起眉头,觉得不?大对劲,“我能吃出来?,这?不?是这?锅番椒酱原先的味道。容成说得对,这?番椒酱有?菌菇的香气?。”


    “菌菇?”慕容澄后知后觉,他倒是没?说这?番椒酱有?菌菇香,他只是以为那香气?是从锅里?来?的。


    莲衣嗫嚅道:“是食客不?小心滴进去的吧。”


    沈良霜蹙眉摇了摇头,随后警惕地将每张食桌上的番椒罐子都搜罗起来?,一罐一罐的闻。


    沈母和沈末云里?雾里?的,但也觉察了些许不?对劲,小声问:“这?是怎么了?做什么一罐罐的拿过来??”


    沈良霜没?有?即刻作答,等闻了最后一罐,她才担忧地说:“这?些酱罐子里?,都有?菌子香气?。”


    要只有?一罐染上气?味还?能说是食客不?小心混了汤水进去,要是罐罐都有?,就说不?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桌上温炉煮沸,水泡翻腾,却没?有?一个人动筷了。


    平安见气?氛沉凝,打哈哈道:“总不?会是谁这?么有?空,往每个罐子里?都加了菌子吧。哈哈,不?会的吧。”


    没?有?人接话,可见大家都有?这?个猜测,可是众所周知,有?些菌子不?做熟,是有?毒的。


    众人缓缓将目光移向唯一吃了番椒酱的慕容澄,慕容澄原来?没?什么不?适的感觉,被他们盯着瞧,忽然就有?些头晕目眩了。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平安一蹦三尺,比谁都着急,丢下碗筷就往外跑。


    莲衣连忙起身追出去,扒着门对跑远的平安大喊:“别回来?了!直接领大夫回家!”


    一下子全家如临大敌,都在心中呼唤佛祖保佑,要知道这?番椒酱就放在桌上,若真被人往里?投了毒菌子,今天店里?进进出出多?少客人,后果不?堪设想。


    莲衣拉上慕容澄就走?,“娘!我先带容成回家,你们别急,等会儿?拿点番椒酱回去,大夫来?了也有?个参照!”


    沈母担心她一个人顾不?好慕容澄,跟上去,“我跟你回去!”


    等平安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慕容澄已经对着厢房的衣柜采了一刻钟蘑菇了。


    毒性上来?得很快,回家半路上慕容澄就干呕不?断,等到了家,就彻底神志不?清了。他不?光要自己采蘑菇,还?要拉着莲衣一起采,非说这?些蘑菇不?采就会遁地,只有?采到筐子里?才安心。


    莲衣要是劝他别乱动,他就会揪着她的脸蛋说:“大胆刁奴,本世子的话你敢不?听?是不?是我在这?儿?被你差使久了,你就忘了谁是主子了。”


    沈母在旁端了水进来?,看得是触目惊心,“好容易叫大夫扎针治好了,怎的毒菌子一吃,这?就又犯病了!”她连忙侧身让大夫进屋,“快,您给瞧瞧,这?是吃了毒菌子了。”


    “怎么又有?人中菌毒。”大夫进屋先念叨,随后才解下药箱,走?到慕容澄跟前细看,“病人催吐过没?有??”


    “还?没?。”这?下提醒莲衣了,吃坏东西是得先催吐。


    大夫摆摆手,“先带人去吐,吐不?出就喂他凉水。之后抓甘草三钱,白芷四钱,温水煎服,吐干净了再喝。”


    平安急得拍大腿,“这?时候哪还?有?生药铺开着啊。”


    这?不?就巧了!沈母拉过他,“甘草和白芷都是做菜用得着的东西,家里?就有?,用不?着跑生药铺,我这?就去煎药,你快带容成到院里?去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嗳!”平安连忙去拉采蘑菇的慕容澄,可是他人高?马大扒着柜子不?肯走?,任凭平安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莲衣在旁心生一计,掣掣慕容澄的袖子,对他道:“世子爷,我知道一个地方,蘑菇多?。”


    慕容澄果真来?了兴趣,突然拉住莲衣的手,漂亮的丹凤眼?亮堂堂的,“在哪?快带我去!”


    还?好还?好,就算是中毒了,心性还?是那副简单好拿捏的心性。莲衣拉着他,像是拉着潇哥儿?宝姐儿?,领他到院里?的角落,给他灌凉水,拍背顺气?。


    她哄他,“再喝点,对,再喝点水,喝了水有?力气?采蘑菇。”


    慕容澄吃了毒菌子本就肠胃不?适,叫冷水一激,旋即躬身作呕,扶着树吐了个昏天黑地。平安和莲衣连忙躲远些,望着他佝偻的高?大背影,都舒了一口气?。


    吐成这?样?,起码性命无忧了吧。


    作为慕容澄身边唯一的近侍,平安都快急哭了,“世子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要被斩成三长两短了……”


    莲衣一听,后脖领子传来?寒意,“他身体这?么好要是都挺不?过来?,那今天的食客可就麻烦了,怎么会这?样?,番椒罐子里?哪来?的毒菌子啊。”话毕,她灵光一现,想到了清早开店时地上的泥脚印。


    如果是有?人蓄意陷害,那应当就是脚印的主人了,白天莲衣始终坐在柜台后面,绝不?会给歹人可乘之机。


    会是谁呢……


    那厢慕容澄吐得差不?多?了,欠着身子伸出手来?,“水,给我水。”


    平安赶紧递水过去,莲衣也上去替他拍拍背,她瞧他目光澄明?面无表情,只当他已经缓过来?了,“世子爷,舒服些了么?”


    怎料慕容澄转过头来?就盯住她不?放,那眼?神惊喜,像是发现了一件奇珍异宝。


    怎么了这?是?莲衣歪过头,在他眼?前挥挥手问:“世子爷?”


    慕容澄见了她两眼?发直,忽的一个饿虎扑食将她抱了个满怀,莲衣被勒得喘不?上气?,说话间就双脚离地,被慕容澄腾空抱起。


    她惊叫连连,平安在旁也乱了阵脚,“世子爷,世子爷你把莲衣举起来?做什么!”


    慕容澄搂着她怎么也不?肯撒手,珍爱地搂着,嘴里?念念有?词,“走?开!别来?和我抢!这?是我的!这?是我拔到的!我拔了一根好大的…萝卜。”


    第 45 章


    慕容澄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莲衣进屋, 将?她裹进被褥里,包得像个蚕蛹。


    他说这是入菜窖了,他的?萝卜入了菜窖, 谁来抢,谁就?讨打。


    这是真?把她当?萝卜了,金屋藏娇却半点杂念没有,莲衣被一圈圈裹好, 安置在塌上, 一动不敢动,生怕他突发奇想来个萝卜雕花。


    “药来了!”平安端着解菌汤进来,莲衣连忙在塌上往前蛄蛹,和平安两个努力游说慕容澄喝解菌汤。


    汤药见底,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只等他毒性过去慢慢清醒了。


    大夫重新给慕容澄号了一脉,颇为惊喜, “今天的?几例毒菌病例,他中毒最深, 倒是反应最小的?。”


    平安大惊,“这还反应小?”


    大夫捋捋胡须道:“其他几例要么上吐下泻神志不清, 要么昏了过去, 都比他严重得多, 出?现?幻觉还只是吃菌子最轻的?症状。”


    莲衣从?被子里抬起头来,担惊受怕地问:“其他几例?大夫, 那?其他几例都脱险了没有?”


    大夫回想起来, “有两例在我走时已经好转, 还有一例较为严重,昏迷不醒, 灌了汤药还不知道结果。”他顿了顿,“我问他们今天吃过什么,都说在城南小满居吃了温炉,你们可是也到小满居去吃过饭了?他家今日的?菜必然有问题。”


    一时间房里静谧,莲衣和平安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做声。平安清清嗓子,“大夫,外头天黑,我送送你。”


    看来事态严峻,江都大夫当?然不只这一个,可光是这一个大夫,今日就?接诊了三个在小满居中菌毒的?病人,实际上究竟有多少人中毒,根本难以?预料。


    只要是吃了番椒酱,就?都逃不掉。


    那?厢沈良霜也起了菌毒反应,她只用?筷子沾了一点都觉得头晕目眩,不住作呕,还看到桌上有小人起舞,十分诡谲。


    好在解菌汤现?煮现?喝,她灌下汤药便卧床不起了。这下一个屋檐下两个病号,沈母在主?屋照顾沈良霜,莲衣和平安在厢房里守着慕容澄,沈末则搂着宝姐儿在屋里哄睡。


    后半夜的?时候,嚷嚷着要抱着萝卜回蜀地的?慕容澄总算睡过去,莲衣也得以?从?被褥里爬出?来,松松手脚,瘫坐着叹气。


    平安递给她半只从?厨房顺来的?冷番薯,两个人坐在厢房门前的?台阶上各啃各的?。


    “这下怎么办?”平安看向莲衣,“这是被同行陷害了吧。”


    莲衣闷闷的?,“嗯。”


    平安瞧着身侧的?莲衣,叹了口气,想起先前和她一起在世子所伺候的?日子,怎么也想不到她还是个如此坚韧有志向的?小姑娘。


    他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世子爷。”


    莲衣摇摇头,“睡不着,还是醒着好。”


    她还怎么入睡,莲衣现?在只想找到王谦和他的?姘头,严刑拷打,索性来个鱼死网破,谁都别做生意了。对,她就?是怀疑他们,其他的?同行未必办得出?这种龌龊事,他们两个却是不择手段的?惯犯,一准是见小满居蒸蒸日上,担心沈家东山再起,对他们不利。


    莲衣也算时刻关注着集贤居的?近况,知道他们周转不开,已经辞退两个伙计,可见黔驴技穷,又眼红沈家的?生意。


    要是能拿出?证据就?好了……


    院里静幽幽的?,厢房里传出?几声响动,莲衣和平安相视一眼,连忙赶了进去,却见慕容澄根本没醒,而是抱着被子不断在睡梦中挣扎,口中呓语不断,像是在迫切地呼唤。


    莲衣伸手试探慕容澄的?体温,发觉他在低烧,旋即叫平安去打来井水,浸湿巾子为他擦脸。


    “世子爷,世子爷?”她轻唤两声,想将?他从?梦魇中唤醒,没什么作用?,她干脆俯身去听他在说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死…”慕容澄猛地拉住莲衣双手,在接触到实感?的?一刻,他赫然睁眼,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没有听错吧?莲衣十分错愕,在黑暗中与?慕容澄鼻尖贴着鼻尖面?面?相觑。


    平安适时地点亮灯火,室内一瞬变得尴尬非常。


    慕容澄已经清醒了,看莲衣的?眼神也不再是看萝卜的?眼神,莲衣被他盯得面?热,连忙从?他身上爬起,“你,你做噩梦了。”


    “…我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慕容澄摸了摸额头的?巾子,对莲衣道:“我没事了,你去睡吧,别在这候着了。”


    他听起来莫名有些哀伤,莲衣缓缓退出?去,听见平安在身侧叹息,她看向他问:“怎么了?”


    平安本来不想说,是莲衣觉得反常,非要问,他才破罐子破摔地甩手说:“你不知道,不是第一次了。世子爷被梦魇缠身两年之久,是你到世子所才有所好转,我以?为他这就?痊愈了,想不到这已经成?了他的?心魔,稍有不慎就?卷土重来。”


    是因为她才好转的?吗?莲衣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轻声道:“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两年…难道是因为……”


    平安一颔首,“就?是因为打仗。”


    莲衣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可是转念一想,哪有人是刀枪不入的?,她为什么会觉得慕容澄就?不可以?有脆弱的?一面??


    二人走到井边,中秋前夕圆圆的?月亮倒映在水井里,看起来凉飕飕的?。


    这晚上提心吊胆经历了太多,平安也有些不管不顾了,“世子爷从?未对谁说起过这件事,我和你说,你别和别人说。”


    “嗯!”


    “你还记得世子所里的?那?块牌位?”


    莲衣当?然记得,点了点头,“是康健的?。”


    平安继续道:“当?年大渡河一战,军队被困山谷,敌军放箭,康健用?自己的?命换了世子的?命。那?个下令放箭的?西番将?军,就?是后来被世子爷斩首的?敌方将?领。”


    莲衣皱起眉,耐心地听着。


    平安将?胳膊肘杵在腿上,抱着脑袋道:“那?夜世子杀入敌营取敌将?首级,根本抱着必死的?决心,想必也是如此,才反倒因为将?生死置之度外,获得了一线生机。可是此后他就?对康健,还有那?成?千上万的?将?士之死耿耿于怀,就?连梦里也频频看到尸山血海。”


    尸山血海?这可不是个形容而已,莲衣想象不出?慕容澄承受了多少痛苦,“…怎会如此?”


    “世子爷从?小就?想当?个大将?军,但是从?大渡河回来以?后,他就?再也没说过这些话了。”平安坚定地看向莲衣,“他不是怕了,而是对生死有了敬畏。百姓之殇、军士之死、家国兴亡,这些东西压在他心头,他挪不开那?座山,也什么都做不到。”


    “他做到了!他打退了西番人!”


    平安摇摇头,“他一定是觉得还不够。”


    他一定会想,要是没有游说康健上战场就?好了,可是如果没有康健,也就?没有后来的?雨夜奇袭,没有雨夜奇袭,也就?成?就?不了后来蜀王世子英雄的?威名。


    他始终觉得他的?荣耀,建立在了亲近之人的?坟冢上。


    转眼天快亮了,大家却都几乎一夜未眠。心里都清楚,天一亮,小满居的?麻烦就?来了。


    辰时沈家人陆续来到前堂,沈母简单吩咐了几句,叫仍感?到身体抱恙的?沈良霜在家养病,也看着宝姐儿,自己和小花、平安去店里。


    谁承想大清早就?有中毒者的?家属从?店里找过来,到了沈家门前就?骂街,将?整个拐子巷的?瞌睡都骂醒。


    “天杀的?,我一家到你店里吃饭,五个人两个都中了菌毒,要不是大夫将?人救过来了,我定要你们全?家血债血偿!”


    “你家卖得什么毒药!人都差点被吃死!”


    “滚出?来!快点滚出?来!”


    “哗啦”一声,一盆腥臭的?牲畜血泼到了沈家紧闭的?门板上。门里沈末惊慌失措,浑身颤栗地想要出?门上值,可是却被这场面?吓到,根本不敢出?去。


    沈母担心她一个人走在巷子里遇到危险,劝她今天先别去学里。家中遭此无妄之灾,沈末本就?不放心就?这么离开,旋即答应下来,留在家里和姐姐娘亲坚守阵地。


    于是一家人搬来家具堵门板,担心外头的?人一个想不开,真?要和他们拼命。


    莲衣站在院里朝外喊:“还请稍安勿躁!这件事是有人蓄意加害小满居,我们会为此事负责,还请诸位稍安勿躁,随我到衙门请县令做个见证!”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谁砸了石头到门上。莲衣吓得跌坐在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她好想哭,可是又哭不得,店子是她撺弄起来的?,她要是哭了,谁挑起这一肩重担。


    最后还是街坊跑去报官,才将?外头的?一场闹剧制止。


    莲衣和沈母随衙役去了县衙,又由县衙出?力走访了江都几间医馆,弄来了中菌毒的?具体名录。


    才一个上午,县衙里就?聚满了中毒者的?家属,为了安抚所有人的?情绪,沈母和莲衣暂时被带到了偏厅问审。


    “刘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沈母一肚子冤屈,早就?急着诉苦,颤声对刘少庭道,“那?菌毒是有人蓄意下在番椒罐子里的?,昨夜我家大女儿和容成?都误食了罐里番椒,现?今还卧床不起,这绝不是小满居要害人啊大人!”


    “大娘快快请起。”刘少庭搀扶起沈母,安抚道,“大娘,我晓得这不是小满居有意为之,但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还有待查明,还请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


    沈母连声答应,“好,民妇定好生作答!”


    为防止串供,沈母和莲衣被分开问话,但答案都是相同的?。


    问题在摆出?来的?番椒罐子上,那?些酱都是提前炒制好的?,也就?是说前天吃了没事,昨天吃了才开始有人中毒。


    莲衣还给出?一条线索,“下毒的?人应当?是从?后院进的?前厅,我昨天清早看见脚印,他就?是趁夜进的?小满居!那?脚印沾了泥土,我能看出?他是个男的?!”


    刘少庭缓缓蹙眉问:“既然如此,你们可有怀疑对象?”


    莲衣看向沈母,说出?心中所想,“如果不是我那?抛妻弃子的?姐夫王谦和他的?姘头,那?也一定是同行。”她有她的?理由,“一来外行不会眼红我们生意,二来能想到用?菌毒陷害,那?人必定也时常出?入后厨。”


    她忽地定定望向刘少庭,“刘大人,我知道徐盼是您表妹,但我请您千万千万一定不能有所偏袒,这关系到我一家老小,还有小满居的?生死存亡,还请大人明察!”


    刘少庭叫她一番话说得面?露愧色,虽说他自己问心无愧,但父亲的?所作所为还是一样令他感?到难堪。他想了想道:“关于集贤居,你们有位表亲在县衙供职,他时常为你们打抱不平,因此我也略有耳闻。其实你们要是状诉王谦与?他和离拿回土地,我也一样会秉公处理。”


    他摇摇头,“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是要先解燃眉之急,彻查下毒者。”


    哪位表亲?沈母不禁有些困惑。


    莲衣赶忙抢白,“有大人这番话我就?放心了,若菌毒果真?是他们找人下的?,那?我们家也不怕麻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告了王谦,将?集贤居给夺回来!”


    刘少庭想起先前徐盼请客,暗示他行方便包庇卖地的?事,其实已经叫这起案子明朗了一半。


    他叫衙役到前堂送中毒者家属先回去,并表明此案另有蹊跷,县衙会携同小满居查明真?相,在此之前,小满居也会承担所有诊金,由县衙核对,挨家挨户送去。


    做完这些,刘少庭想起什么,看向边上空着的?小桌。


    沈墨怎么还没来上值,不会也吃毒菌子了吧?要不要派人上他家里看看?


    第 46 章


    有些担心这个不靠谱的?文吏。


    待百姓散去?, 刘少庭换了身常服,凭借对沈墨户籍住址的?记忆,到城西上门找他。若放平时他不来, 或许就记他?一个缺勤,可这次正闹菌毒,他?这个为人上司的?,也不好想到了他还一点死活不顾。


    刘少庭在这间破败的小院门前站定, 敲了敲门。


    院里传出两声咳嗽, 随后来了一位老妇,她见刘少庭造访,目光迟疑,沙哑问:“你找谁?”


    这老妇算年?纪应当和沈母差不了多少, 可模样却苍老许多,像是旧病缠身又无人照顾。这令刘少庭起了些许疑心,沈墨其人虽说出身寒门, 一件衣服反反复复穿,可他?看上去?绝不是那种会对家中老母置之不理?的?人。


    刘少庭客客气气鞠了一礼, “老人家,我来找您的?儿子。”


    那老妇身形一顿, 随后领刘少庭进了门, 她带他?走到?堆满杂物的?主?屋, 那屋中赫然放着一块牌位。


    刘少庭险些栽倒,怎么才一晚上人就没了?!


    牌位的?确写?着“沈宏”, 宏是他?的?名, 刘少庭还?记得。可是不对, 这块牌位积了灰,又放在高处, 沈宏母亲显然已经多年?不曾爬高将它取下来擦拭。


    “老人家,敢问…这是第几个年?头了?”


    “第五年?了,宏儿走了五年?了。”老妇缓缓落座,“想不到?五年?了,还?有人记得他?,来找他?。”


    刘少庭不知为何有些惭愧,随后又警惕问:“老人家,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沈墨的?人?”


    “沈末?”老妇扭头看向刘少庭,颔首道,“那是永娘家的?老小。”这永娘说的?是沈母,不过刘少庭无从得知。


    “永娘?谁是永娘?”


    “就是小满居良霜良花的?娘,沈末是她家老小。”


    “她家还?有个儿子?”


    “哪来儿子,她家只有三个女儿,老大叫霜,老二叫花,生老三那年?实在养不起了,就起了一个末。”


    *


    小满居关门歇业,被砸破的?门板紧闭,敲上了木条,防止被家属硬闯。


    也好在此次中毒事件没有闹出人命,莲衣拿到?刘少庭让衙役送来的?名录,挨家挨户送诊金。有收了钱就不追究的?,也有那不要?钱也要?用?笤帚将她打出去?的?,莲衣和平安像是过街老鼠,顶着簸箕四处窜逃。


    “说什么有人下毒,以为自己演话本子呢?我倒要?看看你们抓不抓得出下毒者!否则你们小满居开张一天,我就去?门口替你们宣扬一天!你们这黑店往客人饭食里下毒!别想再在江都做生意?!”


    莲衣不敢再听,赶紧逃了。回到?家,银子散光了,脑门上也不知何时磕了个红包,鼓鼓的?,像个小犄角。


    平安就更不用?看了,被逮着打了一顿,呲牙咧嘴自己上医馆开药去?了。


    慕容澄和沈良霜情况好转,沈良霜虽还?在发热,也已能够下地,慕容澄则是嘴硬地说自己彻底大好了,要?不是沈母拦着,他?肯定摇摇晃晃陪着莲衣出去?派诊金。


    脑门上多了一枚小红包,莲衣想学?沈末,给自己剪个头帘挡住,可是手艺不精,剪了个一刀齐,十分滑稽可笑。


    本来还?一点?不想哭,望着镜子里丑了吧唧的?自己,连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登时鼻酸不已。


    莲衣将门关起来,独自闷头大哭。哭得过瘾了,外头有人敲敲门,是慕容澄。


    “你把自己关在屋里做什么?”他?敲得急了一点?,“把门打开。”


    莲衣吸吸鼻子,觉得莫名其妙,“门又没栓,你进来就是了。”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任凭谁听不出她哭过,慕容澄推门而入,果真见她抱膝缩在塌上,低垂着脑袋不肯抬头。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一下就看懂了,“受欺负了?我就说我跟你一起去?,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不要?!”莲衣别过身,这头发剪得太?丑了,她不想叫人看见,“你出去?,我今天不想见人,我要?一个人待着。”


    慕容澄当然不依了,他?几时听过她的?话。自顾自侧身坐到?塌上,将她掰正过来,倏地一愣,“你头发怎么了?谁剪的??这帮刁民欺人太?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哪来的?熊心豹子胆,竟敢把你头发剪成这样?”


    莲衣一听,委屈更甚,慕容澄连忙托着她脸蛋安慰,“没事,头发还?会长出来,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我今晚带上平安去?往他?家门前悬死老鼠。”


    本来是很解恨的?一番话,叫莲衣听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颓然指向妆奁上的?剪子和碎发,问他?:“你带平安上哪去?抓老鼠?是要?挂我屋外的?门上,还?是挂在家里大门上?”


    慕容澄这才发觉头发是她自己剪的?,不能理?解地问:“好端端的?剪什么头发?嫌自己不够漂亮?我瞧你本身就不差。”话毕他?拨了拨她凌乱的?发帘,看到?了底下藏匿的?肿块。


    他?那原本白?净清隽的?脸蛋倏地沉下来,成了一位黑面神。


    莲衣连忙拉住他?,“不要?去?找麻烦,我没事的?,就是一点?小磕碰,别闹大了,本就是小满居失察,何况…我不想叫我娘知道。”


    她这竹筒倒豆的?语速,叫慕容澄也无暇再想其他?,眼里只剩那枚小肿块。


    “上药了吗?”


    莲衣摇头,“这有什么好上药的?,消肿了就好了。”


    她说得像是不在意?,可哪个小姑娘愿意?脸上破相?否则她也不会偷偷在屋里剪这头帘了。慕容澄二话不说到?厨房里煮了一枚鸡蛋。


    莲衣有些可怜他?,他?自己还?晕晕乎乎不时看到?地上长蘑菇,就已经忙着替自己热敷额头的?肿块。


    二人对坐榻前,各曲一条腿,膝头顶着膝头。他?一手托她下巴,一手用?剥壳鸡蛋揉她脑门。


    “痛不痛?”


    “…嗯。”她轻轻应声,像是不忍打破这一刻的?亲昵。


    垂眸就是她粉嘟嘟的?面颊和被眼泪打湿的?长睫,鸡蛋攥在手中滑滑热热,在二人皮肤间滚啊滚啊…调动起慕容澄心底隐秘的?情意?。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前,轻轻抱她在怀里,“你发现了脚印,给了衙门线索,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嗯。”


    他?语调一转,“衙门要?是查不出来,我看这刘家父子也别当官了,等我进京面圣,就请旨革了他?们的?职。”


    “啊?”莲衣大惊失色,起码她对这刘大人印象还?是不差的?,“那倒也不至于?,你别小题大做,这么论起来,少说一多半的?官都得革职吧。”


    说完她回过味来,他?就是逗她呢。


    挣了两下想从他?怀里挣出来,被他?拿下巴抵着脑袋顶,“我是想告诉你,只要?你一句话,莫说要?小满居脱险,即便你马上拍板要?将小满居开遍大江南北,将王谦徐盼那对狗男女吊起来鞭笞三天三夜,那又有何不可呢?”


    越说越不像话了,世子也不能滥用?权力,莲衣皱起脸来瞪他?。


    “我还?没说完,急着瞪我做什么?”他?瞧着她,神色染上几分认真,“你知道我可以说到?做到?,我知道我可以说到?做到?,但我们都在相信你的?本事不是么?小花很有本事,困难见了她都会迎刃而解。”


    怀里的?脑袋蓦然抬高,四目相交,莲衣叫他?感动得眼泪汪汪。


    “…嗯!”这回她“嗯”得坚定了些,也因为头一回听到?如此真切的?肯定,感到?欣慰的?鼻酸。


    慕容澄将她抱得更紧,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才短短几日,她便消瘦了一圈。


    他?想亲一亲她,又不想将毒菌子的?毒性过她,最后只好克制地亲了亲她发顶上长的?那丛“小蘑菇”。


    该死啊,慕容澄在心中低咒,这些蘑菇不会永远都消失不了吧。


    被蜀王世子肯定后的?莲衣,找回了初生牛犊的?底气,当夜她和沈末搂在一起,各怀心事说着小话。


    莲衣思忖着,该不该将慕容澄的?身份告诉小妹,她胆子大,又是读过书的?,将来等事情彻底瞒不住了,也有她替自己向沈母说点?好话。


    而且,这样一来她也好拿这个秘密,换小妹一个秘密。近来到?了多事之秋,她也不想瞒着沈末自己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了。


    “小妹…”“二姐。”


    谁知二人一齐开口,沈末憋不住了,从被子里爬起来,握着莲衣的?手抢白?道:“二姐你让我先说吧,我有个事瞒着你们很久了,再不说,我只怕就要?捅娄子了。”


    这阵子沈家频繁跑县衙,沈末真觉得自己要?藏不下去?了,与其被家里发现,不如自己坦白?。


    “其实我根本从来没去?女学?当过什么教习助教!”


    屋外刮过阵风,吹得屋檐下挂的?番椒直响,屋里十分静谧,就连莲衣的?表情也显得十分静谧。


    “二姐?”沈末怯生生发问,隔着微弱月光观察莲衣神情,“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莲衣也有几分惭愧,坐起来,支着身体?缓缓道:“其实有天早上,我和容成跟你一路到?了县衙……”


    这下轮到?沈末惊愕,“容成也知道?你们演得也太?好了,怎么一个都不拆穿我?”


    莲衣瞧着她,如实道:“我觉着,你能进县衙一定不容易,要?是拆穿了你,害你不能留在那儿,就是我的?罪过了。要?是家人都不能体?谅你,那还?指望谁去?体?谅呢?”


    沈末眼圈一红,飞扑向了莲衣,姐妹两个重重跌回被褥子里,相亲相爱地蹭蹭脸蛋。


    但是沈末已经决定了,“二姐,我打算和刘大人请辞了,本来就是头脑一热想证明自己,这下证明也证明了,女扮男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早点?抽身为好。”


    莲衣点?点?头,“你决定就是了。”


    说完二人都像是了却一桩心头大事,脑袋昏昏沉沉,莲衣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话没说,可是眼皮已经很沉了,闭上眼一瞬就睡了过去?。


    许多日没有得到?好好休息,这晚上姐妹两个都睡得很香。


    果然好事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隔天衙门便来了人叫莲衣去?认鞋印,说下毒的?人抓住了,是那晚的?打更人给了重要?线索。


    衙役来的?时候是一清早,只有沈末已经出门上值。莲衣担心沈末提前在家人面前露馅,便没有叫醒家里人,独自去?认那枚鞋印。


    下毒的?是江都有名的?流氓混子,人都叫他?癞头狗,因此江都的?几个打更人走街串巷几乎都见过他?,耳后有块癞子,非常好认。


    那癞头狗应当是收了人好处,因此紧咬不放,衙门审了一早上,就是不承认,非说是自己是冤枉的?,只是路过而已,还?说那天晚上他?的?确路过了小满居,也因此看到?了真正的?下毒者。


    莲衣知道他?是收钱办事的?,因此见了他?都懒得浪费时间,“好啊,那你说,你口中的?下毒者是谁?”


    怎知那癞头狗哼笑一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啊,最该查查你店里那两个川蜀来的?伙计,前阵子满城抓川蜀人,我看抓的?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此话一出,衙役们面面相觑,竟像是被说动了。


    不过不是下毒的?事,而是先头抓人的?事,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时间久了,反而越来越觉得上头抓的?就是小满居的?那个容成。


    一码归一码,刘少庭要?癞头狗老实点?,“你还?是从实招来,否则我就要?对你用?刑了。”


    癞头狗反扑一口,“大人?怎么别人作?证说在那晚看到?我路过小满居就作?数,我说我看到?了她家的?伙计就不作?数了?这不对啊大人!”


    “呸!”莲衣急了,“血口喷人!你几时说了!”


    “现在说的?,就是现在,此时此刻,我癞头狗作?证。刘大人,不传小满居伙计吗?”


    第 47 章


    癞头狗言之凿凿地泼脏水, “她小满居找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伙计,可见?没安好心,咱们江都就这么大, 那么多老熟人不用,就要?用两个外地来的。前阵子满城抓那个川蜀人,不知怎的就又不抓了,我看就该将她小满居的伙计叫来好好审审。”


    他为将自己身上嫌疑推脱干净, 疯狗咬人般拉别人下水, 好在刘少庭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暂时?将癞头狗收押,示意衙役可以对他用刑。


    随后有意无意看向旁侧,沈末正一身男装低垂着头陪审, 可她和她堂下二姐都很坦然自若,就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可见?沈末女扮男装的事,起码她二姐沈良花是知情人。


    这沈家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刘少庭被癞头狗的一番话提醒,想起之前上头要?找的川蜀男子?, 据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虽然已说不必再?找,但他还是?对这条奇怪的寻人令, 还有小满居的伙计感到好奇。


    那个伙计他见?过很多次, 即便是?刘少庭这么个自诩不大会?看人的人, 也看得出他不可能出身寻常百姓家。但此前只是?觉得他或许是?哪个财主乡绅的儿子?,亦或是?遭遇家中变故的小官之子?, 毕竟扬州毗邻京城, 流落到此的官宦亲眷大有人在。


    只是?他似乎自称来自蜀地…这叫刘少庭想不明白。


    “大人。”沈末见?退堂之后刘少庭便默默不语, 蹭步上前,小声?问:“您几时?有空?我有些话同您讲。”


    刘少庭从沉思中回?神, 偏首看向身侧沈末,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对劲了。


    小脸盘杏仁目,樱桃口柳叶眉,脖颈细长,肌肤光洁,喉结都没有一颗,还有那一圈…本不属于她的胡茬,简直太假。


    他此前究竟是?瞎了哪只眼睛,竟从未怀疑过她。大抵是?从未听闻女子?具备如此胆识,不甘人后,女扮男装抢男人的职位。


    “我眼下就有空,你说吧。”


    刘少庭猜想她是?要?为?沈家说话,让自己尽快拷问出个结果,扳倒王谦徐盼,否则她千辛万苦“卧底”县衙,不就白费功夫了。


    沈末还不知道刘少庭已经将她看穿,目光坚定,有些不舍道:“刘大人,我…我得请辞了。”


    这已经脱离了出乎意料的范畴,刘少庭蹙眉问:“为?何?”


    “我,我娘她身体不好。”这倒是?真?的,沈宏的母亲身体早就垮了,“入冬更严重,我这阵子?白天不在家,她照顾不好自己,我就想着索性请辞,回?家照顾母亲。”


    “还是?个有孝心的。”看着像是?要?答应了,却只是?欲扬先抑,刘少庭问:“只是?你请辞之后,你母亲看病,上哪拿钱?照理?说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瞧你年纪也到了,何不娶一位妻子?在家看顾家务,这样你也不必从县衙请辞,家庭圆满事业有成岂不皆大欢喜?”


    这就是?为?难人了,她一个女孩,怎么娶妻。


    沈末想了想道:“娶妻也不是?一下子?能娶的,也得等媒人说媒,上门?相看,拟定良辰吉日?,只怕是?要?花掉半年,还是?请辞回?家实际些。”


    “那你表姐一家呢?你表姐一家正身陷囹圄,你身为?县衙文吏,难道就不想帮帮她们?”


    “刘大人。”说起这个,沈末可就有所?交代了,“我相信您!您是?个好官!可千万要?还沈家一个清白!”


    “你还是?要?请辞?”


    “还是?要?请辞。”


    这倒叫刘少庭不乐意了,他思忖片刻,“可以。只是?你也知道,我本就是?因为?县衙缺人手才招了你来,你现?在说走就走,我手边又刚好放着这么个棘手的案子?,你走可以,等这起案子?结束。”


    “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要?到沈家看看那个川蜀来的伙计,县衙里的事务你看着办,还是?你要?一起去?”


    沈末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听他要?去家里查容成,还想带着自己,一下就绕进去了,觉得退而求其次在县衙里等着也挺好,“我不去了,您去吧。”


    话毕她多一句嘴,“您可别相信癞头狗的话,我瞧沈家一家都是?好人呐。”


    刘少庭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拂袖走了。


    那厢莲衣从县衙回?到家就气得浑身汗毛直立,这会?儿家里人都起来了,听她说下毒的人抓住了,只是?还不肯认罪,却是?都松了口气。


    也是?,抓到总比没抓到强。莲衣这么一想也消气了,往嘴里塞馒头吃。


    才吃了一个馒头半碗稀粥,院外就来人了,正是?从县衙来的刘少庭。


    沈母见?他亲临,连忙将人请进屋,她还不知道刘少庭是?来查人的,热情地叫容成出来烧水招待。


    现?如今的慕容澄已经成了沈家半个上门?女婿,丈母娘说什么都是?对的,清早起来整个人如梦初醒,披着件薄衫劈柴烧水,招待客人。


    刘少庭走到他身边去,看他劈柴的架势还有整个人的姿态,都不像是?原先想象中的小官、乡绅之子?,倒像是?训练有素行伍出身的军士,可这类人往往不拘小节甚至言行粗鄙,又与容成所?表现?的刚好截然相反。


    刘少庭以夸赞的语气道:“小容兄弟举手投足,看起来真?不像是?饭馆伙计。”


    “大人不知道吗?”慕容澄站起身,将柴火投入土灶,“我是?蜀王府的下人,蜀王世子?身边的近侍。”


    “什么?竟然还有这层缘故?”


    “是?啊。”慕容澄轻哼,“如此我也算得上出身名门?吧。”


    刘少庭对那些民间流传的说法从来左耳进右耳出,听当事人亲口讲,这才想起自己的确听过这样的流言,原来竟是?真?的。


    沈家二?女儿原先在蜀王府做工,带回?来了个蜀王府的仆役。本来沈家对外说他是?来看病的,日?子?久了,街坊四邻看他们的眼神又不一样了,说那就是?沈家小二?带回?来的倒插门?,因为?有了沈家老大被赘婿过河拆桥的先例,因此说谎话搪塞邻里,害怕丢人。


    莲衣躲在屋里也时?刻观察着外头,只看到刘少庭又叫慕容澄拿出了户籍,看了一遍,似乎没看出端倪。但他要?是?没看出端倪,又为?何总是?偷偷打量慕容澄?


    莲衣知道这位刘大人不是?什么酒囊饭袋,相反他虽然时?而糊涂,但却是?个认真?刻板的老实人。


    沈母留刘少庭又坐了一会?儿,但刘少庭早就心不在焉,没说几句就走了。


    他这一来,叫莲衣如临大敌,见?沈母送刘少庭去了,拉过慕容澄在厢房,义正言辞地警告他,“你得走了,要?是?不想被衙门?抓起来,狼狈不堪地押送到京城去,你现?在就得说你病好了,要?回?蜀地去了。”


    慕容澄虽说确有打算,但也只是?动了动念,还未曾表露。他挽着袖子?瞧她,“怎么了?”


    莲衣将公堂上癞头狗的言行向他描述,“今早上那个下毒的癞头狗一通乱咬,混淆视听,说你来路不明泼你的脏水,还真?叫他歪打正着了。”


    慕容澄先安慰他,“你也说是?乱咬,任谁都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莲衣有些着急,“那刘大人是?没信,可他也对你起疑了!否则跑来看你的户籍做什么?”


    “即便要?走,也得等小满居度过难关吧。”慕容澄说的是?心里话,托起莲衣两手,非要?将自己修长有劲的五根指头穿进去,和她十指交握,“这间店子?是?我看着做起来的,是?你心血,也对我别有意义,你总得让我了却心事再?走。”


    莲衣五根指头被撑得像鸭蹼,心里暖暖的,“嗯,可不是?我赶你啊。你总待在这儿也不叫事,我娘也会?起疑的。你预备去哪?”


    “和平安进京,先去夏国公府找我姐姐,也给父王母妃报个信。”慕容澄眼下的打算就到这里,旁的还未多想,总是?要?先找家人商议。


    “好。”莲衣点?点?头。


    慕容澄忍不住问:“你舍不得我么?”


    莲衣颔首,“…嗯。”


    他得了信心,又抛出那个问题,“那等我来接你,好么?”


    莲衣犹豫了,可是?不等犹豫变成话语,她眼梢一瞥,看到了房门?倒影,吓得一头撞进慕容澄怀里。


    慕容澄背对着门?,此时?愕然回?首,就见?房门?上映着半个人影,盘发髻背微偻,俨然就是?沈母送客回?来了。慕容澄单手护着怀里的脑袋,领她转过身去,面向门?口,“小花,是?你娘。”


    她知道,她就是?依稀看清了那人是?娘才吓得魂飞魄散,这个距离,除开隔了扇门?,根本就是?面对面在说话,必然听得一清二?楚。


    莲衣还以为?她要?送刘少庭出拐子?巷,谁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母将门?推开,和门?里仍旧十指交握,忘记分开的小情侣打上了照面,她提口气,伸手朝莲衣招一招,“出来。”


    莲衣胆怯地往前蹭步,“娘,你是?几时?站在门?外的?”都听到什么了?


    沈母是?从那句“和平安进京,到国公府找姐姐,之后再?给父王母妃写信”开始听的,因此可以说得上是?一个重点?都没落下。


    “你…你们…你们一个二?个都在瞒我,小花,你居然撒了这么大的一个谎,你将…你将……蜀王世子?……”沈母话未说完,连日?操心劳累,此时?顿感头晕目眩,歪倒过去。


    莲衣和慕容澄赶忙上前搀扶,动静太大,将门?里哄着宝姐儿的沈良霜给惊动了,一并跑出门?来,错愕问:“这是?怎么了?娘这是?怎么了?”


    慕容澄跑出去找大夫,莲衣手忙脚乱跪在地上托着沈母,早已是?泪流满面,“大姐…大姐我错了,我撒谎了,我撒了个弥天大谎。”


    沈良霜吓坏了,蹲下来左右顾不上,“慢慢说,你慢慢说。”


    莲衣抹抹泪,“大姐,容成不姓容,他姓慕容,他不是?仆役,他是?大豊宗室…蜀王世子?……”


    沈良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心说这癔症竟会?传染,小花也犯病了,难怪娘承受不住,要?晕厥过去。


    第 48 章


    大夫来的时候, 沈母早就已经醒了,简单号了一脉,开了一张益气补血的方?子就又请走了。


    此时沈良霜也已反应过来, 莲衣不是在说?笑,更?不是犯了癔症。


    从始至终容成的癔症就是一个幌子,是莲衣为替蜀王世子掩藏身份撒下的谎。


    莲衣跪在沈母床边,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慕容澄送了大夫回来, 见她跪着?, 便一掀衣袍,要随她一并跪下去,将沈母和沈良霜吓得够呛,连忙架住了他。


    “不敢!世?子万万不可?!”


    莲衣见母亲姐姐如此反应, 心中更?加愧疚,眼看她抽抽搭搭又要掉眼泪,慕容澄不忍看她, 开口?将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


    “大娘,是我逼小花这么做的。”慕容澄说?罢, 觉得自己当时还真像个恶人?,“我从蜀地追过来, 不想惊动地方?官员, 也不想被当成疯子, 就叫她替我隐瞒,来时没想那么多, 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是我辜负大娘一家的照顾, 全是我的不好,不是小花的错。”


    沈母让沈良霜扶着?自己起来, 她坐在床沿,瞧着?面前这个熟悉陌生的年?轻男子,一时憧怔,当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蜀王世?子…就是叫她放开胆子想,她也不敢想自己曾使唤皇室宗亲干杂活,还带他去瞧大夫,治他自作多情的癔症。


    沈母摇摇头,只觉头疼欲裂,“请世?子不要这么说?,世?子何错之?有,是民妇一家招待不周,望世?子大人?大量。”


    听沈母这样讲,慕容澄就晓得事情大了,这时候他倒宁愿沈家人?怨他几句,哪怕不是说?出来的,眼神里的埋怨也是好的,起码那样他还是小满居的伙计容成。


    屋里静得一言不发,沈母抬手叫莲衣站起来,别再跪了,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好在是在这个关头真相大白,小满居歇业,不缺人?手,否则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说?到这里,就是不会?再用他了。也可?以看做是逐客令,毕竟口?吻都已经如此生疏,可?见沈母的确是怨他的,只是碍着?身份不会?表露。


    慕容澄道:“大娘,我知道我不该再在这里叨扰,我明白,我这就走,再留在这儿谁看到我都不自在。您保重身体。”


    “且慢。”


    沈母这一声且慢,叫莲衣和慕容澄都生出些期待,却听她道,“世?子来的时候带了五十?两,那五十?两我们本不该收。您莅临寒舍,是沈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何况您在小满居做工从未领到一份工钱,这五十?两若不还给世?子,真是我们一家厚颜无耻了。”


    原来不是留人?,是彻底划清关系。


    慕容澄轻轻提气,含笑松快道:“不必,那五十?两于我也不算什么,能叫小花高兴,莫说?五十?两和帮工,我做再多都可?以。”


    莲衣侧目看向他,听出了他话语里的退让和死皮赖脸,想到他以前不可?一世?的模样,也难免为他做出的改变感到动容。


    “折煞小花了。”沈母却说?道,“我们平头百姓,当不起世?子大恩大德,诸如此类的话,往后还是不要讲了,说?出去给小花也惹回麻烦。”


    这说?的不假,莲衣也是赞同的。她两手垂在身前,绞啊绞,拉扯了一下慕容澄的衣袖,“我带你去整理东西吧,左右也是要走的,送你去找平安。”


    沈母却道:“良霜,宝姐儿我看着?,你陪世?子去,我有话和小花讲。”


    “好。”沈良霜带着?慕容澄走了,屋里只剩宝姐儿、沈母和莲衣。


    莲衣小步上前,忽地又要掉眼泪,跪到床边上,“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人?家天潢贵胄,要你做什么你都只有照做。”沈母就算不识字,没读过书,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她深知女儿不易,“我只问你,你要跟他走是不走?”


    “不走!”莲衣旋即作答,她本就是不打算走的,“我不会?再离开江都了,不会?再离开娘亲和姐妹。”


    适才门里他们两个亲热的谈话沈母也听见了,知道他们是郎情妾意,“娘不是不想你好,是你要清楚你跟过去就是做妾,你自己是蜀王府里出来的,晓得出身既是一切,你在那儿是奴婢出身,做了妾也是奴婢,娘不想你一辈子给人?为奴为婢,你可?明白娘的用心?”


    “明白!我明白的!”莲衣忙不迭颔首,“我不会?去的,我本来…就是不打算再回去的。”


    沈母也红了眼眶,“好,那你去送送他吧。”


    “嗯。”莲衣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慕容澄要带走的东西很少,这会?儿收拾得差不多了,人?已经站在前院。


    “我送送你。”莲衣先行走上前开门,他跟在后头,没有分别的沉重,在他的规划里,是有风光骑着?白马回来接她的一天的。


    “你娘是怪我了吧,怪我也正常,谁叫我撒谎骗人?,还要拐带你走。小花,莲衣,小萝卜。”见她低落,他揪她面颊哄她三声,“我到平安落脚的客舍去住着?,你知道在哪儿,想我可?要来找我。”


    “嗯。”


    “你就送我到巷口?吧,现在这江都城,我比你还熟。”


    “你走吧。”


    “那我走了,你缺钱,遇到麻烦事,也要来找我。”


    莲衣挥挥手,“嗯,你走吧。我回去看看我娘。”


    二人?在巷口?分别,却是截然不同两种心境,莲衣转头小脸皱巴泪如雨下,慕容澄走远了三步一回头,就是不见她转身再看自己一眼,暗自咂舌,骂她小没良心。


    巷子里那几个姑婆瞧见这一幕,私下里又要传开去,容成就这么走了,约莫是治好病回家去了。


    莲衣回到家去,沈母没再和她说?起这件事,只是大姐又按捺不住好奇和她多问了几句,譬如平安的来历,又譬如慕容澄是如何躲过衙役搜查的,等彻底弄清来龙去脉,便也不再多言了,独自消化心内的惊奇。


    好坏相抵,下晌衙门就来了消息,说?癞头狗招了。


    是他下的毒,问他为何下毒,他却说?是因为眼红沈家孤儿寡母赚大钱,因此动了贼心。


    莲衣当然不信了,擦擦眼泪就动身县衙,在沈末和刘少庭的陪同下进了牢房,与?癞头狗当面对质。


    “你说?你眼红我家,你以前认识我爹还是认识我娘?我从未听他们提起过你,你没头没尾恨我家做什么?”


    “看你家赚了钱我就恨。”


    “江都这么多赚钱的人?家,我家这点小钱就能叫你惦记?还不惜下毒害人?,你就不怕这菌子将人?毒死出人?命么?”


    癞头狗当然是怕的,也是因为那背后主谋和他说?了,这种菌子不致命,彻底做熟了还能吃,只有生的还有那半生不熟的带毒,他才相信自己不会?出事,带着?菌子油去害人?。


    “你说?下毒的事是你一手操办,好,那我问你你用的菌子是红头鬼伞还是金钱菌?”


    “当然是红头鬼伞。”


    莲衣倏地笑了,“听着?就毒对吧?这世?上就没有红头鬼伞!是我现编的!”


    “你!臭丫头…”竟然诈他,还真是小瞧了。


    莲衣哭过,任凭癞头狗也看得出来,他本身就是个流氓,见了漂亮小姑娘更?是本性外?漏,“呵,气哭了?你叫声好哥哥听听,我就说?点你想知道的。”


    “你做梦!”说?这话的却是沈末,她高高瘦瘦站到二姐身边,真像是个能护她周全的小男子汉,“癞头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袒护谁,这罪名?可?大着?,为了几个钱,你也不想落个江都罪人?的名?号吧?”


    这话说?得是,癞头狗前头挨不住刑罚,自己说?漏嘴招供,承认了是自己做的。


    这下好了,罪名?已经签字画押,抵赖不掉。


    “要是不说?出背后主使,你可?就要一个人?承担后果了。”沈末走上前道,“你想想那个花钱叫你害人?的人?,是不是穿得比你好,吃得比你精细,这样的人?心肝比你都黑,却能花钱买你卖命,自己独善其身。”


    她这番话说?完,癞头狗显然动摇了,莲衣看向小妹,十?分欣慰。


    莲衣拿出上街买菜的架势,和癞头狗心理博弈,“罢了,我看他根本不在乎名?声,生死也置之?度外?了,等他赔了我家钱放出去,我们或许不追究,那些中毒者的家属也不会?放过他。他不愿意说?,没准是那背后之?人?救过他的命,对他有再造之?恩。”


    说?完莲衣就转身对一言不发的刘少庭道:“刘大人?,我娘下午身体不适,我这就回了,他不招就不招吧,左右我家的嫌疑是洗脱了。”


    见三人?这就要走,癞头狗突然反悔,“不许走!”就像是被讲价的摊主,赶忙留人?,“你们到哪去?我话还没说?完!”


    三人?一齐回头,沈末摆摆手,“你还有什么废话,我在这听就是了,别烦刘大人?。大人?,你们先走吧,我在这儿就行了。”


    癞头狗急了,“我说?!我说?还不行么!是集贤居王大爷的那个女人?徐盼,是她的主意!”


    刘少庭看向衙役道:“都听见了吗?传集贤居王谦徐盼,升堂。”


    半个时辰后,徐盼王谦被带至公堂,王谦面无表情,徐盼虽说?神色慌张,可?那模样更?像是斗气的公鸡,半点不输阵,也是,她表哥就坐在堂上,任谁都觉得十?拿九稳。


    可?传她来升堂的也是表哥,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害怕?那还是有的,可?是亲戚之?间总是血浓于水,自家人?不帮着?自家人?,将来逢年?过节还怎么见面?长辈之?间还如何走动交往?


    沈良霜搀着?沈母也赶来了,那些中毒者听说?衙役去了聚贤楼,要带人?到县衙升堂,也都纷纷到场,指指点点有各自见解。


    江都一多半人?都晓得王谦是沈家女婿,徐盼是他在相好的姘头,因此都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本以为让出了集贤居事情也就结束了,谁知又闹了这么一出。


    简单交代了案情,刘少庭传唤了癞头狗出来,指认王谦徐盼。


    徐盼最初半点不肯认罪,“你这癞子,怕是晓得我家大爷和沈家的关系,故意泼脏水到我们身上。”她看向王谦,“大爷,你说?句话呀,就眼看着?别人?这么污蔑我们?”


    王谦鼻腔出气,没有出声。


    莲衣看出来了,这件事王谦大约是不同意的,毕竟他得到了集贤居就该晓得休养生息夹紧尾巴做人?,哪还愿意再惹沈家人?的不痛快。


    可?是徐盼不一样,对徐盼来说?,沈良霜和沈家都是她的假想敌,她赢了沈良霜不够,集贤居一样也要胜过小满居。


    她却是忘了,集贤居本来也是沈家的店铺,她不过是鸠占鹊巢,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


    癞头狗在刘少庭的授意下,说?出了当日徐盼给自己的委托,“那天徐盼叫了哥几个去吃饭,就在集贤居,因此那日的食客和伙计都看到了,她拿了三两银子出来说?是定钱,事成之?后还有三两,就是事情担着?风险,问我敢不敢干。”


    他继续道:“她说?那就是一种能吃的菌子,炒熟了没有毒性。随后弄来一瓶菌子油,叫我下进小满居的番椒罐子里,好叫食客腹泻。谁知道第?二天我就听说?外?头都是中毒的人?,后怕也来不及了。她要是早说?这么严重,我也就不答应了。”


    “你少血口?喷人?!真是奇了,这世?上还有你这样撒谎面不改色的人?。”徐盼站出来,朝着?刘少庭行礼,“刘大人?您可?千万要明察,不然您先放我回去,我去找——”


    刘少庭一拍惊堂木,“住口?,徐氏,你以为县衙是你家门前的大街,想来就来想走想走?”


    一句话叫徐盼没了动静,她还想私下里请表哥通融通融,谁知他竟如此铁面无私。


    刘少庭问:“癞头狗,你所说?的这些,王谦是否知情?”


    癞头狗颔首,“他知道,后来的三两银子还是他给我结清的。”


    刘少庭又问:“王谦,癞头狗所述,可?有半句虚言?”


    “没有。”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反应都不如徐盼来得大,她一把揪住王谦衣领,“你做什么?谁叫你这么说?的?”她抬手便是两个耳光,“你要害死我们,你要害死我们呐?”


    谁知王谦倏地变脸,推开了她,“是你要害死我!我说?了不要下毒,是你擅自找来癞头狗,逼我卖地逼我帮你害人?!你现在拒不认罪有什么用!你以为还有人?相信你的话?”


    他几乎是在嘶吼,吼完眼睛通红,吓坏了堂上众人?,随后,他静下来,缓缓看向人?群里的沈良霜。


    沈良霜下意识护住了女儿面容,不叫她看见他那骇人?的模样。


    王谦苦笑一声,看向堂上,“刘大人?,事到如今,我可?以替癞头狗作证,这整件事都是徐盼主谋,等我知情的时候,定金已经给了,我算不得完全知情。”


    突然一下成了狗咬狗,沈家人?看在眼里当真大快人?心,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一个连家都能抛下的男人?,又怎能期待他替姘头抗下风雨呢。


    徐盼也傻了,这下证据确凿,她彻底无话可?说?。


    刘少庭看向始终埋首桌案记录,不敢抬头被沈家人?看到的沈末,“都记下了吗?”


    沈末低垂着?脑袋连连点头,简直像在对着?桌案磕头,“记下了。”


    刘少庭拍下惊堂木,定案,“证据确凿,本案主谋徐盼,从犯王谦癞头狗,谋害小满居名?誉,危害江都十?三名?百姓安危。判徐盼赔偿小满居一百二十?两,念在其为女子,体罚可?以从轻,主犯从犯各杖刑五十?,即刻行刑。”


    五十?杖,听着?都站不起来,要是再多,只怕徐盼的命今天也就交代了。


    如此判罚倒合沈家人?心意,真闹出人?命,日后徐盼家里也不会?放过她们,她们自己也不愿背上压力。


    三个人?如同三条腊肉,被拖在长条凳上,一米长的板子此起彼伏,在衙役手中高高落下。


    莲衣看到最后不敢看了,回头见沈母和沈良霜早已离开,轻叹一声,其实要不是她在堂上不能妄动,她也想走。


    行刑完毕,她看也没看哀嚎不断的三人?,别着?脑袋走向王谦,冷声道:“会?尽快给你将和离书送来的,要是不愿意,那咱们还是公堂上见。”还不解气,她咬咬牙,“集贤居是我家的店,你早该还回来了。”


    这案子一结,当即传遍江都。翌日梳洗过后焕然一新的慕容澄靠在摇椅里等开饭,就听客舍伙计在门外?和平安说?起昨日县衙定案的事。


    想不到这么快!慕容澄先是大喜,从椅子上跳起来要去找莲衣,随后脚步一滞,心想这都是昨天的事了,她竟忍住没来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这是为何?慕容澄觉得怪不是滋味。


    他才走多久,就不当他是家里一份子了。


    第 49 章


    这种?落差比从蜀王府到流落民间还大, 慕容澄受不了,他当即撇下平安去拐子巷。


    一路上走?得风风火火的,还遇上了小满居食客, 叫住他恭喜他们店子洗清冤屈。慕容澄一步都没停,才到拐子巷就见到了想见的人。


    莲衣正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巷口说话,男人?不断上前?拉扯她,要往她手里塞东西, 莲衣拒绝无?果, 神情无?奈。


    慕容澄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打掉了男人?手上的东西,“你做什么?”


    莲衣和男人?都愣住了,那一筐子鸡蛋也落在地上, 要不是棉袄在里边垫着,早就全都碎了。莲衣见状连忙蹲下去翻捡,挑出五个碎的, 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对不起?啊,这五个我就收下了, 剩下的你拿回去吧,我家里养鸡, 吃不完就坏了。”


    男人?也是听家里妻子的话来送鸡蛋赔礼, 见她不论如?何都不肯收, 就也作罢离开了。这时候慕容澄也总算认出来,这是先?前?错怪了沈家小满居, 砸过店门的男人?。


    见人?走?了, 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突然?败下阵来,追着莲衣帮她拿鸡蛋, “瞧瞧这些人?,现在知道?来道?歉了,早些时候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不听人?解释。”


    莲衣道?:“他们气小满居再正常不过了,本来也是我们监管不力,说这些也没意思,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慕容澄问她:“我听说昨天县衙就定案了,怎么没来和我说?”


    “昨天事情太?多了,忙完就晚上了,再出门不方便。”莲衣不大自然?道?,“是打算今天和你说的。”


    慕容澄一下就被哄住,半点没有疑心,轻车熟路和她往家去,走?到门边就闻到家里香喷喷炖着肉,遂问莲衣,“你是打算叫我来吃饭的么?”


    莲衣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其实他走?后,除了沈末被真相撞了个人?仰马翻,缠着自己讲了一晚上,其他人?就再也没有提起?他了。


    提也不能当着莲衣的面提,最好叫她早些忘了,免得她想不开真就傻兮兮跑回蜀地,一辈子卖身在蜀王府。


    那天晚上,沈末缠着莲衣说了一夜,沈母也和沈良霜说了一夜。


    她一句一叹息,平常百姓家能送一个女儿进高门大院做妾那是何等的美?事,可是沈家三个女儿,各个有本事有出息,沈母一个都舍不得。


    当年?要不是家里太?难,也不会送小花去夏国公府做工,一去四年?,还被带去了蜀地,本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转眼又阖家团聚办起?了小满居。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说实在话,即便小花一辈子不嫁人?,沈母也不要她去给什么亲王世子做妾。顶头这个妃那个妃,各个一句话压得死她。今天是侍妾,明天转手就能发卖出去。


    那还是个人?么?不过是个物件。


    这会儿沈母见莲衣领着慕容澄从门外进来,倒不觉意外,大家从未摊开来讲,他自然?不知道?沈家无?意卖女儿,莲衣又对他属实有情,必定开不了口。


    既是她的亲生女儿,母女间当然?相互体谅。


    “娘,我刚才出去送客,碰到了容成?。”


    “世子请进。”


    慕容澄本来回家般自在,这会儿尴尬道?:“大娘还是叫我容成?吧,我还是我,不会因为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变成?另一个人?。”


    沈母笑了笑,“世子自是不会变的,但您也要体谅我们小门小户,不敢冒犯天颜,您是皇室宗亲,对您不敬便是对万岁爷不敬。”


    这叫慕容澄也不好再说什么,却不是因为沈母搬出了皇帝,而是沈母话里话外,已然?将他当个陌生人?看待。


    沈良霜牵着宝姐儿出来,宝姐儿不懂什么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小跑过去抱住了慕容澄的腿,“二姨夫。”


    众人?都吓坏了,这是谁教的?相互看了一圈,也只有慕容澄蹲下去抱起?宝姐儿,问她有没有想自己。这么一看,那就一定是他自己教的了。


    沈母在心中叹口气,也是在惋惜他不是容成?,他要真是王府嬷嬷的儿子,那小花和他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说话间菜都摆上来,多一副碗筷,大家都坐长凳,沈母吃力从屋里搬来一把实木的圆凳,要慕容澄坐那个。


    莲衣当场就有些察觉了,那凳子搬出来少说要引慕容澄变脸,这跟一记耳光有什么两样?谁知慕容澄半点没有感觉似的,如?同受到丈母娘看重,帮着搬来凳子坐下,笑容如?常。


    这顿饭吃得莲衣是汗流浃背,一点不觉着高兴,等吃完了要送人?离开,沈母说她来送,慕容澄却装傻充愣,拉着莲衣要上街领她买衣裳首饰,顺路就送他回去了。


    沈母叮嘱莲衣别买贵的,莲衣点点头,跟着去了。


    她知道?慕容澄在饭桌上都是装的,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发现沈母对他有意疏远。


    就这么着,两个人?走?在街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街上有个卖糖葫芦的,莲衣走?过时想着随便说点什么,道?:“一转眼都天冷了,都有卖糖葫芦的了,小时候我看到糖葫芦总是想吃,又吃不起?,后来我爹进了扬州酒楼家里才给姐妹们零花,但那时候我看到卖糖葫芦的就已经不那么想吃了。”


    慕容澄听罢走?回去,买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回来,塞到她手里,“吃吧。”


    看着手里这串糖葫芦,莲衣觉着有什么话也要现在说开了,否则之后就更难开口了。


    走?着走?着到了河边,二人?靠着棵大柳树站着,她糖葫芦吃得只剩一颗,含在左腮,鼓鼓囊囊像个存冬粮的小耗子,“世子爷,你吃过糖葫芦吗?”


    慕容澄听她含糊发问,真想笑,“没吃过,吃过裹糖霜的。”


    莲衣记起?来了,“那种?精致,叫雪红果,我记得王府里偶尔会做,但吃着还是和糖葫芦不一样。适才怎么不买两串?”


    慕容澄答:“我怎么知道?你一颗不留给我。”


    莲衣有点不大好意思,搔搔耳后,“走?回去再买一串吧。”


    “不还有一颗么?”


    哪儿?莲衣看着手中干净的签子,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一颗在自己口中。


    柳树枝条光秃秃的,像是尖利的手指,也像是曳动的幕帘,将里边的人?半遮半掩。莲衣置身其中,身前?笼下他峻拔的身影,她偏首躲了一下,被轻轻钳起?下巴。


    慕容澄食指顺势将她存起?来的“冬粮”往外一推,眼看那颗裹着糖衣的山楂就要被他夺走?,“噗”的一声,莲衣将山楂给吐了,滚在地上粘满草屑。


    她心跳得突突的,两个人?出来就怕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结果他还真一点不含糊。


    眼睛向上瞟一瞟,他果然?生气了,对她道?:“我不进京了。”


    “为何?”


    “你说为何?”


    今天这顿饭将他吃得明明白?白?的,慕容澄瞪着她,先?是瞪着她的眼睛,之后又瞪着她红嘟嘟的嘴唇,见她又要说漂亮话来搪塞,气不过,俯身堵了个严实。


    她存糖葫芦的左腮还藏着甜味,涎水带着没咽下去的酸。莲衣闭不上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是不知道?亲嘴还能这样亲的,灵光一闪立刻将他推开,偏头往地上“呸呸呸”个不停。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听小丫头子说过,因此?她依稀知道?生孩子是男人?把什么放进女人?什么里,吓得魂都没了,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


    “你干什么?!”慕容澄捂着脸,刚刚还在暗喜,一下就火冒三丈了。


    莲衣惊恐万状,全身都凉了,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个时间节点,突如?其来完成?了人?生大事。


    慕容澄发觉她不大对劲,故作轻松笑道?:“你怎么了?我们不是亲过好几回了么?”


    莲衣回过神,也觉得这轻易得有点奇怪,小声问:“这个是成?亲之后才可以做的,还是之前?也可以做的?”


    “什么?”慕容澄一下也愣,随后哈哈大笑,“就是亲了一下,你以为是什么?嗯?你以为是洞房花烛?”


    见他笑得堪称恶劣,莲衣气鼓鼓跑开一点,还洞房花烛呢,他们两个有哪门子的洞房花烛?想叫他以后别亲她了,又张不开口。


    她是喜欢他的,高攀不上也可以喜欢,于是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去京城了?”


    慕容澄靠到树上,懒洋洋地拨弄柳枝,“总要让你娘对我放心吧,不然?等你跟我走?了,她多挂记你。”


    怎么放心?放心不下的。


    可是莲衣已经放心了,她想跟他走?,这就非常矛盾了。她又想要店子,又想要慕容澄,但是这瞬间想到了店子,她突然?又放得下慕容澄了。


    自己总得占一头吧,眼下慕容澄和店子都在身边,所以凡事不愁,等真跟他走?了,可就两头都不占了。还是得占一头。


    因此?她只是说:“我娘那边,让我去说吧,你只管选个日子上京。”


    慕容澄喜出望外,拉过她在树下,“真的?你说真的?你向着我说话?你要和我走?了?”


    莲衣没看他,“那你什么时候进京?”


    他只是把她缠着,“再亲一次吧,小花,适才你把我推开了。”


    莲衣把身体别过去,躲着他,“先?约法三章,你别到店里和家里来了,我有功夫就去客舍找你。你看你什么时候进京,缺什么短什么提前?和我说,我帮你准备,平安不如?我细心。”


    慕容澄倏地一把将她抱住,早就心不在焉,“不舍得进京了,不进京了。”


    他低头细细碎碎地亲吻她面颊,一路到双唇,她最初紧抿着嘴不肯放行,后来他唇舌辗转,还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之后小满居重新?开业,和离书也送到了王谦手中,在刘少庭的见证下,集贤居更名新?满居,因为装潢富丽,设有雅间。沈家商量后,索性将新?满居开成?了一人?一口小温炉的雅致场所。


    最开始受那番椒酱被人?下菌毒的影响,生意冷清,莲衣想了个办法,一边打折,一边将酱料罐子都整合到专门的酱料台前?,打出招牌“酱料每日换新?”。之后又推出各式具有养生功效的汤底,讲究一个食补食疗,非常有噱头。


    渐渐大家就也都释然?了,店里客流恢复如?常,甚至因为入冬,越发火爆。


    莲衣拿徐盼赔的钱招了几个新?伙计、新?庖厨,还有一个打算盘的账房,此?后沈母和沈良霜便彻底解放,每天两间店子里来回转悠。


    街坊四邻都说,不出五年?,江都要出一个女财主。


    沈家小二太?会做生意了,三天一折扣,五天一送菜,客人?吃得简直不要太?舒服。


    也有那目光长远的,盘算着趁两间饭馆刚有起?色,去登门提亲,但也都被回绝,于是就有人?把主意打到沈家小幺的身上,只是几次去到她们店里,都见她和刘大人?走?得很近,就也都望而却步了。


    不错,她,和刘大人?。


    这事说来话长,只有莲衣知道?缘由。


    刘少庭先?头不是叫沈末坚持坚持,等审了徐盼王谦再请辞?可等审完了他就跟没事人?似的,全然?忘了这茬,沈末再跟他提,他也是找各种?理由拖延。


    最后沈末也是没法了,和二姐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和刘大人?坦白?,求个从轻发落。她挑了个良辰吉日,敲开刘大人?书房,看看四周没人?,一把掣下了男子包头的幞巾。


    刘少庭搁下书本,抬头将她瞧一瞧,“做什么?不怕被人?看到?”


    沈末愣住了,脸变得比雷阵雨还快,“您…您早就发现了?!”


    “小把戏。”刘少庭故作高深,其实也是才发现不久,翻翻书,思考说辞,“沈末,你好大的胆子。”


    沈末“噗通”就跪下去了,一顿求饶,却忘了自己散下头发,如?此?一跪一叩首,生生多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可怜相。


    “你起?来。”刘少庭走?过去扶她,一低头,看到她点在下巴的胡茬,叹口气,松开她,“起?来。我要罚你,早就罚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骗他自己是个男人?罢了,他又不是什么一国之君真龙天子,连受骗都不可以,县衙也没有损失,甚至因为沈末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刘大人?!您真是好人?啊!”


    刘少庭真是个大好人?,沈末不打算就这样将自己欺骗他的恶行糊弄过去,和他保证,“您来我家的店里吃饭,我一定亲自招待!给您打对折!”


    如?此?才有了沈家小女和刘少庭关系匪浅的传闻。


    大家都像是其乐融融的,唯独慕容澄提不起?劲,他总觉得不对,莲衣最开始还像她说的那样,偶尔去客舍看他,二人?还一起?沿着河边走?,一起?说笑。


    近来他定了下月进京,她便鲜少露面了。


    有几回他守着约法三章,站在饭馆外往里张望,看到她在柜台后边打算盘算账,还能劝自己生意好她事情忙,可等客人?都走?了,她也只是坐在柜台后边等,半点没有要到客舍去和他见面的意思。


    蜀王世子受不了这等憋屈,这日他打定主意坏她的约法三章,才刚走?上新?满居门前?的街,就看到对过走?来一队人?马,带头的好生面熟。


    慕容澄目力强劲,定睛一瞧,不动声色退了回去。


    “怎么了世子爷?”平安不明所以还想探头,被他一把拉回来。


    那人?他在多年?前?见过,魏家姑爷来蜀地提亲时带着他,他是夏国公府的一位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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