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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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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心殿内寂静一片,霍无妄仍旧跪在地上。


    周公公还以为他是没听见,忙低声提醒:“佑北将军,陛下问话呢。”


    闻言霍无妄才略微直起身子,却仍旧不曾看向坐在案几前的皇上,只是眉目严肃道:“微臣想求得一块免死金牌,日后好救下身旁挚友亲朋。”


    若要拿到免死金牌,需得是大祁的开国功臣,亦或是曾在战场上立下大功,再不济也需得曾救过陛下性命。


    这三者需得有其一才成。


    但能拿到免死金牌之人,皆是要将其留给自己,亦或是子孙后代用。


    要用免死金牌救下挚友亲朋,皇上与周公公听后都不禁觉得疑惑。


    他们倒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不知佑北将军要拿这免死金牌,救下哪位挚友亲朋?”皇上好奇。


    霍无妄薄唇缓缓轻启,极力平静道:“微臣暂且不知,只知日后定然能用的上。”


    或许会是江以绥,或许会是徐尘散……


    他拱手低头,“微臣自知不过是查明一桩小小的案件,斗胆讨赏,实在不妥。若是陛下不予,今日只当微臣不曾提过此事。”


    语毕腰身一弯,再次磕头。


    这哪里是小小的案件,分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案子!


    甚至还牵扯到皇室了!


    皇上锐利眸光划过案几上摆放着的每一件证据,最终落在了那封染血信上,转瞬眼底又染上几分无力。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食指半弯折摁在眉心上,唇角间不自觉溢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气。


    从霍无妄进入养心殿到此刻,仅仅一刻钟,他仿佛老了足有十岁。


    “咳!咳!”他轻轻咳了几声。


    一旁的周公公忙上前问:“陛下,可要江太医前来诊治?”


    皇上轻轻摆手,“不必。”


    说着便往门口指了一下,“都退下。”


    周公公弯了弯腰,忙带着殿内的其他宫女太监一同退了出去。


    直到养心殿内只剩下霍无妄,皇上才不疾不徐道:“霍家为大祁守卫北境,一块免死金牌算不得什么,赏了也无妨。但朕有一个条件……”-


    东街。


    宋锦安带着霍宅的家丁赶到东街后,便开始逐一在各个客栈盘查。直到最后在一处最不起眼的临郊客栈里盘查时,才刚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从楼上下来。


    陈安宁在看到宋锦安时,亦是一怔,站在楼梯上愣愣的看向她。


    但万幸他带着斗笠,一身粗布麻衫,与以往在福鹿县时大不一样。


    他抬手将斗笠往下压了压,试图将整张脸都遮掩起来,可在从宋锦安身边经过时,却听她忽地道:“既要联手,为何要偷偷入京?难道这便是陈公子的行事作风?”


    还是被认出来了!


    陈安宁低下头,颇为无力道:“此事本就该是我来动手,宋姑娘又何必冒险入京?”


    “陈公子,”宋锦安偏头看向客栈掌柜的,只得道:“此处不便说话。”


    转而便直接出了客栈,陈安宁也识趣的跟上去,从霍家带来的家丁倒是都守在客栈门口,不曾跟上去。


    直到二人行至一处东街河边,宋锦安见四周无人才停下,身侧也蓦然一暗。


    陈安宁道:“上一世,是我害了霍家,害了大祁,如今既是重生一世,便该我来破局。京城一事,本就该是我前来动手,又怎能让宋姑娘前来冒险?”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该他前来,可宋锦安却听的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股嘲弄,“陈将军可曾想过,如今珣州并无戍边将军坐镇,若是朔北此时来犯,珣州会如何?”


    “珣州有高义,他……”


    “高义并非戍边将军,他不过是个副将!倘若朔北来犯,难道陈将军当真要让他行戍边将军之职?倘若他未能挡住朔北大军,陈将军可曾想过高义会是何下场?他会被朔北斩杀头颅,悬挂于城墙之上!”


    宋锦安疾言厉色的打断他的话,语气更是带着股怒火。


    她想过千万种的可能,但就是不曾料到陈安宁竟会偷偷入京!


    若非是钱昱将此事告知她,还不知何时才能知道此事。


    见陈安宁面露痛楚,宋锦安又道:“倘若他挡住了朔北大军,到时你陈将军擅自入京一事也会暴露,陈将军以为陛下会饶了你?身为戍边将军,擅离职守,无召入京,这是大罪!是死罪!”


    她字字句句如同针一样,不住地往陈安宁心里扎。


    他本就满心担忧,如今听这些话更是左右为难。


    “可京城一事,我又怎能交给你?这是我铸成的大错,该我来破局才是!”背在身后的双手青筋暴起,压抑着心中的不甘与担忧。


    饶是宋锦安说了那么多,他却仍旧还被困在原点。


    宋锦安沉默片刻,才平缓道:“陈将军,上一世的事,并非是你一人铸成。说到底是新帝忌惮霍家,是新帝容不下霍家,才会让霍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即便你不插手,新帝亦是会想法子除掉霍家。”


    她偏过头看向身侧的陈安宁。


    “如今重生一世,陈将军不曾对霍无妄出手,这便算是改过了。至于上一世的事,也早已经过去了,陈将军无需再自责。霍无妄若是知道将军为了赎罪才来京城冒险,他定然也会劝说陈将军回到珣州镇守。”


    “实不相瞒,上一世霍无妄他从不曾怨过陈将军。”


    枯树下,二人并肩站在河边。河面上结了一层冰,映照着一青一灰两个身影。


    陈安宁眼尾泛着红,故意扭头看向别处,生怕宋锦安看见。


    他纵然千般万般的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珣州戍边一事才是他心中最挂念的。


    每每入梦,便是珣州城破的一幕。


    “宋姑娘难道就不怕我日后再对霍小将军出手?”陈安宁眼底闪着泪花问她,却仍旧扭着头不看她。


    宋锦安轻笑一声,“陈将军若要对他出手,就请便吧,如今我是不会再阻拦了。”


    但重生后的霍无妄,只怕也不会轻易被陈安宁算计。


    陈安宁抹了抹眼角,此刻才收回眸光。他长舒了口气,语气轻松道:“既然宋姑娘如此说,我也就不再多言。京城一事就交给宋姑娘了,但有一事还要与宋姑娘言明。”


    “何事?”宋锦安问。


    陈安宁回头看向那家客栈,想了想才道:“朔北九皇子也在这间客栈。”


    宋锦安:“……呼延霂?!”


    她登时惊呼,讶异的看向客栈。


    “难不成是你将他带入京城的?”这话问出口后宋锦安方才觉得多此一问。


    陈安宁点头,“是。早在福鹿县时,我便找到他了。但那时只想着不可将京城一事交于宋姑娘前来冒险,于是也将此事隐瞒下来。但要紧的是他知道京城还有朔北的眼线,可逼他找出那些眼线。”


    语毕将始终带在身上的那包剧毒拿出来,但却只剩下半包了。


    “宋姑娘所给的剧毒,我喂他服下半包。”


    “半包!”宋锦安嘴角一抽,颤着手接下剩下半包剧毒。


    陈安宁干笑两声,“本想将这一包全给他灌下去,但怕要他命,才只喂了半包。”


    “半包……半包也足以要他生不如死了!”宋锦安不敢想象呼延霂如今会是何种模样,只怕也就只剩半条命了。


    京城一事既是要交给宋锦安,呼延霂自是也要一并交给她。随即陈安宁便带着宋锦安去了客栈,直奔呼延霂所在的屋子。


    推开房屋的刹那,屋内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刺的人睁不开眼。


    宋锦安忍不住拿出锦帕遮住口鼻,走上前才发现躺在床榻上的呼延霂面色泛乌,唇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桌上放着几碗汤药,但却没有一碗是喝完的。


    她弯下腰,指腹搭在呼延霂的脉搏上,眉头也随着他脉搏的跳动越来越紧。


    直到收回手时,宋锦安才舒展眉心,看着呼延霂那张脸说:“他中毒太深,只剩一口气吊着。眼下若要他去找眼线,只怕还要为他医治才行,否则怕是活不过十日。”


    但如今要将此人藏在何处反倒是件麻烦事。


    要不能被发现,但又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


    若是被发现,不可连累他人。


    如此一来自然是不能将他藏到霍宅,免得连累了霍家-


    二人并未在屋子里久留,便从呼延霂的屋子出来了。


    到了楼下,幸而从霍家带来的家丁还在,宋锦安特意给掌柜的留下一锭银子,转而前去叮嘱几人:“你们几人务必留在此处,盯住楼上地字号房。决不能让屋内的人离开,也不能让旁人去看他。”


    随着几个家丁老老实实的应下此事,陈安宁也回屋去收拾了包裹,同宋锦安一起离开客栈。


    陈安宁牵着马随宋锦安走了一段路,再三将他留在京城的眼线细细说来,生怕宋锦安记不住。直到二人不得不分开时,他才止步。


    “既是要回珣州,也不可再耽搁。只是京城一事要交给宋姑娘,实在是心中难安。但眼下也实在是没法子,只能如此了。不过宋姑娘若是遇到事,大可写信给我,我定会想法子出手。”


    陈安宁看向出城的那条小路,心下明白自此一别,再想见面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纵是千般不愿,但此刻他也只得回过头冲着宋锦安抱拳,道一声:“宋姑娘,珍重。”


    宋锦安微微颔首,屈膝行礼,“珍重。”——


    第92章 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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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东街回到宋宅附近,宋锦安特意请了牙人前去寻一处不起眼的院子,纵然破旧漏雨也无妨,勉强能住即可。


    她给的银子多,且要求不高,不出两个时辰,牙人便找到一处合适的院子。


    等宋锦安折返回东街客栈,与几个霍宅家丁一同将呼延霂送去小院后,天色已晚。她匆忙打发了霍宅家丁离开,转而又去四周医馆买药、买药罐。


    一番下来,再次回到小院时,天色如墨。


    她一边给呼延霂煎药,一边不住的看向四周。


    院子本就破旧,屋内更是不曾打扫过,床榻与案几上皆是灰尘。此刻呼延霂正躺在床榻上,身上身下并无一床衾被。


    正值冬日,这么下去,只怕体内的毒还没压制住,就又要感染风寒了。


    不成!还是得去给他买床衾被来!


    宋锦安如此盘算着,眸光从床榻上呼延霂面容上一扫而过,往事涌上心头,不禁感慨,“你若只是薛霂,该多好。”


    如此她倒是能尽力救他,甚至可请师父出手救他。


    只可惜他不是薛霂,他是呼延霂,是朔北九皇子!


    她垂下眼帘,心下又不由得想起霍无妄一事,也不知他入宫复命可还顺利。


    “咳咳……”床榻上传来低咳声。


    宋锦安倏地抬头看去,正瞧见呼延霂嘴角鲜血溢出,泛乌的血迹顺着嘴角直往脖颈流去。


    宋锦安撂下手里的破扇子直接冲了上去,掏出身上的锦帕擦去血迹,另一只手摁在他的脉搏上。


    药还没煎好,银针也不曾带来,眼下他又急火攻心,实在是让宋锦安手忙脚乱。


    “呼延霂,我暂且先回宋宅取银针来,你暂且撑着些,等我回来救你。”宋锦安说完就往门口走去,临走还不忘将泥炉的火灭了。


    出了院门,宋锦安刚走出几步,又不放心的折返回去,将院门锁上。


    好不容易才将呼延霂带来京城,还要指着他找出朔北留在大祁的眼线,此人可不能现在出事。


    更不能现在逃的无影无踪!-


    幸而从小院到宋宅并不远,不足一刻钟宋锦安就绕到了宋宅后院的墙下,照旧是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一跳,双手攀上墙头,用力一撑跳上墙头,直接跳了进去。


    然而却一时疏忽,在推门进入自己屋子之前,不曾留意到屋内竟有一丝动静——


    “吱呀!”


    才刚推开门,月光照映下可见正有一人坐在屋内。


    烛火也不曾点燃,只是静静地坐着。


    即便是看不见此人的面容,但此刻也能感觉到此人身上的怒火。


    宋锦安不由得吞了下口水,强装淡定道:“父亲怎么来了?”


    一声冷笑自面前传来,回荡在屋内,听的人不寒而栗。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宋源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亏得今日杭儿前来为你说话,直言你从昨晚到今日都不曾用过饭,为父下朝后便前来看你。真是没想到,我宋源竟还有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不懂规矩的女儿!”


    到底是在朝为官多年,他早已与毒蛇猛兽无异,此刻缓步上前,气势逼人。


    宋锦安却半步都不愿退,只是垂在两侧的手攥着拳头,“不知廉耻?父亲何出此言?”


    “难道你偷偷离开不是为了去找霍宅那兄弟二人?”宋源质问。


    宋锦安漫不经心的笑了声,似是对此十分不屑,“难道我去找霍家兄弟便是不知廉耻?若是如此,十五年前父亲便不该让霍家将我带走!”


    她冷冷的看向面前这位仅剩那张面容还藏于阴影中的男人。


    “即便是我不知廉耻,也全然是拜父亲所赐,是父亲生而不养,才会让我变成如今这般不知廉耻、不懂规矩、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对了,今日我不止是去了霍宅,还去买了些鹤顶红。”


    宋锦安遮唇轻笑一声,暗夜中眸底狡黠如毒蛇。


    “父亲可知这鹤顶红是要给谁用的?”宋锦安故意柔声问。


    宋源不说话,只是月光映照下胡子轻轻抖动。


    宋锦安道:“自是要给父亲的心头肉用,左右那楷哥儿身子骨不好,活不了两年了,不如早早的送他去投胎才好,说不准能让他早日投胎转世到——”


    “啪!!”


    话没说完,迎面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宋锦安脸颊被打的微微一偏,唇角仍旧是挂着笑,只是眼底如冰,全然没了半分的暖意。


    思及上一世的种种,她不禁觉得自己可笑。


    上一世明明是宋源对霍家出手,可在查明此事后她却还是在霍无妄面前护着宋宅,不让霍无妄对宋宅出手。


    如今想来倒是可笑,那时她或许应当只护着长姐一人。


    至于宋源和潘姨娘,还有那个她同父异母的庶弟,是生是死又与她何干!


    脸颊上传来刺痛感,宋锦安抬手轻轻揉了揉,语气轻松道:“才说了这么几句,父亲便恼了,日后我若是当真对楷哥儿出手,也不知父亲会如何气恼呢。”


    “你若敢对楷哥儿出手,为父绝饶不了你!”宋源咬牙切齿道。


    “父亲何时饶过我?”宋锦安笑笑,“当真是可笑。”


    绕过宋源,宋锦安直接去找来银针,转身就又要出去。不料宋源却突然道:“半夜三更的,谁准你出去了?”


    宋锦安摸了摸腰间匕首,神色一冷,无波无澜道:“今日宋大人已经打了我一巴掌,看在你我还是父女的份上,这一巴掌我不与你计较。但宋大人若是还要多管闲事,就莫要怪我不顾血缘亲情了。”


    “你——”


    宋锦安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走了出去。


    宋源却突然喊得:“来人啊,把二小姐绑起来关在屋里!从今日起,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刹那间,从后院小道入口处冲进来十几个家丁,直接将宋锦安围了起来!


    宋杭也跟着从前院赶来,见此情形问也不问便直接劝说:“二妹妹莫要惹父亲生气了,父亲也是为你好。女儿家怎可在外抛头露面,快快与父亲认个错。”


    她并未冲进家丁围成的圈里,仅仅是站在外面劝宋锦安。


    倒像是生怕受到牵连。


    “长姐不必劝我,今日我是断不可能与他认错。”宋锦安看向四周家丁,拔出腰间匕首,“既是要动手,便上吧。仔细别受了伤,否则本小姐可不赔银子。”


    见状周围的家丁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了,吓得纷纷后退半步。


    反倒是宋杭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二妹妹快快将匕首放下,仔细别伤了自个。”


    宋锦安却满不在乎的看向屋内,宋源仍旧不曾出来,那张脸仍旧藏于暗夜,不曾站在月光下。


    “这些年倒也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今日就让父亲瞧个仔细,也好叫父亲知道日后若要再对我出手,这些个家丁可绑不了我。”


    语毕猛地一脚朝着面前的家丁踹去。


    “砰!”


    一声闷响,家丁当即被踹倒在地。


    转瞬间,宋锦安已然扼住另一人的脖颈,匕首抵在其脖颈处,吓得那家丁脸色煞白。


    月色映照下全然没了血色。


    “二、二小姐,小心!”那家丁吓得连说话都发颤。


    宋锦安却饶有兴致道:“不过是一把小小的匕首,换了刀枪剑戟,本小姐一样能耍的动。”


    但说这话时她却刻意的冲着屋内之人说。


    宋源即便是心有怒气,但也不敢多言,只能咬咬牙道:“放她走。”


    闻言宋锦安才收了匕首,一把将那家丁推了出去,转身就要走。


    熟悉的嗓音却再次响起,“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宋锦安脚下一顿,冷笑着回头,“为何不回来?这宋宅乃是我母亲用嫁妆买来的,宅中古董文玩、笔墨纸砚、案几桌椅、屏风木柜,哪一样不是我母亲花银子买来的?”


    即便是二十年前买的,但如今府中用的却仍旧是那些物件,倒是不曾换过。


    宋源本就被气的怒不可遏,但碍于家丁在此才不愿与她过多争执,没想到宋锦安竟突然提及宅院一事。


    他气恼着走出来,胡子跟着抖三抖。


    “你个逆女,竟敢如此顶撞长辈!”宋源也顾不得别的,看向四周家丁,“去将大门关了,从今以后都不准她出去!”


    宋锦安轻轻挑眉,转头看向四周围墙。


    她原本也不是走正门出去的,全是爬墙出去的,关门也挡不住她出去。


    几个家丁急匆匆的跑出后院。宋锦安见状也不拦着,只是笑的讳莫如深。


    大不了等这些人都离开后院,她再翻墙出去!


    只是不曾想到,那几个家丁才刚出了后院,便有一个家丁着急忙慌的跑来,扯着嗓子喊:“老爷,霍大人与霍小将军来了,还有、还有徐家三公子!”


    宋锦安顿时眼前一亮。


    来的可真是时候!


    宋源却是老脸一黑,嘟囔一句:“来的真不是时候。”


    说完转过头看向宋杭。


    “盯着她,不准她出来。”


    此刻暗夜下看不出宋锦安脸上的巴掌印,但若是前去见那几人,烛火下定然会被看到。


    这事可不能被他们知道!——


    第93章 扼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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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宋源去了前院,宋杭便朝着宋锦安走去,语重心长的劝说:“我明白二妹妹心中有怨气,可即便是有怨气也不可如此目无尊长。况且他毕竟是你我的父亲,你我终究是姓宋。”


    “目无尊长?”


    宋锦安冷笑,“他若是像个做父亲的,我也不会成了如今模样。”


    语毕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故意嘶了一声。


    直至此时宋杭才隐约察觉她脸颊似是肿了,忙问:“二妹妹这脸是……”


    “被他打的。”宋锦安不冷不热道。


    说话间眸光往小道看去,眼底闪过狡黠。


    她故作委屈道:“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定不会让我回到这宋宅。”


    提及母亲,宋杭面露愧疚,对面前之人亦是多了几分心疼,“都怪我,当年若是我拦着父亲,不准霍家将你带走,二妹妹也不会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带着哭腔抹了抹眼角,缓缓抬起头,趁着月光看到宋锦安脸上的巴掌印,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那儿还有些药膏,我先去给你拿来。你且在此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正要抬脚离开,忽的听见咕噜咕噜的声响——


    宋杭脚下一顿,颇为不解的看向宋锦安,“二妹妹这是……”


    宋锦安也没料到肚子竟然会在此时突然响了。


    她抬手捂着肚子,笑的颇为尴尬,“今日都不曾用饭,方才是我这肚子不争气才叫出了声。”


    宋杭轻轻笑了声,“你若是乖乖待在宋宅,又怎会饿着?且在此等着,我去厨房看看可还有吃的。”


    说着便转身离去,但走到小道时,又眉眼凌厉的看向守在此处的几个家丁。


    “盯着点二姑娘,莫要让她跑出去。”她小声叮嘱。


    但即便如此,在此时静谧的后院,这话还是被宋锦安听的清清楚楚。


    宋锦安顿时脸色一沉,眸底寒意远胜月色。


    原想着只要宋杭心软让她出去,她倒是不会将这件事闹大,最多也就是让宋源吃点苦头。


    可没想到宋杭竟还如此防着她!


    既是如此,也别怪她不顾姐妹之情了。


    她缓步朝着小道走去,一手搭在方才收起来的匕首上,被攥在手心里的银针一再的收紧。直到止步于那几个家丁的面前,宋锦安才压低嗓音道:“让开!”


    几个家丁皆是听吩咐办事,哪里敢让出这条道?


    其中一人道:“二姑娘莫要为难奴才了,老爷吩咐了,不准二姑娘出去,奴才实在是不敢放二姑娘出去。”


    其他几人也都跟着附和:


    “是啊,二姑娘就莫要为难奴才了!”


    “等霍宅的人走了,二姑娘再出去吧。”


    “对对,等他们走了,二姑娘再出去。”


    ……


    宋锦安冷嗤,再次拔出腰间匕首,故意在几人面前晃了晃,“若是不想挨刀子,只管挡着姑奶奶的路!”


    几个家丁吓的都不敢与她动手,却也不敢放她出去。


    正巧宋杭端着粥快步折返回来,见此一幕顿时皱起眉,疾言厉色道:“二妹妹!”


    即便是怒上娇容,但说话时仍旧不忘压着嗓子。


    宋锦安看了眼她端着的粥,又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家丁,彼时霍无忧与宋源的声音从前院传到后院。


    她隐约听见宋源与那三人言道:“安儿才刚睡下。”


    睡下?宋锦安嘲弄一笑,眼底翻涌着恨意,指腹轻轻拨着锋刃。


    她忽地计上心头,手中匕首在衣袖上随意的划了几下,好好的锦袄顿时被划出口子。


    就在几人都不明所以时,她却又直接倒在地上,高声大喊:


    “为官者,只知贪污受贿,甚至不惜对霍家出手,暗地里做些苟且之事,难道这就是父亲所为的清廉?长姐明知父亲的所作所为,却一再的包庇,难道这便是孝?”


    “今日就算爹爹派你等前来将我打死,我也要将他告上衙门,倒是要看看这京城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则谁也别想拦住我!”


    宋锦安的一番操作,愣是让宋杭看傻了眼,震惊的愣在原地。


    直到反应过来霍家两兄弟和徐尘散都还在前院,她才蓦然反应过来,急忙冲着几个家丁低声喊:“快、快去堵住她的嘴!快!”


    闻言几个家丁忙冲上去,试图捂住宋锦安的嘴。


    可后院与前院本就离得近,不过一墙之隔罢了。


    况且宋锦安还是在小道上喊的,前院的人自是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源惊的嘴角一抽,胡子不受控的发颤。


    面前的三人却是齐刷刷的看向后院。


    “锦安妹妹?”徐尘散不可置信的喊道。


    比他反应快的霍家两兄弟直接冲着后院跑去,饶是宋源大喊“后院乃是女眷所住,不可擅入”却也没能挡住那二人。


    宋源急忙跟上去,徐尘散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挡住了宋源的去路,怎么都不肯让开。


    “宋大人还是别去了,免得吓着我锦安妹妹。”


    后院亦是在霍家两兄弟冲进来的刹那,乱成一团——


    几个家丁被两兄弟三两下便解决了,宋杭正要解释,却被霍无妄锐利眼神直接瞪了回去,吓得再也没敢开口。


    转个身,霍无妄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宋锦安。


    宋锦安委屈的红了眼,轻轻拍拍身上的尘土,哽咽道:“今日若非是霍大哥和霍二哥前来,不知我会被他们打成什么样。”


    “二妹妹!”


    宋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再没了往日的端庄,气得大喊,“你怎能如此胡言乱语?宅中上上下下看得清楚,何人打过你?”


    宋锦安低声抽泣,抬手摸了摸脸颊,“长姐怎能如此不辨是非?倘若我不曾被打,那脸上这巴掌印是哪儿来的?难不成是我自己打的?”


    提及巴掌印,宋杭登时无话可说。


    霍无妄满是心疼的看向宋锦安被打的那边脸,只觉怒火直冲天灵盖,回过头看向周围家丁与宋杭,怒声喊道:“好一个宋宅,我霍宅养大的女儿,才刚回来几日便被一群人围着打,宋宅上下果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一把拉住宋锦安的手腕,又转过头问她:“安儿可知谁动手了?”


    宋锦安低垂着眼帘摇头,强行挤出来的泪珠,“天黑,实在是瞧不清楚,只知脸上这一巴掌是父亲打的。全然是我发现父亲私收贿赂,足有万两白银,父亲一怒之下才打了我一巴掌。听闻霍大哥和霍二哥来了,这才命宅中家丁盯着我,不准我出去。”


    她仰起头看向霍无忧,“若非是有人拦着,我定要将此事告知给霍大哥!”


    “一派胡言!”


    宋源在前院大喊,许是气的,嗓音也跟着发颤。


    徐尘散冷笑,“宋大人,今日且先不说你私收贿赂一事,晚辈只问一句:宋大人当真打了我锦安妹妹?”


    宋源气的咬牙切齿,却愣是没说出“没打”二字。


    潘姨娘从东厢房探头往院内瞧了一眼,便急忙收回目光,顺手关了东厢房的门。


    前后院一片寂静,家丁与丫鬟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说,动也不敢动的站在原地。


    此时,前后院如同无声地战场。


    宋源虽不曾说话,可却试图绕开徐尘散去往后院,但却接连失败。


    而后院的宋锦安亦是陷入沉思,良久才喊道:“倘若是一派胡言,父亲可敢将小佛堂的门打开?”


    至少上一世宋宅那些银两全都藏在了小佛堂的密室里,这一世若是所猜不错,应当也被放在小佛堂了。


    前院,夜色下宋源的脸色似是比月色还要白三分,一句话都不说。


    东厢房的潘姨娘亦是惊得双目圆睁,小声嘟囔:“小佛堂?”


    以往宋源从不曾将宅中银两尽数交给她,每次只给几十两银子,用完了再给就是。虽不曾断过她的银子,但这宅中大权说到底还是不曾真正的交给她,心下总是不安。


    她也曾去书房和小佛堂找过,但终究没能找到宋源到底将银子藏在了何处。


    如今宋锦安这般笃定是在小佛堂,潘姨娘不禁心生疑惑。


    小佛堂?可那里倒像是无处可藏!


    距离宋锦安不足三步的宋杭,此时也像是哑巴了似的。


    霍无忧朝前院走了两步,“三妹既是如此说,想必也并非是信口雌黄。今日晚辈唐突了,有劳宋大人将小佛堂的门打开,让晚辈一探究竟。”


    宋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此时掌心处才传来阵阵麻疼感,倒像是打过宋锦安那一巴掌后迟来的疼。


    虽隔着墙,可此刻他倒像是隐约看到了宋锦安那双溺着恨意的双眸。


    那双眼在看向他时,仿佛恨不能取他性命一般。


    如同饿了多日的恶狼,只需猛地一扑便能直接扼住他的喉咙。


    此时,便是扼住了他的喉咙。


    可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宋源吞了下口水,强颜欢笑,“本官知道安儿这些年对宋宅心生恨意,但也不可如此胡言乱语。今日亏得都是自家人,否则本官倒是真解释不清了。”


    他长舒了口气,可嘴角依旧僵硬。


    “安儿,还不快与霍家兄弟好生解释一番,免得霍大人当真以为为父私收贿赂。”


    宋锦安不禁笑了声,缓步朝着前院走去,“到底是不是胡言乱语,父亲打开小佛堂的门便知。倘若当真是我胡言乱语,此番倒是正好证明父亲的清白。”


    霍无妄亦是跟着她的脚步来了前院,怒火灼灼的盯着宋源。


    思及宋锦安片刻前所言,霍无妄不疾不徐道:“宋大人,将小佛堂的门打开后,即便没有银子,只怕还需解释为何要对霍家出手一事。我霍家不曾与宋大人为敌,宋大人却对我霍家出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这分明是她的一派胡言!”宋源气得胡子都跟着颤抖。


    霍无妄冷嗤,“一派胡言也好,信口雌黄也罢。要紧的是宋大人先将小佛堂的门打开,让我等看个清楚,到时自然也就知道安儿所言是真是假了。”——


    第94章 密室


    ==============


    宋杭见势头不对,蹑手蹑脚的去了宋锦安的身侧,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吓的宋锦安呼吸一窒,倏地回头看去。


    见是宋杭,才松了口气。


    宋杭却急切道:“二妹妹纵然是气恼父亲当年让霍家将你带走一事,可也不能如此污蔑父亲。二妹妹快快将此事解释清楚,免得当真生了误会。”


    她双手攥住宋锦安的手腕,那张脸背着月光,看不清是何神色。


    只听得出她似是迫切的想让宋锦安将此事解释清楚。


    映着月光的宋锦安却是面露不屑,低笑一声,“哼!长姐怎知是误会?或许是真的呢?即便是误会,那又如何?小佛堂的门被打开,岂不就证明父亲的清白了吗?又何须妹妹来解释?”


    许是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神色也平添一抹寒色。


    看的宋杭心中一紧。


    “二妹妹,那是你我的父亲,你……”宋杭嗓音不受控的发颤。


    宋锦安缓缓低头凑近,压低嗓音问:“长姐到底在怕什么?是怕父亲清誉难保,还是在怕长姐日后再难享荣华富贵?”


    她看不清宋杭的眼底,只隐隐察觉攥着她手腕的那双手,正在隐隐发颤。


    眸光低垂看去,虽看不清,可宋锦安唇角却不自觉弯了弯。


    “长姐若是想保住父亲的清誉只怕是难了,但长姐若是只想要荣华富贵,妹妹倒是能许给长姐。”宋锦安满不在乎的笑了声,“到底是一母所生,母亲想必也不愿看到你我不和。”


    许是为荣华富贵、许是为母亲。


    宋杭终究松了手,脚下亦是退了半步。


    宋锦安再次看向不远处的宋源,朗声道:“父亲既然说我是一派胡言,不如将小佛堂打开,也好证明父亲的清白。”


    前院内,宋源仍旧站立在月光下。


    纵然那张脸迎着月光,那却仍旧看不透那双眼眸。


    双方僵持许久,宋源才咬牙挤出一句:“若是小佛堂没有银两,又当如何?”


    “自是——”


    就在霍无忧才刚说出两个字时,宋锦安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自是证明父亲清白,还能如何?女儿倒是盼着能找不到银子,如此宋宅还是宋宅,到底父女一场,女儿也不愿看着父亲平白被污蔑。”


    几句话说的倒像是她当真是为宋源好似的。


    宋源听后却是冷嗤一声,“父女一场?哼!你我之间,与其说是父女,不如说是仇人。”


    背在身后的拳头一再的攥紧,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朝着小佛堂去了。


    “既是要看小佛堂,那便来吧,今日倒是要让几位看看本官这小佛堂中,到底有没有银子!”


    几人跟随宋源往小佛堂去,宋锦安与霍无妄走在最后。


    月光下,有巴掌印那半张脸被照的清清楚楚,依稀可见巴掌印红肿。


    霍无妄余光看着,眉头紧蹙。


    他薄唇动了几次,可终究没能问出心中疑惑,只是强忍着满腹的不解如行尸走肉般的走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内,烛火通明。


    愈发照的那个巴掌印明显。


    墨眸如同钉在那巴掌印上,怎么都移不开。


    宋锦安上前几步往佛像案几走去,他亦是随之看去。


    就在她站立在案几前时,宋源后槽牙用力咬了咬,如毒蛇般的双眸看向案几,一瞬不转。


    宋锦安却拿起三柱香,在烛火上点燃,又轻轻吹灭香柱上的火苗,缓缓插进香炉里。转而便去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深夜前来,惊扰佛祖,还望佛祖见谅。”


    语毕弯下腰磕头,一连三个。


    可嗑第三个头时,身子还不曾直起来,却听一道熟悉嗓音自上方飘来。


    “不孝女,竟如此陷害亲生父亲,如今却又来跪拜佛祖,倘若佛祖知晓,还不知会如何嫌恶!”宋源冷嘲热讽道。


    话音刚落,忽地一个暗色身影闪过——


    宋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扯住衣领!


    霍无妄眉目带怒,“宋大人若是不想死在这小佛堂,就与安儿说话客气些!”


    烛火映衬下他眉眼凌厉,眸底杀气四起,似如阎罗殿里走一遭而来的恶鬼,吓得宋源脸色煞白,愣是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跪在蒲团上的宋锦安慢慢起身,从始至终不曾多看宋源一眼,径直朝着摆放佛像的案几走去。


    她边走边说:“佛祖自能辨别善恶,若是知道我为民除恶,定会奖我长命百岁。”


    再次站在案几前,但这次她却是缓缓撩起那块近乎将整个案几都遮挡起来的布——


    徐尘散弯着腰看去,却见那案几下空无一物!


    他眸光一转看向霍无忧,眼底尽是慌张,支支吾吾道:“没、没有银子。”


    霍无忧却淡淡的看向宋源,见其死死的盯着宋锦安撩起布帘的手,隐隐猜到这案几下定然另有玄妙。


    “宋大人,机关在何处?”霍无忧问。


    徐尘散一惊,小声嘟囔:“还有机关呢?”


    站在门口的宋杭看着小佛堂内的一幕,眸底晦暗不明,稍作迟疑便转身离开。


    宋锦安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却不曾出声阻拦。


    只是心中莫名失落。


    “什、什么机关?本官可不知还有机关!”宋源连说话都结巴,“若是找不到银子,速速出去,别扰了佛祖的清静。”


    说着便双手拼了命的想要推开霍无妄的手,


    但奈何对方是个武将,他乃是一介文官,力气自是远远比不上霍无妄。


    可事到如今宋锦安又岂会轻易离开?


    她淡淡的扫了眼宋源,弯下腰探头看向桌内,倒像是在找机关。


    “安、安儿!过几日便是你母亲的忌日了,往年你不曾回来,今年回来定要在宋宅多留些时日。”宋源说的又急又快,生怕说晚了一切也就都晚了。


    提及宋锦安的母亲,宋锦安显然是身子一僵。


    宋源见此还以为有用,又忙道:“你母亲最是疼你,她若是知道你这些年吃的苦,定然会十分心疼。但如今安儿既是回来了,为父这便给你寻个好儿郎,安儿定要嫁给京城最好的男子!明日!明日为父便亲自去寻!”


    宋锦安唇角弯了弯,案几下笑的眸底一片寒。


    她回过头看向仍旧被霍无妄攥着衣领的宋源,“女儿自幼在霍家长大,虽是女子,却也时常听几位将军谈及战场一事。襄州的徐将军常说斩草要除根,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事到如今,她若不能将宋源彻底拉入深渊,日后宋源必定会想方设法要取她性命。


    她又岂能容许这等事发生?


    宋源早已经傻眼,错愕的看着她。


    显然是没料到这话竟然会送宋锦安口中说出!


    直到宋锦安再次探头看向案几底下,不出片刻便出手摁动一处,随着摁下去的瞬间,案几下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案几靠墙的一侧竟缓缓打开,露出密室的入口。


    密室在烛火映照下,闪现阵阵刺眼光芒。


    宋锦安低笑,心下腹诽:连藏银子的地方都不曾变,竟还真被她找到了!


    “竟然真的有机关!”徐尘散惊呼。


    霍无忧缓步上前,徐尘散忙跟上去,弯腰之际不忘回头看向霍无妄,忙叮嘱道:“霍二,你与锦安妹妹在此等着,我同霍大哥一同进去。”


    霍无妄嗯了声,直到那二人进入密室,他才松开了宋源的衣领。


    可宋源却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向宋锦安,一瞬间仿佛被黑白无常勾走了灵魂。


    “你为何知道这个密室?”宋源连问话也有气无力。


    宋锦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无波无澜道:“父亲还是好好想想,明日该怎么办吧。”


    “明日……”


    宋源双目无神的笑了笑,“明日自有法子。”


    可这话说的倒像是缺些底气。


    门外冷风吹来,屋内烛火被吹灭两盏,却还有几盏烛火亮着。


    倒在地上的宋源似是愈发显得凄楚,宋锦安看了片刻,却蓦然笑了出来。


    “父亲可曾想过三个子女之中,哪个最像父亲?”宋锦安问。


    闻言宋源眸光一转看向她,直至此时方才细想此事。


    可思前想后却不由得笑出声,眼角亦是挤出一滴泪来,宋源死死的盯着她,如同盯着敌人一般。


    他显然是已然明白,宋锦安才与他是最像的。


    偏偏是这个最不受他待见的小女儿,才是最像他的。


    何其讽刺!


    宋锦安慢悠悠道:“至少我同父亲一样,做事不择手段、心狠手辣。那些过往仇怨,迟早有一日会清算,绝不会就此罢休。不过……”


    她忽地一顿,低垂下眼帘看向身上的锦袄。


    即便回到了宋宅,但她穿的还是霍母让徐尘散给她送去的锦袄。


    “不过我自幼在霍家长大,得霍家教养,倒还算有些良知在。这点,倒是与父亲大不一样。”


    但她只顾着留意宋源,倒是不曾留心霍无妄在听到她的话时,神色一怔,眸底闪过阵阵无力。


    ——那些过往仇怨,迟早有一日会清算。


    或许上一世的那些恩怨,宋锦安也会与他清算,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第95章 包庇


    ==============


    直到霍无忧和徐尘散从密室中出来,才发现小佛堂内没了宋锦安的身影,只剩下霍无妄留在小佛堂内盯着宋源。


    二人走上前,霍无忧拍了拍在密室中沾染的尘土,边走边说:“三妹呢?”


    “她去后院找宋家大小姐了。”霍无妄道。


    语毕转过头又问:“密室中可有银子?”


    听闻此言霍无忧才看向了宋源,抬手将翻折上去的一截衣袖缓缓拉下,迟了一瞬才道:“至少也有万两白银,证据确凿。”


    本来前来找宋锦安的,谁也不曾料到竟会遇上这事。


    更是没想到宋锦安竟还真说准了银子所在地!


    就连徐尘散也忍不住小声嘟囔:“亏得锦安妹妹知道这些银子在哪儿,否则只怕没人能找到这些银子!”


    宋源却双目无神的笑笑,僵硬的扭头看向霍无忧,“霍大人要如何?难道当真要将我送入大牢?”


    身为御史中丞,霍无忧想也不想便说:“自是要将宋大人送进大牢,但宋大人定会请宰相大人和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昏暗的小佛堂内,唯有他一人身着月白色的长袍,在几人之中尤为显眼。


    仿佛黑夜中那抹月色。亮眼,却也透着寒。


    徐尘散倏地看向霍无忧,眸底尽是错愕,即便不曾开口问,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想问何事——


    无非是想问霍无忧是如何知道宋源是太子殿下的人!


    毕竟朝堂上下皆知宋源是五皇子的人,怎么霍无忧却说他是太子殿下的人呢?


    相较之下,霍无妄却分外淡然。


    倒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了。


    徐尘散看着屋内其他三人的神色,咽了咽口水,终究没能问出口,回过头看向似笑非笑的宋源。


    他仍旧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霍无忧,陡然笑了声,“呵!霍大人果真是火眼金睛,竟知道我是太子的人。也难怪宰相大人一心想拉拢霍大人,如今看来,若是霍大人肯投靠太子殿下,单单凭霍家的兵力和霍大人的通透,便能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宋源双手撑着站起身,平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人,看也不看就拍了拍身后长衫上的尘土。


    他突然咧嘴一笑,“不如你三人都投靠太子殿下,日后殿下登基为帝,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原本黯然的眸底,在问出此话时竟满是希冀。


    既然银子都已经被发现了,眼下自是要将这三人拉拢过来,如此才能免去一劫!宋源的眸光在三人脸上来回徘徊。


    见几人都不说话,他又道:“倘若三位答应,我这密室中的银子尽数给三位。如何?”


    万两白银,谁会不稀罕呢?


    但偏偏这世间多的是比银子更要紧的东西……


    徐尘散不耐烦道:“宋大人还是少费口舌吧,明日一早便随我等去衙门!私收贿赂足有万两白银,这次太子殿下也救不了你!”


    霍无忧与霍无妄皆是一脸冷漠模样。


    显然,拉拢这三人失败了,给银子也没用!


    见状宋源原本亮起的眸光,此刻又再次暗了。


    他看着面前三人,气的胡子抖三抖。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宋源咬咬牙道:“本官可是安儿的父亲,难道你们忍心见她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吗?”


    此话一出三面前三人的脸色更冷。


    “锦安妹妹若是听见宋大人这话,只怕会气的让我等连夜将宋大人送去衙门!”徐尘散撇撇嘴,转身去了小佛堂的门口,双手抱臂倚靠在门口看着前院。


    这下宋源彻底急了,语无伦次道:“即便安儿不在乎我,可她总归是在意她长姐的。倘若本官就这么被送入大牢,杭儿成亲一事只怕也就全毁了!到时安儿定然会心中难过,难道这便是你们想看到的?”


    霍无忧与霍无妄面上仍旧无波无澜,如同泥糊的一般,不笑不怒。


    “倘若本官倒了,宋宅也就彻底完了,到时候她也难逃一劫!难道你们当真忍心看着安儿被我牵连?”宋源嗓门拔高,近乎大喊出来。


    “宋大人放心,此事牵扯不到三妹。我三妹自幼在霍宅长大,我等自能护她周全。”霍无忧说的轻描淡写,倒像是根本不怕。


    霍无妄眸光一垂,唇角笑了笑,“纵然宋大人犯下诛九族的死罪,我也可保安儿无恙。”


    免死金牌在手,他自是不会看着宋锦安出事!


    可话说到这份上,宋源所有希冀也彻底被浇灭,身子晃了晃,险些再次摔倒在地上。幸而及时扶住了身后的墙,才勉强站稳。


    这次他彻底没了话说!-


    半个时辰后,宋锦安折返回小佛堂,远远地就看到守在小佛堂门口的徐尘散。


    可才刚走近徐尘散就忍不住皱起眉,稍稍凑近连闻了两下,“锦安妹妹这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呢?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反倒是将宋锦安从上至下打量一番。


    留意到她锦袄上染了一抹红,还以为是她刚被那几个家丁所伤才出了点血,便没在说下去,反倒是气恼的怒喊:“早知锦安妹妹回到宋宅日子如此难过,我徐三是断然不会让锦安妹妹回来的!”


    “不打紧,只是受了些轻伤。”宋锦安笑道。


    语毕便绕过徐尘散进入小佛堂。


    但她才刚走近霍无妄便察觉异样,浓重的血腥味在她离开之际还不曾有,可她只是“去见了宋杭”,怎么回来身上就染了血腥味?


    或许她并非是去见了宋杭!


    霍无妄低垂下眼帘看向她锦袄上的那抹红,眸底讳莫如深。


    “二弟,你带三妹先离开,我与徐三盯着他即可。”霍无忧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那件事。”


    原本三人一同前来就十分怪异,宋锦安自是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她只顾着应付宋宅这些事,倒是还不曾问过。如今被霍无忧如此一说,倒是让宋锦安更是好奇,“何事?”


    霍无妄看了眼对面才刚被绑起来的宋源,稍作迟疑才点点头,“即使如此,我与安儿先行离开。”


    同霍无忧和徐尘散道别后,宋锦安和霍无妄才一同离开。


    宋宅人多眼杂,霍无妄直接带着宋锦安离开宋宅,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好在时辰已晚,此时正有雅间,二人便直奔雅间。


    等点的几道菜端上桌,宋锦安边吃边问:“究竟出了何事?”


    近乎饿了一天整,宋锦安早已经撑不住了,恨不能狼吞虎咽。但偏偏咀嚼时被打的脸颊扯着疼,她也只得细嚼慢咽,难得的淑女。


    可她越是如此,霍无妄就越是看的心疼。


    尤其是此刻那个巴掌印已然肿了起来,分外显眼!


    霍无妄拿起双箸,给她夹了些菜放在碗中,转而又往门口多看了一眼才低声道:“药材一案虽已复命,但陛下却命我不得将此事外传,亦是不能前去刑部复命,只当不知此事。”


    宋锦安倏地扭头看他,原本咀嚼的动作此刻也彻底停下来。眉心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转而舒展开,唇角也跟着上扬。


    眸光收回,宋锦安笑了笑,无人看到她眼底的冷意。


    她仍旧夹菜往嘴里送,笑着点了点头,倒像是不在意此事。


    可塞进嘴里的这口菜接连咀嚼了十几下也咽不下去,她索性放下双箸,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才算是顺下去。


    白玉杯放下,宋锦安唇角笑意也跟着落下。


    “早该猜到的。”她长舒了口气,不似是松一口气,反倒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宋锦安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药材一案查到太子身上,此案自然也就不能公开了。陛下即便是想秉公处理,可在这件事上却也不得不包庇太子。”


    “毕竟,那是太子!”


    她低着头,再次拿起双箸,语气也跟着缓和:“此案毕竟牵扯到西境和北境上百条人命,倘若当真要将此案公之于众,定然有损皇室颜面。陛下不准你将此案外传,想必也正是顾及皇室颜面。”


    夹菜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宋锦安双目失神的盯着面前的几道菜。


    “或许陛下会……”


    嗓音戛然而止,宋锦安终是没再说下去。


    她展颜一笑,“既是皇命难违,你只管听从便是。左右是查明此案了,这便足够了。”


    出乎意料的淡然,却更令霍无妄笃定,宋锦安有事瞒着他。


    甚至还是大事!


    霍无妄道:“安儿应当不会对太子殿下出手吧?”


    “霍二哥当真会说笑,我哪儿来的胆子竟敢对太子殿下出手,难不成是我活腻了?”宋锦安笑着睨他一眼,“况且我与太子殿下无冤无仇,又怎会对他出手?”


    她贴心的给霍无妄夹了些菜,笑意却不达眸底,故意问:“不过,霍二哥又何出此言呢?”


    纵然早就猜到霍无妄是重生了,但二人之间至今不曾将重生一世直接说出来。


    只差捅破这层窗户纸!


    霍无妄一瞬不转的盯着她的侧脸,但终是没说出口,索性岔开话:“此案虽不能外传,但案件到底是查清楚了,陛下赏赐免死金牌一块。日后江太医若是用的上,倒是能用这免死金牌救她一命。”


    “免死金牌?”


    宋锦安惊呼,只觉不可置信,“大祁能得免死金牌之人,少之又少,就连姨丈也没有。你不过是查了一桩案子,怎能被赏一块免死金牌呢?”


    霍无妄紧抿着唇,思及养心殿一幕,直截了当道:“要的。”


    “要、要的?!”


    这玩意儿还能张口要?


    但想到药材一案牵扯到皇室颜面,只怕陛下还真会咬咬牙赏他一块。


    宋锦安不禁笑了出来,“倒也是个法子!”


    “安儿,”霍无妄看向她锦袄上的那抹红,眸底晦暗不明,思虑一瞬才柔声试探:“呼延霂如何了?”


    宋锦安脸上笑容僵住。


    震惊、狐疑,自娇容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今日带去的那些家丁都是霍宅的,他知道此事倒是也不稀奇。


    只是不曾料到会知道的这么早罢了。


    “还剩半条命,以我的医术,只能勉强让他多活些时日。”宋锦安轻声叹气,“倘若师父在,想必能救他。”


    她那两位师父即便不能为其解毒,但却都能让呼延霂与常人无异。


    只是江以绥如今是宫中太医,不便将她牵扯进来。


    至于鬼云师父,整日里云游四海,现下还不知在何处呢,只怕找也找不到!——


    第96章 仇人


    ==============


    宋宅前院,宋杭站在院内捏了捏手中荷包,终是朝着东厢房去了。


    她站在门前,抬手敲门之际仍在犹豫,手僵在半空中,但最终还是轻轻敲了两下。


    “叩!叩!”


    敲过门后,宋杭又略微凑近,“潘姨娘,是我。”


    语毕屋内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东厢房的门被打开,潘姨娘谨慎的探头往小佛堂看了一眼,等宋杭进屋,她急忙将门关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姨娘满脸担忧,两只手绞着帕子,恨不能将其拧成一股绳。


    宋杭双手紧紧地捏着手中荷包,樱唇翕动,倒像是她做错了事一般,“父亲私收贿赂,只怕难逃一劫了。潘姨娘还是趁着夜色,早日带着楷哥儿离开宋宅吧,免得受到牵连。”


    “啊?私收贿赂?”潘姨娘双目圆睁,似是分外诧异。


    她缓缓垂下眼帘,眸光贪婪的望向宋杭手中的荷包,“宋宅平日里在银子上也不算宽裕,倘若老爷当真私收贿赂,想来宋宅的日子该好过许多才是。况且老爷在朝为官多年,素来是两袖清风,或许……或许是有人故意污蔑呢!”


    说到最后她倏地抬眼看向对面的宋杭,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


    宋杭星眸微转,眸光在潘姨娘脸上稍作停留,沉思片刻轻轻摇头,“此事只怕不是污蔑。”


    她偏头往屏风看去,屏风后面正是床榻,上面躺着病重的宋楷。


    “眼下要紧的是潘姨娘需得尽早带着楷哥儿离开,先离开京城避避风头,一个月后潘姨娘请人来宋宅送封信。倘若到时不曾有回信,潘姨娘就拿着这些银子带楷哥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此余生吧。”


    她将荷包强行塞到潘姨娘手中,可潘姨娘却接连推脱,“不成不成,这怎么成呢?即便要走,也该是大姑娘走才是!这银子我不能收下,断然不能……”


    “潘姨娘!”


    宋杭突然眉眼严肃,“此番查到父亲私收贿赂的乃是御史中丞霍大人,他与二妹妹私交匪浅,纵然是看在二妹妹的面子上,日后霍家也不会不管我。可若是潘姨娘和楷哥儿留下,只怕性命堪忧。”


    宋锦安本就盼着为母亲报仇,又岂会饶了这二人?


    只怕会恨不能借此机会直接取这二人性命!


    见潘姨娘愣住,宋杭将荷包往她手心中压了压,“这荷包中有一张百两银票,倘若父亲当真难逃此劫,日后潘姨娘与楷哥儿也可用这一百两银子活下去。只是这点银子,需得省着点用罢了。”


    潘姨娘捏着手中锦帕,抬手沾了沾眼角,红着眼道:“大姑娘,这、这可让我母子二人如何报答啊!”


    “无需报答。”


    宋杭打开门探头看向院门,关上门后忙回过头叮嘱潘姨娘,“现下二妹妹离开了宋宅,潘姨娘即刻带着楷哥儿离开,不可再耽搁了。”


    “要不……要不大姑娘随我二人一同离开?”潘姨娘急切道。


    宋杭扯起唇角笑笑,“我若走了,只怕无人能拦下二妹妹了。”


    自从宋锦安回到宋宅,二人虽没说过几句话,可她却清楚的感觉到如今的宋锦安满身戾气,犹如疯了的恶虎,逮谁都咬。


    好在还顾及二人间的姊妹之情,倒是不曾对她出手。


    可若是换做潘姨娘和楷哥儿留下,只怕宋锦安当真会报了杀母之仇。


    宋杭垂在两侧的手攥了攥拳,看着面前的潘姨娘,心下一横,“我去命人备马车,潘姨娘将楷哥儿喊起来,带两身衣裳便走吧。”


    潘姨娘哭的梨花带雨,不住地抹眼泪,勉强的点点头。


    等宋杭离开东厢房,眼泪却顿时止住。


    她捏了捏手中荷包,小声嘀咕一句:“一百两银子,还不够一个月用的,真当我母子二人是好打发的。”


    但宋源将要大祸临头,只怕宋宅上下都难逃一劫,眼下还是先跑了再说!-


    从酒楼出来,宋锦安带着霍无妄前去看了呼延霂,但奈何那人正在昏睡,二人停留片刻便折返回宋宅。


    月色下二人并肩前行,似如一对金童玉女。


    静谧的胡同里,二人难得的静了下来,可却也都明白不过是心思各异罢了。


    直到看到宋宅门前的那抹熟悉身影,宋锦安才皱起眉喃喃:“长姐怎么出来了?”


    她加快脚步,不等走近便察觉到宋杭只顾着往另一侧的胡同口看,倒像是那里有她想见的人。


    “长姐!”宋锦安故意喊了声。


    宋杭倏地回头,脊背一僵。


    双手登时攥紧手中帕子,不易察觉的吞了下口水,脸上的笑容也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僵硬、别扭。


    “二妹妹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她走上前,拉着宋锦安便要往宋宅走。


    “饿了一整日,刚随霍二哥去酒楼用了饭。”宋锦安随口接了句。


    但她跟着宋杭走了两步就察觉到不对劲。


    她顿时止步,狐疑的看着宋杭,“长姐莫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宋杭也跟着停下,却迟迟没有回头看她。


    良久,她才阴阳怪气道:“二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如今二妹妹背靠霍家,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我哪里敢瞒着二妹妹?说起来,就连父亲也不过是打了二妹妹一巴掌,二妹妹便要将他置于死地。”


    “亲生父亲尚且如此,我不过是个做姐姐的,又怎敢得罪妹妹?”


    宋锦安还以为她仍在为宋源一事气恼,听闻此言倒也不恼,反倒柔声劝她:“长姐,父亲一事并非是这一巴掌,而是他……”


    宋杭倏地回头看她,眉眼带怒的打断她的话:“倘若今日二妹妹不曾挨这一巴掌,可还会将父亲收受贿赂一事说出来?”


    月色下姐妹二人如同仇人一般。


    宋锦安看着面前这张迎着月色的脸,严肃道:“倘若今日不曾挨这一巴掌,想必今日我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


    宋杭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冷笑着看向院内,不冷不热的甩出一句:“看来还是为了这一巴掌!”


    话音刚落,宋锦安便脱口而出:“但即便没有这一巴掌,不出一个月,我也会将此事说出来。即便这一个月内,父亲待我如掌上明珠,甚至比对楷哥儿还要好,我也绝不会将此事瞒下来,定是要将这事说出来。”


    “你——”宋杭气恼的瞪着她。


    宋锦安却迎上她的眸光,“收受贿赂本就是大罪,我为何要包庇他?”


    宋杭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气的转身就进了院子。宋锦安看着那抹背影,面上又添愁意,跟着进院子。


    霍无妄跟在其身侧,慢悠悠飘出一句:“宋大小姐深夜站在宋宅门前,定然有事。如若不是为着等人,想必便是有人从宋宅离开了。”


    一句话彻底点醒了宋锦安——


    离开?!


    “坏了!”


    她突然惊呼,转而直奔东厢房。


    “砰!”


    猛地推开两扇门,门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发出巨大响声。


    可这么大的动静,东厢房内却不曾有人出声。


    即便屋内没有点燃烛火,但宋锦安也笃定宋楷不见了,想必潘姨娘也走了。


    她转过身看向后院,气的咬牙切齿,但眼下也顾不得前去找宋杭算账。


    看向院中几个丫鬟与家丁,宋锦安大喊:“你们几个,速速带着宋宅所有下人前去找潘姨娘和楷哥儿!今夜若是能找到这二人,通通有赏,一人赏银三十两!”


    原本正困乏的家丁和丫鬟听闻此言顿时清醒。


    一个个的都匆忙往门外走,甚至还有人喊:“那二人还不曾走远,定然能找到他们!”


    正在小佛堂打着哈欠的徐尘散走了出来,探头看向站在东厢房门前的宋锦安,“锦安妹妹,出了何事?”


    宋锦安死死地盯着后院的方向,月色下眸底泛红,攥紧的拳头也忍不住发颤,纵然指尖死死地抠着掌心,可也难压心中怒火。


    上一世她本就是顾及着宋杭会受到牵连,才会不惜与霍无妄作对也要保下宋宅。


    她以为宋杭与她乃是一母所生,合该与她一样,应当要对仇人赶尽杀绝。


    没想到宋杭竟将仇人放跑了!


    “杀母仇人……”


    她一呼一吸逐渐急促,开口时嗓音染了几分哭腔,“杀母仇人,被我那一母同胞的长姐放走了!她放走了仇人!”


    说完这句话,浑身上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她忙伸手扶住门框,霍无妄亦是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安儿!”霍无妄急忙唤她。


    宋锦安僵硬的摇头,软软的说了句“没事”,双手亦是无力的在推开他,“我要去找她,我要去问她为何!究竟为何要将仇人放了?究竟为何!”


    纵然从霍无妄的怀里出来,可她的手却被霍无妄攥着。


    “安儿,我随你一同去。”他道。


    “不!”


    宋锦安咬牙看向后院,“我要一人前去!”


    掌心中的玉指一点点抽走,霍无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后院。


    徐尘散站在小佛堂门前傻眼了,此刻彻底没了困意,小声嘟囔:“杀母仇人,锦安妹妹竟然知道杀母仇人!”


    他回头看向小佛堂内的霍无忧,又看了看满脸惊恐的宋源。


    “仇人该不会是……宋家人吧?”


    三人本是前来找宋锦安谈及药草一案的,可谁也不曾想过竟意外得知宋源收受贿赂足有万两白银一事,如今甚至还知道了宋夫人被何人所害这桩事。


    今夜,当真是注定难眠!——


    第97章 入狱


    ==============


    宋杭才刚进后院就听到从前院传来的动静。


    纵然宋锦安声音不大,但她还是尽数听得清清楚楚。


    正守在她屋子门前的丫鬟秋兰碎步上前,抬手托着她的小臂,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宋杭颇为无奈的苦笑,“二妹妹就要来了,我还如何歇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秋兰,你回去歇息吧,今夜不必守着我。”说完宋杭又拍了拍她的手,似是要她放心。


    秋兰往小道看了眼,见宋锦安气冲冲而来,也只得点头答应,“是。”


    等宋锦安走近,秋兰福了福身子,不敢多言,便离开后院。


    只是她还不曾走远便听宋锦安怒气冲冲的质问:“为何?长姐为何要将那二人放走?难道在长姐心中,杀母之仇亦是可以放下的?”


    秋兰脚下一顿,微微低着头,眉心似皱非皱的看向后院的姐妹二人。驻足片刻,终是提脚离开。


    这些小姐少爷之间的事,不是她一个做丫鬟的能管的……


    宋杭仍旧背对着宋锦安,双手交叠置于小腹,轻轻叹了口气,不疾不徐道:“母亲一事都已过去十几年,又何必再计较?”


    “计较?”


    宋锦安怒极反笑,快步绕到宋杭的面前,“呵!杀母之仇在长姐眼中,竟是我在计较!”


    她喃喃着重复:“原是我计较了,竟是我计较了!长姐果真是大度,连这样的事都忍得下来!”


    宋杭低垂着眼帘,眸光一斜,不再看她,亦是不再多说一句。


    仿佛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可她越是如此,宋锦安就越是气恼。愈发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倒像是不认识。


    但不觉间,她眼底却蓄满了泪水。


    娇容仍倔强的扯着嘴角笑,带着哭腔问:“长姐可还记得母亲的模样?可还记得长姐受了风寒时,是母亲昼夜不眠的照顾着长姐?大抵是不记得了,否则又怎会将那母子放走!”


    语毕双眼骤然一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长姐不记得倒也无妨,我记得就好。”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着,羽睫轻颤,缓缓睁眼,“我本想留他们性命,如今看来也不必再心慈手软。”


    闻言宋杭才倏地抬头看她,“不可!二妹妹不可如此行事!”


    “为何不可?长姐别忘了,是他们害死了母亲!”宋锦安看着面前之人,犹如盯着仇人一样,双眸锐利如刀。


    上一世她有心复仇,是宋杭写信给她,直言杀母之仇,她自会解决。


    如今想来,或许宋杭上一世也不曾对那对母子出手!


    “长姐大可不出手报仇,我一人为母亲报仇即可。可长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帮着那母子二人!”


    月光下她满眼失望,羽睫上还沾着点点泪水。


    见宋杭满脸委屈,却不曾解释一句的模样,宋锦安后退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从今以后,我与长姐一刀两断,长姐也休想从我这拿到银子!”


    她扭过头不再看宋杭,抬脚朝着小道走去。


    “二妹妹!”


    宋杭突然喊,“二妹妹当真不能饶他们一命?”


    宋锦安停下脚步,却不曾回头看她,极尽平静道:“不能。”


    “可这些年……这些年潘姨娘待我极好,我病时皆是她跑上跑下,甚至还特意为我煎药。她更是时常叮嘱楷哥儿,要楷哥儿务必听我的。凡是我爱吃的,她总是学着做。”宋杭嗓音发颤,似是在怕。


    宋锦安却是听的眉头一紧。


    身后传来宋杭的低声抽泣,接着便是带着哽咽的嗓音响起:“倘若没有潘姨娘,或许、或许二妹妹早就见不到我了。”


    “那母亲呢?”


    宋锦安轻笑一声,带着股不屑,“若是没有母亲,难道我还能见到你?况且当年母亲被推入湖中,是你我亲眼所见。倘若母亲泉下有知,长姐以为她当真会原谅你?”


    从始至终,她头也不曾回。


    显然是不愿再多看宋杭一眼!


    身后仍旧传来抽泣声,但宋锦安却不愿再多言,双眸缓缓闭上,吸了一口寒气。


    她心下一横,幽幽道:“此番回来,为的就是报仇,长姐休想拦下我。如今父亲收受贿赂一事,只怕整个宋宅都会受到牵连。长姐还是趁早跑吧,日后你我也不必再见。”


    语毕直接提脚离开了后院,宋杭紧抿着唇角看着她的背影,哭的梨花带雨。


    直到宋锦安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才扶着墙勉强撑住,哭着喃喃:“我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呢?”


    虽知道潘姨娘和宋楷正是害死母亲的真凶,但这些年她眼睁睁的看着潘姨娘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又怎么忍心对他二人出手?


    终究是左右为难罢了-


    天色渐亮,宋源终是没能逃过一劫,被霍无忧和霍无妄押着去了衙门,留徐尘散在宋宅守着小佛堂。


    宋锦安亦是在此时离开,前往呼延霂所在的破院子。


    但心中挂念着宋宅的事,心不在焉的煎药,险些将药熬干了。幸好是呼延霂的几声低咳声,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宋锦安匆忙将火灭了,又将药罐放凉后清洗,再次放入另一包药。


    “你……”


    床榻上,呼延霂艰难开口,“为何还要救我?”


    宋锦安头也不抬,缓缓将木柴点燃,漫不经心道:“自是为了让你将朔北埋伏在此的眼线揪出来。”


    呼延霂双手撑着艰难坐起身,脸色仍旧惨白的毫无血色。他偏头看向正在煎药的宋锦安,“我能有今日,宋姑娘功不可没。”


    “九皇子谬赞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她仅仅是将剧毒给了陈安宁,而陈安宁足足给他用了有半包剧毒。


    呼延霂脸都黑了,虚拳半握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我这身子,只怕没几日好活了,左右是个死,你休想让我为你找出埋伏在此的眼线。”


    “倘若九皇子能将那些眼线都找出来,我可放九皇子回朔北。”宋锦安道。


    此话一出呼延霂满眼的不可置信,激动问:“此言当真?”


    当初虽是从朔北逃到了大祁,但如今这等局势,倒不如回朔北。至少他在朔北还有些眼线,尚且能保他性命无忧!


    “当真。”宋锦安说的无波无澜。


    呼延霂只觉浑身上下的毒似是都解了大半,隐隐作痛的腹部好似也没那么疼了,一心只想早日揪出那些眼线,早日回到朔北。


    “你尽早为我解毒,我定然将那些眼线统统找出来。”


    宋锦安没接话,只是盯着泥炉和药罐看-


    过了午时,一道圣旨送达宋宅。彼时宅中近半家丁都出去找潘姨娘和宋楷了,宋杭与其贴身丫鬟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随着圣旨一同而来的还有从衙门派来的近二十个衙役,以及刑部和户部各派来的两位侍郎。


    前来宣旨的公公将圣旨展开,如同掐着嗓子般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宋源收受贿赂,即刻查封宋宅。命户部侍郎清点真金白银、珍奇异宝。宋宅上下押入大牢,交由刑部审理,无罪者三日后释放,宋源由三司会审。钦此!”


    手中圣旨合上,正要给跪在面前的几人,公公却突然问:“宋宅就剩这么几人了?”


    宋锦安低着头,双手举起,“回公公,宋宅如今只剩这么些人,其他人都已连夜跑了。”


    闻言公公也只好将圣旨给她。


    随着圣旨到手,众人也纷纷站起身,却也不得不先跟着衙役们离开。宋锦安乃是宋源之女,自是也需得跟去。


    徐尘散从她手中拿过圣旨,不住的叮嘱:“锦安妹妹不必怕,今夜我便和霍大哥还有霍二一同想法子,早日将锦安妹妹救出来。”


    前来宣旨的公公睨他一眼,“徐三公子切不可乱来,免得弄巧成拙。”


    宋锦安也跟着劝他:“三天而已,无需出手救我。”


    她自幼在霍宅长大,此事自然查不到她身上。只需等刑部审理后,便会将她放出来,倒也不打紧。


    只是思及呼延霂,宋锦安终是放心不下。


    她朝着徐尘散走近两步,小声道:“有劳徐三哥给宫中的江太医传句话,就说让她前去找霍二哥,请霍二哥带着她前去救一个人。”


    “都这个时候了,锦安妹妹就别想着救人了!”徐尘散急切道。


    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救人呢!


    “那人身份非同一般,非救不可。”


    见宋锦安眉眼严肃,徐尘散也只好答应下来,却又问:“是要救何人?锦安妹妹与我说清楚,免得霍二也不知要救谁。”


    “他知道。”宋锦安十分笃定。


    昨夜才刚带霍无妄去见过呼延霂,他定然能猜到要救的人就是呼延霂!


    一番叮嘱,徐尘散糊里糊涂的应下,眼睁睁的看着宋锦安被带走。


    门前百姓聚集,一个个看热闹似的往宋宅院内看。


    足足一个时辰,才将宋宅所有金银财宝清点清楚,宅门上也被贴了封条。


    等霍无妄和霍无忧折返回来时,只见宅门紧闭。


    徐尘散忍不住抱怨,“霍大哥入宫上奏,直至此时才回来,倒也不奇怪。霍二怎的也这么晚才回来?你又无需入宫,该早些来才是!你可知锦安妹妹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了?”


    可霍无妄听闻此言却分外淡然,倒像是并不在乎。


    徐尘散越想越气,转身就要走,却听霍无妄突然开口:“牢里都已打点过了,安儿在牢里不会吃苦的。”——


    第98章 交情


    ==============


    衙门大牢里昏暗无光,宋宅上下都被关在其中,但纵然是暗色下难以看清,却也若隐若现的看到其中一间牢房与众不同。


    那间牢房里虽没有床榻,但木板上铺的盖的皆是上好的衾被。


    上上下下打扫的出奇的干净,就连把守在此的衙役也频频看去。


    但相较之下的隔壁牢房可就天差地别了。


    宋源手脚皆被铁链锁着,发丝凌乱,全然没了在宋宅时的嚣张。牢房里的腥臭味好似也沾染在他身上,就连他自己闻到也忍不住嫌恶地皱起眉。


    可反观住在其隔壁的宋锦安却格外的舒坦,甚至还悠哉悠哉的吃着蜜饯。


    不像是来坐牢的,更像是来享福的。


    宋源盘腿坐在铺了一层干草的木板上,双手搭在双膝上,半眯着眼睛死盯着宋锦安,“你出生之前,为父便请人为你算过一卦。”


    此事宋锦安早就有所耳闻,淡漠眸光淡淡扫去,冷冷接上他的话:“那位半仙曾说,如若是个儿子,日后定能为宋家光宗耀祖,闯出一番天地。但如若是个女儿,日后便会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搅得宋宅不得安宁。”


    说完宋锦安不由得笑了声。


    “父亲可是要说这半仙算的果真灵验?”


    “难道这还不算灵验?”宋源反问。


    将最后一块蜜饯送进嘴里,宋锦安拿出锦帕擦了擦手指,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口。她整了整身上锦袄衣裙,缓缓站起身朝宋源所在的牢房走去。


    小窗外的暖阳照进来,正好映照在宋源身上。


    但那张脸却仍旧隐在阴影下,只有胡子被暖阳照着,一动不动。


    宋锦安嘴角弯了弯,“父亲可曾想过,如若当年不曾纳潘姨娘为妾,宋宅会如何?”


    闻言宋源顿时眉头一簇,胡子也跟着动了下。


    “如若潘姨娘不曾入府,母亲定然还活着。日后父亲凭借着能力坐上户部尚书之位,母亲届时也能回娘家,与陆家和好。父亲膝下二女,府中开支不大,倒也无需太多银子,一家四口和气度日。”


    宋锦安不疾不徐的说着,宋源也出乎意料的静了下来,亦是随着她的话陷入沉思。


    可如今纵然后悔,也为时晚矣。


    宋源双眸缓缓闭上,泛乌的唇轻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我也绝不可能从头再来了。”


    搭在双膝上的手逐渐攥成了拳,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不过,一切尚未成定局,你又怎知这次我不能逃过一劫呢?如若此番能活下来,他日我定能东山再起!”


    宋锦安漫不经心道:“父亲以为大祁有人敢出手救下一个收受贿赂的官员?何人敢?”


    她眼睁睁的看着宋源搭在双膝上的手越攥越紧,手背上的青筋也愈来愈明显。


    可她却还嫌不够,又笑道:“父亲一早就被押着来了衙门,倒是不知圣旨送去了宋宅。不过女儿有幸将那圣旨记了下来,上面所写,宋宅上下交由刑部审理,如若无罪,三日后释放。”


    “但父亲将由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宋源蹭的坐直了身子,双目圆睁的瞪着宋锦安。


    三司会审多是用在罪大恶极和戍边将军身上,历来都不曾用在受贿的官员身上。


    如若是真的,他可是头一个仅仅因受贿而被三司会审的官员!


    “怎会是三司会审?你莫不是在诓骗为父?”宋源不敢相信的摇头,眼底尽是震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不过是受贿,不曾闹出人命,绝不会被三司会审!”


    宋锦安双手抱臂朝着椅子走去,轻飘飘的甩出一句:“是真是假,过几日父亲就知道了。”


    这下宋源彻底慌了神,匆忙从木板上下来,在铁链的响声中步步朝着宋锦安所在的牢房走去。


    “安儿!”


    他趴在两人牢房相隔的木柱间,“安儿,我到底是你亲生父亲,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若是不救,便是不孝、是大逆不道!日后到了阎罗殿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宋锦安绝非是三岁孩童,自是不吃这一套,只当没听见。


    宋源却还不死心,“安儿,你就算是看在你长姐的面上,也要将我救出去。她与江太医刚被赐婚,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也要等他二人成亲以后,再将为父送入大牢!”


    “父亲是要我将父亲先救出去,为宋宅抹去污名,等长姐成亲后再将父亲送入大牢?”宋锦安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许是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宋源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宋锦安收回眸光,嘲弄的笑了声,“这种话,只怕连三岁孩童也骗不住。”


    说话间隐隐听到从牢房入口传来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宅上上下下都被关在此处,连夜逃跑的那些人也已派人前去找了。林大人大可放心,暂且不曾放人进来看过宋宅的人,就是怕这宋大人给外面的人送信儿。”衙役边走边说。


    眸光却不自觉的往他手中的食盒看去。


    “不过林大人此番前来,应当不是为了审理此案吧?”衙役壮着胆子问。


    “本官与宋二姑娘有些交情,为避嫌,倒是并不参与审理此案。”林辞偏过头看向衙役,“此番前来不过是为给宋二姑娘送些吃的,你若放心不下,大可随我一同前往。”


    听这话衙役顿时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不了,林大人素来秉公执法,这点衙门里的弟兄们都有所耳闻,自是信得过林大人。”


    语毕又回头看向衙门的入口,顺手将腰间钥匙取下来递给林辞。


    “林大人既然不是前来审理此案的,也不好在牢里久留,最多一刻钟就要出来,免得被人看见不好,到时弟兄们都要遭殃。”


    林辞接下钥匙,道了声谢,便拎着食盒往里走。衙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终是转身走了出去。


    等林辞到宋锦安所在的牢房门前,拿出钥匙将牢门直接打开,拎着食盒大摇大摆的进去,看的宋源都傻眼了。


    “林大人,你……你怎么来了?”宋源倏地回头往牢房走廊上看,倒像是还在期盼着能有别人来。


    林辞逐一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摆在宋锦安面前的矮桌上,“宋大人有所不知,在下与宋二姑娘颇有交情,得知她入狱,我自是要来一趟。”


    但也正是知道此事与宋宅有关,他才自请去审理别的案子。


    见宋锦安吃了起来,林辞眼底柔和一片,出神的看着她,“不过,这几日只怕还是会委屈了宋姑娘。每日的饭菜,未必能及时送来。”


    “无妨,这牢里的饭菜旁人能吃,我也能吃。”宋锦安脱口而出,却头也不抬的大口吃着林辞带来的饭菜。


    宋源趴在木柱间,不禁吞了吞口水。


    但眼下要紧的并非是填饱肚子,而是出去!


    “林大人可否帮宋某给宰相大人带句话?”宋源刻意压低嗓音问。


    林辞抬眼看他,寡淡嗓音随之响起:“不能。”


    “宋某愿意给林大人千两白银,只要林大人帮宋某带句话即可。”宋源急切的连嗓音都不曾再压着,仿佛林辞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旦错过,只怕当真是难逃此劫了!


    林辞仍旧面无表情,“宋宅的那些金银珠宝全都充公了,难道宋大人还有银子?”


    一句话问的宋源不禁愣怔。


    但事到如今,要紧的已然不是他究竟有没有银子了,要紧的是先传话!


    “有!宋某银子多的是,只要林大人帮忙传句话即可。等宰相大人将宋某人救出去,到时宋源愿意给林大人两千两白银!”


    宋源眼底淬着光,此时也顾不得面子,双膝一软当即跪倒在地上,“只要林大人愿意为宋某人带句话,银子的事好商量。”


    “既是有银子,宋大人不如先给个千两白银,如此林某也好前去传话。”林辞道。


    宋源瞳仁一颤,脸上慌张一闪而过,“等宋某出去了,到时再给林大人银子。林大人大可放心,断然不会少一两银子。”


    说来说去,还是没银子!


    林辞可不上当,笑的满脸玩味,“即便宋大人如今将那些银子摆在林某面前,林某人也绝不会为宋大人传话。况且京城人人皆知,宋宅一事是陛下下旨要查,莫说是我,纵然是几位皇子来了,也救不了宋大人!”


    宋源顿时瘫软在地上,眼底彻底没了希冀。


    如同一潭死水。


    宋锦安仍旧低头吃着饭菜,可无人看到她眼底的无奈,“五年前我回到宋宅时便和父亲说过自作孽不可活,也曾多次叮嘱父亲不可收受贿赂。父亲不仅不听,反而大肆敛财。能有今日,全是父亲自作自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受贿犹如深夜寒风,早已传开了。”


    她也曾想过只对潘姨娘和松开出手,留宋源一命,可要怪就怪他受贿太多,实在是自作自受。


    索性一并出手解决了!


    但如此一来,江以绥被赐婚一事倒也顺道给解决了。


    宋家倒了,这桩婚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第99章 所图


    ==============


    天色渐晚,霍无妄倚靠在霍宅门前,双目无神的看向胡同口。


    直到看见一人身披斗篷而来,身侧还跟着徐尘散,他才缓步朝着那二人走去。


    徐尘散谨慎的回头看去,生怕有人跟着。见没有其他人跟来,方才小声道:“江太医既是请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宋锦安不曾言明究竟要救谁,徐尘散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人请来。


    别的他倒是无能为力。


    霍无妄摆摆手,示意徐尘散先回霍宅,一言不发便朝着胡同口走去。


    江以绥也识趣的跟上去,只留下徐尘散还在原地看着那二人,好奇的嘟囔:“也不知到底要去救何人。”


    简直像是在跟他打哑谜!


    “徐三。”霍无忧不知何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徐尘散倏地回头,“霍大哥,怎么了?”


    霍无忧看向胡同口,眸光沉了沉,“年关将至,你不打算回徐家?”


    许是这些时日的事情太多,徐尘散都险些忘了过年一事了。但如今被霍无忧问及,他反而更是烦忧。


    纵然药材一案倒也算是水落石出了,甚至也已复命。可皇上命霍无妄不得将此事传出去,倒是让三人心中都如同扎了根刺。


    实在是难受。


    仿佛这件事还不算结束。


    徐尘散抬眼看他,沉思一瞬后道:“霍二应当也是要回北境霍家过年的,还有锦安妹妹!她定然也是要回去的!若是要回去,我三人可一起回去!”


    这几年霍无忧都不曾回到北境霍宅过年,今年也不例外,只得留在京城。


    “等霍二回来,你二人商量一番。若是要回去,需得尽早启程,带上三妹一同回去。”霍无忧缓缓转过身朝着院子走去,“日后你三人还是少来京城吧。”


    徐尘散跟在他身后,听这话倏地抬眼看向他的背影,但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来。


    京城局势复杂,稍不留神便会落入他人陷阱。若是他三人离开,霍无忧倒也不会再分心。


    他半晌才嗯了声,“记下了。”-


    江以绥随着霍无妄一同去了破旧小院,从踏入正堂的刹那,一股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


    尽管江以绥是太医,但如此罕见的浓重血腥味,还是令她心下一紧。


    等霍无妄拿出火折子点燃烛火,她才看清床榻上的男子脸色惨白中泛着乌青,急促的喘气倒像是极度缺水的鱼。


    泛乌的唇色此时早已干的不成样子。


    江以绥不曾多问一句,忙放下药箱上前去诊脉。霍无妄抱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榻上的呼延霂。


    直到收回手,江以绥才匆匆去打开药箱,拿出里面的药和银针。无意间抬眸看到另一张案几上放着的几包药,她又小跑着去拿。


    打开后忙去烛火旁,一一辨认其中的药材。


    可眉头也随着看清那些药材而越皱越紧。


    “佑北将军可知此人是中了何毒?又是何人给他下的毒?”江以绥问。


    烛火映照,平白为霍无妄添了几分柔和。他缓缓伸出手,“江太医不如也为我把把脉。”


    江以绥满脸疑惑不解,但还是在迟疑一瞬后抬手搭脉。


    随着脉搏的跳动,霍无妄也慢悠悠的开口:“如若所猜不错,此人所中的毒,多数也是安儿所制。实不相瞒,我体内的毒亦是安儿所制。”


    “安儿?!”


    江以绥倏地瞪大了眼看他,震惊无比,“她怎会制毒?”


    霍无妄半阖着眼,缓缓收回了手,眸光从始至终都狐疑地盯着她。


    他还以为江以绥知道宋锦安会制毒,才会将此事告诉她。


    可如若江以绥不知此事,宋锦安制毒又是跟谁学的?


    “难道江太医不知安儿会制毒?”他问。


    江以绥面上浮现一层薄怒,不由得冷笑,“佑北将军难道以为我会制毒?江某人乃是宫中太医,若是制毒这等的污蔑之言传入宫中,到时我纵然有九条命也难活下来!”


    霍无妄低垂下眼帘,眸光一瞥,看向床榻上的呼延霂。


    心下愈发好奇宋锦安制毒是跟何人学的。


    “江太医先救人吧,此事日后我定会找安儿问个清楚。”他道。


    江以绥亦是满腹疑惑,但眼下宋锦安不在,她纵是好奇也只得先救人。


    幸而此处还有泥炉和药罐,江以绥为呼延霂施针后,便匆忙为其煎药。足足半个时辰,才喂呼延霂服下汤药。


    呼延霂也逐渐清醒,看到今日并非是宋锦安前来,有气无力的问:“宋姑娘呢?”


    “她——”


    “她身子不适,过几日再来。”


    江以绥才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霍无妄打断了话。


    呼延霂也不曾多问,微微点头,“想必是这几日前来为我煎药才病了,这几日好生歇息,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些,到时还需得再见她一面。”


    至少揪出眼线、送他回朔北一事,还需宋锦安在场才成……


    “吱!”


    不易察觉的一声响,却让霍无妄倏地看向门口。


    没风,门却响了,怪哉。


    但正是夜间,外面漆黑一片,即便有人影也难看见。


    他快步走出去,朝着院门口去了,不料才刚走近就看到门前有一人在——


    此人头戴玉簪,着墨色长袍。站在门前,右手拄着拐杖。


    才刚走近霍无妄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倒像是胭脂水粉的味。随着他的靠近,门口的男子唇角的笑意也愈来愈浓。


    但眸光却是盯着霍无妄腰间荷包看。


    “途经此地,见院门没关,还以为是无人住的破院。”他冲着霍无妄抱拳,“既是有人住,自是不便借宿在此。打扰了。”


    语毕他便转过身,拄着拐杖就要下台阶。


    可霍无妄却突然开口:“公子瞧着倒不像是住不起客栈之人。”


    即便是夜色下,但也隐约能看出来此人身上的衣袍料子上乘。况且一身的胭脂水粉的香味,倒像是久留于女子之间,如此又怎会没有去处?


    偏偏要来这破院借宿!


    闻言男子一步都不曾跨出,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漫不经心的笑笑,“只是看着不像罢了,但却实在是囊中羞涩。”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下台阶,这次霍无妄倒是不曾再拦他。


    直到此人走远,霍无妄才将门关上,转身折返回正堂-


    霍无妄与江以绥一同离开了破院,走过闹市,进入一条条胡同后,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江太医还要留在宫中做太医?”霍无妄语气不算和善,甚至带着几分质问。


    江以绥吞了下口水,双手拉紧药箱的带子,犹犹豫豫道:“是有此意。”


    她自幼学医,毕生只想留在宫中做个太医,日后也好名留青史。


    如今宋宅既是倒了,她倒是还在继续留在宫中了!


    可霍无妄却在听闻此言后顿时笑了出来,“既是要留在宫中做太医,他日倘若江太医再遇险境,还是自己想法子吧,莫要让安儿为你挂心。”


    江以绥惊愕扭头看他,“佑北将军知道我是……”


    后面的话终是没敢说出来,生怕隔墙有耳。


    “知道。”霍无妄道。


    江以绥慢慢低下头,唇角紧收。


    江家世代行医,但以往从不曾出过一位太医,所以江家那些长辈才会在一再的教江家子孙,他日定要入宫做太医。


    幼时也常常有人如此跟她说。


    至今她仍觉得留在宫中做太医,乃是天下郎中毕生所愿。


    “我既入宫做了太医,便不会轻易离开。”


    江以绥纵然察觉霍无妄周身都散着股怒气,但她仍旧要如此说,“自古读书人盼着中状元、做大官。行医者除了治病救人,亦是也想往上爬一爬。”


    “倘若江太医继续留在宫中,会丢了性命,甚至还会被满门抄斩呢?”霍无妄问。


    她紧抿着唇角,却一言不发。


    霍无妄嗤笑一声:“险些忘了,江太医与江宅那些人,算是仇人。不过江太医好似还有四个姐姐,不知她们可知江太医入宫做太医一事?”


    “自是知道。”江以绥直截了当道。


    霍无妄含笑点头,“看来江太医的四位姐姐都应允了此事,否则江太医也不会如此冒险。”


    这次江以绥没再开口,只是低着头往前走。直到霍无妄将她送回去,二人站在一处小院门前止步。


    “这两日安儿怕是难从狱中出来,只能有劳江太医前去那处宅院治病救人。此人是安儿叮嘱要救的,断然不能在她入狱的这几日断了气。”霍无妄道。


    江以绥僵硬的点头,见霍无妄双脚转动,她才抬头看去。


    眼见霍无妄要走,她又慢吞吞的问:“佑北将军既是中了毒,需得尽早解毒才行。否则日后即便解毒,也会有损五脏六腑。”


    “江太医能解此毒?”霍无妄回头。


    江以绥迟疑片刻道:“解毒并非易事。若是佑北将军信得过,江某愿意一试。”


    但如今宋家和药材一案如同两个大石头压在霍无妄的心头,他倒是无心试着解毒,“罢了,过些时日解毒也不迟。”


    语毕转身欲走,但又像是忽地想起一事,拧着眉看向江以绥。


    夜色下,他眸底藏匿月色,满是希冀的看着江以绥。却又谨慎望向四周,见并无他人才低声道:“这世间可有男子服用的避子汤?最好是服下后,一生都不会有子嗣!”——


    第100章 指使


    ==============


    三日后的下午,宋锦安以及宋宅被关押的下人将要被放出来。


    牢狱门前,霍家两兄弟与徐尘散得了信儿,都在此等着。却不料还没等来宋锦安,却又先等来几个熟人——


    被找回来的潘姨娘、宋楷和宋杭!


    三人身后还有宋宅那些外出找寻潘姨娘和宋楷的下人。


    一个个都被衙役押着往牢狱门口走。


    到了霍无忧的面前,衙役们纷纷止步,冲着霍家兄弟和徐尘散一揖。


    这几日霍无妄与徐尘散时常前来牢狱门前,即便知道不能进去,但还是在此守着。


    衙役们纵然都清楚此二人是何身份,却也不敢轻易放他们进去。


    但好在如此以来衙役们倒也都认的了霍无妄和徐尘散,其中一人含笑打趣:“宋二姑娘今日便能出来了,往后二位也就不必再来此处蹲着了。”


    闻言霍无忧偏头看向身侧的二人,满是错愕的问:“你二人时常来此?”


    徐尘散心虚的低下头,倒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可霍无妄却是脸不红心不慌的答:“不常来,只来过……两次。”


    出乎意料的淡然冷静,惊得徐尘散倏地扭头看他,瞳仁震惊微颤,大喊:“两次?!”


    怕是二十次都不止呢,他竟敢说只有两次!


    对面的几个衙役也面面相觑,但无一敢拆穿霍无妄的谎言。


    霍无忧又怎会看不出霍无妄的谎言,但终是没在众人面前拆穿,转过头冲着几位衙役一揖,“给诸位添麻烦了。”


    在牢狱门前晃悠,素来是不准的,多会给守在此处的衙役们平添麻烦。但那些人既是知道霍无妄乃是霍家次子,自是不会赶他走。


    衙役们也忙回礼,接连应答:“霍大人客气。”


    说话间宋锦安与一众下人纷纷从狱中出来,迎面就看到了同样被押来的其他下人以及潘姨娘三人。


    宋锦安拍了拍身上,迈步上前,冲着霍无忧扬唇一笑,“大哥怎的还亲自来了?”


    料到霍无妄和徐尘散会来,但就是不曾猜到霍无忧也会来,倒是分外惊喜。


    “三妹今日出狱,我这个做大哥的,怎能不来?”霍无忧抬手拍去她肩上的一根杂草,满是宠溺道:“这几日在狱中,定是吃了不少苦,先回霍宅吃些好的。”


    此话一出对面的衙役惊得双目一睁,正欲解释,宋锦安却先一步道:“狱中衙役大哥照顾,我在狱中也是好吃好喝的,倒是不曾吃苦。”


    语毕又冲着一旁的衙役们福了福身子。


    “多谢几位照顾。”


    闻言衙役们方才松了口气,“宋二姑娘客气。”


    宋锦安看向宋杭身后的下人们,思及前几日在宋宅一事,终是喊道:“宋宅已被查封,但答应给诸位的三十两银子不会少。诸位可在出狱后,前来霍宅寻我。一人三十两银子,一文都不会少。”


    原本还垂头丧气的下人们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就连跟在宋锦安身后一同出来的下人也纷纷笑了出来,无一不赞叹宋锦安的行事作风。


    但唯独潘姨娘黑着张脸。


    站在她身侧的宋楷却是脸色惨白,这场病至今也未曾好。


    二人脸色对比,愈发显得显得可笑。


    宋杭咬咬唇,虽知道不便开口,但眼见宋楷脸色不佳,只得硬着头皮求她,“二妹妹,楷哥儿身子骨不好,至今都还病着。不知二妹妹可否想想法子,莫要让楷哥儿入狱了?”


    衙役们:“……”


    这么多衙役都还在呢,她竟敢说出这话!


    真当他们当摆设呢。


    众衙役脸色阴沉的看向宋杭,一时哭笑不得。


    潘姨娘也趁此时机开口:“是啊,楷哥儿身子不好,二姑娘就想想法子吧。”


    说着眸光便挪到了霍无忧的身上,一切自是不言而喻。


    无非是想让宋锦安求霍无忧出手相帮!


    宋锦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潘姨娘和宋杭,“宋小姐不必再唤我二妹妹,自从宋小姐将潘姨娘和宋少爷放走的那日,你我便不再是姐妹。至于潘姨娘和宋少爷……哼!从我回来的那日起,便说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脸上的笑意缓缓落下,眸色翻涌着杀气。


    她死死地盯着宋楷的脖颈,嗓音也冷的出奇:“迟早有一日,我会为母亲报仇。”


    潘姨娘吓得忙挪了挪脚,将宋楷护在身后。可她也不敢对上宋锦安的目光,只得慢慢低下头。


    宋锦安蓦然低笑了声,“不过,你三人如今处境,倒也无需我出手为母亲报仇。”


    宋宅如今被查封,宋源大抵是难东山再起了,这三人不出所料日后也会吃尽苦头。如此,她倒是也算出了口气。


    言尽于此,宋杭和潘姨娘哪里还敢再开口。在衙役们的催促和呵斥中,一行人被押着进入牢狱。


    宋锦安则是先跟着霍无忧几人回到霍宅,而后又拿了银票前去换了银子,转而便给了宋宅每个下人三十两银子。


    直到忙完,她才去到霍宅为她在后院准备的屋子。到的时候霍无妄特意为她安排的两个丫鬟已然备好了热水,只等着她前来沐浴。


    一连几日在狱中,纵然好吃好喝的照顾着,但盥洗倒是实在不便。


    如今出狱了,沐浴倒也正好洗去晦气。


    她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不用你们伺候,都出去吧。”


    两个丫鬟低头颔首,缓缓退了出去。其中一人关门声低着头道:“奴婢在门前守着,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喊奴婢。”


    宋锦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直到房门关上,她才缓缓去到屏风后褪下衣衫-


    烟雾氤氲,发丝沾水。她坐在浴桶中,乏累的靠在木枕上,莹白双肩露出水面,盯着四周的布置出神。


    入京之前,她本想先解决了太子一事,再对宋宅出手。可江以绥被赐婚实在是事出突然,即便霍无妄能有法子救她,但免死金牌实在难得,他日兴许能用于霍家人身上。


    至少,宋锦安心下盼着免死金牌能用于更要紧的事上。


    而江以绥,终是在宋宅惨遭被封后得以保全。只是如此一来,倒是不利于解决太子一事了……


    她轻轻动了动水中双手,水波晃动,与门外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二少爷。”门前的丫鬟恭恭敬敬道。


    闻声宋锦安偏头往门口看去,动作也随之停下,听着门前的动静。


    “安儿,刑部侍郎林大人和江太医来了,要见你。”霍无妄的嗓音低沉,难辨喜怒。


    宋锦安沉思一瞬道:“让他二人等我一刻钟。”


    霍无妄应了声好,便离开了房门前。


    随着脚步声的离开,宋锦安也松了口气,可片刻后又觉可笑。


    入京之前她分明要他自食恶果,又硬着头皮给了他几天好脸色。如今种种事宜让她分身乏术,倒是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娇容笑意愈来愈深,可眸底却越来越暗。


    但霍无妄这笔账,跑不掉的!-


    等宋锦安沐浴更衣来了霍宅正堂,正是一刻钟后。她缓步走上前,可林辞和江以绥却站起了身。


    “正好明日我休沐,宋二姑娘明日与我一同前去庙里求个平安符。”林辞先开了口。


    宋锦安还以为他有何要紧事,没料到竟只是为了平安符,“林大哥只是为平安符一事前来霍宅的?”


    倒像是多此一举了!


    林辞却偏头看向江以绥,似是要等着她开口。


    “去庙里拜拜,也好去去身上的晦气。”江以绥走上前去,突然眉目严肃,又刻意小声问:“锦安何时学会的制毒?”


    原是来质问制毒一事的!难怪会特意跑来一趟!


    早在要请江以绥前去救呼延霂时,她便猜到会有此时。但正堂内还有旁人在,她只得转身朝外走,江以绥也了然的跟上。


    直到止步于前院,宋锦安才直截了当道:“早在与师父学医前,就先学了制毒。”


    江以绥登时拧起眉,满脸怒意,“你既是学了制毒,又为何来学医?又为何瞒我?”


    当初宋锦安找到她,只求她能教她行医治病,可江以绥万万不曾料到,宋锦安竟还会制毒。


    “你究竟用毒害过多少人?”江以绥质问。


    见她如此恼怒,可宋锦安却伸出手,掰着手指算,“一个、三个、十个……”


    她索性收回手,冲着江以绥满不在乎的笑笑,玩笑似的道:“百余人是有了。”


    本就脸色难看的江以绥,这下脸色更是阴沉。可偏偏宋锦安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是毫不在意此事。


    最后还是江以绥妥协,语气放软:“我知道你的性子,那些人定然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否则你绝不会如此行事。可行医者不可学了制毒,否则他日必然会酿成大祸,更何况如今……”


    她突然回过头看向正堂,又环顾四周,见并无旁人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些时日莫要说你曾学过制毒,否则只怕会招来祸患。”


    见她神色不对劲,宋锦安忙问:“难道是宫里出事了?”


    江以绥紧抿着唇低下了头,却是一言不发,似在犹豫。


    “师父难道还信不过我?”宋锦安故意问。


    “我又怎会信不过你?只是此事……”江以绥忽地噤声,再次犹豫后终是心下一横,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才将剩余的话说完。


    随着她一字一言传入耳中,宋锦安亦是惊得双目圆睁,眨也不眨一下。等江以绥说完,她才不可置信的问:“当真?师父莫不是诊错了吧?”


    江以绥轻轻摇头,“断不会诊错,但不只是何缘故,其他几位太医竟都笃定太子殿下是受了风寒。那位张太医医术最是高明,既是我能诊出,他想必也能诊出,但不知为何他竟也笃定太子殿下是受风寒。”


    她实在不明白太子分明是中毒之象,可那些太医又为何说他是受了风寒?


    倘若是一人诊错倒也罢了,但几位太医全都如此说,倒是让江以绥不解。


    若非这几次她都曾前去为太子诊脉,只怕也会以为是她诊错了,但接连几次的诊脉却让她笃定不曾诊错。


    太子此番病了,就是中毒,而非受了风寒!


    但她不解,宋锦安却是心下了然,顿时喜笑颜开,“此事师父不必管了,算是好事。至于宫中太医为何说太子是受了风寒,定是有人指使。”


    “指使太医?”江以绥仍是不解,“何人敢指使太医?那可是东宫太子,即便是宫中的妃嫔指使,那些太医也不敢如此行事!”


    况且总不会全都被指使了吧?


    “不是妃嫔。”宋锦安眸底晦暗不明的盯着江以绥看。


    江以绥正要问不是妃嫔能会是何人,可看着宋锦安的双眸,她却蓦然想起一人倒是能有如此手段。


    ——那些太医甚至全要听他的吩咐!


    “难道是……”江以绥惊得咽了咽口水,“是、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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