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易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他转身抖了抖伞，把门口的洗衣盆和水桶挪进房里。
林殊看了眼水桶，欲言又止。
林莫易却好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突然开口：“井在房子右侧边，你从搬到这儿就一直躺着，不知道也正常。”
林殊面上不显，心里却大呼震惊。
这孩子……好强的观察力！
她只是瞥了一眼水桶而已啊！
不过……她似乎可以借着卧病在床的理由提很多问题了。
“先进屋暖暖吧，我把火生起来了。”林殊说道。
林莫易没有说话，默默搬了把椅子开门进屋。
林殊也赶紧跟着他走进里屋。
林殊坐在床上，林莫易坐在火炉边。
两人沉默地共处一室，连对视都没对视，但莫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就这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
林殊也不确定到底过了多久，毕竟这小破屋连个钟都没有。
直到林殊打了个哈欠，突然一声古怪的叫声打破平衡。
林殊下意识捂住肚子。
但林莫易已经看了过来。
林殊对上他的视线，尴尬一笑。
“……妈有点饿，有吃的吗？”
林莫易：“……”
他站起来走出门，没过一会儿传来外屋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殊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待，开门的声音再次传来，林莫易回来了。
他拎着一个竹编小筐走进里屋，来到火炉旁。
林殊期待地伸着脖子望过去，林莫易刚好将筐里的东西往外拿。
是红薯。
一共四个，每个都比手掌长。
林殊眼睛一亮。
红薯好，香甜软糯！
她偶尔熬夜加班回家的路上会买一块，正是秋冬的寒冷天气下的好慰藉。
不过对现在的这个家来说，红薯恐怕是最常见的口粮了。
林莫易将四个红薯均匀摆在炉盖上，这才看向林殊：“……等一会儿就好了。”
林殊连连点头，咽了下口水：“好。”
林莫易收回视线改为盯着红薯，似乎再三犹豫下，抿了抿唇：“你的病……”
“好了！”林殊立刻说道。
“孩子啊，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睡一觉醒来，浑身轻松，嗓子也不疼了，胳膊腿也有劲儿了。”
“就是饿得厉害。”林殊眨巴眨巴眼睛，“还好你回来了，要不妈得饿死。”
林殊本意是想为自己的康复找些借口，没想到林莫易听完这些话，神色竟然慢慢黯淡下来。
还不等林殊问出口，林莫易就突然站起来：“我去找刘姨借点钱。”
林殊一愣：“借钱干嘛？”
刘姨又是谁？
林莫易扭过头不看她：“一会儿带你去医院检查。”
林殊一顿，连忙解释道：“我好了啊，孩子，我没事儿了。”
“你知道什么！”林莫易突然扭头看向她，眼里泪光闪动，似乎悲伤到了极点。
“你、你这是回光返照！”
林莫易再也控制不住，眼角滑下一滴泪水，紧接着迅速转过身，不让林默看见自己在哭。
林殊抿着嘴睁大眼睛，捂住心口说不出话。
心里好像有什么名为“可爱”的情绪疯狂涌动。
所以，林莫易在确定了林殊是本人之后，看见她活蹦乱跳的模样，不由想到了唯一一种可能——回光返照。
【提醒133号实习生，任务对象处于极度哀伤状态，请及时劝导安慰……】
要你说。
林殊默默吐槽一句，接着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你是以为我现在是回光返照，想借钱带我去医院吗？”
林莫易没有说话也没动作，但也间接默认了林殊的话。
“妈真的没事，”林殊的语气难掩笑意，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相信，只能搬出最常见的玄学原因：“其实妈昨晚梦到了一个仙人，仙人说要带我走。”
“我不走，我说我的孩子很需要我。仙人看你听话懂事，就让我留下来了。”
“……”
林殊期待地看着林莫易的背影，这回该信了吧？
【提醒133号实习生，任务对象是唯物主义者，请不要说出这种愚蠢的话……】
林殊立刻闭眼，在脑海中找到系统的语音按钮，“啪”地一下无情关闭。
再睁开眼，林莫易已经坐回去了。
林殊松了口气。
他虽然依旧低着头，但情绪明显已经稳定许多。
林殊眨眨眼：“红薯，翻一下。”
林莫易：……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医院看一看。”林莫易一边翻动着红薯，一边低声说道。
林殊盯着红薯：“好，听你的，明天等你上学了，妈就去借钱上医院。”
林莫易动作一僵。
林殊以为他是担心借钱的事，于是演戏演个全面：“孩子，妈这几年在床上躺得都糊涂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咱们现在还能向谁借到钱？”
“……隔壁院的刘姨，她人很好。”
“前年的学费就是她帮我交的。”
林殊着实惊讶了一下。
隔壁两边的院子看起来经济情况比她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能帮林莫易交学费？
林莫易顿了顿，说：“我假期帮刘姨家里种地了，所以刘姨帮我交了学费。”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因为刘姨人好心善，不然靠林莫易假期种的那点庄稼，全卖出去都卖不出他的学费来。
“红薯也是她送的，在房子左侧边的地窖里，还有三筐。”
林殊感叹：“你刘姨真是个好人啊。”
不过三筐红薯恐怕也吃不了多久，林莫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这个营养跟不上。
刘姨帮衬了这么多，林殊肯定不好意思再找人家了，她得再想点挣钱的办法。
外面的天越来越暗了，微弱的火光映照着林莫易的侧脸，林殊这才注意到他的右侧额头有一点擦伤。
林殊记得刚才找打火机的时候在柜子里看到了一个破旧的小药箱，低头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
里面有半瓶碘酒，一小袋棉球，还有被用得差不多的绑带。
这些东西对于常年抱病在床的林殊是用不到的，看上去也不是搁置几年的，想来林莫易应该经常受伤。
回想起刚才看见他时，他正在街角跟人放狠话、看见自己之前一瘸一拐的动作……
林殊提着小药箱走到他身边，林莫易立刻抬起头紧张地盯着她。
林殊把药箱放在柜子上，拿出碘酒和棉球，指了指他的额头：“妈给你处理一下。”
林莫易却好像如临大敌一般，瞪大眼睛向后倾直身体。
林殊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
似乎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林莫易慢慢坐直回去，依旧十分僵硬。
林殊忍住笑意给他处理伤口。
林莫易刚才在外屋擦过了头发，头发呈半干状拢到后面，但发质有点硬，很多头发都垂了下来。
林殊拨开他的刘海，一边用棉球擦伤口一边碎碎念道：“学校让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反正她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高中对男女生的头发都有要求。
林莫易垂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这个角度看上去乖巧极了。
“……不让。”
林殊：“那怎么不剪？”
刚问出这话，林殊就又想到林莫易刚出现时的场景。
见他不说话，林殊继续问：“刚才你是在跟人吵架吗？”
林莫易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嘴唇，不肯回答。
林殊又问：“他们欺负你了吗？”
“他们打不过我。”林莫易低声说。
林殊笑了笑：“这样啊。”
处理过头上的伤口，林殊放开按住刘海的手，“再打架要护好脑袋，万一真的磕到碰到就坏了。”
“……嗯。”
林殊收起药箱，而是指了指他的腿：“也受伤了吧？”
林莫易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捂住了膝盖，但这动作已经是不打自招了。
他只能慢慢收回手，嘴上还执拗道：“我自己可以处理。”
林殊抱着手臂：“快点，处理完伤口再吃饭，我快饿死了。”
林莫易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林殊，在与林殊不容置喙的眼神对视后，抗拒情绪慢慢冲散。
他弯下腰卷起了裤脚，露出膝盖。
膝盖上的伤口可比额头上的擦伤厉害多了，好像被尖锐的石头划伤，从膝盖开始划出半个小腿的长度，又被雨水淋过，看起来很是骇人。
林殊不由皱起眉头。
“这也是打架打的？”
林莫易：“……箱子里面还有一小瓶药粉。”
林殊：……
顾左右而言他。
林殊全程皱着眉头给他处理完了伤口，反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好的林莫易连眼睛都没眨几下。
“好了，两天换一次就差不多，平常不要捂着，上课的时候把裤腿卷起来，反正也没人看到。”
林殊抬头：“听到没有？”
林莫易睫毛颤了颤，移开视线：“听到了。”
林殊收好药箱，再次蹲到火炉旁边，闻着烤红薯的香味，眼里的光芒再次乍现：“应该熟了吧？”
林莫易：“我去拿碗。”
“你坐着，我去拿。”林殊按住他，转身去外屋拿了两只碗，又将另一把椅子也拿到屋里。
她围着火炉在林莫易对面坐下，把唯一完好的那只碗递给他。
林莫易接过碗的时候顿了一下，把碗放在地上之后开始剥烤红薯。
林殊也拿了一个，一边斯哈着一边扒红薯。
暖乎乎的食物进到胃里，林殊舒了口气，顿觉人生圆满。
林莫易看了一眼她，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林殊吃完一整个烤红薯之后回望过去：“为什么看我？”
林莫易沉默几瞬，还是回应了她：“你吃得很香。”
林殊一愣。
她突然想到，这个家的生活环境，林莫易应该吃红薯快吃到吐了吧，所以看自己吃得很香觉得很奇怪。
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林殊不太喜欢这种低沉的氛围。
她朝林莫易笑了笑：“因为是你给妈烤的红薯啊，妈就算吃一辈子都觉得香。”
林莫易轻轻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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