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孩跟在他身后，看见林殊后不由睁大了眼睛。
林莫易：“妈。”
林殊：“哎。”
林殊又看向他身后的女孩，笑眯眯：“这位是？”
“这是我之前说过的刘姨的女儿。”
原来如此！
她就说林莫易这样的闷性子怎么会跟女孩子打好关系呢。
“阿姨好！我叫米青！”
林殊得知她是隔壁那位经常帮助自家的“刘姨”女儿，看她更是无比顺眼。
米青：“刚才没认出来阿姨，真的很抱歉。”
林殊笑：“你又没见过我，怎么会认出我呢？”
“见过的。”林莫易突然说道。
“对，”米青也说，“我之前去过您家里，不过阿姨您不记得也正常。”
当时的“林殊”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能记得才见鬼了。
说着，米青礼貌地打量了林殊一遍：“阿姨，您现在看起来跟之前真不一样。刚才莫易说您病好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您气色这么好，还真是好起来了。”
说起见面，其实米青也只见过林殊一两次，林殊躺在床上，那浑身散发着阴阴沉沉的气息让人远远看一眼都感到绝望窒息。
米青甚至觉得林莫易的妈妈恐怕这辈子都要一直躺在床上了。
林殊笑盈盈：“确实好多了。之前莫易多亏你和你妈妈照顾了。”
“阿姨客气了，莫易哥哥也经常帮我补习功课呢。”
三人开始结伴往家走，林殊状似无意问道：“米青，你平时都在这儿等林莫易吗？”
“也不是，平时莫易哥放学、工作之后都会去我家，辅导功课，晚饭也一起在家里吃。”
“但是上周日莫易哥下班之后没来我家，妈妈以为他是工作太累了，就没叫他，嘱咐我周一放学的时候问问莫易哥。”
“昨天我们放学晚了点，出来的时候莫易哥已经走了。”
晚上又下起了小雨，米青忘记带伞被雨淋到，她妈妈怕她感冒，忙前忙后给她烧水洗澡。
等忙完，林莫易家里已经熄灯了，就没打扰他们。
“今天早上妈妈嘱咐我一定要等莫易哥放学问问怎么回事，她可担心莫易哥了呢。”
林殊：“让你们操心了，我这几天忙着找工作，一直想去感谢一下你们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今天正巧遇到了。”
米青连忙说：“反正是邻居，嘛，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
三人先到了米青家门口，挥挥手告别米青，林莫易和林殊则回到自己家。
看着一地东西，林莫易一愣。
林殊一边开始整理一边说：“今天我跟同事去万汇商场大抢购了。不得不说啊，妈的运气就是好，这些东西都特别实惠……”
林莫易二话不说准备一起收拾东西，拎起几个塑料袋的一瞬间不由一顿。
“……这么沉，你怎么拿回来的？”
林殊听到他的话，回头笑了笑：“不沉。”
林莫易抿了抿唇，“下次带我一起去吧。”
“好啊，等你下次放假，咱们一起去。”
“对了，留一桶豆油、一袋面粉放桌子上，等会儿给你刘姨家送过去。”
林殊又从购物袋里找到给林莫易买的文具，摆在桌子上。
“给你的。”
林莫易拿起演草本翻了几下，“谢谢妈。”
虽然林殊是为了做任务，但这声“妈”也叫得她心花怒放。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莫易的头发：“以后多喊，妈爱听。”
林莫易脸颊有些泛红，幅度轻微地点点头。
“哦对了，”林殊抽出一个小笔记本，又拿出一支笔，摊开之后看向他：“刘姨给你拿了多少钱？”
“这是咱们的恩人，以后这些钱一定要还的。”
“嗯，”林莫易思索片刻，“高一的学费和教材费，一共3700。”
“高二呢？”
林莫易低头：“我兼职交的学费和教材费。”
他顿了顿，主动解释道：“刘姨离婚了，之前米青一直不在她身边，直到这学期她考到了这所高中才搬过来。”
林殊一开始并没有听懂林莫易话中之意，反应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刘姨有自己的孩子要抚养，所以你不想再麻烦她了吗？”
“……嗯。”林莫易抬眼看向林殊，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他复又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下去：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林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林莫易也是有妈妈的孩子，怎么就成为别人家的累赘了呢？
林殊站起来，朝林莫易张开手臂：“过来。”
林莫易有一瞬的慌张，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不知所措地看着林殊。
林殊拽了下他的肩膀，把他拉入怀中。
她温声开口：“你从来都不是累赘，在妈妈面前，你永远都是宝贝。”
“永远。”
林莫易弯着身子，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被抱住，但是他却无暇顾及不舒服的感觉。
听着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母亲温声细语，他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句话——
妈妈，这是一种什么概念呢？
他很早就开始思考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父亲甩门而去，而他就窝在沙发里，看着母亲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指着自己鼻子恶毒地咒骂。
那个时候，他以为全世界的家庭都是这样子。
后来他去到同学家里，才见识了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
同学的父母看见他破洞的衣服，问他为什么妈妈不给他缝衣服。
林莫易说，因为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孩子，妈妈骂他没能留住爸爸，不配穿好衣服。
对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他的父母不配当父母。
后来的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在外面有女人是一件违背道德、摧毁家庭的事情。
原来母亲希望他去死、怪他没有留住父亲是事情不会在所有家庭中都发生的。
原来自己以为正常的家庭在别人眼中是不幸的存在。
原来自己的父母是如此差劲。
所以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呢？
他一心学习，想用学习成绩换取父母的含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还没等他找到答案，妈妈就因为爸爸的离开倒下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受过“父母”，不知道这个词汇到底形容的是什么样的人，何种感情。
直到刚刚，林莫易脑子里突然又跳出了这个他追寻了好久的问题。
什么是“妈妈”？
面前的女人在床上躺了三年，一直都是他在伺候，过程免不了把她抱来抱去，但他从来没有一次产生过这种感觉。
就像是，心脏在火炉附近被烘得热热的，火炉的火太旺，让人眼睛发涩发热想涌出眼泪。
就像是天晴晴朗的晚春躺在草地上，看天边飞过一群大雁，它们那么高，翅膀却扇动得那么响，好像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好像十几年的黑白图画，突然变成彩色。
“妈妈。”
林莫易僵硬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他缓缓抬起手臂，拢住了她。
之前的林殊是不太喜欢这种腻人场面的，看电视剧遇到这种剧情都会直接跳过。
但是现在她觉得做出这些动作是那么自然轻松。
虽然这些话是说给林莫易听的，但是林殊自己也忍不住眼热。
“好啦，你要记住，以后有妈在，你要抬起头走路！”
林殊笑着拍拍他的后背。
“嗯。”林莫易直起身，眼神亮晶晶的。
她重新坐下来：“除了这3700，还有吗？”
林莫易摇摇头：“没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妈妈，这份钱，我想自己还。”
他再次低头：“虽然妈妈现在有工作了，但是这钱是我欠的。如果不是我非要上学……也不会欠下这些。”
林殊一愣，缓声道：“莫易，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和你那个失踪的爹的错……在你成年之前，为人父母应该尽全力抚养你们，但是我们没有做到。”
林莫易不恨他们就算了，现在竟然为了自己读书而感到愧疚？
林莫易在这种家庭情况下没有退学已经很难得了，林殊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苛求他的性格。
但林殊能感受到，现在在他成长路上最大的阻拦不是贫穷，而是自卑。
虽然这份自卑有一部分是来自于贫穷，但在这方面林殊会帮助改善。真正对他未来产生影响、更难以改变的其实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要如何改变自己，慢慢改善这些年因环境所累而形成的性格，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还好，这方面林殊是过来人。
欠别人的这份钱，就是捆在林莫易脚上的一道枷锁，虽然不会禁锢住他前进的脚步，但却会让他行动缓慢。
林殊写完这条账，认真地看着林莫易：“莫易，妈妈觉得你说得对。妈妈完全可以现在就把这笔钱换上，可我现在觉得，还是你亲自还上会更好。”
“但妈妈希望你要记住，你是有妈的孩子，你也是宝贝。等你长大了、工作了，自然会有钱，所以钱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如今你记得她们的恩情，以后加倍报答她们就够了，平时千万不能觉得低人一等。你还记得妈妈刚才说的话吗？”
林莫易认真回答：“抬起头走路！”
“对啦！”
“抬起头走路，抬起头做人。”
“走，带上东西，去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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