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在遮蔽物后面躲着, 冷汗淋漓。
他们说的不就是林殊吗？
那个去探望张玺的负责人肯定就是阿庆了。
因为林殊这一周以来一直在忙碌制造，而张玺意外生病请了几天假。
阿庆在系统上看到好朋友请假，便顺着系统上的地址去看望张玺, 却不巧发现张玺和自己印象中的好朋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阿庆犹然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张玺, 于是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执法部门。
这可怎么办？
要是林殊被抓到，那不就露馅了吗？
吴老太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却又听那个怯懦的男人说道：“有奖赏吗？”
“要是你能帮我们找到人，当然是有奖赏的。”
“多少？”
“三瓶常规营养液……怎么, 你有线索？”
男人讨好地嘿嘿笑了几声：“我也不确定, 但我最近确实发现了一个比较可疑的人。她就在我们附近住，还带着一个小孩子。”
“那和我们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执法人员皱紧了眉头。
“长官您听我解释。”
男人连忙道, “我搬到这边已经有半年了，那小孩子从来没有出过屋，正常小孩怎么可能连门都不出、而且不哭不闹呢？”
“不仅如此, 那个女人最近还把头发剪了。”
“远远地看着，就像男人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 她把头发剪了冒充张玺？”
“长官英明，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吴老太心里骂着娘, 恨不得冲出去把男人的嘴撕烂。
本来执法人员根本没有怀疑到林殊, 就算真的找到了林殊的住址、也不会发现瓶瓶。
可现在经男人一顿嘚嘚，这些执法人员都知道林殊有个女儿了。
到时候万一林殊被抓到，这群人肯定还会接着找瓶瓶。
吴老太就算想带着瓶瓶跑都没机会。
吴老太记住这个声音，心里暗骂着。
好歹做了半年邻居，为了三瓶营养液就把她们卖了, 跟他做邻居可真够倒霉的。
“既然你说这个人可疑，那她现在住在哪里？你带我们去吧。”执法人员说道。
“长官, 去她住的地方可能找不到她，有个老太太跟她关系好，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不过今天早上我亲眼看着她出门了，她还拖着一个黑布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我似乎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哈？”
“你是说她把她的孩子装在袋子里了？”
男人语气低了低：“而且生死未卜呢。”
“……”
几名执法人员对望几眼。
虽然这件事情听上去很没有逻辑，但目前他们也只找到了这一条线索。
而且这件事情有可能有牵扯到了一桩命案……
荒芜星比较乱，但执法人员也不是吃白饭的。
杀子这种骇人听闻的大案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们必须得走一趟了。
“她往哪儿走了？”
“那边！”男人殷切地指了乐惠会的方向。
眼看着执法人员要走，男人连忙拦住他们，讨好地伸出手：“各位长官，说好的三瓶营养液……”
执法人员随手掏出一瓶营养液扔了过去。
“先给你一瓶，要是我们真的找到了人，再给你剩下的两瓶。”
男人脸上一喜：“好嘞，那我就在这儿等各位长官！”
执法人员瞥了男人一眼，没说什么话。
显然他也知道男人是个出卖邻居的货色，还可能经常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然他怎么能知道人家家里有个从来不出门还不哭闹的小孩子？
不过这些跟他们执法人员都没关系，他们只做该做的事情就够了。
吴老太见他们要走，连忙抱紧了瓶瓶，抄着小路狂奔向乐惠会.
另一边的林殊已经在乐惠会那条旧船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手里拎着黑袋子，百无聊赖左顾右盼着。
今天不是乐惠会开启的日子，周围冷清得半个人都没有，只有地上时不时被风卷起的黄沙、天空中飞过的巨大垃圾船证明时间的流动。
林殊心里犯着嘀咕。
张铁匠该不会不来了吧？
毕竟张铁匠那么厉害，又是个大忙人，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个半路出家的自学者浪费时间过来？
搞不好人家早就把这茬给忘了。
想到这儿林殊有点沮丧。
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拉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
起码这一周她做出来了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还根据那两个零件做出来了激光发射装置。
这装置虽然小，但如果想卖出去肯定也能卖个好价格。
给瓶瓶制作出一条手臂，指日可待！
林殊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眼天色，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张玺！”
林殊愣了愣，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她立刻回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还真是你。”
对方的衣着并没有上次那么随意，似乎好好收拾了一下，比较正式。
张铁匠笑着走到林殊面前：“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林殊连忙打招呼：“您就是张铁匠吧，上次多有冒犯了。”
“看来你已经听说过我，那我就不用介绍自己了。说什么冒犯太见外，上次也是我太激动，你别见怪才对。”
林殊连连摆手：“哪能呢？”
张铁匠说：“张铁匠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咱们两个都姓张，你以后叫我老张就行了。”
林殊心说不敢，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好。”
“今天早上去开了个会，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张铁匠看了眼林殊手里的布袋，笑着问：“不给我看看吗？”
林殊忙不迭拉开布袋：“看！我一激动就给忘了……”
林殊把自己做好的机械手臂主干拿了出来递给张铁匠，又把激光发射装置放在一旁的地上等着张铁匠待会儿看。
张铁匠摸了摸下巴：“对你来说，那个激光装置应该更贵重吧？你怎么反倒把它放地上？”
毕竟激光装置能卖钱。
在林殊看来当然是为女儿准备的机械臂更重要，不过不能这么说。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做出来真正意义上的半成品，所以我比较珍惜。”
“不错不错。”张铁匠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手里的机械臂，看林殊更加顺眼了。
他指着上面几个小零件，乐了：“你还挺聪明，知道用这几个替换。”
“不过这几个零件都很不耐用，待会儿跟我回实验室，我给你几个新零件换上。”
林殊一喜：“好！”
林殊接过机械手臂，把它放回袋子里，还没有站直身子，就听张铁匠迫不及待问道：“我收你做徒弟你看怎么样？”
林殊一愣，连忙直起身：“您不先看看激光装置做得怎么样吗？”
毕竟这个激光装置相当于张铁匠给她出的考题。
张铁匠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着急了，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是该先看看。”
他从林殊手里接过激光装置，拿在手里看了一圈，摸了摸下巴，眉头微微一皱。
林殊心里暗叫不好，飞快说道：“师父，您觉得哪里不对吗？”
张铁匠听出来林殊脱口而出的称呼，不由一笑：“你别紧张，你做得很好，没有哪里不对，只是……”
张铁匠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殊脸上。
“我知道荒芜星上除了我以外不可能再有人能教你制造知识，你手里应该只有一本制造教学书，而且版本也比较老旧，所以你搜寻的都是旧版零件。”
“但这个激光装置在旧几版的教学书中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这个激光装置的构造才对。”
林殊竖起大拇指：“师父你真神了，你全都说对了！书上确实没有激光装置的设计草图。”
张铁匠却更惊讶了：“所以你做激光装置，全是靠想象？”
林殊没敢说自己翻垃圾的时候偶然见过几次，担心被张铁匠发现她只是个拾荒者，于是说道：“我……其实拆过激光枪。”
张铁匠捏着胡子：“只拆过看过，没有设计图也能做出来……这已经很不错了。”
“小张啊，你以后就跟我学吧。”
说到这句话，张铁匠的语气格外认真。
“要不你干脆认我当干爹，反正咱俩一个姓，你权当继承我的衣钵了。”
林殊当然想立刻应下，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好像不允许她这么大胆。
“你不愿意吗？”
见林殊迟迟不回答，张铁匠也顿了顿。
“你有什么顾虑？”
林殊尴尬地笑笑，刚想找借口回答，突然瞥到张铁匠身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吴老太！
吴老太怀里还抱着一个黑包，看吴老太小心翼翼的样子，包里面肯定是瓶瓶！
可是吴老太怎么会带瓶瓶到这里来呢？
吴老太首先肯定知道今天对林殊来说很关键，所以不是万不得已，吴老太绝对不会过来，更别说还带着瓶瓶一起。
她们一定遇到麻烦了！
林殊头皮一紧，还没想到该用什么借口去找吴老太，就见吴老太捧着包朝自己跑过来。
吴老太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殊面前，一把拉住了林殊的手腕：“你家里出事儿了，你先跟我走。”
林殊立刻反应过来：“出什么事儿了？我这就回去！”
“等一下。”
张铁匠突然开口，吓了两人一大跳。
张铁匠的目光落在了吴老太身上。
吴老太立刻紧张起来。
虽然她跟张铁匠见过两次面，但张铁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想来……应该不记得她吧？
没想到下一秒，张铁匠就叫出她的姓：“吴女士是吧？”
“没了胳膊还习惯吗？”
吴老太心里一惊，面上笑盈盈道：“有点不习惯，不过时间长了会慢慢习惯的。”
“多谢张铁匠挂心了。”
张铁匠又说：“上次我交代小司把你手臂拆了，没来得及叮嘱你注意事项，你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没事！”
张铁匠突然想到什么：“我徒弟做的这条机械手臂该不会就是给你做的吧？”
吴老太没敢回话。
林殊确实说过要先给她做一条机械手臂，毕竟吴老太是因为保护瓶瓶而跟人起冲突，才导致机械手臂被卸下的。
但是被吴老太拒绝了。
吴老太还是希望瓶瓶先拥有手臂。
见吴老太一直没说话，张铁匠看向了林殊：“既然你家里出事了，那你就先回去吧，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我那儿找我。”
林殊抱歉地笑笑：“多谢师父体谅，等我解决完家里的事情一定去找师父！”
林殊和吴老太手挽着手转身就要走，结果两人刚转身就看到了五六个穿着执法人员制服的人朝这边大步走来。
看到了林殊他们还大喊一声：“站住！”
“坏了，怎么来得这么快？”吴老太低声叫苦。
虽然林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那群执法人员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这次麻烦大了。
于是林殊当即转身看向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张铁匠：“师父，我遇到麻烦了。”
张铁匠：……
倒也不用这么快。
眼看着那群人越走越近，张铁匠叹了口气，看向林殊低声问：“你个小张，你小子到底干什么坏事儿了？”
林殊眼睛一闭：“师父，我其实叫林殊。”
张铁匠：“……”
“好啊，我也有猜错的时候。”
张铁匠眼睛一眯。
一周前他离开乐惠会的时候，特意问了门口的看守林殊叫什么名字。
得知她叫张玺，张铁匠还美滋滋地觉得两人一个姓氏，真是天赐徒儿。
没想到人家连名字都是假的。
几句话的功夫，执法人员已经走到了三人面前。
守卫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向几人展开：“刘力，执法3队队长。”
林殊乖巧无比：“队长好。”
张铁匠朝刘力微微一笑：“我姓张，制造师。”
刘力脸色一变，又看向自己身后的队员。
其中一名见过张铁匠的队员一脸激动地点了点头。
“他是！他就是张铁匠！”
刘力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好转。
“原来是张铁匠啊……你怎么在这里？”刘力绷着脸问道。
张铁匠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在这里有问题吗？还需要提前跟你报备？”
刘力一顿。
刚才对方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传闻里那个脾气差到极点的张铁匠。
刘力：“……倒是不用报备，不过您和我们要逮捕的嫌疑犯站在一起，难免让人误会吧？”
“嫌疑犯？哪儿来的嫌疑犯？”张铁匠好像听到什么笑话，往后看了一眼。
“你是说我徒弟是，还是她妈妈是嫌疑犯？”
张铁匠盯着刘力。
“你倒是告诉我，哪一个是嫌疑犯？”
刘力咽了下口水。
怎么可能？
这两个女人衣服洗得发白，还有不少补丁，怎么可能和张铁匠扯上关系？
……还有什么徒弟？
他从来没听说过张铁匠还有徒弟！
刘力硬着头皮抬起下巴：“再怎么说，您也不能包庇罪犯。”
“谁不知道咱们荒芜星上只有你一个制造师？你要是为了包庇罪犯编造这种瞎话，你也少不了一并获罪！”
张铁匠扯了下嘴角：“按你说的，我应该任由你们污蔑我徒弟？”
“张铁匠，我敬你是咱们这的制造师，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如果我连我的徒弟都维护不了，我这个全荒芜星唯一一个制造师当得可真够窝囊的。”
刘力咬着后槽牙：“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得不上报给我们领导了。”
张铁匠听到这话更是笑出了声：“你去吧，只看到时候你们领导是处置你，还是给你权利让你来抓人。”
“……”
其实张铁匠说的话，刘力都明白。
谁也不想得罪张铁匠，到时候他的领导只会浑水摸鱼。
不论张铁匠是不是在编瞎话，谁又敢议论什么呢？
可刘力的脸色更黑了。
他不甘心这么白跑一趟，反正怎么样都会失败，不如……赌一把。
刘力指向林殊的黑包：“你这里面有什么？”
张铁匠眉头一皱：“没完了是吧？”
刘力冷笑一声。
“不好意思了张铁匠，我们到底是公职人员，最近接到举报，说有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准备抛尸荒野。”
“我们不得不检查一下你徒弟的包……”
下一秒，林殊“刷”地一下直接拉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对方：“检查吧。”
“这个是我师父教我做的机械手臂主干，还有我师父给我布置的作业——一个小的发射装置。”
“你说的‘孩子’在哪儿？”林殊故意把空荡荡的包翻来覆去，“你等我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呢。”
“……够了。”
刘力咬牙切齿。
“没够呢。”林殊笑眯眯。
“如果制造东西是错，那我还真是嫌疑犯。”
张铁匠补刀：“那我就是第一通缉犯。”
“我们可得小心点，偷偷搞制造，不然很可能被抓啊。”
“对了。”张铁匠顿了顿。
“我还给你们大队长改装过一条手臂，这么说他也有罪。”
“你先把他送进去，你上位，怎么样？”
“……”
“抱歉，看来是我得到了错的消息。”刘力深吸一口气，扬起一抹十分勉强的笑容。
“我听知情人说，你徒弟不仅冒充公职人员，还杀了她的孩子。”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空穴来风呢？张铁匠，我劝你还是好好了解一下你徒弟吧，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刘力自知自己今天是带不走林殊了，而且张铁匠还能轻松压下这件事，这个案子和他再也没关系。
可他就是不甘心。
这张铁匠和所谓的徒弟明显就不熟……他不信自己说完这些话，两人之间会没有半点嫌隙。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打扰了，这次是我手下的人搞错了消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你们可别怪罪我。”
张铁匠：“不会怪罪，只是下次别再犯蠢了，如果你们执法队都像你这样，那可真乱了套。”
刘力咬着牙接受了张铁匠的嘲讽。
他最后似是警告，狠狠瞪了林殊一眼，带人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林殊总算松了口气。
张铁匠挑眉问：“说吧，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还得我这个师父替你摆平。”
“抱歉师父，我其实就是一个拾荒者。”
“我在进入乐惠会前已经自学了近一年的制造，前不久偶然知道了乐惠会的存在，又巧合地得到了一张票。”
“我知道乐惠会里有摇摇乐机器，里面有很多我能用得上的零件。”
“有了这些零件，我肯定能制造出很多东西，所以一时鬼迷心窍……”
林殊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张铁匠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眼赞赏。
“没看出来，你为了学习制造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太上进！太好学了！
林殊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道歉：“……今天谢谢师父帮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张铁匠：“不就这点事儿吗？”
林殊：……
这点儿？
张铁匠：“下次你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你有一颗上进好学的心，我高兴还来不及，不就是冒充公职人员吗？你要是想当，明天我就能让你当上回收站负责人。”
林殊连连摆手：“那倒不用！”
张铁匠哈哈大笑：“举个例子罢了，要是真要我放人我还不舍得呢。”
“你以后就去我的实验室上班，跟我一起搞制造，以后可别去捡垃圾了，跟你师父好好学，少不了你吃喝。”
张铁匠似乎真的没有在意林殊之前的事情，林殊悄悄松了口气。
吴老太也高兴坏了，抓着林殊的手，小声又激动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林殊抿嘴笑，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张铁匠开口：“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孩子吗？”
林殊一抬头，只见张铁匠的目光落在吴老太身前的小挎包上。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张铁匠伸手拉开了拉链，当他看到里面的瓶瓶时，不由愣住。
林殊立刻介绍：“师父，这是我女儿瓶瓶。”
“……瓶瓶？”
“瓶瓶……”
张铁匠喃喃道，眼神里有些林殊看不懂的复杂。
第42章 幸运之星8
“瓶瓶是我一年前捡到的仿生人, 捡到她的时候她就没有手脚，我想制作机械手臂，也是为了让她早日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原来如此。”
良久的沉默后, 张铁匠点了点头, 语气沉重得林殊甚至能听出来。
林殊糊涂了。
刚才自己犯了那么多错，张铁匠都没有半点不高兴。
怎么看到自己的女儿, 张铁匠会是这个反应？
“……师父, 您生气了？”林殊试探着问道。
“噢，没有。”张铁匠很快收回视线。
“你跟我好好学, 很快就会做出来机械四肢的。”
林殊从吴老太怀里接过瓶瓶, 笑道：“瓶瓶其实挺爱笑的，可能是很久没有见过陌生人了……不过以后就不是陌生人了。”
而林殊很快发现, 不仅是张铁匠不对劲，连平时一看到林殊就会笑的瓶瓶也不知怎么了，盯着张铁匠皱起了小眉头, 似乎在认真地思索什么。
再抬起头，张铁匠已经恢复脸上的笑容。
“你别多想, 我并不讨厌孩子，尤其是……仿生人。”
张铁匠顿了顿。
“我每天跟机械打交道, 对仿生人也还算了解, 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就好。”
这当然好！
现在林殊工作也找到了，瓶瓶的生长问题还能向张铁匠取经，太好不过了！
张铁匠：“要不今天你们就跟我去实验室吧，熟悉一下环境，再把机械臂上的那几个零件替换一下。”
“好！”两人立刻应下, 跟在张铁匠后面一路到了张铁匠居住的地方。
荒芜星上的居住区主要分三种。
第一种是林殊和吴老太住的平民区，当然, 也被叫做贫民区，只有她们这些拾荒者会住在那片大垃圾附近。
第二种区域垃圾分布比较稀疏，这部分区域被回收公司占有、建房，并分配给自己的员工。
这片区域被称为工作区，吴老太从前就在那边住过。
第三种区域，吴老太和林殊都没见过。
据说只有荒芜星上的特殊贡献者才能在空气质量较好、没有垃圾船噪音、周围一片平旷的地方建房居住。
而现在，她们见到了。
一栋二层小楼，外面墙体是带了一点色温的乳白色，胡桃木色的大门，整体造型比较古典。
林殊小声问：“这就是实验室？”
吴老太也犯嘀咕：“我去过实验室两次，不是这儿啊……”
“这是我家。”前面的张铁匠听到两人的对话，转头说道。
两人尴尬点头：“原来如此。”
张铁匠继续解释道：“我家里也有两个实验室，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家，只有找试用体的时候才会去工作区。”
“以后你就跟我在我家里的实验室工作就好，这边的零件更全面。”
林殊连连点头。
三人刚走进房门，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男人，黑色头发，穿着管家制服。
看起来有种集乖巧听话和稳重老练于一身的复杂感觉。
“这是我的助理兼管家，你们叫他小司就好。”
吴老太连忙说：“我记得他！上次手臂就是他帮我卸的！”
那时候她还以为这个男孩是张铁匠的徒弟呢。
小司开完门很快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条折起来的热毛巾。
张铁匠先拿起一条擦了擦手，又转头看向林殊和吴老太。
“荒芜星风沙大，我每天进门擦手是习惯，辛苦你们适应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两人连忙跟着擦手。
据吴老太说，她之前洗澡洗漱，都要去几公里外的地方运水。
后来有人看中这个当赚钱的法子，只要一周一瓶盖，负责每两天来送一次水。
一次一桶。
而一桶的水不足以天天洗澡。
所以她们基本一周洗一次。
她们居住的平民区和工作的垃圾场风沙可要比这边大多了，但她们也只能出门戴上帽子作些微的抵挡。
现在有了清洁自己的机会，她们当然不会错过。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了，进到温暖的屋子里，用热毛巾擦擦手，好像把一天的疲惫都擦去了一样。
张铁匠等林殊收拾完，指了指楼上：“我的工作室在楼上，走吧。”
林殊连忙跟上，顺着木质楼梯往上走，走到一半又顿了顿。
“小司不一起吗？”
张铁匠笑了笑：“他只是我的助理罢了，现在我有了你这个徒弟，以后也用不上他了。”
林殊心里一咯噔。
张铁匠这话说的也太绝情了，好歹小司也帮张铁匠做了那么多工作，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呢？
林殊心里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怎么跟小司道歉了。
以后到底要在一个房子里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殊小心翼翼地看向楼下的小司，却惊讶地发现小司没有半点不愉快的神色。
小司朝林殊微微一笑：“能成为主人的徒弟，您一定很聪明。”
林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两人上到二楼，在前面带路的张铁匠突然想起什么：
“忘记跟你说，小司是仿生人，你们不用太紧张，他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妒忌情绪的。”
……小司居然是仿生人？
林殊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听说过各种有关仿生人的信息，但只见过瓶瓶这一个仿生人。
瓶瓶断肢接口处是一些自动愈合的机械截面，所以林殊猜想，其他仿生人也多少有一些机械的特征。
但刚才的小司……
他看起来和普通人类一模一样。
没有半点仿生人的特征。
这对林殊来说其实算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她的瓶瓶长大之后也会是这样该多好。
只是张铁匠说……小司并不会产生妒忌情绪。
林殊想，大概是因为不同仿生人的设定不同吧。
系统既然把瓶瓶分配给她，她相信瓶瓶一定是个拥有感情的生命体。
“进吧。”
张铁匠已经打开了门，门口是一片一尘不染的白色。
墙壁是白的，地面是白的，连长长的操作台也是白色的。
这个白和外面墙壁上的白有点不一样，它很冷，像冬天雪色一样、冰凉刺骨的白。
林殊走进屋子，就感觉后背发凉。
其实温度并没有变，只是色彩带来的感觉不同。
张铁匠走到左边的墙壁前按下了一个按钮。
霎时从天而降两大排展示柜，左手边各种各样的零件被分类摆放整齐，右手边则是各式各样的工具。
林殊看着展示柜里的东西，两眼放光。
这简直是制造师的天堂！
张铁匠开始把工具一一拿出来给林殊讲解。
“这些都是常用的，你自学的话，肯定没接触过这些，以后跟着我慢慢了解就行了。”
张铁匠猜得很准。
林殊别说接触了，就连见也没见过。
但她只看就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多方便。
张铁匠又给她介绍了左手边的零件：“这些都是最新款的零件。”
“这些你要尽早记下来，免得我要零件的时候你找不到。”
林殊连连点头，又小心问道：“那个……这些我都能用吗？”
张铁匠大笑：“当然了！你可是我徒弟！”
“不怕你用，就怕你不用。”
“使劲用，用坏了我反而要夸你。”
林殊松了口气。
张铁匠拿出了几个零件放在桌子上：“来，这就是要替换的零件，我给你演示一遍。”
林殊在一旁看着张铁匠的操作，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练精准，好像天生自带测量工具一样。
没过多久，张铁匠放下了工具，看向林殊：“明白了吗？”
“明白！”林殊连连点头，又有些意犹未尽：“师父，你看看还有没有别处需要改的，再示范一下呗。”
张铁匠笑：“接下来该你了。”
他指向一旁的激光发射装置：“你想不想把它做成一把激光枪？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林殊试探着说：“我……不太想做激光枪。”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张铁匠好奇起来：“你说说看。”
林殊：“我想把这个发射装置，和瓶瓶的机械臂装在一起。”
“因为瓶瓶到底是仿生人，荒芜星上的仿生人几近于无，万一瓶瓶被发现就太危险了。”
估计每一个拾荒者都想把瓶瓶拆了换营养液。
林殊不希望瓶瓶陷入危险。
但如果不可避免地要在荒芜星生活下去、在危险中生活下去，那林殊希望瓶瓶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将激光枪和手臂结合在一起，瓶瓶相当于拥有了一件随时随地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
“有人敢动瓶瓶，瓶瓶抬手就是一枪。”
每次想到这儿，林殊都觉得十分放心。
不过这些都是林殊的一个猜想。
林殊看向张铁匠，对方摸着胡子一脸赞赏。
“不错不错，我就知道收你这个徒弟准没错。”
“你聪明又一心替你的女儿着想才能想出这种好点子，我很欣慰。”
林殊：“那我能做出来吗？”
张铁匠笑：“有我在，你还怕做不出来吗？”
林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张铁匠：“急什么，还没会走就想着要跑？你放心，小司就是我亲手制作出来的仿生人，你跟我学，迟早会给你女儿制作出四肢的。”
听了这话林殊更放心了。
小司竟然是张铁匠亲手制作的，那张铁匠肯定非常了解仿生人！
“不过我有点好奇。”张铁匠突然开口，话锋一转。
“你是怎么遇到瓶瓶的？”
“我是偶然在垃圾场捡到的，当时为了保护我和瓶瓶，吴姨还跟人起了冲突……也是因为这个，吴姨的手臂才被收回去的。”
林殊试探着打量张铁匠的神色。
张铁匠挑了挑眉，猜透了林殊的小心思：“原来是因为这个。”
“带会儿我就让小司把她手臂按回去。”
林殊眼睛一亮：“谢谢师父！”
对于张铁匠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对于吴老太，却是等了几十年都等不到的机会。
“那师父，以后我每天都能来吗？”
“当然，你要是不来，谁给我打下手？”
“不过执法部门那边也需要摆平一下……张玺这个人和你有关系吗？”
林殊挠挠头，把自己如何窃取张玺身份和跟阿庆搞好关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张铁匠听完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鬼主意真是多。”
不过也多亏了林殊这聪明劲儿，他才能拥有这么一个好徒弟。
林殊跟张铁匠聊了这么多，精神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绷。
她好奇问起小司：“师父，你已经有小司当助理了，为什么还想要收徒弟？”
仿生人比普通人类更聪明，按理说小司给张铁匠打下手应该会很合张铁匠心意才对。
张铁匠听到这话，笑容却淡了些。
“……他和你不一样。”
“我不会把仿生人当成真正的人类，他们也不会是真正的人类。”
“你愿意把瓶瓶当成你的女儿，没有问题，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她到底也只是个仿生人。”
张铁匠注意到林殊怔愣的表情，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这都是我的想法。”
林殊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没有说话。
“好了，张玺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如果你想要他的身份，我去跟回收公司说一声，明天你就能彻底取代他。”
“如果你不想要，你每天就来我这儿当学徒，我会付给你报酬……每天一瓶原液营养液，你看怎么样？”
林殊呆住。
每天一瓶原液！？
她本已经做好了当学徒没有收入的准备，张铁匠不朝她要钱就不错了。
没想到自己还有报酬！
一瓶原液营养液可以兑成十瓶常规营养液，够她和瓶瓶吃喝一周的了。
在吃喝不愁的前提下，她能攒下很多营养液为以后做打算。
她不敢多问，生怕张铁匠反悔，只得反复感谢张铁匠给自己这次机会。
“你别让我失望就好。”
张铁匠又给林殊讲了些制造知识，林殊离开工作室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一下楼就看到吴老太抱着瓶瓶在客厅里转圈完。
瓶瓶被逗得咯咯笑。
听到脚步声，吴老太连忙抬头看过来：“忙完了？”
林殊：“忙完了。”
吴老太随即抬起自己新安装的机械臂，骄傲地炫耀道：“怎么样？”
林殊笑：“太棒了，和之前的一样。”
“说错了。”吴老太扬起下巴，“这条机械臂可比之前好得多，这是最新款！”
“你可真不识货。”
林殊一边点头一边笑：“对对，我还有得学呢。”
林殊接过瓶瓶：“有没有想妈妈？”
“想！”瓶瓶立刻应声。
“想妈妈！”
林殊顿觉一天的疲惫烟消云散。
林殊从口袋里变戏法一般拿出一瓶原液营养液，在吴老太面前晃了一圈。
吴老太看清了营养液的规格，睁大了眼：“你从哪儿弄来的！”
林殊神秘地眨眨眼：“我的酬劳，师父说以后我每天都有一瓶。吴姨，你以后不用去工作了。”
吴老太激动地捂住了嘴：“真的假的？你别唬我！”
“我唬你干什么？真的。”
吴老太往楼上看了一眼，拉过林殊，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难掩激动：“好了好了，咱们别在这儿说了，免得打扰了张铁匠……”
“咱们回家，边走边说……”
两人抱着瓶瓶离开了房子，一路说说笑笑。
在别墅的二楼，张铁匠站在窗边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他身边的小司也和他一样望着两人的背影。
小司突然开口：
“主人，她是您满意的徒弟吗？”
张铁匠面无表情，此刻的他十分符合传闻中严肃冷漠的模样。
“她是。”
“我来到这儿这么多年，就只见过她这一个有天赋又肯上进的学生。”
小司继续发问：“可是她上进，全然为了她怀里的那个仿生人女孩。”
“主人，您不是不喜欢仿生人吗？”
张铁匠淡淡回答：“我不喜欢，但我不能约束别人喜不喜欢。”
“不管她对仿生人态度如何，只要她能专心学习制造，都无所谓。我甚至可以帮她完成她的目标。”
张铁匠想到什么，缓缓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把我这一生积累下来的东西传下去罢了。”
“而你又只是个仿生人。”
小司缓缓低下了头。
张铁匠突然微微皱起眉头，回过头看向小司：“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多话？”
“林殊是不是我满意的徒弟，这种话轮不到从你的口中问出来吧？”
小司的头低得更深了：“抱歉，主人。我不该问这么多。”
“不，你不是错在问问题，而是错在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只是个仿生人，你需要有这么多感情吗？如果我没猜错，你该不会在嫉妒林殊？”
被张铁匠冰凉的眼神盯着，小司沉默片刻，突然屈膝跪在了张铁匠面前。
“抱歉，主人。我不该产生这种情绪。”
“我知道我能成为您的助手，只是因为你缺少一位助手。”
“我是仿生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您真正的徒弟。请原谅我。”
张铁匠瞥了小司一样，转身走向工作室。
“今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小司一声不吭，直到张铁匠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他以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手臂，伸出手指在自己脖子下面的按钮按了一下。
他的呼吸停止，进入休眠状态.
另一边的平民区，夜已深，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来。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
不仅没有得到剩下的两瓶营养液，反而到手的一瓶也被抢回去了，还被执法人员揍了一顿。
他提供的情报怎么可能有误？
他分明从那女人扔出来的垃圾里捡到了小孩子的衣服！
怎么可能没有小孩子呢？
而且那女人今天又拎了一大包东西出门，屋里没有一点声响……
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男人咬着牙拖着受伤的腿往回走。
“该死……”
明天他非要再去一趟，他就不信抓不到现行！
“咳……”
男人突然听到什么声音，猛地停住。
……似乎是从旁边的大垃圾后面传出来的。
什么动静？
男人秉持着一贯的好奇心，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只见里面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举着一只健硕无比的胳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一边掐一边骂：“就是你这个狗东西举报我们的是吧？”
男人吓得当场失禁，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想跑也跑不掉。
他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无力地辩解：“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难不成是鬼吗？”
“我可都听到了，你跟执法人员叭叭的那些话，我一字不差都听到了！”
“说！除了小孩子的事情，你还说了什么！”
男人六神无主，有什么吐什么：“没别的了！”
“那你腿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吴老太凶神恶煞地问。
男人像只小鸡被捏在半空，费力地回答：“是、是执法人员打的。”
“他们打你，你就没再交代什么？”
男人苦着一张脸：“就算我说，他们也不会再信了啊。”
吴老太冷哼一声，接着对准男人的面门就是一拳。
男人一声不响地晕了过去。
吴老太又踹了男人几脚，见他没动静了，这才朝后面喊一声：“晕了，把袋子拿过来吧。”
林殊把白天用来装机械臂的袋子拿了出来，递给吴老太。
吴老太一只胳膊就把男人拎了起来，扔进袋子里。
林殊：“你要把他带去哪儿？”
“这你就别管了，叛徒就该有叛徒的下场，血债血偿，这是我们平民区的规矩。”
他提供情报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吴老太冷酷地像个杀手。
她扛起布袋：“你快回去照顾瓶瓶吧，待会儿我就回去找你们。”
林殊缓缓点头，又突然叫住了吴老太。
吴老太以为林殊心软了，刚想说什么，却听林殊说：
“吴姨你把扣子系上，天冷了，别着凉了。”
吴老太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披着的外套，突然笑了。
“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第43章 幸运之星9
林殊回到小房子里, 在屋里转了一圈，收拾出来一个靠墙的小空缺，好好测量一番, 又再次投入制造。
她打算做一个壁炉。
壁炉不像那些难搞的机械装置, 需要很多特殊的零件。
壁炉只需要一些铁皮和随处可见的小零件就够了。
其实林殊早就该做了，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制造机械臂, 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 不做个壁炉实在不行。
吴老太回来的时候，林书已经做好了壁炉的雏形。
吴老太凑过来一看：“哎呦, 你这个做得还真不错。”
“我本来想着冬天让你们去我那边呢。”
吴老太好歹在这个荒芜星待了几十年, 就算再穷，家里该置办的东西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壁炉就更不用说了。
只是没想到林殊的动作这么快。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男人的事情。
吴老太又跟林殊扯了两句, 突然状似无意地问起：“林殊啊，你现在也成为张铁匠的徒弟了，张铁匠那么大一个别墅, 多加一个人想来也不是问题，要不你申请直接搬过去得了？”
“我觉得张铁匠挺看好你这个徒弟的。”
“而且张铁匠不是说了, 他不介意仿生人，想来他对瓶瓶也不会有什么看法。”
“这边……终究是我们底层人住的地方, 说好听的是平民区, 其实他们都叫贫民区。”
“你一直住在这儿，也不像话，是不是？”
林殊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吴老太。
“吴姨，你是要赶我走吗？”
吴老太顿了顿, 没有说话。
但林殊知道她的意思。
之前她们是一样的，一起工作一起下班, 回家吴老太帮林殊照顾瓶瓶，两人互相扶持。
可是现在林殊拜了张铁匠为师，两人的差距突然被拉开。
林殊又了更好的前途，完全没有必要跟吴老太一样继续呆在平民区了。
这话无非是在试探林殊的态度。
林殊是否也想离开这里、跟她划开界线？
林殊倒是没有因为被怀疑而难过，她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吴姨，你觉得我会带瓶瓶离开你吗？”
“我以为咱们是一家人这件事早就是咱们的共识了。你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别说我，瓶瓶听了也要伤心。”
“之前我和瓶瓶过得那么苦，那么艰难，要不是有你在旁边帮衬，我和瓶瓶怎么可能活下来？我还能有机会有时间学制造？”
“我一直都想给瓶瓶树立一个好榜样，难不成要树立一个见利忘义的榜样吗？”
吴老太听到这些话，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更多的却是感慨。
虽然她跟林殊相处的这一年里逐渐了解到林殊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她这一辈子实在太长了，她遇到过很多人、信任过很多人，但都没有得到该有的结果。
甚至她敢说，但凡有一个人值得她的帮助和信任，她都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久而久之，吴老太对人的信任早就被磨灭了。
她一开始愿意帮助林殊也不是因为相信林殊以后会给她多少回报，她早就不抱希望了。
她帮助她们，只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看她们饿死。
偶尔也会忍不住想看她们走下去，万一……她们真的会创造奇迹呢？
现在她看到了，林殊真的带着瓶瓶走出了不一样的路。
她们的未来不再像自己这一生一样，灰蒙蒙的一片。
吴老太想，她们一定会有更光明的未来，只是自己似乎并不能陪着她们一起走下去。
毕竟她只是个捡垃圾的老太太，还能帮得上她们什么呢？
无非是给她们拖后腿、当个讨人烦的老累赘罢了。
吴老太问出这话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林殊会像之前她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吴老太会被抛下。
但……
林殊就是林殊，不是吴老太从前认识的那些人。
吴老太走到林殊面前，笑着牵过她的手拍了拍。
“我知道你这孩子心眼好，只是你也要考虑清楚。”
“你想带着我一起走下去，可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在这一阶段遇到的人，往往只能在这一段路上携手。”
“你现在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该放下的就该放下，不然你绑着一块石头，还怎么继续往上爬呢？”
林殊摇摇头：“吴姨，我不赞同你的话。”
“我能上升到什么阶段，是靠我的能力，并不在于我交的朋友是什么人。”
“如果我的能力足够，我会带着我上一阶段的朋友一起走向下一个阶段，而不是把他们留在原地。”
“这是我的想法。”
林殊十分认真地盯着吴老太。
“所以如果我随意抛下了曾经的伙伴，那并不是因为我遵守了生活的规律，只是因为我意志不坚定。”
吴老太张了张口，有些惊愕地望着林殊。
这些话，吴老太从没有听说过，每一句她都无法反驳。
吴老太无奈地笑了笑，又抹了一下眼角。
“那你可要想好了，我不是什么善茬，你说要带上我，我就不松手了。”
“以后我混成什么样，你都得养着我。”
林殊这才露出笑容：“放心吧！没有我还有瓶瓶呢。”
吴老太突然假装严肃：“瓶瓶才两岁，你可别给她揽活了。”
两人笑作一团。
第二天一大早林殊特意找了一件比较新的衣服穿上，毕竟是自己第一天上班，怎么说都得打扮得体面点。
吴老太来接林殊和瓶瓶，三人一起去了别墅。
林殊打算厚着脸皮问问张铁匠有没有空闲的工作给吴姨。
这条金大腿抱都抱了，索性大胆些。
张铁匠也起得很早，或者说……一宿没睡，昨天的那件实验服还穿在他身上。
看到是林殊，张铁匠立刻露出笑容：“你可算来了。”
林殊默默看了眼天色。
天还没亮呢，她好像没来晚。
张铁匠拉着林殊的胳膊就往楼上走：“我还有个零件需要两个人一起抬，等你半个晚上了。”
林殊上楼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楼下的小司，虽然他是仿生人，但林殊总觉得他应该和瓶瓶一样，拥有人类的情感。
但小司却没什么反应，依旧面带微笑地望着她，直到林殊上楼。
小司给张铁匠当了那么多年的助理，搬个零件应该不是问题吧？
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都要等林殊来？
林殊心里嘟囔，却不敢问出来。
毕竟这对于她来说是有好处的。张铁匠越需要她，她就越有立身之本。
林殊跟着张铁匠进了实验室，两人合力把零件搬了下来，在一旁休息的空档，林殊才敢小声说：
“师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张铁匠：“什么？尽管说吧，我能帮到的绝对没有二话。”
“我就是想问问，师父能不能帮吴姨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最好能带孩子的那种。”
自从那个男邻居告密之后，林殊和吴老太越想越担心，生怕再遇到一个类似的邻居，瓶瓶会有安全问题。
所以两人决定不能让瓶瓶一个人待在家了。
现在林殊上班强度非常，肯定带不了瓶瓶。
林殊希望吴老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吴姨？……哦，我知道了，吴女士是吧。”
张铁匠摸了摸胡子。
“这还不简单？我以后直接给你发两瓶原液，你给她一瓶就好了。”
林殊目瞪口呆。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师父的家底。
原液拿出手，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张铁匠见林殊呆愣的样子：“不够吗？”
“够！当然够！”
只是……
林殊不知道吴老太会不会愿意。
吴老太是个很要强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除非林殊请求她照顾瓶瓶，不然吴老太每天都会去工作。
生病了也从来不耽误工作。
林殊：“其实我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而且有营养液当然好，只是我现在跟您身边不算是在工作，而是在跟您学习知识。这样还要收您的营养液，我本身已经很惭愧了。”
现在还要为了吴老太多要一瓶，林殊心里不安。
“而且让吴姨一直待在家，恐怕她会不自在。”
张铁匠：“我明白了。”
“你那个吴姨跟我一样，闲不住。”
张铁匠笑了笑。
早就有人让他退休，他现在的资产也绝对支持他体验不一样的退休生活。
但他偏偏闲不住。
吴老太也是一样，如果什么也不让她做，只待在家，她的精神恐怕会日渐萎靡。
“我来看看吧，回收站负责人这工作不错，要不……”
张铁匠说着，拿出了一块光屏，随意点了点，却皱起眉头。
“吴女士之前被回收公司除名了。”
“要让她回去比较难，我还得亲自走一趟，太麻烦了。”
张铁匠收起光屏。
“让她留下给小司帮忙吧。”
“跟小司一起负责整理归纳新到的零件。”
之前张铁匠一个人在工作室，小司一个人整理的零件就够用了。
现在林殊和张铁匠一起，用的零件翻倍，小司一个人整理不过来。
“不然我也要再雇个人，也省得我找了。想来她装了机械臂，工作效率也不会太低。”
能跟林殊在一座房子里工作，还能带着瓶瓶。
林殊休息的时候随时都能看到瓶瓶，她还有什么要求呢！
林殊连连道谢。
张铁匠摆手：“谢谢就不必说了，你跟我好好学、多动动脑，想一想新点子，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林殊立刻投入工作装填。
从早到晚，林殊除了停下来喝了半瓶常规营养液以外，就再也没有休息过。
直到小司敲响了房门，林殊往窗外一看，已经傍晚了。
“主人，试用体到了。”
张铁匠平日里的规矩，他每天都会抽空改造一个新型号的机械臂，每隔一天就会找一位新的机械臂试用体。
今天的试用体到了。
但……
吴老太之前不是说，张铁匠平日安装机械臂的实验室在工作区吗？
这试用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张铁匠打开门，微微皱眉：“怎么……”
小司及时开口提醒：“主人，是于太太。”
“……”
张铁匠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既然是于太太，就让她去楼下的实验室吧。”
这栋别墅有两间实验室，一间在楼上，张铁匠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工作。
还有一间，林殊还没去过。
但昨天吴老太的机械臂就是由小司负责、在那里安装的。
据说比楼上的工作室小很多。
林殊很快就见到了。
这件实验室也是通体白色，但和外墙一样，是暖白色。
真是奇怪。
林殊肯定张铁匠是喜欢白色的，但林殊实在搞不懂这色温改变的原因。
林殊在准备工具，张铁匠问道：“你不认识于太太？”
林殊摇摇头。
但她知道于太太身份肯定不简单，不然也不会直接找到张铁匠的家里。
张铁匠：“……不认识也正常。他们在首都星犯了事儿，说是首都星监狱满了，上个月被投放到这里。”
“但实际上，首都星监狱是不可能满的，他们来这儿不过是花钱买自由。”
荒芜星虽然很破败，但对比小小的牢笼，还是很自由的。
他们和拾荒者一样需要捡垃圾，还要凑时长，每周要做满一定时间才算达标。
林殊小声问：“那她插队了吗？”
张铁匠：“当然插队了。荒芜星有几万人等着装机械臂呢，她不插队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我也不支持插队，可他们有权有势，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张铁匠顿了一下，看向林殊，意有所指：“说不定你也能用得上他们。”
“待会儿见了人，记得机灵一点打招呼。”
林殊认真点头。
实验室的门开了，小司领着一个仪态端庄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一身白色，衣服很有质感，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她头发有些花白、眉间一抹愁容。
毕竟是从首都星奢华的生活一下子坠落到满是垃圾的荒芜星，任谁都要难受一段时间。
这才过了一个月呢。
“于太太你好，我叫林殊。”林殊上前打招呼。
她伸出了手，于太太却没有伸手。
于太太的目光只在林殊身上落了一秒钟，很快移开。
张铁匠看了林殊一眼，没说什么。
于太太被引领着躺在操作台上，一针麻醉剂下去，于太太很快不省人事。
这是林殊第一次近距离观摩机械臂的安装过程，她瞪大了眼睛不错过每一个细节。
学到了就是自己的，她以后还要给瓶瓶安装机械臂呢。
机械臂更换完成，张铁匠拿着注射剂，没有立刻叫醒于太太，而是朝林殊招了招手。
林殊绕过操作台小跑到张铁匠面前：“师父您说。”
张铁匠把手里的注射剂递给了林殊：“麻醉解药，你打。”
张铁匠让林殊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林殊二话不说朝着于太太的脖子扎了下去。
一分钟后，于太太悠悠转醒。
她摸了摸自己的机械臂，有些惆怅又有些惊喜。
她抚摸着被切断的部位，复杂地笑了一声：“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疼。”
“我先生说得没错，您果然是最厉害的制造师。”
“过奖了。”张铁匠面无表情回应着于太太的夸赞。
“这场手术是我跟我徒弟一起完成的。”
啊？
林殊一愣。
她好像……就打了个针。
林殊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于太太的目光落在林殊身上。
于太太感激地握住了林殊的手：“多谢这个小弟弟呀！”
林殊微笑：“于太太，我是女人。”
于太太眼里更是迸发一丝惊喜：“哎呀，是女孩子呀。”
“你跟你师父学习制造多久了？”
林殊停顿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刚学了一天半吧？
还好张铁匠及时开口：“有一阵子了，不然我也不敢让她上手术台。”
于太太连连点头，拉着林殊的手不放，满眼赞赏：“真不错，以后闲着没事就去我家坐坐，和我说说话。”
“待会儿我把地址留下来，你可千万去找我啊，我丈夫天天出门，我一个人在家好没意思。”
直到林殊勉强点头，于太太才放开了手。
走之前她还一步三回头地看林殊，似乎真的很喜欢林殊。
望着于太太离开的背影，林殊揉了揉被捏得有点发疼的手。
“看来于太太真的很无聊啊……”
张铁匠扭头看向林殊：“无聊？你觉得她很无聊？”
林殊：“她刚才自己说的嘛，一个人在家没人说话……”
张铁匠笑：“你觉得她想找人说话，会找不到吗？”
林殊沉默一瞬。
“所以师父，那我该去找她吗？”
张铁匠：“当然，这是你日后的人脉，我说过，你以后会用得上。”
林殊知道张铁匠帮她引荐，想让她多一条人脉，可她觉得在荒芜星上能接触到最大的人脉也就是张铁匠了。
不过张铁匠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考量。
林殊只管做就是了。
张铁匠又提醒：“不过你也不要去得太频繁，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是我老张唯一的徒弟，不可能太清闲。”
只有两人知道林殊在工作室做得最多的是给张铁匠打下手、以及在旁观摩。
张铁匠这样说，无非是想让大家知道林殊这个徒弟的含金量。
林殊感动得一塌糊涂，张铁匠明显在帮自己铺路呢。
张铁匠看出来林殊明白自己的心意，心里也十分熨帖：“你下班吧，天都黑了。”
张铁匠亲自送林殊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让小司去取东西。
一分钟后，小司拿着一把十分小巧迷你的激光枪出现了。
张铁匠把枪递给林殊：“给你准备用来防身的，体型小一点不容易被发现，但威力不减。”
“虽然我护了你一次，但执法部门那□□心强，很可能不安分。”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只管保护好自己，不用对他们手下留情。目前荒芜星还没有我得罪不起的人。”
张铁匠这话说得好生霸气，林殊听得也很激动。
林殊接过枪，揣进口袋里，便跟张铁匠告别。
等在门口的吴老太目睹了全程，等房门一光，吴老太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挽住林殊的胳膊往外走。
“张铁匠对你可太好了！”
林殊深以为然，她拿出临走前张铁匠给自己发的两瓶原液，一瓶递给吴老太：“吴姨，这是你的。”
吴老太结果原液，把它放在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林殊啊，这不愁吃喝的滋味真是太好了。”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有一瓶原液，我这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高兴。”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平民区走。
然而刚踏进平民区，吴老太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吴老太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被尾随抢劫这种事情没少遇到，她很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身后不远处跟着自己。
吴老太扯了扯林殊的袖子，小声问：“激光枪呢？”
林殊：“在兜里。”
吴老太松了口气：“待会儿要是有人抢劫，你把你的激光枪拿出来——震慑一下就好，闹出人命来也是麻烦。”
吴老太自己倒是不怕惹麻烦，独身女性在平民区哪个身上不背着点血债？
但林殊和瓶瓶还是干净的，她不希望两人跟自己一样沾上这些不好的东西。
身后的人越走越近，甚至不再躲躲藏藏了。
林殊和吴老太慢悠悠地走过一个大垃圾旁，大垃圾放射出丝丝微光。
她们计算着距离，确定身后的尾随者走到了微光下。
林殊突然转过身，掏出枪对准了对方。
然而在微光的照射下，林殊却看清了那人的脸。
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但还没久到林殊忘记对方的样子。
林殊的语气有一丝的不确认：“……阿庆？”
确定是阿庆后，林殊眼神有些复杂：“阿庆，你怎么在这儿？”
一片漆黑中，只有阿庆站在微弱的萤光下，眼神晦暗不明盯着黑暗中的林殊。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张玺？”
“……还是该叫你，林殊？”
第44章 幸运之星10
……
阿庆能找到这里来, 肯定已经知道了林殊真实身份。
林殊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面对阿庆的一瞬间，她还是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说自己不是有意骗他的？好像有点虚假。
诚恳的道歉？也有点迟了。
他们两个的身份似乎也不支持他们重归于好。
让林殊不解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来寻仇的？
一周前阿庆是乐惠会的看守, 让她进入了乐惠会。
在她的身份暴露之后，回收公司的管理层会不会认为阿庆跟自己这个冒牌货有勾结, 导致阿庆被革职？
……要真是这样, 阿庆绝对是来寻仇的！
林殊顿时紧张起来，给吴老太使了个眼神, 让她带着瓶瓶往后退到安全的地方。
自己则上前一步, 说出影视剧里最常见的一句话：“你听我解释！”
“……”
对面沉默一瞬。
阿庆：“你说吧，我听着。”
林殊：……哎？他居然想听？
林殊顿了顿：“我确实有苦衷, 但我骗你也实属不应该……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如果是因为我让你丢了工作，我愿意每天给你三瓶常规营养液, 直到你找到下一份工作。”
这荒芜星上还有什么工作机会呢？
除了在回收公司干活，就是当拾荒者。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付我每天三瓶营养液作为赔偿？”
林殊点点头。
到底也是因为自己, 阿庆才丢了工作。阿庆在回收站工作每天两到三瓶营养液，林殊给他也是一样的。
反正自己现在不缺营养液了。
阿庆往前走了几步, 脸上的表情更加清楚。
林殊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生气, 也没有激动，平静得可怕。
他深深地望了林殊一眼：“我没有被革职，我只是觉得很失望。”
“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处处投机的好兄弟。”
阿庆突然从黑暗里捞出什么东西，林殊下意识举起枪，却发现他只是拎出来了一个包裹。
他把包裹扔在林殊面前, 里面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音很响亮。
接触制造行业一年，林殊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零件。
阿庆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要对你动手？”
林殊无声地看了阿庆一眼, 略显迟疑拉开包裹拉链。
里面确实是零件，大部分都生锈了，但能用。
不是最新款也不是老款，刚好是摇摇乐机器里的那一代被淘汰的零件。
林殊沉默几瞬：“这些零件……你从哪儿弄来的？”
阿庆：“上次你从乐惠会拿走了很多零件，没告诉我原因，我只当你有用。”
“所以我回去之后找了人，搜罗了这些零件，本来想着去探望你的时候送给你。”
却发现林殊是个冒牌货。
阿庆突然嗤笑一声：“你知道我有多可笑吗？我看见病床上的张玺，大喊警卫来抓人，说他是假冒的。”
“我甚至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被他冒名顶替了。”
他想过各种可能，都没有怀疑林殊身份的真实性。
现在想想，他实在是太可笑了。
“早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就不该煞费苦心给你搜罗这些东西。”
“亏我还把你当成真的好兄弟。”
最后一句话，阿庆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林殊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这些零件花了多少瓶盖？我给你吧？或者换成营养液？”
“闭嘴！”
阿庆突然大声打断林殊的话。
“难道我就差那几瓶营养液吗？”
阿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后，再次看向林殊。
“我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的，反正我也用不上。”
说完这话，阿庆深深地看了林殊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殊望着阿庆离开的背影，眼神有些茫然。
等到阿庆走远，吴老太才敢抱着瓶瓶走近了些。
“怎么回事儿？”
林殊向吴老太展示手里的袋子：“喏，他说这是为了送给我的，但是他看起来很生气。”
吴老太瞬间明白了，长叹一声：“哎，看来阿庆有用心交你这个朋友，可惜……”
林殊没接话。
其实她也觉得跟阿庆还算聊得来。人活在世上哪能没有朋友，如果可以，林殊也希望她能和阿庆成为朋友。
可是他们从一开始身份就不对等。
林殊拎着这一袋子零件，两人继续往回走。
瓶瓶似乎也看出妈妈有心事，一直盯着妈妈，大眼睛眨了眨，有看向吴老太。
“妈妈——”
吴老太脚步一顿，笑道：“叫错了，我是你奶奶。”
瓶瓶眉头一皱，执着地喊：“妈妈！”
吴老太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林殊。
林殊已经走出去五六米了，对瓶瓶的呼唤充耳不闻，一看就心不在焉。
吴老太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瓶瓶：“宝贝，你是想让我安慰妈妈吗？”
瓶瓶的小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吴老太豁然开朗，忍不住称赞：“瓶瓶真是小棉袄。”
吴老太快走几步跟上林殊，林殊果然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林殊，你是不是还在想阿庆的事儿？”吴老太问。
林殊没有隐瞒地点点头：“嗯。”
“你怎么想的？”
林殊步伐放慢，思索道：“我已经道歉了，可是他不接受。”
她现在只有瓶盖和营养液，这也是她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当做赔礼，难道还不够诚意吗？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
林殊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知道一定会有人受到伤害。
虽然她并不后悔，但她也难免会有点小愧疚。
吴老太笑着摇摇头：“不是所有人都以利益为先。你觉得营养液重要，说不定他并不这么觉得。”
“你虽然只在荒芜星待了两年，但想必在首都星的时候你应该没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这个时代，我们能遇到多少好人呢？”
“遇到一个真正能携手一生的朋友，就像遇到真命爱人和出生在一个完美家庭的概率一样低。”
有人希望自己的原生家庭美满，有人希望自己能遇到真爱，也有人想要得到一份真诚的友谊。
而友情、爱情、亲情，无论哪一个想要得到真心实意的，都十分困难。
不仅靠努力，还要靠运气。
“阿庆或许就是一个一直在寻觅友情的人。”
吴老太看向林殊：“这些零件并不容易弄到手，他肯定托了很多关系，花了不少精力。”
“至少在事情败露之前，他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了。”
“如果你还想要这个朋友，你可以去找他，让他看到你的态度。虽然咱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但咱是真心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
林殊有些犹豫：“我一直觉得，阿庆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前提是我和他都是回收站负责人。”
吴老太：“或许刚开始确实如此，但在你身份败露之后，他还是带着零件过来了，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林殊抬眼看她：“为什么？”
吴老太笑：“因为他已经原谅你了。”
林殊不信：“……怎么可能？他根本不理会我的道歉。”
吴老太：“改天你再去找他一次，不就知道了？”
林殊：……
吴老太到底是过来人，说不定她真说对了？
林殊试探：“那我就找时间去找他一趟？可是我没来得及问他家在哪儿。”
吴老太拍了拍胸口：“这就交给我吧！”
林殊有了吴老太的支持，缓缓点了点头，暗下决定，她要去找阿庆一趟。
回到家，吴老太安顿好瓶瓶就离开了。
林殊把那一袋子生锈的零件倒在调制好的溶液里，等待锈迹慢慢被腐蚀掉，再把零件捞出来放在另一个桶里加上镀层、防止再次生锈。
林殊把处理好的零件摆在桌子上，开始琢磨用法。
系统百无聊赖地跟林殊搭话：【张铁匠不是已经给你权利，工作室里的零件随便你用吗？】
林殊：“但我在工作室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并没有太多时间做自己的东西。”
“师父又希望我想出新的点子。”
她就只好在下班后努力了。
林殊又让系统把教学书调出来，她要看。
系统：【这本书你已经读了至少八遍，都能背下来了吧？还看什么？】
林殊很认真的回答：“背不下来。”
“因为背不下来才要看。”
万一张铁匠随口提问她的一些基本知识，她必须得对答如流。
在张铁匠身边工作的机会千载难逢，她不能让张铁匠有半点不满意。
只有运气现在不能够，她必须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才能确保一切无误。
系统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还是给你看孩子吧。】
它现在也就这一个用处了。
林殊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时，系统就负责转到另一边照看床上的瓶瓶。
瓶瓶很老实，从来不会滚来滚去。除了睡觉就是躺在那里盯着林殊的背影，眼睛眨呀眨呀，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妈妈。
一直到林殊忙完，瓶瓶才会喊妈妈，等着林殊过来抱起自己，跟自己说说话。
又一晚过去，林殊从桌子上抬起头，看向床上的瓶瓶。
瓶瓶已经睡着了。
系统：【今天瓶瓶看了你5个小时，笑了7次，还有两次想叫你，没叫。】
林殊：“……谢谢。”
虽然她并没有要求系统做记录。
天已经快亮了，林殊走到床边抱起瓶瓶，瓶瓶睡得很熟，没有醒。
母女俩窝在小床上又睡了两个小时，吴老太来敲门了。
又是新的一天.
连着一个月工作下来，林殊已经彻底了解张铁匠平时的工作风格和工作习惯，应对越发得心应手。
其实有关张铁匠的传闻也不全是错的。
传闻张铁匠很严肃，脾气古怪。
张铁匠确实会在工作的时候绷着脸、面无表情。但在工作结束跟林殊说话的时候，张铁匠又会满脸笑意。
两人会笑着聊聊家常——当然大部分是林殊的家常。
林殊很少听到张铁匠提起自己的家人，他似乎很不愿意提这个话题，但他很喜欢听林殊说平日里遇到的那些小事儿。
在林殊看来，他就像个和气的叔叔一样。
慢慢的，林殊面对张铁匠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张铁匠对林殊这个徒弟也还算满意，张铁匠知道她每天回去都会巩固基础知识，很是欣赏林殊的努力。
一个月后，张铁匠把他特意从首都星买的教学书送到了林殊手里。
“最新版本的教科书。”
张铁匠笑着递给林殊。
林殊抱着高高的一摞书，惊喜极了。
她从吴老太那里了解过，现在制造师很少的重要原因是大家没有学习渠道。
制造师大部分时间都在开发学习，很少收徒，就算收徒也是收一些名门望族，很有实力的徒弟。
而想要从教科书上学东西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世界对于制造类书籍的管控很严格，大部分教科书都被最高学府和首都星的贵族把控，为的是掌握制造师这类人才资源。
毕竟对于这个时代、制造就是第一生产力，谁手底下的制造师最多，谁就掌握了财富密码。
所以张铁匠想要拿到这一套含金量极高的书籍绝非易事。
林殊感动坏了。
张铁匠嘱咐：“你回去也别总看到半夜，要懂得劳逸结合，知不知道？”
林殊连连点头。
张铁匠接着说：“明天放假。”
林殊一愣：“师父，我会注意休息的，不用特意给我放假。”
瓶瓶的手臂就差最后一道工序——皮肤就能安装了。
她一天都不想休息。
张铁匠笑：“不是特意给你放假。明天我有个酒会，都是一些不得不见的人，所以我必须得去。”
“你趁着放假，去看看于太太，于太太应该在家。”
“好。”林殊立刻应声，又有些犹豫。
“那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营养液和瓶盖……于太太那种身份的人应该根本不缺。
张铁匠：“什么也不用……对了，带个袋子吧。”
林殊点头：“好！装点什么？”
“于太太给你什么你就装什么。”
林殊：……？
张铁匠就爱看自家徒弟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完他还是不忘跟林殊解释：“你是我老张的徒弟，还轮得到你给她送礼？”
“她肯定会送你很多东西，你只管收下就得了。”
林殊看着张铁匠一脸自信的模样，默默把“这会不会不好”的话咽了回去。
师父让她收，那她就大胆收！
林殊下班前，张铁匠还贴心提醒：“明天可以睡个懒觉，下去再去吧。”
林殊连连点头。
师父实在是太体贴了，连睡懒觉都替她规划好了。
不过林殊是肯定不会休息的。
林殊和吴老太回去的路上，吴老太问林殊明天有什么安排。
林殊说想在家看书。
吴老太一脸嫌弃：“就这啊？”
林殊：“这可是新到的书！”
她三辈子都没这么爱看书，但现在她无比理解“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
有投入就有收获，这是多么难得的时代！
“过几天我就能给瓶瓶安装上手臂了，下个月争取制作出来腿……明年开春，瓶瓶四肢就能齐全了。”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女儿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林殊看向吴老太怀里的瓶瓶，笑眯眯道：“瓶瓶高不高兴？”
“高兴！”瓶瓶热烈地回应。
吴老太无奈一笑：“知道你着急，可少这一天半点也不打紧。”
“你来了两年多，还没去过平民区的小酒馆吧？”
荒芜星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只有一些酒馆。
酒馆里真就只有酒，没有菜。
荒芜星没有种菜的条件，就算有条件也买不起菜种。
这个世界的菜品已经属于上流社会的奢侈品，种菜做菜都是麻烦，餐点只会出现在明天张铁匠参加的酒会那一类的场合。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营养液已经完全取代了食物。
荒芜星上的拾荒者们唯一能消费起的，也就是廉价的酒精了。
有经商头脑的人通过一切特殊渠道买进了大桶装的酒精，兑上一点香精，摆在吧台上，就有源源不断想要麻痹自己大脑的底层人冲进来。
只要一杯，他们就能忘记一整天的烦恼和疲惫，倒地不醒，一觉睡到天亮。
不过林殊不喜欢自己陷入那个状态。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东西要学。
时间就是金钱……和瓶盖！
吴老太耸了耸肩膀：“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林殊：“你之前去过吗？”
吴老太：“没遇到你之前我经常去，喝完什么都不用想，多好的事儿。”
“后来瓶瓶来了，我也没机会出去了。”
不过倒是因此攒下了不少瓶盖。
慢慢的，她对酒精也不感兴趣了。
吴老太又问：“要不明天瓶瓶放我那儿一天？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林殊摇头：“我不休息。”
“吴姨你不是帮我问到了阿庆家的地址吗？我打算明天上午去找阿庆，下午去于太太家，晚上回来看书。”
吴老太：“好家伙！你这日程怕是比张铁匠的还满吧！”
吴老太想了想：“要不明天我带着瓶瓶和你一起去看阿庆？”
“反正阿庆上次都看到瓶瓶了，带着没事儿。而且我这个老太太在你身边，阿庆就算想翻脸都得考虑一下。”
林殊思索片刻，觉得吴老太说得有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带着瓶瓶出发了。
作为回收站负责人的阿庆住在工作区，垃圾比较少，环境也比平民区更好。
每一家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平房，有石质木质和铁质，应该是凭自己喜好建的房。
吴老太很是感慨：“我之前还在这儿住过呢。”
两人顺着地址一路找到了阿庆的家，刚走近就见门被打开了，阿庆拎着一袋垃圾走出门，准备扔到院门口的垃圾桶里。
两人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林殊喊了一声：“阿庆！”
阿庆听到声音回过头，表情一僵。
“你……你怎么来了？”
林殊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来给你郑重道歉了嘛。”
“之前的事儿，我真的很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阿庆别扭地偏过头不看林殊。
林殊的手背在身后，给吴老太打了个手势。
吴老太快步上前，跟阿庆打招呼：“你一定是阿庆吧，我一直听林殊提起你，各种夸你，今天见了，林殊果然没说错。”
阿庆突然被夸，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很快明白过来了，扭头瞪了林殊一眼。
哪有人道歉还带家长的！
这还让他怎么绷着？
林殊：“我虽然在身份上骗了你，但有一句话我没说错。”
“我确实是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做就是为了搏一把。现在我成功了，我拜了张铁匠为师，他收我当徒弟。”
林殊伸出手：“阿庆，我能不能跟你重新认识一次，咱们重新交朋友。”
阿庆垂眸，有些复杂地盯着林殊的手。
林殊的手上被磨破了不少地方，都是这一个月以来在工作室给张铁匠打下手受的伤。
很多地方已经堆起了疤痕。
阿庆也是才知道林殊居然成为了张铁匠的徒弟，这么大的好事儿，放谁身上他都要小小地嫉妒一下。
可看到林殊这双手，他却嫉妒不起来。
他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聊天的时候也难免互相阐述观点看法，慢慢也了解到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相信林殊能得到这份令人嫉妒的工作，并不只是靠运气。
阿庆抿了抿嘴唇，却没有伸出手。
“阿庆！是谁呀？”
屋里突然传来声音，几人看过去。
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往外张望着，眯着眼睛，似乎看不仔细。
但她注意到几人看向了自己，还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林殊立刻大声说：“阿姨好！我是阿庆的朋友！我来看你们了！”
阿庆瞪了林殊一眼：“你……”
“哎呀，阿庆你快把你的好朋友请进屋子坐一坐，总在外面站着像什么话！”
母亲的催促让阿庆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无可奈何地看向林殊：“……走吧。”
第45章 幸运之星11
“我警告你, 待会儿进了屋可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我一定当场跟你翻脸！”
阿庆低声警告林殊。
林殊连连点头：“放心吧。”
几人进了屋子，阿庆妈妈请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松软的沙发一坐下就陷了进去, 林殊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软乎的东西了。
阿庆妈妈看上去年龄很大了, 头发几乎全白，眼神不太好, 打量林殊的时候眼睛总是眯着。
“你们先坐, 我给你们倒点水去。”阿庆妈妈笑眯眯说道。
林殊连忙开口：“阿姨不用忙了……”
阿庆却拉住了林殊：“让我妈去吧。”
林殊只好坐下。
阿庆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 只听吴老太突然开口——
“阿庆, 你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阿庆一愣，立刻抬头看向吴老太：“……你怎么知道的？”
吴老太望着厨房忙碌的身影, 眼神有些落寞：“我之前和你妈妈认识。”
林殊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
可刚才阿庆妈妈的样子，似乎完全不认识吴老太。
阿庆声音低了低：“……是的, 我妈妈的记忆里一直在减退，没能认出您, 请你别见怪。”
吴老太：“我们曾经在回收公司做过管理层，后来我被革职, 就没有再来找过她。”
她顿了顿, 又试探着问：“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阿庆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我是前不久从首都星过来的，因为妈妈生了病，我回来照顾她。”
“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能记住还是十八岁的我。我想……如果妈妈没有忘记那些记忆的话, 她一定会跟我提起您的。”
吴老太勉强地笑了笑。
其实就算他妈妈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吴老太也并不意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 吴老太从来没有找过她。
因为那时候的吴老太觉得自己被革职后，和对方已经是两个阶层的人了，如果自己再跟对方联系，说不定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后来即使她明白了这些道理，却也没有勇气来找对方。
谁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副情形。
阿庆妈妈很快倒了几杯水来，林殊连忙起身接过水，却见茶杯里是紫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口味的营养液吗？”林殊看向阿庆。
阿庆：“是我妈自己酿造的葡萄酒，很好喝……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拿出来的。”
阿庆妈妈笑眯眯地看着林殊和吴老太：“阿庆一直说在荒芜星交到了朋友，我这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
“你们关系好，以后就多来往，阿庆这孩子平时不爱说话，一说话就容易得罪人，交到朋友真是不容易……”
“咳咳！”阿庆轻咳几声打断他妈妈的话。
“妈，你该午休了。”
阿庆妈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哦哦”了几声。
“对，是该午休了。”
林殊伸出手：“阿姨，很高兴认识你，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我叫林殊。”
阿庆妈妈捂住林殊的手轻拍了两下：“好名字。”
“那……这位呢？”
她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吴老太身上。
吴老太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我姓吴，我比你小几年，你叫我一声妹子吧。”
阿庆妈妈笑着点头：“妹子，你以后多过来坐坐，我退休以后成天待在家里，无聊的很……”
吴老太强打起精神跟阿庆妈妈又聊了两句，阿庆妈妈便回卧室午休去了。
吴老太看着卧室门，轻轻叹了口气。
阿庆看向吴老太：“吴阿姨，您以后多来坐坐吧，我妈妈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吴老太笑道：“你妈妈高兴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看到你交朋友了。”
阿庆一顿。
林殊连忙说道：“你就原谅我嘛！”
阿庆绷着脸：“……没别的了？”
林殊：……还有什么？
“哦，对！”
林殊立刻从怀里拿出五瓶常规营养液：“我也不知道那些零件你花了多少瓶盖，这里是五瓶营养液，你先拿着，不够我下次再给你。”
吴老太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脑门。
林殊什么时候拿的营养液她都不知道！
阿庆突然站起身，表情复杂地盯着林殊：“我明白了，你跟我过来。”
林殊茫然地站起来，跟着阿庆来到另一个房间。
这应该是书房，墙上放着一些娱乐书籍，旁边是个木质小书桌。
阿庆快步走到书桌前，撕下一张纸刷刷写了几行，又把这张纸递给了林殊：“拿着就走吧。”
林殊一脸迷惑地接过纸条。
上面是一串地址。
“这是什么？”
“卖零件的，你不是想知道我给你的那些零件是从哪儿来的吗？”
“你去了就说是我阿庆介绍的，他会带你去仓库挑选零件。”
“你这次来，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地址吗？”
阿庆扭过头不看林殊。
林殊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阿庆，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阿庆气急败坏。
“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
“我这次来真就是道歉，想和你重新认识、重新交朋友。”
“你要是不相信……”
林殊在阿庆的注视下，将手里的字条撕了个粉碎。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你这个朋友。”
林殊真诚地望着他：“我不希望几十年后我和吴姨一样，后悔当初没有来找你、后悔当初一时糊涂错过了你这个朋友。”
“我想你也一样吧？”
阿庆沉默，他盯着地板，好像能盯出什么花儿来。
林殊响起阿庆妈妈刚才的话。
阿庆的性格其实挺别扭的，她这次也不打算一定要个回答。
总之，她的想法表达给阿庆，这就够了。
林殊后退几步：“那我先走了。”
后面那句“改日再来找你”还没说出口，阿庆就突然抬起头：“我原谅你了！”
林殊一愣，眼里满是高兴：“真的？”
阿庆终于说出了原谅的话，很是扭捏地看向窗外：“那你……下周来，我请你吃东西。”
刚高兴过的林殊又有点为难：“我不知道下周还有没有假期，我的假期是看张铁匠的时间……”
她生怕阿庆误会：“我没有拒绝的意思！我……”
“我知道。”阿庆打断了她。
“你忙工作就好，什么时候有空提前告诉我一声。”
林殊松了口气，笑道：“一言为定！”
阿庆又看看她刚才撕碎的纸条：“我再写一张吧……”
林殊和吴老太走出房子，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阿庆，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不用送。”
吴老太看她手里攥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阿庆给我的买零件的途径。”
她晚上在家搞创新，用不了张铁匠工作室的零件，就得自己想想办法。
有了这个途径刚好解决了原料问题。
吴老太感慨：“阿庆是个好孩子，你以后跟人家好好玩。”
林殊感觉自己像七八岁的小孩子，被父母嘱咐要跟好学生交朋友一样，有点好笑。
林殊在路口跟吴老太分开，吴老太带着瓶瓶回家，她则直接去找于太太。
于太太和张铁匠住的区域一样，都属于这个星球上流人物居住区。
不过于太太家的别墅看起来更奢华一点。
明明是首都星的罪犯被流放到这里，却好像是在度假一样。
“哎呀，林殊你来啦！”
于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热情地挥手。
林殊快步来到门前，跟于太太打招呼，又往里看了一眼：“您先生……”
“他去参加酒会了，都是一帮臭男人在一起喝酒，我不感兴趣，就留在家了。”
于太太亲热又自然地挽住了林殊的胳膊，好像认识了很久的闺蜜一般。
“还好有你来找我，不然我可要无聊坏了！”
林殊心里暗道奇怪，于太太好像知道她今天会来一样。
“我上次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亲切，你像我妹妹一样，长得就讨人喜欢。”
于太太毫不留余地地夸奖，夸得林殊有点怀疑人生。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这张脸虽然算不上丑，但成天在外风吹雨淋，在垃圾场翻垃圾，干重活、熬夜学习。
现在一整个蜡黄黝黑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看。
于太太也真是能夸得出口。
林殊心里有点警惕起来。
按理说，自己只是张铁匠的一个徒弟，就算想要讨好张铁匠，于太太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恭维自己。
于太太拉着林殊坐在沙发上，这沙发比阿庆家的沙发还要软。
她问了林殊一些有的没的，大多是实验室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说了一会儿，于太太看了眼钟表，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我先生快回来了。”
林殊忙站了起来：“那我先告辞吧，下次放假我再来找于太太。”
于太太笑着点点头，却又拉着林殊的手腕：“我这有点东西，你拿着。”
林殊心说，师父说得果然没错。
于太太还真是要给自己送礼。
林殊不敢收，但想起师父说的话，她还是决定先收下，拿回去问问师父价格。
要是太高了，她不敢要，得给于太太退回来。
于太太很快拿出了一大包东西，黑色袋子装起来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于太太还给包裹打了结，林殊一时半会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儿打开。
林殊试探着问：“于太太，这个是……”
于太太笑眯眯：“你拿着，拿回去再看。”
林殊只好拎着东西被于太太送出门，
东西不轻，但对于扛惯了零件的林殊来说也不费力。
林殊走到院门口，跟于太太挥了挥手，于太太笑眯眯地跟她摆手。
突然，林殊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晃过去。
她猛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
虽然没看到什么，但林殊心里隐隐不安，扛着黑袋子一路快走，终于到了家。
吴老太正跟瓶瓶玩儿呢，听到开门声，一抬头就看到一脸紧张兮兮的林殊扛着个黑包闪身进屋。
林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脏东西，她也不管，把黑包轻手轻脚地搁在了地上。
吴老太：“……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闹得灰头土脸的。”
“这包里又是什么？你这个小心的样子……啧啧难不成是炸弹？”
林殊突然抬起手，一脸严肃：“搞不好真是。”
吴老太：“……？”
“我年纪大，你别吓我。”
话虽如此，吴老太却立刻走了过去，还把林殊护在了自己身后。
“哪来的？”
林殊：“于太太给的。”
本来跟着紧张的吴老太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于太太想炸死你？”
“谁知道呢？反正我这一路上心里慌得很，还摔了一跤。”
吴老太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林殊倒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归根到底怪系统，要是系统有透视功能，她也不用这么害怕。
系统：【……】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这里面真是炸弹……我有机械臂保护，瓶瓶又是仿生人，估计只有你会被炸死。”
吴老太一边拉开黑包一边坏心眼地吓林殊。
林殊：“……谢谢吴姨的祝福。”
吴老太终于拉开了黑包。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吴老太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就这个？”
“林殊，就这个把你吓得半死？”
林殊探头一看。
……
里面是一袋苹果、一袋香蕉、一袋西红柿。
还有一盒鸡蛋还有一些蔬菜。
因为她路上摔了一跤，还压碎了两只鸡蛋。
林殊沉默。
吴老太笑得直不起腰：“林殊，你胆子也太小了！”
林殊揉揉鼻子。
原来就这点东西？那于太太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林殊不信邪：“吴姨，这东西在荒芜星不犯法吧？”
吴老太止住了笑，又一脸怪异地看她：“有没有搞错，我们荒芜星是穷，但不是神经病。菜和水果有什么犯法的？”
林殊更奇怪了：“既然不犯法，为什么于太太要用黑袋子装？还不告诉我里面的东西？”
吴老太闻言也有点纳闷：“她可能刚来不久，不知道这边的规矩？”
两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于太太刚来，不知道规矩，以为这些蔬菜水果在荒芜星是被禁止的。
“你明天问问你师父不就得了？要是你师父让你收，你就尽管收下好了。”
吴老太看着黑包里的东西，舔了舔嘴唇，“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过真正的食物了。”
要是有钱，她也像想那些贵族们一样，面前放着几盘菜肴，优雅地拿着餐具、不紧不慢地吃盘子里的菜肴。
不用为了追求快速进餐和便宜，只是为了满足味蕾。
“可惜我不会做。”吴老太有点惋惜地摇摇头。
“我又不认识平民区的厨师，不然肯定要请位厨师过来做顿好吃的。”
林殊：“我会做。”
吴老太满眼讶异：“你会做菜？”
“对。”
林殊：“西红柿炒蛋行吗？”
“不过我提前说好，没有调料，味道可能会很难吃。”
吴老太：“怕什么？先做出来再说！”
林殊很快用铁皮做了个简易的锅，放在壁炉里加热。
没有食用油和各种调味料，林殊只做出一盘能淡出个鸟的番茄炒蛋。
吴老太抱着瓶瓶：“我先尝一口试试毒。”
她舀了一口放进口中，眼睛转了转，神色几经变化。
林殊：“怎么样？”
“喝了几十年的营养液，都快把我味蕾喝退化了。”吴老太砸吧两下嘴巴，“不用调味料也好吃得很。”
“给瓶瓶也尝尝，来。”
瓶瓶出生到现在恐怕从来没吃过这东西，她长大了嘴巴，被喂了一口。
两人期待地看着她，瓶瓶十分配合地给出了“好”的评价！
“是好吃。”林殊笑着捏捏她的小脸。
瓶瓶只知道“好”，但不知道“好吃”。
因为瓶瓶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食物，这是她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吃”的概念。
三人一口接着一口干掉了一盘番茄炒蛋，林殊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吃多少，没想到喝了一年多的营养液，她也无比怀念真实食物的味道，没少吃。
“加了调味料应该会更好吃吧、”吴老太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
林殊点头：“尤其是那些蔬菜，没有调味料不行。”
吴老太站起来：“我去找人，怎么说也得搞到一点调味料。”
说着吴老太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林殊拦她：“这么急？”
吴老太指着菜：“这新鲜的菜放不了多久，不急行吗？”
林殊没想到吴老太对吃这么热情，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一年没吃到饭菜，吴老太确实几十年了。
吴老太没有别的爱好，荒芜星的条件也不允许大家有什么爱好。
要是做点好吃的饭菜能让吴老太高兴，林殊很愿意。
林殊没有再拦着吴老太，“油、盐，这两样最重要，别的没有，这两样也得有。”
吴老太：“明白了！”
吴老太在外面足足奔波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吴老太中气十足地敲响了房门。
她拎着一个布兜，一脸骄傲：“喏，搞到手了。”
林殊读了一晚上的书，也没睡多久，她接过吴老太手里的布兜。
“油、盐、醋……这个是什么？”
这些调料被装在营养液的瓶子里，塞着木塞。
油盐醋都能看出来，最后一个颜色花花绿绿的。
吴老太：“复合调味料，你没见过？”
林殊打开瓶塞尝了一点。
……嗯，星际版十三香。
“这些够了吗？”吴老太搓搓手。
林殊：“够了，咱们晚上回来再炒两盘菜。”
两人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瓶瓶出门上班。
林殊到地方直奔楼上工作室，跟张铁匠聊了昨天于太太的“礼物”。
张铁匠笑道：“这不是很好吗？给你你就拿着。”
林殊松了口气。
师父既然说可以拿，那就没问题。
时不时给女儿和吴姨改善一下伙食也是件好事。
虽然营养液也有各种口味，但显然不能满足正常人的味蕾。
“我给你的书，你看了吗？”
张铁匠问。
“看了，看了一晚上。”
张铁匠：“你看到编者了吗？”
编者？
【杨慕。】
林殊立刻说：“杨慕。”
看来系统还是有点用处的。
张铁匠：“你知道她吗？”
林殊摇摇头。
但她昨晚看了一夜的书，发现这个系列教科书实在是太完美，每一个知识点都讲解得恰到好处。
所以这位编者绝对是制造行业的翘楚。
张铁匠：“她是首都星几千年来最优秀的制造师，哪怕我也望尘莫及。”
“很多制造类教材都是她主笔，首都星几大制造公司也有她的很大股份。”
“生产仿生人的‘记忆’公司，你听说过吗？”
“这个听说过！”林殊是之前听阿庆提起过，据说这家公司每天都要销毁成千上万具仿生人。
“是不是生产瓶瓶的工厂？”
张铁匠点头：“没错，瓶瓶就是记忆公司生产的仿生人。”
张铁匠沉默下来，开始组装零件。
一旁的林殊一头雾水，张铁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又戛然而止？
林殊没敢问，给张铁匠递了个零件。
张铁匠接过零件，猛地抬起头：“杨慕是我师姐。”
林殊：“……原来是这样。”
她抬头，却见张铁匠脸色异常严肃。
“林殊，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带着瓶瓶去首都星，一定记住，避开她所在的一切地方。”
“记忆公司、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统统避开！”
“记住了没有？”
林殊下意识点点头：“记住了……”
“要避开谁？”张铁匠紧盯着林殊。
“杨慕！”
林殊精神一凛，立刻回答。
“对。”
张铁匠这才收回视线。
……林殊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去首都星，也没有机会看到杨慕。
但她隐约觉得师父的担心并不全无道理。
毕竟瓶瓶是记忆公司生产的，属于被销毁的残次品。
如果残次品再次出现，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远离记忆公司没错。
只是……
杨慕这么厉害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跟林殊扯上瓜葛呢？
第46章 幸运之星12
在张铁匠手下做学徒的第十个月, 林殊完成了她的心愿。
林殊亲自给瓶瓶注射了麻醉剂解药，瓶瓶从操作台上醒来，第一眼看到了妈妈, 眼睛笑眯眯起来。
“妈妈。”
林殊心软软地后退几步, 朝她张开手：“来，到妈妈这儿来。”
实验室的门被拉开, 吴老太也走了进来, 和林殊站在一处。
“瓶瓶，来。”
吴老太的声音极尽柔和, 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攥着, 紧张非常。
瓶瓶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扶着操作台的边缘，两条腿悬在空中晃了晃。
她看着自己刚换上的右腿, 新奇地蹬了蹬。
因为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到操作台上了，所以她并不紧张。
她在妈妈和吴奶奶的注视下, 从操作台上跳了下来。
瓶瓶还不习惯刚安装的右腿，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瓶瓶！”林殊心疼极了。
“瓶瓶没事！”瓶瓶用小奶音坚定地回应, 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扑了扑手上和衣服上的灰尘。
这是奶奶昨天新做的衣服, 她要好好爱护！
把衣服上的灰尘扑干净, 她才抬起小脑袋看向林殊和吴老太，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她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妈妈！”
她成功走完了五米，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林殊一把抱住瓶瓶，站起来转了两圈, 喜色溢于言表：“瓶瓶太棒了！”
吴老太也激动得很，捏着袖口擦了擦眼角。
“瓶瓶真厉害、太厉害了……”
这是瓶瓶拥有四肢的第一天, 也是成为正常小孩的第一天，她以后就可以跟别的小孩子一起玩了。
瓶瓶也紧紧地抱着妈妈，小脑袋靠在林殊的肩膀上蹭了蹭，“谢谢妈妈，我爱妈妈。”
“妈妈也爱你。”
林殊抱得更紧了。
从一个四肢全无的一岁婴孩，到现在快满三岁了，这个过程不只有林殊的努力。
瓶瓶是林殊和吴老太见过最聪明最懂事的孩子。
瓶瓶从来不会吵闹，不会哭喊。林殊和吴老太忙碌的时候，她没有手脚动弹不得，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整天。
林殊和吴老太陪着她的时候，她会极尽所能学习说话、试图理解妈妈和奶奶每天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她才三岁，但智力远超同龄人。
她能说很多话，认识很多东西。
在瓶瓶会认识大部分字之后，林殊就开始带她读书。
阿庆家里有很多书，但林殊发现瓶瓶并不喜欢那些，反而对林殊的制造类教学书很感兴趣。
有时候提到什么零件和用法，瓶瓶领会得甚至比当初的林殊还要快。
吴老太说，说不定因为瓶瓶是仿生人，所以有制造的天赋。
林殊也觉得瓶瓶以后能成为制造师，比自己优秀得多的制造师。
“小司，你拍得怎么样？”
林殊抱着瓶瓶走到小司面前。
小司手里拿着一个相机，照片直接打印出来，相纸经过特质，火烧水浸都不会损坏。
小司将刚才拍出来的几张照片递给林殊。
林殊接过来。
瓶瓶迈出的第一步的画面，倔强坚定抿着嘴唇朝林殊走来的画面，还有林殊抱着瓶瓶转圈、吴老太在一旁抹眼泪的画面。
“谢谢你，小司，拍得很好。”林殊由衷感谢。
经过十个月的相处，经常在一起工作的几人关系已经相当要好了。
小司笑道：“不客气，这个相机也送你吧。”
林殊惊喜：“真的吗？这个相机很贵吧？”
“这是我自己制造的。”小司说道。
林殊一愣。
小司温和地问：“怎么了？”
林殊：“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你会……”
“我会制造，没错。”
小司的语气一如平常，“有点不可思议，对吗？”
其实仿生人出现的时间并不久，十几年前才正式上市，很多人都认为仿生人只是身体构造像人类罢了。
后来人们发现，仿生人可以在出生时被富裕人类的感情，所以才出现各种满足人类需要的仿生人。
而根据试验表明，他们没有创新的能力。
“我不会创新，但我会复刻。”小司似乎猜中了林殊的想法，主动解释，“这个相机就是我复刻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林殊看向瓶瓶：“小司叔叔厉害吗？”
瓶瓶重重地点头，声音洪亮：“厉害！”
林殊笑眯眯：“那我们以后要向小司叔叔学习哦，好好学习，也做出很多很多东西。”
“好！”
小司面上闪过一丝怔愣。
林殊的反应似乎和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但他很快接受了这份不一样。
和林殊相处十个月，他发现林殊这个人很奇怪。
很多时候小司都不能通过计算预测她的行为。
小司身为仿生人管家，负责接待张铁匠的客人，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被客人当做机器人一样无视。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是人类，没有感情和生命，不值得注意。
但林殊却把他当成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林殊来到的那一天，他就察觉到了林殊的不一样。
明明主人已经告诉过林殊，他只是个仿生人。林殊却还是会关注他的情绪，担心他会伤心生气。
小司觉得，林殊虽然并不像其他客人一样傲慢，却实在愚蠢又虚伪。
后来相处中，小司不断加深自己对于林殊的观点。
直到刚刚，小司觉得自己心脏位置有些奇怪。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知道，林殊把瓶瓶当成女儿，并从不觉得瓶瓶是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林殊希望瓶瓶的未来一片光明。
可林殊却说要让瓶瓶跟他学习。
小司觉得有些奇怪。
学习什么？
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仿生人吗？
可林殊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小司，你怎么了？”林殊见他很久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司心里的奇怪更加严重。
他有些烦躁，林殊对他的态度总是让他很烦躁。
他的眼神扫过林殊腰间别着的小型激光枪，鬼使神差地张了张口。
“林殊，该上班了！”楼上的张铁匠大喊道。
“哎，师父我来了！”林殊同样大声回应。
她今天已经花费一上午的时间给瓶瓶安装机械腿，不能再耽误了。
“吴姨，瓶瓶给你，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小司终究没有开口，他看着林殊上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小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应该是需要换零件了。
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给他换零件了。
他只好待会儿自己换.
“瓶瓶的腿怎么样？”张铁匠把林殊叫上去，却没有立刻开始干活。
他倒了两杯草莓味的营养液，示意林殊拿一杯。
林殊和张铁匠一样都喜欢草莓味的，酸酸甜甜的，她觉得是所有营养液里最好喝的。
“多谢师父的助力，不然我肯定没办法给瓶瓶用上最新的人造皮。”
瓶瓶一共上了四次操作台，而操作台上最重要的步骤就是安装人造皮。
荒芜星上没有人造皮，张铁匠每次都会提前跟首都星订购，而且每次都是最新款。
所以瓶瓶的皮肤才能像正常孩子的一样，甚至比正常孩子的还要更细腻、更强健。
“这件事彻底完成，你心里石头也算落地了吧？”张铁匠笑道。
仿生人的四肢和躯体会根据年龄增长自动长大，也就是说换一次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林殊用的全都是最新的零件，瓶瓶甚至用上两百年都不成问题。
“对。”林殊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切都要感谢师父这么支持我。”
张铁匠从来没有抱怨过林殊拖家带口地工作，反而很支持她。
张铁匠：“那是因为你很努力。”
“这么长时间，你想出来了不少新点子，也难为你了。”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林殊认真说道，“要不是师父督促我，我肯定想不出来。”
林殊觉得张铁匠给她安排的工作有点像上辈子的大学毕业论文，不一样的是，她需要每个月都写一次论文。
每次创新一点，这么多次积攒下来，她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这些经验是最最难得的。
“最近于太太还在给你送东西吗？”张铁匠话锋一转。
“送。”
林殊在张铁匠身边待了多久，于太太就送了多久的东西。
好在都是些瓜果蔬菜，没有什么违禁品。
张铁匠让林殊收下，林殊每次也就收下了。
大概一个月一次，每次都能给林殊一家改善半个月的伙食。
“不过每次都是黑包。”林殊嘟囔道。
一开始她也以为于太太把这些蔬菜瓜果当成违禁品，但她跟于太太解释过后，于太太下一次还是用黑袋子装，而且每次都催促她快点回家。
“嗯，这都不要紧。”
“你在我身边快一年了。”张铁匠走到窗边，喝了口营养液。
“林殊，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林殊端着营养液跟过去：“打算？”
林殊一脸坚定：“我打算再跟着师父干几年，攒点瓶盖和营养液。”
张铁匠看她：“然后呢？”
林殊憧憬道：“然后换个大点的房子，环境好点的那种。”
“……”
“怎么了师父？”
张铁匠一脸复杂地再次看向窗外，声音有些飘忽：“真是没出息啊……”
林殊：“……师父我听到了。”
张铁匠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一口营养液。
“你之前的干劲儿呢？都哪去了？”
“你之前冒险顶替别人的身份进入乐惠会，就为了拿点生锈的零件，你还记不记得？”
林殊：“我当然记得。”
张铁匠：“那时候你怎么想的？”
“……那时候我想，我一定要给瓶瓶更好的生活。”
张铁匠：“你觉得你一直给我当徒弟，瓶瓶以后会有前途吗？”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给瓶瓶提供一个在荒芜星上还算优渥的环境就够了？”
“如果她以后想闯出去，就要看她自己的？”
林殊沉默。
她确实这么想。
林殊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但她一直都在这个小小的荒芜星上忙碌度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刚来的时候，她确实有想要回“首都星”的想法。
可是两年生活下来，在了解这个世界后，她知道回首都星实在太难了。
而人都有畏难心理。
她不知道首都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有朝一日会不会走出首都星。
她是想要搏一把的，但如果自己因此遇到危险？瓶瓶该怎么办？
所以她慢慢磨掉了自己的棱角。
林殊握着手中的杯子，视线顺着窗口飘了出去，看着远处杂乱无章的大垃圾。
它们被胡乱地撒在荒芜星，不能生根、不能发芽，永永远远地被留在这里。
它们内部残留的能量，会让它们在夜晚发出阵阵荧光。
但这份荧光终有一天会熄灭。
它们会彻彻底底融为荒芜星的一部分。
……林殊的系统纵使再没用，也算她的金手指。
林殊比普通人相比，已经算拥有一份额外助力。
如果连拥有金手指的林殊都不能走出荒芜星，那身为仿生人、连身份都不能暴露的瓶瓶又该如何走出去呢？
林殊看向张铁匠：“师父，我不想和瓶瓶一辈子留在荒芜星。”
不然终有一天，她和瓶瓶会像这些大垃圾一样，和荒芜星融为一体、成为漫天黄沙中的一粒。
张铁匠眼里总算浮现一丝欣慰：“我就知道你能想明白。”
“你现在虽然是我的徒弟，但你并不能像我一样开实验室挣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殊摇头。
张铁匠：“你没有制造师资格证。”
“而这个证件只能在首都星考。只要你得到了制造师协会的认可，你以后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可以。”
拥有制造师资格证，林殊就会成为这个世界极少数人群其中之一。
哪怕她犯了罪都有人替她兜着。
简而言之，这张证明就是她和瓶瓶打开更美好生活大门的钥匙。
但如果必须要去首都星才能考……林殊该怎么做呢？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等着就好。”张铁匠说道。
林殊感动得一塌糊涂：“师父，这你都帮我提前准备好了？”
张铁匠摸了摸胡子，眼里闪过得意：“那你以为我这个师父是白当的？”
林殊又感激了好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师父，我能考过吗？”
制造师这么少，难道只是因为难学和教材管制吗？
考试应该会很难吧！
张铁匠眼睛一瞪：“你信不过我？”
“我手把手教了你快一年，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我敢打包票，你现在比学院里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厉害，你要是考不过、出门可别说是我的徒弟！”
林殊连忙说：“那我一定能考过！”
听完张铁匠这话，林殊也自信多了。
她比谁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努力。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她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天不亮就起床学习，白天工作，晚上回去继续归纳总结。
林殊自觉自己不笨，很多知识都能融会贯通。
如果她都考不过……
“现在瓶瓶能跑能走，你也不用担心她会被认出来了，带她一起去首都星吧。”张铁匠说道。
林殊连连点头，她当然不会抛下女儿。
“那……吴姨可以跟着一起吗？”林殊试探着问。
张铁匠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似乎想到了林殊的性格，叹口气：“你想带上就带上吧。”
“只是你要多加点预算了。”
“预算？”
“废话，首都星让你白吃白住？”张铁匠摇摇头。
林殊捏了捏衣角：“可是我也没钱啊，营养液和瓶盖……好像不能当钱花吧？”
“这个你也不用操心，到时候就有了。”
张铁匠倒是没说已经给林殊准备好。
但见张铁匠的样子，林殊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铁匠把杯里的营养液一饮而尽：“行了，回去收拾收拾吧。”
林殊呆住：“现在就送我走？”
也太赶了吧！
张铁匠气笑：“傻子。我待会儿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下午给你放假。”
“哦哦哦。”林殊收拾了一下工作室就准备下楼。
“等等。”
张铁匠看了眼林殊腰间的激光枪。
“弹药还充足吧？”
林殊闻言将激光枪取下来检查一番，点了点头：“充足。”
“行了，走吧。”
林殊下楼跟吴老太汇合，林殊抱着瓶瓶回家。
没走多久瓶瓶就挣扎着要自己走。
林殊把她放下，瓶瓶牵着林殊的手，迈着小步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林殊知道，瓶瓶是怕累到她。
回到家，瓶瓶把手从林殊的手里抽出来，两只小手握住林殊布满疤痕的手。
“妈妈冷不冷？”
瓶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透蓝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林殊不觉得冷，她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往手上哈气：“有点，不过瓶瓶给妈妈捂一下手就不冷了。”
瓶瓶笑眼弯弯：“明天下雪，更冷，瓶瓶也要给妈妈和奶奶做衣服。”
瓶瓶对时间概念还不是很明确，现在刚早秋，但天气开始凉了。
瓶瓶就理所当然地把“雪天”和“冷天”联系起来。
在一旁处理食材的吴老太闻言直起身看过来，满眼惊喜：“哎呦，瓶瓶长大了。”
“还要给奶奶做衣服？”
瓶瓶歪着小脑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奶奶给瓶瓶做了新衣服，瓶瓶也要给奶奶做衣服！”
吴老太：“你现在还拿不了针线呢，那是精细活。”
瓶瓶眨眨眼：“可是我可以拿零件。”
吴老太：“等你拿零件再练两年，就能拿针线了。”
“好吧。”
瓶瓶有些沮丧地嘟起嘴。
林殊和吴老太相视而笑。
“不过你可以帮忙洗菜，要不要试试？”
瓶瓶眼睛一亮：“要！”
瓶瓶从床上跳到地上，迈着小步子噔噔噔跑到洗菜盆前。
吴老太和瓶瓶一起准备好食材，林殊开始做菜。
做完菜，三人围着壁炉一起吃晚餐。
林殊把今天跟张铁匠的谈话内容简单说了一下。
吴老太连连点头：“既然你师父安排好了，你就尽管去做吧。”
瓶瓶不知道听没听懂，也跟着点头。
林殊心中好笑，伸手捏了捏瓶瓶的小脸。
“瓶瓶多吃点长身体。”
“……轰！”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巨响，林殊下意识抱起瓶瓶搂在怀里。
吴老太也吓了一跳，拉着林殊连连后退。
“我去看看。”吴老太低声说道。
“等等。”林殊叫住她，把腰间的激光枪接下来递给了吴老太。
“拿着这个防身。”
吴老太点了点头，接过激光枪慢慢走向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什么也没有。
吴老太用机械臂握住激光枪，试探着往外挪了挪。
“砰！”
一道激光猛地射过来，精准无误地打在吴老太的胳膊上。
机械臂连接了感官，但痛觉降低了很多。
吴老太虽然吃痛但并没有放手，她反应很快，朝着激光射来的方向调转枪口。
扣动扳机。
“……”
无事发生。
“砰！砰！”
又是两道激光射了过来，吴老太中了一枪，连忙后撤进屋。
吴老太睁大了眼睛翻来覆去打量自己手里的激光枪。
“怎么回事？怎么用不了！？”
林殊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放下瓶瓶就上前检查。
林殊拿着激光枪晃了晃，急得手有点发抖。
“怎么会这样……”
“妈妈！”
瓶瓶突然大喊出声。
林殊扭头看过去，瓶瓶却指着她手里的激光枪，声音尖锐：“妈妈！扔出去！枪！”
林殊听明白了瓶瓶的意思，她来不及多想，对女儿的信赖让她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林殊拉开房门，用尽力气将手里的枪扔了出去。
“轰——”
林殊感觉整个房子都在颤抖。
她扔出去的激光枪……炸了。
林殊恍惚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心全是汗，止不住地发抖。
听到爆炸声，就知道刚才激光枪爆炸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如果激光枪是在林殊手里爆炸的……
那不只是林殊的手会被炸废，整个房子都会被彻底粉碎。
瓶瓶、吴老太，都不能幸免。
“里面的人听着，张铁匠已经被捕了，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
“打开门束手就擒，我们不会动手的！”
第47章 幸运之星13
林殊靠着冰冷的铁墙坐在地上, 心乱如麻。
隔壁的犯人跟她搭话：“哎，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林殊：“炒菜。”
“……”
林殊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一群人就破门而入。
为首的男人林殊再认识不过了——就是一年前办张玺案子的执法三队小队长, 刘力。
他扫了屋里一圈，不由分说地让手下把三人分开绑起来。
瓶瓶被硬生生地从林殊怀里拉了出去。
林殊转身就要抄起刚才处理食材用的菜刀, 却与吴老太对上了视线。
吴老太眼神冷静, 朝林殊缓缓摇了摇头。
林殊骤然清醒。
没错，她不能动手。
刘力本来就跟她有仇, 要是她手持凶器, 刘力就会有正当理由对她动手了。
林殊手里的菜刀落地，转眼就被执法人员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妈妈！”不满三岁的瓶瓶也被用电子镣铐拷住, 可伸缩的电子镣铐严丝合缝地扣住瓶瓶的手腕。
瓶瓶被拎起来带出去，还努力地扭过小脑袋想要看妈妈是否安全。
林殊此刻恨不得瓶瓶用手臂里的激光装置把这群人当场杀光，但她知道这样不是办法。
她努力镇定心神, 大声道：“瓶瓶别怕，妈妈没事儿, 待会儿就去找你！听话！”
“好。”瓶瓶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林殊心都要碎了。
被押到荒芜星监狱的一路上，刘力似乎在无形地跟她炫耀战果一样, 故意走在她的旁边。
一路上林殊各种试探他, 想从他口中得知自己被捕的原因，刘力却总能用各种理由搪塞林殊。
一直到被关进牢房，林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捕，甚至还牵连了瓶瓶和吴老太。
隔壁犯人问自己，她也只能想出这一个原因来。
“呵。”
一声嗤笑响起, 林殊扭过头，正是刘力站在牢房前, 一脸戏谑地盯着林殊。
显然他也觉得林殊想出来的理由实在离谱。
林殊不顾他的嘲讽，爬起来来到他面前。
不等林殊开口，刘力便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别问了，在你受审讯之前，无可奉告。”
“我没想问你原因。”
林殊看着他：“你们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了？”
“她才三岁，你们要是把她关起来就是在虐待幼儿知道吗？”
刘力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们执法部门会有那么大的漏洞吗？她被关在儿童监狱，有专人照顾。”
林殊握紧拳头：“能不能让她和我关在一起？她就是个小孩子，她能干什么？”
“而且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有几个犯人带着婴儿，所以这应该不是个问题吧？”
刘力抬了抬下巴，睨视着林殊：“你想让你女儿过来？”
“是。”
刘力勾起嘴角：“你求我啊。”
林殊眼神真诚无比：“我求你，我求求你。”
刘力笑容一僵。
“……你有没有尊严？”
林殊当然有尊严，不仅有尊严，还有力气。如果不是场地和身份的限制，她为了得到女儿的下落用尽全力可以把刘力打出屎。
但是现在，不行。
林殊一向能屈能伸，现在就算让她跪下也无所谓。
然而刘力见她这么容易妥协，反而没了兴致。
林殊见他似乎没尽兴，有点后悔自己低头太快。
说不定陪他演一演他就高兴了呢？高兴就答应了呢？
“不行？”林殊试探着问。
“不行。”刘力冷脸。
林殊退了一步：“那吴老太的手臂被你们打伤了，你们有没有派人医治？”
既然知道瓶瓶安全，她暂且也算放心。
只是吴老太……
为了让试用人知道机械臂的完好，机械臂是连接着感官的。如果一直不处理伤口，吴老太一定会一直疼下去。
刘力没有回答林殊这个问题。
所以他们果然没有给吴老太该有的医治。
“抓人归抓人，就算我们真的犯罪了，也有人权吧？”
林殊死死地盯着刘力的脸，刘力被盯得有点发毛。
“……我们已经通知监狱的医生了，不过监狱每天那么多人受伤，医生有没有时间是另一回事。”
言外之意，医生没有时间管吴老太。
林殊沉默。
她知道，她无力抗拒强权。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让她离开荒芜星。
只要她还在荒芜星，就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她以为自己经过两年的努力成为张铁匠的徒弟，已经算翻身了，下一秒就被人踩得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首都星是否也是这样，但只有走出荒芜星，她才有机会、有可能得到说“不”的权利。
林殊深吸一口气，转头回到墙边坐下，没有再理会刘力。
刘力见林殊放弃，自觉无趣，也转身走了。
“哎，我看你不像坏人啊，怎么小队长还亲自来看你？”
隔壁的犯人又开口搭话。
林殊温声道：“你很闲吗？”
“……”
“很闲的话你去刨一刨土，说不定能挖一条地道越狱呢。”
“……好吧，你不想说话就算了。”
隔壁终于消停，林殊蜷缩成一团，将脑袋埋进臂弯中。
她好想念瓶瓶。
从她跟瓶瓶相遇的那一天起，瓶瓶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自己。
就算有专人照顾、就算瓶瓶很听话懂事，可她才三岁啊。
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该多害怕？
万一被逼急了，瓶瓶使用了激光枪，狱警会不会对瓶瓶动手？
……
“哎，你刚才说挖地道，真的管用吗？”
林殊：“……”
真是没个消停。
林殊刚要说话，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脚步听起来是□□的靴子踩在硬土上的声音，而这种材质的靴子林殊只见过一次。
那次是林殊在于太太家待了太久，于先生回家时刚好跟林殊碰面。
于先生就穿得这种材质的靴子。
后来她问小司，小司说这种材质很名贵，荒芜星总共也不超过四双，张铁匠也有一双。
林殊想到这儿，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她师父一定来救她了！
林殊立刻站起来冲到牢房门口，往外一看，却不由失望。
外面的人不是于先生，也不是张铁匠，而是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
男人有点秃顶，脸庞闪着若隐若现的油光，眼睛倒是有着和他身躯不一样的灵活，一刻不停地打量周围的一切，扫过每一个盯着他看的人。
很快，男人的眼神落在了林殊身上。
“就是她？”
男人看向前面带路的刘力。
显然，无论是从靴子还是带路人来看，男人的身份都很不简单。
刘力低了低头：“是的，长官。”
男人迈着四方步晃晃悠悠地来到林殊面前：“你是张铁匠的徒弟？”
林殊点头。
“你叫什么？”
“林殊。”
林殊盯着男人，不明所以。
他是师父派来解救自己的吗？可看男人的神态却不像。
“你是谁？”林殊搞不清对方的态度，干脆直接问。
“注意态度！”刘力突然厉声呵斥。
“这是我们荒芜星的将帅，陈先生！”
荒芜星的将帅？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星球上的球长。
这个级别的人物跟林殊相差太远，林殊从来也没了解过，就连对方姓陈也是刚刚才知道。
林殊更加糊涂了。
好在陈先生很快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什么事儿了？”
林殊如实回答：“不知道。”
陈先生：“你师父让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也不认？”
林殊：“……我听不懂您在打什么哑谜，我师父让我跟在他身边搞制造，您说的是这个吗？”
“据我所知，我们除了帮荒芜星上的很多人安装了机械臂以外，就是在搞研发，没有一件事是违法的。”
“当然，如果制造是种罪过，那我和我师父确实有罪。”
“呵呵……”陈先生皮笑肉不笑，常年官场的他练就一张谁也看不懂的脸皮。
活了两辈子的林殊也不明白他的态度。
“不愧是张铁匠选中的徒弟，果然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陈先生摆了摆手：“把她带出来，我要审讯。”
刘力闻言立刻动手，打开了牢门，将林殊一把扯了出来。
林殊被扯得差点摔倒在地，回头等了刘力一眼。
等她出去，一定找机会揍刘力一顿。
陈先生见状“啧啧”地摇了摇头。
“小刘啊，你对女士不要太粗鲁。”
林殊扭头：“听到了吗，小刘？”
刘力：……
他咬了咬牙：“听到了。”
林殊又一扭头：“陈先生，他不服你，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刘力：“我没有！”
陈先生依旧呵呵笑：“小林，你这招对我没用。小刘是在履行他的职责，我不会处罚他的。”
林殊被押着跟在陈先生身后，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哦？那陈先生真是个公私分明的好长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断清案子。”
陈先生笑眯眯：“你放心好了，关于你师父的案子，如果他真的没犯错，我是不会冤枉他的。”
林殊趁机问道：“我师父他怎么了？”
陈先生脚步一顿，抬起头，已经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是被加固过的，里面的布局倒是跟林殊之前见过的差不多，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林殊被按在椅子上，手铐也被打开了。
陈先生摆摆手，特意让人把桌子拉近一些，让他跟林殊的距离更近一些。
“你师父的案子，我们在办，你就不用操心了。”
“如果你能提供给我们一些线索，说不定我们能早日得到答案。”
林殊：“什么答案？”
陈先生：“决定你师父有没有真正犯罪的答案。”
林殊嗤笑一声。
“你刚才还说我师父的案子不用我操心，现在就要把我师父能不能清白的关键证据压在我身上？”
“要是我什么都不说呢？”
陈先生笑眯眯：“我想你还是挂念你女儿的吧？”
林殊的笑容逐渐消失。
“……确实挂念。”
陈先生：“那我们就好交流多了，我有个好主意——你告诉我们答案，我们释放你女儿，还有那个……吴女士是吧？”
“当然了，最重要的应该还是你女儿，毕竟吗，她才三岁……”
林殊突然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声音震得陈先生一顿。
林殊眼神冷到能杀人：“我想，你就算没有女儿，也有妈吧？”
“有关亲情，你难道一点儿没体会过吗？拿这个来威逼利诱，你也说得出口？”
“我也有个好主意。”林殊扯扯嘴角。
“你把这段审讯录像发给你妈看看，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表扬你。”
陈先生第一次沉默。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整张脸淹没在黑暗中。
林殊猜，他脸上一定没有了任何笑容。
没有人能一直保持笑容。
“我说陈先生，你不累吗？”
“一句话要转三百六十个弯，脸上二十四小时保持着微笑，你的人生如此虚假吗？甚至连亲情也被你拿来当做谈判的筹码？你还算有一点人性吗？”
“如果你想让我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就大大方方拿出诚意，别威胁我，我这人最不吃这套。”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我死了不过是一条小鱼，网破了，那就是一张大网。”
“我不亏。”
林殊说完这话，也往后一靠，望着黑暗中的陈先生不说话。
“……呵呵。”
“不愧是张铁匠的徒弟。”
“这些话是他教你说的吗？”
林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呢？”
陈先生：“……”
他突然朝天花板某一处摆了摆手，一道红色小灯灭掉。
陈先生叹了一口气：“你不理解我，孩子。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要面对很多案子，要做出很多抉择。”
“我说那些话，不过是一路摸爬滚打学会的罢了。我和你师父是老朋友了，你觉得我会故意为难他吗？我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我们的荒芜星。”
“你知道荒芜星鱼龙混杂，想要维持和平有多难吗？”
“而你师父身为荒芜星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如果他首先带头犯错，我该怎么继续执行我的法规？”
林殊：“但据我所知，我师父没有犯错。”
“而且你自始至终也没告诉我，我师父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又怎么交代？”
陈先生：“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有没有让你做一切违法违规的事情，让你收一些不该收的东西？”
林殊突然想到了于太太给自己的送的礼物。
但那些礼物也仅仅是一些瓜果蔬菜罢了。
她问过吴老太也问过张铁匠，他们都说瓜果蔬菜没问题，那问题就不可能出在这上面。
林殊摇头：“没有，我再说最后一遍，没有就是没有。”
陈先生低下头。
“好吧。”
“希望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陈先生耸了耸肩：“只是我们没有证据，也不能立刻把你们释放出去。”
“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张铁匠被人起诉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打完官司。”
“这段时间，一切相关人员都要被关在这里。”
“希望你不要太担心，如果你是清白的，你会被提前一段时间释放出去。”
林殊见他要走，连忙开口：“那我女儿呢？”
陈先生顿了顿：“抱歉，我们都要按规矩办事，没有让你女儿跟你住在一起的规矩。”
“如果她不满一岁，是可以和你住在一起的。但她现在已经三岁了。”
林殊握了握拳头。
“那吴姨呢？她的机械臂需要治疗，不然会一直疼下去。”
“就算是犯人也有人权吧？”
陈先生一副为难的样子：“嗯……机械臂？恕我直言，医生可管不了这个。”
“机械臂属于制造范畴的，我们监狱里没有制造师。”
林殊：“有，我就是。”
陈先生一脸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是？你考证了？”
林殊：“本来想考的，被你们抓进来了。”
陈先生被逗乐：“那你就敢说自己是制造师？”
林殊抬了抬下巴：“我师父说我有能力超越百分之八十的学院派，我为什么没有这个自信？”
陈先生难得上下打量林殊一番，啧啧两声。
“你果真会？”
“那你试试吧。”
陈先生开门，朝门口看守的刘力低声说了些什么。
刘力微微皱起眉头，往屋里看了林殊一眼。
林殊朝刘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比了个中指。
刘力一噎。
不过刘力不敢违抗陈先生的命令，立刻转头就去准备了。
很快就有个房间被腾了出来，林殊被带到房间，没有立刻看见吴老太，反而看到了另一个熟人。
“……他怎么在这儿？”
林殊转头问刘力。
刘力：“他是仿生人，可以不接受审讯。”
林殊看向小司。
仿生人可以不接受审讯？也就是说，瓶瓶没有被认出来是仿生人。
林殊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他也懂制造，知道该用什么零件和工具，所以陈先生派我把他接过来给你打下手。”
林殊：“知道了。”
她走到被简单整理好的操作台前，看向对面的小司。
“久违了。”林殊面无表情。
小司在触及到林殊眼神的一瞬间却立刻低下头。
“多谢你的帮助，我们才能安全抵达监狱。”林殊继续说。
“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激光枪爆炸的威力竟然那么大。”
“……你知道了。”
小司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
林殊笑了一声：“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林殊在监狱待了一晚，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她回想起从她接触到激光枪一直到现在，快十个月了，只有自己碰过激光枪。
除此之外……
就是张铁匠和当天递枪给张铁匠的小司。
林殊并不觉得张铁匠会想杀自己。
如果张铁匠想让她死，她早就死了。
所以凶手只有可能是一个人——小司。
林殊真的不知道自己和小司到底有什么仇恨，竟然能让他这么精心地设计机关。刚好在林殊使用激光枪的时候，激光枪可以爆炸。
而且威力居然那么巨大。
“就算我真的跟你有仇，也不至于把我们一家都带走吧？”
林殊冷笑。
“瓶瓶和你有仇吗？吴老太和你有仇吗？”
吴老太甚至跟小司一起工作了将近一年，有时候老太甚至还会把前一天吃的好吃的给小司留一点，带到别墅去。
小司每次也笑盈盈地应下了。
林殊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哪里的罪过他了。
“是我做的手脚，我认。”小司低声说道。
“不过至于为什么，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这有关于我的程序。”
林殊笑：“你的程序？张铁匠给你设定了要谋杀别人一家人的程序？”
“如果真是这样，我到时候可要好好问问我师父了。”
“你不要告诉主人。”小司突然抬起头。
可从他的眼神里，林殊读不出一丝愧疚来，只有一点点的慌张。
没错，小司为的是林殊想要告诉张铁匠这件事而慌张，却不是因为差点杀了林殊一家而感到愧疚。
林殊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难道这就是仿生人吗？
他们除了对制造他们的主人以外，对谁都没有任何感情吗？
可是林殊一家人和小司相处的过程中，实实在在地感觉小司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小司大部分时间是开心的，有时候也会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有时候还会说一些故事给瓶瓶听。
林殊觉得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殊突然想到自己得到这把激光枪的时候，才刚到张铁匠身边没多久。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小司就盼着她死了。
“……是嫉妒吗？”
林殊突然问。
小司再次低下头：“或许，我是嫉妒的。”
林殊紧紧盯着他，突然不受控制地越过操作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跟自己直视。
“即使我们相处了快一年，你也还在嫉妒吗？”
“我对你不够朋友吗？还是吴老太对你不好？瓶瓶不够喜欢你？”
“即使快一年，你也没有改变想要杀死我们的决心吗！”
林殊想明白了小司的心思，又突然回想起很多过去相处的细节。
比如昨天，小司看着她腰间的激光枪欲言又止。
这些细节，她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
“你就没有一刻懊悔纠结过吗！？”林殊的动作引起看守的注意，他们冲过来将林殊和小司分开。
小司不知为何，揪住了心口的衣服，望着林殊的眼睛，眼里第一次浮现让林殊看不懂的情绪。
他嘴唇嗫嚅：“……不后悔。”
第48章 幸运之星14
“林殊！”
刘力冲上前压住林殊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
“陈先生没让你来打架吧！”
林殊突然停止挣扎, 表情一派平静：“我没有要打架。”
“我看见他衣领有点脏，帮他掸一下灰尘罢了。”
林殊透过玻璃看向已经被带到门外的小司。
刘力皱了皱眉，扭头走出去向小司求证。
半晌, 林殊见小司点了点头。
刘力当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可两人都隔空达成和解了，他还能说什么？
刘力冷着脸, 还是让小司进去了。
小司站在操作台旁, 等待林殊的反应。
林殊没有再理会小司。
很快吴老太被带了过来，林殊看见她立刻迎上去：“吴姨！”
吴老太头发有点乱, 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她似有似无地捂着自己的机械臂, 好像不敢动弹。
“很疼吧？”林殊担心道。
吴老太笑着摇摇头：“很细微的痛感罢了。”
可是再细微的疼，疼上一整晚也很折磨人的。
林殊抿了抿嘴唇。
“等我出去, 就把痛感装置拆掉。”
吴老太笑：“既然每条机械臂都被设定成与痛感相连，那就有它的原因，我疼一会儿没什么。”
“而且我知道, 你肯定能救我的。”
林殊心里酸酸的，扶着吴老太躺在操作台上。
林殊在零件和工具盘里找了几遍, 都没找到麻醉剂。
“没有麻醉剂？”林殊回头看小司，眼神仿若冰霜。
一针麻醉剂都不带？真要做这么绝？
小司声音很轻：“带了, 被拦在了外面。他们不让我带麻醉剂进监狱。”
林殊静了一瞬, 收回了视线。
“没事儿，不就是一点疼痛吗？我活这么大岁数，难道连这点疼都忍不了？”吴老太大大咧咧，其实都是为了安慰林殊。
吴老太知道林殊心思细腻。
林殊耷拉着眼睛，为自己的无能。
“很疼的。”
吴老太扯嘴角：“你不信我的话？”
林殊：“……我信。”
这句话也不知道在安慰自己还是配合吴老太。
林殊知道, 无论吴老太疼不疼她都得开始动手。
划开皮肤、拆开零件、将被激光灼伤烧穿的部位挑出来。
该剪断的剪断，该替换的替换。
然而机械臂里的脉络复杂至极, 每一条旁边都挨着另一条脉络，动辄就会牵动神经，疼得人脑子快要炸掉。
所以没有制造师会在不打麻醉剂的情况下对机械臂进行维修。
林殊这是第一回 。
她希望是最后一回。
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尽可能避开其他脉络，挑出被灼伤的部位。
额上逐渐沁出滴滴汗珠，顺着脸庞往下流，滴在操作台上。
小司张了张口，抬起手拿起一旁的毛巾，踟蹰地上前想要给林殊擦汗。
“滚。”
林殊眼皮不抬一下，语气冷得瘆人。
小司猛地僵住，随即立刻缩回手。
他是仿生人，他不应该觉得害怕，而且林殊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呢？
那刚才心脏部件猛地一跳，是为什么呢？
维修完成，林殊和吴老太都满头大汗。
林殊是紧张，吴老太是疼的。
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无数只蚂蚁在胳膊上啃噬，吴老太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
她怕林殊担心，这孩子惯会替人担心。
好在这份折磨只持续了一个小时。
林殊把吴老太扶了下来。
吴老太活动了一下胳膊，一如往常一样好用。
她笑道：“谢谢林医生啊，有没有注意事项？”
林殊：“有。”
“你要保重身体。”
吴老太一愣，心里泛起暖意。
两人说了几句话，外面的人便进来把她们分开。
“不要串供。”刘力横在吴老太和林殊中间。
林殊：“怕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在监控吗？”
林殊指了指天花板一角闪着的红色微光。
刘力噎住。
他当然知道有监控，不过是想过来晃一下。
刘力声音一肃，扭头看向手下：“把吴女士带走。”
执法人员上来就要推搡吴老太，吴老太岿然不动。
“我自己会走。”
林殊看着吴老太沿着冰冷的长走廊一直走，走到消失，这才看向刘力。
“行了，知道你是小队长，也不用时刻在我面前刷存在吧？你这么努力吸引我注意，是希望我表扬你吗？”林殊瞥他一眼。
“好吧，如你所愿。”林殊开始鼓掌。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连带着监控室里的陈先生也被这声音唤回神。
“陈先生，我们怎么处置林殊？”
陈先生靠在椅背上，笑着指了指监控画面上的林殊，又扭头看向问话的监狱长：“你瞧见没有，刚才她的动作多熟练？”
监狱长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声：“确实很熟练，看来张铁匠确实把真东西教给她了。”
陈先生笑着摸摸下巴：“她和张铁匠的性格也很像，你不觉得吗？”
“是啊，都很倔。张铁匠但凡会回圜一点，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监狱长低头说。
陈先生感慨：“可是倔归倔，她跟张铁匠还是不同的。”
“……张铁匠可没有牵挂的人。”
“你再瞧瞧林殊，又是女儿又是阿姨的，哪个都放不下，心肠太软、太软。”
监狱长猜到了什么：“陈先生说得对，不过正是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共事。张铁匠太特立独行，这对我们整个荒芜星都不是好事。”
陈先生叹气：“可是我总觉得舍不得老张，到底跟他多年朋友了。”
监狱长：“陈先生您仁慈，张铁匠犯了事儿您也总想着帮一把，可张铁匠未必领您的情。”
“过段时间首都星就要来人检查，十年一次的检查，至关重要。”
“万一张铁匠反咬您一口，您不能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啊。”
陈先生摸摸下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监狱长的视线落在监控器上，看向陈先生盯了很久的人。
“依我看，林殊就很适合成为下一任制造师……”
“……”
“送我去首都星？”林殊愣住。
监狱长坐在林殊对面，他的态度堪称友善，又是给林殊倒营养液、又是夸赞林殊刚刚在实验室的表现十分精彩。
监狱长笑：“你别急，先喝一杯营养液再说吧，你在牢房待了一天是不是还没喝营养液？”
林殊顿了顿，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真奢侈，一满杯子竟然是原液。
林殊喝一口就饱了，放下杯子看向监狱长：“陈先生呢？这件事不是您决定的吧？”
监狱长笑呵呵：“不是我决定的，却是我提议的。”
“我是实在觉得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被荒芜星束缚住，你应该去更大的天地闯荡！有更大的理想才对！”
监狱长越说越激动，一看林殊，毫无反应。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如果昨天早上监狱长把她叫过来，跟她说这些话，她一定会高兴得发疯。
她会被监狱长几句话调动起情绪，一起畅想美好未来。
但现在，好像晚了。
林殊：“那我师父呢？他被释放了吗？”
监狱长笑：“那是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应该着眼于你自己的路。”
林殊：“那是我师父。我的路也是他带我走上去的。”
“……林殊啊，你不能只考虑他，对不对？”
“你想想你的女儿、你的阿姨。”
林殊静默。
怎么一个两个都使这种招数？有够老套的。
监狱长还在循循善诱：“其实换个角度，这件事是你师父牵连了你，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会把你牵扯上。”
“所以他都不在乎你，你又何必为了抛下他而有愧疚呢？”
林殊听着这话，脑子里却突然浮现最后一天跟张铁匠共事时，张铁匠说的那些话。
——“林殊，你有什么打算？”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等着就好。”
林殊从不觉得张铁匠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死活的人，如果他真是这样，林殊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徒弟。
张铁匠事事认真仔细，就算他真的犯了错，也不可能留下破绽让这群人抓到把柄。
除非，他故意的。
监狱长说得没错，张铁匠应该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
但他并不是没替林殊着想。
而是处处替林殊着想。
林殊越琢磨，只觉眼前拨云见日、越发明朗。
张铁匠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件事会牵扯林殊。
……林殊下班前，张铁匠还问她激光枪有没有能量。
张铁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他不能告诉林殊。
而这个目的，也在这一刻展现在林殊眼前。
“我答应你，我会去首都星，靠制造师证明。”
林殊抬眼看向监狱长。
监狱长还在喋喋不休，被林殊的话止住，不知道林殊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
但这是好事。
监狱长暗暗松了口气：“这就对了，这种好事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对你来说却唾手可得，你不把握住一定会后悔的。”
唾手可得？
林殊挑眉：“是啊，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你们打算怎么送我去首都星？”林殊话锋一转。
林殊不知道自己来到荒芜星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监狱长挺直了腰板：“要说这个确实很不容易。”
“我刚才调取了你的档案，你是因为盗窃罪被流放到荒芜星的，这种情况下你没可能回到首都星。”
“所以，我们打算给你重新塑造出一个身份。”
林殊恍然。
不用他说，林殊也知道这一定非常不容易。
不然张铁匠也不会把这个工作“交给”他们来做。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跟你年龄长相都相似的人，然后花大价钱买来对方的身份，接着……”
林殊打断：“这些就不用跟我说了。如果您实在想说，可以写在一本功劳簿上给我一起带上，我在路上拜读一下。”
监狱长戛然而止。
监狱长“嘶”了一声，觉得有点牙疼。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笑道：“那咱们就不说这些有点没的了，这样吧，你说说你还需要什么。”
林殊：“那就要看您给我们准备什么了，如果您连衣服鞋袜都准备好了，我们绝对会很高兴。当然了，最好多准备一点钱，首都星开销很高，我们又没有钱……”
“等会！”
监狱长呆滞。
“‘我们’是谁？”
林殊：“当然是我女儿和我的阿姨啊。”
监狱长：“……”
“……谁说要让你带上她们了？”
林殊满眼讶异：“不然呢？既然您知道拿我的亲人威胁我，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亲人。”
“如果要让我跟她们分隔在两个不同的星球，那还不如住在同一所监狱里，还能更近点。”
“……”
有理有据，监狱长竟然无法反驳。
“可是……”
“监狱长，您也不希望我因为思念家人过度，导致没有成功考到制造师资格吧？”
“……我们，可以谈。”监狱长觉得牙更疼了。
林殊：“您打算给我们多少预算？”
监狱长再次沉默。
“你……想要多少？”
林殊一开始动了去首都星的念头，就决定要带上女儿和吴姨。
当时张铁匠听了，只能叹气。
——“那只能到时候多加点预算了。”
林殊笑吟吟地望着监狱长，监狱长先绷不住了，败下阵来。
“你只出去一个月，半个月准备考试，半个月等到结果，有了结果就可以回来了。”
“1000B可以足够一家三口在首都星生存一个月了。”监狱长说。
“生存啊？”林殊睁大眼。
监狱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来不及改口，只听林殊突然苦笑。
“我这人从小就命苦，到哪儿都得‘生存’，真不知道考完制造师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别人口中的‘生活’是什么意思。”
“哎，监狱长，您说生存和生活差距到底有多大呢？”
监狱长面部抽搐地笑：“1500B，你可以带孩子隔三差五出去玩一玩，见见世面。”
林殊感叹：“好阔气！原来在首都星手握500B就能见世面了，那我可要把没享受过的好好享受一下！”
“哎，监狱长，您说我提前花完了钱没地方住，可以先回来吗？”
“……”
最后敲定在3500B。
看监狱长肉疼的样子，这钱似乎要从他口袋里出。
为了防止他反悔，林殊薅完羊毛还不忘安抚羊：“监狱长，等我学成归来，您就是我的伯乐。”
“到时候我定然要千百倍地还给您。”
这话林殊说得那叫一个真诚。
可监狱长总觉得背后凉凉的，好像是诅咒一般。
监狱长有点坐不住了。
“好了，既然大体已经敲定，过两天我就送你……你们去首都星，这几天先熟悉一下你的新身份，别露馅了。”
林殊笑眯眯：“您放心，我很聪明的。”
监狱长：……没听说过有人这么夸自己。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听林殊追上来问：“那吴姨的身份……”
“我们也会想办法解决的！”
林殊这才挥手欢送监狱长。
送走监狱长，林殊站在门口，看向一旁脸色僵硬的刘力。
“哎呀，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林殊一副惊讶无比的样子。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是天生就不喜欢笑吗？”
刘力笑不出来，他很想转身就走。
但是监狱长刚才点他在这里陪林殊，等林殊的房间收拾好再送林殊过去。
刘力不懂，刘力不甘。
明明上一秒还是阶下囚，跟监狱长说了几句话，林殊就摇身一变成为荒芜星唯二的制造师了？
林殊凭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林殊笑眯眯问。
刘力心一横，声音一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不后悔。”
“随便你怎么处置，我没话可说。”
林殊被逗笑：“你在跟谁说话呢？”
刘力面无表情：“……”
林殊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报复你吧？”
“虽然你是挺烦人的，不过我不打算给你穿小鞋，别怕。”
林殊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这话，反倒让刘力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恨我？”
“我绑了你的女儿、还侮辱你的人格……”
林殊：“你是按规矩办事，而且我女儿没有受到伤害……”
林殊突然一顿：“没有吧？要是我女儿受到半点伤害，我肯定要把你脑袋拧下来的。”
刘力好像急于证明自己一样涨红了脸：“当然没有！我好歹是执法人员！会做那种事吗？”
林殊神情一松：“那不就得了。而且陈先生告诉我，我女儿不能和我住在一个牢房是因为她已经三岁了，并不怪你。”
刘力再次沉默。
良久，他有点不信邪地问：“……那我侮辱你那些话呢？”
林殊：“什么时候？”
“……”
林殊突然一静，试探着问：“你该不会觉得那些话是……”
“够了！”刘力憋红了脸大喊一声。
他明白了，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不用林殊提醒，他也知道先前的嘴炮交锋没有一次是他赢。
场面很静，林殊有点怜悯地看着刘力。
刘力又气又尬，满脸通红。
好在刘力的光屏亮起，刘力终于找到事情做。他在光屏上唰唰几下，再次看向林殊：“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林殊：“我女儿和吴姨？”
“都在。”
林殊跟着刘力不知道绕了多少圈，终于眼前的场景一换，变得温馨起来。
林殊：“我们还在监狱里吗？”
刘力：“在。这里是母婴区，不过人比较少。”
难怪墙纸都变成暖色调了。
林殊被领到一个房间的门口，里面的人也听到了脚步声。
刘力一开门，瓶瓶就从里面扑了出来。
瓶瓶准确无误地扑进了林殊的怀抱里。
“妈妈！”
尾调带着小颤音，萌得林殊心都化了。
林殊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睛。
她从不知道一晚上的思念这么厚重，从抱到瓶瓶的一瞬间开始往眼里灌，灌得满眼泪水，又往鼻子里涌。
林殊不想露出狼狈的一面，好在吴老太很快递上了纸巾。
林殊捏了捏鼻子，调整好情绪，这才把瓶瓶放下。
屋里大概二十平米左右，两张粉红色的单人床被安置在对墙。
床头各有一个床头柜，柜子上有纸巾，里面有婴幼儿用品。
“还算人性化。”吴老太笑道。
林殊抱着瓶瓶：“瓶瓶告诉妈妈，昨天晚上在哪儿睡的？”
瓶瓶倚在林殊怀里，紧紧贴着林殊的胳膊，努力蜷缩在林殊的臂弯里，像极了一只跟母亲失散许久未见的小兽。
“有一个阿姨照顾我，给我喂营养液、换衣服、哄我睡觉。”
“可是……”
林殊心一紧：“她欺负你了吗？”
瓶瓶连忙摇头，又贴着林殊的肩膀小声：“可是我没睡觉。”
“我想妈妈，睡不着。”
林殊觉得心脏被攥更紧了。
林殊轻拍着瓶瓶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哄小时候襁褓里的瓶瓶一样。
“瓶瓶昨晚表现得很好，没有哭闹也没有激动，妈妈很高兴。”
瓶瓶这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
碧蓝的眸子里映着林殊的模样，林殊感觉瓶瓶眼里的自己好像在闪闪发光。
“真的。”
吴老太坐在对床上，望着母女俩，满脸笑容。
虽然瓶瓶不是林殊生的，但她们娘俩天生就有一种共同的特质。
她们细腻、温和又敏锐。
她们能洞察身边所有人的心思，总是以别人的想法为先，有时候甚至忘记自己。
她们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吃亏，但好在她们拥有彼此。
吴老太绝对她们不只是母女，更像是彼此体贴心意的好朋友。
她们永远不会背叛对方。
因为她们的心总是挂在对方身上。
“妈妈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瓶瓶。”
林殊神秘兮兮地说：“我们……要去首都星了！”
瓶瓶眼睛睁大，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吴老太也愣了愣。
“什么时候的事儿？”
吴老太知道她们能住在一起，肯定是林殊的手笔。
但她没想到这份惊喜这么大，这么突然。
“过两天就去。”
“我们会有新的身份。”
林殊望向吴老太，笑道：“我、瓶瓶还有吴姨，我们三个一起去首都星。”
第49章 幸运之星15
我们一起去首都星……
这句话让吴老太有些恍然。
她知道林殊不会抛下她。
但是听到这句话, 吴老太还是会动容。
“好，我们一起。”
当天晚上刘力就送来了两人的新身份。
林殊拿着自己的身份信息。她是来荒芜星搞建设的公益人士，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名字照旧, 没有改变。
两人被带到医务室, 在手腕上更换植入芯片，以后这就是她们的身份。
换芯片前林殊看了眼吴老太的芯片——吴阿美。
嗯……难怪吴老太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
吴老太轻咳一声：“不许外传！”
林殊煞有介事：“绝不外传！”
两人更换芯片后被送了回去, 手腕上伤口处涂抹了一种特殊的凝胶, 伤口会快速愈合，一点也看不出来前不久被切割开过。
瓶瓶挨着林殊坐在床边, 软和的手指摩挲着妈妈的手腕, 妈妈说这里有芯片。
瓶瓶抬头，瘪着嘴。“妈妈疼不疼？”
林殊笑：“不疼。”
“那我也会有芯片吗？”
“会, 等你7岁就会有属于你的芯片了。”
而林殊会在瓶瓶七岁到来之前，让瓶瓶拥有一个充满光明未来的身份。
她们准备休息前，刘力再次敲响了门。
“有人来看你们。”
刘力将人带到门口, 林殊惊喜地站起身：“阿庆！”
阿庆不能进门，只能在门口站着。
本来一脸着急地想要看到林殊, 却见林殊的“牢房”被布置得很是温馨，应有尽有, 阿庆不由恍惚。
“你……你犯什么事儿了？”阿庆挣扎着开口问道。
刘力轻咳一声, 提醒林殊不要乱说话。
这件事关乎她们一家人的未来，林殊自然也不敢多说。
林殊：“你别担心我，我在这儿好着呢。”
“谢谢你来看我。”
这才是她的朋友，想到小司，林殊就觉得心里一阵堵塞。
两人聊了几句, 林殊突然看向刘力：“阿庆能去探望张铁匠吗？”
刘力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一声：“探望？按规矩是不行的。”
“不过……”
“要是给张铁匠送必需用品的话, 是没问题的。”
林殊立刻看向阿庆，阿庆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你放心。”
阿庆带着林殊的那份担忧和关切去给张铁匠送“必需用品”。
第二天，阿庆再次来探望林殊，带来了让林殊安心的消息。
张铁匠过得很好，甚至比林殊还要好。
阿庆：“我这辈子没想过牢房居然也有VIP。”
张铁匠住两室一厅，另一间卧室甚至在短短几天内被改造成了实验室，供张铁匠随时制造。
张铁匠的精神状态也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悠闲。
阿庆送东西的时候，张铁匠还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喝营养液。
阿庆有一种错觉，张铁匠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度假。
听到张铁匠现在过得好，林殊也就放心了。
看来一切如她所想那样，这一切都在张铁匠的计划之中。
“哦对了，张铁匠还让我给你这个东西。”
阿庆低声说道，偷偷伸手进口袋。
两人看向一旁的刘力，刘力突然转身扶着墙背对着两人，猛烈咳嗽起来。
阿庆立刻将东西递给林殊。
林殊迅速接过装进口袋里。
“谢谢你来看我，阿庆。”
阿庆笑笑：“我妈还说最近你怎么不去家里坐了。”
林殊讶异：“阿姨记得我？”
阿庆：“我也很惊讶，我妈虽然记不住你的名字，但她确实记得你这个人。”
“有时间我一定去拜访阿姨。”
林殊说道。
阿庆看了眼时间，他该离开了。
林殊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阿庆，保重。”
阿庆一愣：“你也是。”
林殊看着阿庆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和阿庆的最后一面。
刘力把门关上了，林殊扭头看向女儿和吴姨。
吴老太：“他给你什么了？”
林殊从口袋里拿出那东西。
没什么神秘的，只是一个粉黄色的小方块，颜色很鲜艳，像一块带着包装纸的硬方糖。
吴老太一脸茫然：“这是什么东西？”
“我见过。”
林殊将小方块拿了起来，对准屋子正中央的灯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师父曾经给我看过一次，他说，这是他的护身符。”
护身符？
张铁匠还信这东西？
吴老太：“既然是你师父给你的，也是一片心意，好好保存。”
林殊握住小方块：“嗯，我留着。”
几天后，刘力打开了门，递给她们三套衣服。
“信息都背熟了吗？”刘力问。
“背熟了。”
林殊是一个离异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在荒芜星搞绿化搞了好几年，工作之余自学制造，准备返回首都星考个制造师证明。
而吴老太则是在荒芜星回收公司的退休员工，公司奖励首都星一月游。
两人刚好搭伙作伴。
在上飞船时，两人抱着瓶瓶，如此作答。
安检人员伸出机器扫了一下两人的芯片，确认没有问题，笑着点头：“祝三位旅途愉快。”
她们登上了飞船，这是林殊第一次踏出荒芜星。
她在荒芜星待了那么多年，最大的感受是荒芜星跟她之前生活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荒芜星太落后，落后到首都星的很多便捷的科技都跟这里生活的人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除了制造以外，这是林殊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高科技。
这艘飞船是来往首都星和荒芜星里面最贵的一艘。
当然，也是林殊当初跟监狱长谈判谈出来的结果。
林殊选择的四人包房，一上飞船就有服务员全程面带微笑地引路，带着三人来到林殊的包房。
走到包房门口，林殊突然说：“我想换一间，有空房吗？”
“有是有，但是没有四人间了。”
林殊：“不用四人间，两人间、两张床就行，有吗？”
服务员点头：“有的，不过换到两人间，船票是退不了的哦。”
林殊：“不用退，直接换。”
反正又不是她花钱。
服务员在面前的光屏上操作几下，很快带两人来到了新房间。
房间一共两张大双人床，干净整洁，暖黄色的灯光照得整间屋子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林殊想，她要真正接触到星空了。
吴老太有些拘谨地挨着床坐下，往外看了一眼。
瓶瓶扑到另一张床上，在大床上滚来滚去。
林殊坐到吴老太身边：“吴姨，你怎么了？”
吴老太感慨：“没怎么，就是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我当年来的时候，坐的是最差的飞船。”
她以为从那开始，自己只会走下坡路了。
而那以后的几十年也确实跟她预想的一样，她一直在走下坡路。
一开始还会做回首都星的梦，后来她连梦都不会做了。
生活的劳累一丝一毫地积累，一点点地磋磨她，压垮她对生活的希望。
即使后来遇到林殊和瓶瓶，她开始盼着生活好起来，却也只想着日后能活得轻松一点。
但万万没想到……
她居然真的能回首都星。
吴老太拍了拍林殊的手：“林殊，谢谢你。”
“去首都星的一个月，一定够我这辈子回味的。”
“等我回来了，我绝对要挺胸抬头、横着走路！”
吴老太想着，就骄傲地挺直了腰板。
林殊笑道：“就这一个月吗？”
吴老太一愣。
“你有办法在首都星多待几天？”
吴老太有些纠结，她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我知道你鬼主意多，但要是把监狱长他们惹急了，可能对咱们不好。”
“毕竟咱们以后还是要回荒芜星混的。”
林殊：“谁说我们还要回荒芜星？”
吴老太一静。
“别胡说！”
她反应过来林殊的意思，第一反应就是环顾四周看房间里有没有监控和窃听设备。
林殊：“吴姨，你忘记咱们换房间了？”
吴老太回过神，笑着摇头：“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换房间。”
林殊早就想到荒芜星的那群人会提前在她的包房里安装窃听。
但别的包房却不见得有。
因为这艘飞船是最贵的一艘，这里面有很多身份尊贵的客人，他们可要比林殊难对付多了。
“还是你这丫头主意多。”
吴老太笑够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真有办法离开荒芜星？”
林殊：“我们现在有了新身份，不再跟荒芜星绑定，为什么非得回去呢？”
“……这倒是没错，可他们一定会找我们的。”
林殊：“那就让他们找不到。”
“反正他们没有在我们体内安装炸弹和定位，就算安装了，我也能取出来。”
“现在你和瓶瓶都在身边，他们还能用什么要挟我呢？”
吴老太：“张铁匠呢？他们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少不了用张铁匠要挟你，到时候你能忍住不回来？”
“吴姨，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而我们两个能想到的，师父他也一定能想到。”
“我想，师父他肯定很快就能想办法出来的。”
吴老太摸了摸心口：“你说的也是，但愿如此吧。”
“只是……林殊，我们的身份虽然没跟荒芜星绑定，但他们要找也一定能找到我们，我们又能逃到哪儿去？”
林殊摇摇头：“我们不用逃。”
“我要的3500B并不是旅游基金，而是我们的启动资金，我们要在首都星安家立业。”
“只要我拿到制造师的资格证书，我们就不用操心钱的问题了。”
“至于安全……”
林殊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只要我成为足够厉害的制造师，就会有人争着保护我和我的家人。”
当下时代，制造师是最稀有的人才，所有公司、各方势力都在争抢着这种人才资源。
只要林殊考到证书……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吴老太没有再忧心忡忡，她知道这个时候林殊比任何人压力都大。
她唯一能给与林殊的就是支持了。
吴老太搂住林殊的肩膀，拍了拍。
“好孩子，我相信你。”
“只是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就算我们回荒芜星也没什么不好的。”
瓶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听两人聊天。
也不知道她听懂没有，只见她来到林殊另一边，张开手臂搂住林殊的胳膊，学着吴老太说话：
“妈妈，瓶瓶也相信你。”
林殊笑眯眯：“我也相信我自己。”
去往首都星需要一天一夜，几人休息一会儿，再醒来，飞船已经开一半了。
林殊趴着玻璃看向外面的星空。
好深，好黑，没有边际。
远处几颗灰暗的小星球，很暗，好像下一刻就会熄灭一样。
瓶瓶也趴在玻璃上，指着那几个小星球：“妈妈，那是什么？”
吴老太走过来，看向瓶瓶所指的方向，笑了一声：“那是荒芜星。”
“……”
“那是我们住的荒芜星？”林殊愣住了。
原来那么灰暗、那么破败吗？
吴老太：“很吃惊？你还没看到首都星呢。”
“等你看到首都星，你会更吃惊。”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吴老太敲了敲玻璃，指头戳着视线里的荒芜星：“你们知道荒芜星为什么会被叫做垃圾星吗？”
“并不只是因为它堆满了垃圾——最主要的原因，它本身就是一个垃圾。”
“荒芜星在浩瀚星海中，是最不起眼、最没意义的存在。”
“它们没有价值，不会被开发成旅游地，也没有其他生物存活。”
“首都星的回收公司把它们收集起来，投放垃圾、让它们变成自己的垃圾处理场，顺便跟首都星的监狱打好关系，让它成为流放地。”
“于是一个垃圾星，变成了荒芜星。”
“但它们还是那么灰败，只能发出十分微弱的光芒，谁也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熄灭。”
“当然，也没人关心。”
房间一片寂静。
突然，瓶瓶稚嫩的声音响起：“奶奶，什么是价值呀？”
两人沉默着，低头看向瓶瓶。
瓶瓶没有抬头，她还在努力地张望不断被飞船甩在身后的荒芜星群。
“奶奶刚才说它们没有价值，那什么是价值呀？”
“价值……价值就是……”
吴老太蹲下身，想解释却语塞。
她该怎么跟瓶瓶解释她们一直居住的荒芜星，其实是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存在？
而所谓的“价值”又该用什么衡量呢？
“它……不能被人类利用，不能被利用的东西，就没有价值。”吴老太想出这么个解释。
瓶瓶睁大眼睛，眼里闪烁着点点光芒：“那瓶瓶有价值吗？”
吴老太一顿。
“那妈妈有价值吗？”
“那奶奶呢？奶奶有价值吗？”
吴老太怔怔地望着瓶瓶，林殊也因瓶瓶的话，心思逐渐放远。
瓶瓶有价值吗？
林殊觉得一定是有的，但并不是利用价值。
林殊固然是因为系统和做任务，才会出现在瓶瓶身边。但即使现在系统消失，林殊也不会跟瓶瓶分别。
瓶瓶的价值早就从一开始的任务目标，转变成了林殊心里的那道沉甸甸的分量。
但如果说瓶瓶有价值吗？
一开始瓶瓶就被觊觎，她的内部零件可以被拿去换营养液、她的躯壳可以拿去换瓶盖。
但现在，没人会把这样一个小女孩当成可以拆卸的仿生人，也没人会怀疑。
林殊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瓶瓶的金发被编成两个可爱的小辫子，尾端往外翘着。
瓶瓶的眼睛总是时刻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走路喜欢跳着走，对大部分食物都充满热情——哦对，瓶瓶不喜欢柠檬味的营养液。
林殊反而希望瓶瓶没有价值。
“如果说被那些人利用才有价值，那……”
林殊蹲下身：“我没有价值。”
“瓶瓶也没有。”
瓶瓶歪了歪头，又看向吴老太。
吴老太像是想到什么，笑了：“那我也没有。”
两人看着瓶瓶咬着嘴唇，似乎在努力思索什么。
半晌，只见瓶瓶一脸纠结地开口：“那……”
林殊和吴老太突然有些紧张。
“瓶瓶没有价值，那……妈妈和奶奶还会喜欢瓶瓶吗？”
两人一愣。
“当然会！”
林殊一把搂过瓶瓶，蹭了蹭瓶瓶的小鼻子，一脸认真：“妈妈爱瓶瓶，是因为瓶瓶是瓶瓶。”
瓶瓶倚在林殊肩膀上：“瓶瓶没有价值，妈妈也爱瓶瓶吗？”
“当然。”
遇见之前，林殊并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么一种爱。
只要她在那里，什么也不用说不用做。
只要她是她，林殊就会毫无保留地爱她。
只要是她，一切就是值得的。
爱她，不需要她有价值。
“瓶瓶也爱妈妈！”瓶瓶扭头在林殊脸上“吧唧”一口。
吴老太凑过来：“那奶奶呢？”
瓶瓶：“也爱奶奶！”
转头又是“吧唧”一口。
瓶瓶被林殊抱起来，贴着窗户看外面。
瓶瓶掰着小指头：“瓶瓶爱妈妈、爱奶奶，也爱荒芜星。”
“没有价值的都好好！瓶瓶喜欢没有价值！”
吴老太忍俊不禁。
笑过后，心里好像散去了一股闷气。
是啊，是谁规定的价值呢？
她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口中的价值努力。
在回收公司的时候，她拼命证明自己，却没有结果，反被人诬陷导致丢掉工作。
离开工作区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见过老朋友，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朋友的“价值”已经不是一个级别了。
……太多太多。
吴老太生悔，自己怎么会被简单两个字绊住手脚。
几十年，她错过了太多。
她不见得是没有价值的，但她现在宁愿没有价值。
——如果承认没有价值，能得到两个家人的话。
吴老太看着瓶瓶被林殊哄睡，心中暖意弥漫。
两人坐在床边，望着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吴老太看了眼时间，“快到了。”
她提醒林殊：“下船之前他们会检查东西，有仪器，你带没带什么违禁品？”
林殊顿了一下：“上船不检查，下船检查？”
吴老太：“你该不会真带了什么东西吧？”
林殊：“那倒是没有。”
林殊从口袋里掏出护身符，“不知道这个东西算不算。”
吴老太不解：“这不是张铁匠给你的护身符吗？怎么算违禁品？”
林殊：“就是以为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才担心会是违禁品。”
林殊摸了摸下巴，大胆想象：“万一这是个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呢？师父给我这个，希望我能把它卖了换一辈子衣食无忧？”
吴老太：“……”
林殊看她：“我想多了？”
吴老太：“不能更多了。”
林殊收起护身符，耸了耸肩膀：“好吧。”
希望护身符能保佑她和瓶瓶、吴老太平安抵达首都星。
林殊突然想到什么，难得敲响了系统。
系统：【放心吧，他们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我们系统的科技可比这个世界高很多呢。】
林殊放心了，又有点奇怪：“你怎么带着哭腔？你专门升级了声音？”
【不是，我刚哭过。】
林殊：“啊？”
系统吸了吸鼻子：【刚才你们和瓶瓶的对话太感动了，我就哭了一场。】
林殊呆滞：好家伙！
“你可真有够智能的。”
就是偏科了一点，该有的能力没有，感情倒是十分充沛。
“我还以为你们组长骂你了呢……话说回来，好久都没听到你声音了。”
林殊很久没跟系统聊天了，每天学习搞制造就已经花光了她大部分的精力。
【怎么可能，我们组长还表扬我了呢！】
其实大部分时间，它都没敢打扰林殊。
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不一样，林殊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很枯燥，但却十分紧张。
这两年，林殊的生活不过两点一线，但她几乎把每个时间点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没有空闲。
比如在家要干什么，出门要干什么。
哪怕多出来两分钟，林殊都要让系统把它扫描的教科书拿出来给她看。
林殊在这个世界可谓铆足了力气。
系统大部分时间都不敢打扰她，而在林殊跟瓶瓶相处的时候，它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毁掉了这温馨的氛围。
时间一长，它几乎在林殊的生活里隐形了。
但它一直在默默关注一切。
组长也一样。
组长看林殊表现得很好，决定下个世界给她安排一个更难的任务。
当然，这件事系统是不会告诉林殊的。
第50章 幸运之星16
“瓶瓶, 该起床啦，我们要到首都星了哦。”
林殊轻声唤醒沉睡中的女儿。
瓶瓶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张开手臂树懒一样抱紧妈妈。
林殊无奈地抱起瓶瓶。
吴老太拉着行李走到门口, 捂嘴笑道：“瓶瓶赖床，还让妈妈抱, 羞羞。”
瓶瓶听到这话, 往林殊怀里挤了挤，像一只把头埋进土里的炸毛鸵鸟。
林殊笑着摇摇头。
“我们走吧。”
三人顺着人潮走到下船口, 下船口有一台扫描机器, 和林殊之前见过的安检机一样。
林殊跟吴老太互相对视一眼，吴老太抱过瓶瓶, 而林殊则拿起行李。
她们不知道张铁匠给的护身符里面到底是什么材质，所以还是保险起见，吴老太先带着瓶瓶过去比较好。
吴老太抱着瓶瓶, 很快过了安检。
轮到林殊，她捏了捏口袋里的护身符, 走上前去。
“……嘀！”
林殊心中一紧。
安检人员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林女士是吧？”
林殊点了点头，面无波澜, 却悄悄攥起了拳头。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安检人员笑了笑：“没问题, 只是您的家人来接您了，特意嘱咐我告诉您一声。”
林殊顺着安检人员的指向一看……
吴老太和瓶瓶身边，已经站着五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人。
为首的是个女人，一袭红发，脸上的表情很是热切, 她摘下眼镜，热情地朝林殊招招手。
“表姐！这边~”
林殊心里一沉。
自己这个新身份并没有任何亲戚朋友。
所以他们……
林殊走到女人面前, 女人亲热地挽过林殊的胳膊：“表姐，路上累不累，辛不辛苦啊？”
“小侄女有没有闹啊？”
“哎呀，肯定不会闹，小侄女看起来就乖得很！”
女人说着，伸出手就要捏瓶瓶的脸。
林殊一把攥住女人伸向瓶瓶的手腕，声音微沉：“别碰她。”
女人笑容一顿。
“表姐，咱们这么多年没见过，你恐怕都要忘了我吧？”
“我叫林琦，我爸爸你肯定认识，他在荒芜星做监狱长。”
林琦笑眯眯地歪了歪头，和她爸爸如出一辙的表情。
林殊相信两人绝对沾点亲戚，不然不会这么像。
“表姐，我们开车过来的，咱们上车再说吧？”
林殊看了看围着自己一家人的四名大汉……她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林殊扯了扯嘴角：“那就上车吧。”
林琦在前面领路，很快出了飞船场。
映入眼帘是高耸入云的高楼，一眼看不到头。
街道上下交错着，不同颜色样式的小型飞船穿梭其上，速度快到林殊看不清。
很快，林琦手下的人也开来了两辆飞船。
六人座的小型飞船，内部简洁，座位舒适，整体很新。
“这是你的飞船？”
林殊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干脆跟林琦套话起来。
林琦笑：“当然了，我家在首都星还算有点小产业的，我爸爸没跟你说吗？”
林殊：“没说，他只说我来了之后找你就行，有什么缺的少的就朝你要，不用客气。”
林琦笑容一僵。
……她爸爸真这么跟林殊说的？
林殊不给她时间多想，抱着瓶瓶一脸艳羡：“瓶瓶，这是你表姑，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就跟你表姑说。”
“咱们难得来一回首都星，别苦了自己。”
瓶瓶十分配合，小脸满是郑重地点点头：“好！”
瓶瓶转身就指着外面掠过的高楼大厦，看向林琦，眼睛闪闪发光：“表姑，我要大楼！”
林琦嘴角抽搐。
原来是三个讨债鬼。
“……原来叫瓶瓶啊，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林琦故意岔开话题。
“你们一路也累了吧，先去我给你们订的酒店休息一下再说吧。”
瓶瓶摇摇头：“表姑，我刚睡醒，一点儿都不困。”
“我想出去玩！”
林殊抱着瓶瓶，一脸笑意：“表妹，你不会连这点小要求都不满足你侄女吧？”
“你爸爸可是答应我了，让我什么都找你……”
“……”
几秒种后，飞船调转了个方向，开往购物中心。
林殊要了份这座城市的地图，地图很快传送到她的光屏上。
林殊在路上已经学会了光屏的使用方法，轻点一下自己的芯片位置，面前就会出现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内容的光屏。
林殊在地图上找了找，指着最大的、闪着金光的购物中心：“咱们是去这家吧？”
林琦：“……”
不用看都知道林殊选的是哪家，她咬了咬牙：“那家购物中心太拥挤了，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不好吗？”
林殊：“不必了，我爱热闹。”
瓶瓶也高呼：“瓶瓶也喜欢热闹！”
几秒钟后，飞船再次调换方向。
林殊这才满意。
这座城市算是首都星的中心城市，不但有仅此一家的制造学院，各种核心设施建筑也都在这里。
这座城市最大的购物中心，自然也是最奢侈的。
几分钟后，飞船停下。
几人下了船，抬头看向偌大的购物中心，瓶瓶“哇”了一声。
“真大呀！”
比瓶瓶见过最大的大垃圾还要大！
瓶瓶指着外面的标志：“妈妈，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小熊样式的玩偶，好像挂在空中一样，应该是这个时代“广告牌”一样的存在吧？
林殊回头看向林琦。
后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几人真是土包子，面上却保持着微笑：“那是儿童游乐场。”
林殊低头看瓶瓶：“咱们逛完商场就带你去儿童游乐场玩，好不好？”
瓶瓶高兴地拍手：“好！”
林琦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却不敢说什么。
她给自己手下眼神，让两个人跟着，剩下的人看车。
几人一进购物中心就不知道方向了，层数多到数不清，光是飞行梯就有几百架。
一次可载10人，站在上面立刻到达想要去的楼层。
不过还好，一进购物中心，林殊的光屏就收到了购物中心的内部结构图，里面各个大小商铺都有标注，还能看到当前店铺内人数和各种折扣。
林殊打算先给瓶瓶和吴老太卖几件衣服。
童装区各种花样的服装应有尽有，林殊和吴老太一踏进去就挑花了眼。
最后给瓶瓶买了五件家居服，三件外套，四双鞋子，还有几件外穿的衣服。
当然，林琦负责刷卡。
转身林殊又带着几人去了中老年区，给吴老太买了几套衣服鞋子。
在结束战斗前，林琦看着面前的光屏，上面的货币数字唰唰往下掉，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表姐。”
后两字被她说得咬牙切齿。
“我爸不是送你来靠制造师资格证的吗？似乎不是让你来购物的吧？”
林殊一顿：“那我不买了。”
林琦：“……”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林殊会各种耍赖的准备，结果就这么放弃了？
……真这么好说通，那她早该说了！
林殊却转过身，朝她展示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服，露出一个体贴的苦笑：“没关系，我无所谓的。”
“我就穿这身衣服去考资格证吧，反正自始至终也没人相信我，其实……我也对自己挺没信心的，从小到大从来没任何人支持我做什么事，现在连制造师资格证也没人支持我……”
林琦越听越糊涂，直到听到林殊说——
“算了，我还是不考了，回荒芜星吧。”
林琦有种心梗的感觉。
她咬着牙拉住林殊：“你要回去？这个节骨眼上，你回去我怎么办？”
林殊眨眨眼：“你怎么了？”
林琦深呼吸：“……我明白了，我觉得你需要一些新衣服来提升你的信心。”
林琦主动叫来飞行梯：“走，买、衣、服！”
最后两个保镖手里塞得满满当当，林琦不得不让他们先去把这些东西送回飞船上。
她则跟着三人来到儿童游乐场。
和林殊印象中的游乐场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只是又多了很多娱乐设施。
林殊和瓶瓶换上游乐场专供的游戏服，一起投入游乐场。
吴老太在门口看着她们玩，又咬了一口炸丸子，递向林琦：“你吃不吃？”
林琦托着下巴：“没胃口。”
吴老太：“减肥？你这身材好得很，不需要减肥。”
“……谁减肥了？”林琦气不打一处来。
拜托，花钱的可是她！她能有胃口吗？
吴老太也看出来她的难过，好心提醒道：“你可以朝你爸爸要啊，反正这是他交给你的任务。”
林琦看了吴老太一眼：“……你说得也有道理。”
吴老太慈爱地笑了笑：“我今天一看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又好看又识大体，你爸爸真是好运气，有你这么好的闺女。”
林琦被夸得有点不太自然，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甩了甩发尾：“嗯，也就那样吧。”
吴老太再次递出去炸丸子：“吃一个吧，好吃。”
林琦这次没有再拒绝，翘着兰花指叉了一个炸丸子送入口中。
“嗯，是挺好吃的。”
吴老太一脸感慨：“你这丫头，吃东西也这么斯文好看，肯定有不少人追你吧？”
林琦挑了挑眉：“还行吧，不过我爸不会让我自己挑男人的，他迟早会让我跟别的家族联姻。”
“啊？”吴老太一脸惊讶，又有些惋惜。
“管这么多呢？”
林琦叉丸子的动作一顿，撇了撇嘴。
“嗯……”
她突然又没了胃口，把叉子一扔。
“都是些丑东西……”
林琦眉间染上一抹愁色。
平心而论，她自己长得算是不错，可要联姻的那几个家族，适婚男人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嫁给那种男人，就一阵恶心。
吴老太叹气：“我还以为你是个有主意的呢。”
林琦：“有主意又有什么用？我读书、创业的钱都是我爸给的。我爸说了，我迟早要还他钱的。”
“啊？你爸要你还钱？”
“对啊！”
林琦托着下巴，愁容更深：“可是我创业失败了，还欠了不少钱。”
“我爸说如果我还不上，我就必须去联姻。”
吴老太：“那你就同意了？”
林琦顿了顿，皱着眉看向她：“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钱，我靠自己怎么可能挣出来？”
“我要是不同意联姻，这辈子都还不上这笔钱……”
吴老太：“我倒不觉得。我看人一向很准，我觉得你是个能成大事儿的孩子。”
林琦：“真的？”
“真的，你肯定能靠自己还上这笔钱的。”
“我建议你再试试，不要就这么认命，嫁给一个丑东西。万一你成了呢？”
林琦：“……可是万一又失败了呢？”
“难道会比现在的结果更差吗？”
林琦神色逐渐松懈：“……你说的有道理。”
……
等林殊和瓶瓶玩了一大圈，精疲力尽地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吴老太和林琦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哎，你们出来啦！”吴老太挥挥手。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林殊好奇。
吴老太：“你表妹可真是个经商人才，我在跟她讨论以后的路子呢。”
“说不定过几年，林琦就成大老板了呢！”
林殊扭头看林琦。
后者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林殊沉默。
“玩完了？”
或许因吴老太的原因，林琦的态度已经比刚开始好了许多。
她上下打量林殊，竟然说：“还有别的要买吗？”
林殊：……
吴老太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有了。”
林殊大发善心。
该买的确实都买完了。
“那我们走吧。”
林殊一行人很快被送到酒店，达到之前，林琦还在光屏上操作了一下。
操作完，她回过头矜傲地甩了下头发：“我给你们升房间了，好好享受一下吧。”
林殊目瞪口呆地看向吴老太，吴老太热切地夸赞：“这姑娘，不光聪明，心眼也这么好。”
送到酒店后，林琦接到了电话，先行离开。
剩下的四名保镖，一边两个站在林殊的房间门口。
林殊知道潜逃计划要暂且搁置，就没有理会。
三人一边分发今天购物的战利品，林殊一边问吴老太都跟林琦聊了些什么，让林琦对吴老太刮目相看。
吴老太：“跟你学的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我不像你懂得多，会随机应变，我只会一套话——那就是好话。”
毕竟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林琦之前创业失败，欠了监狱长一大笔钱，需要联姻还债。”
林殊皱眉：“她愿意吗？”
“她当然不愿意？有谁希望自己的婚姻被别人做主？”
“她现在还有创业的心思，只是没有勇气。我劝了她两句，她打算再试试。”
林殊点点头：“这也是件好事。”
“还有。”
吴老太顿了顿。
“她家是家族企业，她从小跟着家里的大人学习了不少经商理念。”
林殊听出来吴老太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她试探着问：“你觉得她有希望？”
吴老太：“我到底是见过一点世面的，她跟我说了上次失败的过程，我倒觉得她是因为没有经验而失败，并不是因为没有这个头脑。”
“眼下还有半个月才制造师考试，咱们要跟她接触半个月，趁这个时间，我们少不了要互相了解下。”
“以后我们还要逃出她的监控，离开这里。”
“所以……”
林殊：“帮帮她？打好关系，顺便让她放松警惕？”
吴老太：“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林殊认真地点点头：“明天我就跟她沟通一下，说不定能提供给她什么有用的信息。”
“妈妈，你看我！”
瓶瓶见两人的对话终于结束，终于忍不住吸引妈妈的注意力。
瓶瓶换上了林殊给她买的小裙子。
红色的白波点连衣裙，白色的蕾丝花边，还配着一顶暖黄色的遮阳帽。
瓶瓶捏着裙子转了个圈，裙子像一朵绽放的花在空中转着。
“好看吗妈妈？”
瓶瓶期待地望着妈妈。
“好看！瓶瓶太漂亮了！”林殊搂过瓶瓶，“吧唧”一口。
瓶瓶高兴地搂住妈妈的脖子：“妈妈也漂亮！”
林殊忍俊不禁：“我还没换新衣服呢。”
“那也漂亮！妈妈穿什么都漂亮！是世界上最最漂亮的人！”
吴老太轻咳一声：“那奶奶呢？”
瓶瓶立刻扭头：“奶奶是第二漂亮的！”
“瓶瓶是第三漂亮的！”
吴老太笑得合不拢嘴。
三人在穿衣镜前换了各种新衣服试穿。
林殊摸了摸新衣服的材质，心里有些感慨。
她来了两年，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新物件。
林殊喝了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给瓶瓶也倒了一杯。
杯子也是林殊新买的，一个红色草莓的形状，里面盛着粉红色的营养液，可爱极了。
林殊端着杯子转身，却发现瓶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瓶瓶身上还穿着新衣服。
新衣服还没来得及洗，吴老太轻手轻脚地把新衣服脱下来，换上睡衣。
瓶瓶今天玩得太累了，睡得很沉，一点儿都没有醒。
吴老太给瓶瓶盖上柔软的被子，又把林殊买来的粉红色小兔子玩偶轻轻放在瓶瓶的怀里。
瓶瓶摸到玩偶，一把搂紧怀里，下巴蹭了蹭玩偶的耳朵，睡梦中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这孩子，第一次玩，肯定玩疯了。”吴老太宠溺道。
林殊望着瓶瓶，心里却有些酸涩。
瓶瓶之前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呢？
她居然还想着不离开荒芜星也能给瓶瓶很好的生活。
怎么给？让瓶瓶在大垃圾里玩耍吗？
林殊真希望瓶瓶永远这么开心快乐，自己永远能给瓶瓶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吴老太：“你也早点休息，都累一天了。”
虽然比在荒芜星工作轻松很多，但逛一整天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两人洗漱完互道晚安就睡了。
第二天吴老太起床的时候，林殊已经坐在落地窗前的写字桌上开始复习了。
瓶瓶也醒了，她抱着玩偶躺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就连屋顶的灯也能看好久。
吴老太知道，这是瓶瓶没有手脚时养成的耐性。
就算让她盯着一个东西看一整天也完全不会不耐烦。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三人立刻扭头看过去。
林殊收起书站了起来，来到门前，拉开门的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林殊！！”林琦张牙舞爪地扑进来，却扑了个空。
她摔在地上，狼狈地抬起头，一脸愤恨地盯着林殊：“你骗我！”
“我爸根本没有让你找我！”
“就连我去接应你都是你昨天看见我才知道的吧！”
“我昨天跟我爸说了这件事，朝他要补贴，他还骂我蠢！”
吴老太状似惊讶地跑过来，一脸心疼地扶起林琦：“你爸爸怎么能这样呢？”
“你是为了完成他的任务才会这么做，他怎么能骂你呢？”
“而且你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怎么能骂你蠢呢？这爸爸当得实在太不称职了！”
林琦一噎。
明明是林殊的错，怎么矛盾似乎转移到她爸爸身上了？
林琦对着吴老太发不起脾气，扭头又看向林殊：“你说！”
林殊：“说什么？”
林琦跺脚：“你为什么骗我！”
“对不起。”林殊真挚道歉，又拿出一杯柠檬味的营养液。
“给你准备的，你来得这么急，肯定没吃早饭吧？”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我们在荒芜星能喝到营养液就很不错了。”
“我特意给你留的这个柠檬味的营养液，你先喝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发火。”
林琦：……
这让她还怎么发火！！
瓶瓶也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迈着小步子凑过来，眨眨眼：“是柠檬味的耶，漂亮表姑喜欢柠檬味的营养液吗？”
林琦：……
她泄了气，接过营养液。
“喜欢。”
她真就刚好喜欢柠檬味的营养液。
“漂亮表姑，我们今天还出去玩吗？”
林殊听到这话，抱起瓶瓶，摇了摇头：“昨天妈妈已经花了表姑很多钱了，表姑因为这个都生妈妈的气了。”
“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妈妈陪你在房间里玩好不好？”
瓶瓶很是乖巧：“好，那瓶瓶就在房间里玩。”
瓶瓶往购物中心的方向隔空挥了挥手，嘟起小嘴：“拜拜啦~游乐场，今天我不能去看你了。”
林琦咬着牙：“我、们、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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