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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长夜过半, 寒风刺骨,殿门口两队人马对立,谁都不肯退后一步。


    太后凝着殿内长身玉立的女子, 一头蓬松的?乌发绾成云髻, 眉梢眼角都沾染上几许冬日的冷冽, 站在那里,孤单一人, 却压得她难以开?口。


    长大的?承桑意,成了一位冷酷的女帝,彻底将她比了下去。


    承桑意如同初月,慢慢地升上夜空, 让明珠黯淡无光。


    太后不得不正视这个翅膀渐硬的?女儿,险些沉不住气,徐徐坐了下来, 淡淡地说道:“皇帝想走,那就走,哀家为你着想, 你却觉得哀家别?有?用心, 果然是做了皇帝, 眼中没有?哀家这个母亲了。”


    承桑意听后,眼皮一跳,上一辈子这些话听得发厌了,每回遇事, 太后便会‘苦口婆心’的?劝说她,母女情长, 母亲为女儿担心,一片苦心。


    这些苦心最后成了一杯鸩.酒。


    承桑意低头, 长长的?眼睫遮掩住自己眼中的?厌恶,淡笑一声:“是吗?母亲的?苦心可真让朕受宠若惊,既然如此?,您就让朕回去,朕可不是胆小的?怂货,也不会是贪欲之人,哦,朕忘了,广陵王的?身子废了,您这辈子都看不起孙子了。”


    “你……”太后勃然大怒,偏偏无语回复。


    承桑意抱着皮毛雪白的?小狐狸,笑容沾染了些冷意,艳若雪中梅,冷若云中月。


    她如同古画中的?神女,缥缈似仙,朦朦胧胧,只可仰视,无法触碰。


    “时辰不早,不耽误太后了,您该明白,广陵王这辈子都无子了。您若为了废物,惹恼了朕……”她蓦地顿住,“您会后悔的?。朕可以让他这辈子没有?孩子,也可以让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你。”


    “是你做的??”


    这一刹间,太后屏住了呼吸,怨恨的?目光再也无法遮掩了,恨不得上前?撕碎了承桑意。


    母女二人首次对峙,谁都不肯退让,承桑意笑意淡淡,低眸凝着白狐,低低说道:“你的?毛摸起来可真舒服。”


    小狐狸:“……”


    承桑意抱着狐狸,转身跨过门槛,身后的?太后痛哭起来,“承桑意,你会遭受报应的?。”


    这回,承桑意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抱着狐狸,大步离开?庭院,院内的?兵甲没有?太后吩咐,动都不敢动。


    匆匆离开?太后的?寝殿,承桑意跨上马车,单手拖着小狐狸。


    她坐上马背之时,小狐狸顽皮地跳了下马,她急道:“去追。”


    夜色漆黑,白狐冲进夜色就不见了,莫说是追,连哪个方向都辨别?不清。


    风迷住了眼睛,阴沉沉一片,低空黑云密布,萧瑟的?冷风带着刺骨的?味道。


    后有?虎狼盯着,承桑意将追虎狼的?人唤了回来,皇后高?热不醒,她还没有?时间去找一只狐狸。


    承桑意带着人回到了营帐。


    皇后的?高?热竟然退了,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厚厚的?锦被下,脸色白色吓人。


    承桑意身心疲惫,挨着她坐了下来,再累也不敢停下来,掀开?锦被,查看伤势。


    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依旧狰狞吓人,瞧着让人很心疼。


    她想起了太医配制的?护心丹,让宫人去取,自己去倒了杯热水,轻轻吹了一番,尚可入口的?时候,她才回到榻前?。


    承桑意将护心丹塞到顾云初的?口中,试着捏住鼻子让她吞咽。


    顾云初没有?吞咽,承桑意眉心微微蹙了蹙,思索一息后,俯身亲上她的?唇角。


    舌尖抵着丹药,慢慢地往前?推了推。


    顾云初喉咙动了动,吞下丹药了。


    承桑意大汗淋漓,擦擦额头上的?汗,睨了伤患一眼,“人不小,胆子那么大,等你病好后,跪上一日一夜,没脑子的?小东西。”


    护心丹喂下后,她还是不敢睡,勤快地换帕子,又不忘给?顾云初擦洗。


    忙忙碌碌至天亮,顾云初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随行中的?太医都拨给?太后去了。


    眼看着人不醒,承桑意让人悄悄去找大夫,装扮一番再进来。


    承桑意耐着性子等,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都无法安宁。


    大夫没回来,去查刺客的?侍卫回来了。


    “太后管得严,不肯让臣等靠近,臣查过,老道士和他的?徒弟都死?了,奇怪的?是没有?其他伤亡了。若说刺杀太后,显然过不过去,倒像是冲着老道士去的?。”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太后如何都不肯让臣等检查尸身,一口咬定?是刺客,甚至要来搜营。”


    承桑意明艳的?五官,被帐内的?光影照着,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沉。


    “太后故意想将事情闹大。”


    明明是一件杀道士的?小事,偏偏将她自己扯进去,意在说明帝后一来,她就遭遇刺杀,天下人会怎么想帝后二人。


    狼子野心。


    承桑意听后,有?几分恍惚,很快又抛开?不必要的?情绪,说道:“继续去查,还有?,太后可有?刺客的?追查方向?”


    “没有?,太后不急着查刺客,却想要搜营,说刺客必然伤了,就躲在营内。”


    承桑意豁然笑了。


    捉拿刺客是假,想要试探虚实为真。刺客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栽赃。


    进来搜营,若有?侍卫身上带伤,岂不是就是‘刺客’了。罪名?扣下来,皇帝弑母,御史言官一口一个唾沫,都能将她这个皇帝淹死?。


    承桑意眼中的?锋芒在这一刻透了出来,“不准他们进入营地,违朕旨意,杀无赦,另外,午后动身回京,让太后与广陵王同行,若是不回,广陵王这辈子都不用回京了。”


    明面?上,她是手握皇权的?皇帝,广陵王不过是一个藩王罢了。


    侍卫出去了。


    承桑意肩骨松了下来,一颗心慢慢地安静下来。


    床榻上传来一声嘤咛,承桑意立即起身走过去。


    皇后醒了,一双通透的?眼睛盯着屋顶,格外有?神。


    承桑意止步,唇角不觉弯了起来,床上的?小皇后与她对视一眼,唇角勾着一抹笑,带着凡人身上不多见的?真诚。


    许是护心丹起效了,皇后的?高?热也退了。


    “你胆子真不小,就算去也要多带几人。”承桑意故作严厉。


    皇后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高?兴就高?兴,别?装,我知晓你很高?兴。”


    帝王最擅长伪装,承桑意也不例外,喜怒不形于色,从不会展露自己的?情绪。


    可对上那张苍白的?脸,承桑意也无法再继续狠下去了,上前?摸摸她的?额头,道一句:“我竟不知顾侯家的?女儿这般厉害。”


    蓦地被夸,皇后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那是的?,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对了,你查那些兵了吗?”


    说起此?事,承桑意面?上的?笑容淡去,“不宜打?草惊蛇。”


    “ 我有?个办法,我带你过去看看?”皇后抑制不住高?兴。


    “午后就走了。”承桑意收回手,捋捋自己的?袖口,轻叹一声,“不急,这回是接回太后,其他的?事情回京再说。”


    皇后顿时皱了皱眉,也不问了,便说道:“你将容晗接回来吧。”


    承桑意的?眼皮轻轻地颤了一下,整理?袖口的?手跟着顿住,转身凝着她:“你吃醋了?”


    “吃醋?”皇后被说得一怔,不知为何,奇怪地看向女帝,广袖下一双手腕白如玉,手指骨突出,轻轻地压住袖口。


    轻轻一瞥,她发觉承桑意紧张了,“你真的?喜欢她?”


    “谁告诉你朕喜欢她?”承桑意安静地看着皇后,过去这么久,只有?顾云初敢在她的?面?前?提起容晗这个名?字。


    “贵妃说的?,你不晓得她们日日说容晗,说她是你心中的?情人,这么多女人不爱,就想着容晗,真的?吗?”皇后兴致勃勃的?追问,伤口也不疼了。


    想要毁掉白月光,那就是将白月光摆在她的?面?前?。


    这是最便捷的?方法!


    “朕不爱她!”承桑意冷了眼眸,坐在榻沿上,脊背笔直,目光转向虚空,认真回答顾云初。


    皇后闻言后,嗤笑一声:“想来也是,你这个性子,能爱人?”


    冷心寡情,不懂情趣,像是为了帝位而生,不懂感情。


    承桑意被戳中软肋,回首望着她:“你的?伤口不疼了?”


    “本来很疼,看见你就不疼了。”


    承桑意:“……”


    承桑意掀开?锦被,素净如玉的?手轻轻戳了戳伤口,“不疼?”


    “疼……”皇后闻声色变,“你、怎么戳我伤口,你要脸吗?”


    “和皇后在一起,可以放弃脸皮。”承桑意勾唇,唇角带着一抹坏笑,而后,伸手就朝皇后的?衣领探去。


    “你要做什么?”顾小皇后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的?衣领掀开?,露出衣下一片雪白的?肌肤。


    掀开?一半,承桑意顿住,不知为何,当事人不羞,她先红了脸。


    调戏伤患不成,自己先红了脸,逗得脸红耳朵发烫。


    皇后笑出了声,一时间,牵扯到伤口,疼得浑身一颤,“你、你、好疼……”


    承桑意心满意足了,抬手捏捏她的?脸颊,“谁让你劝朕将容晗调回来的?。”


    “我这是给?你台阶下呀,日日惦记不如见一面?。”皇后腹背受敌,腰疼脸疼,“你松开?,我又不是小猫,你戳腰捏脸像什么话。”


    “顾云初,朕可以将你脱光了,放在床上,你有?力气反抗吗?”承桑意被她勾起胜负欲,冷笑一声,“你想试试吗?”


    皇后偃旗息鼓,悄悄的?捂住自己腰上的?伤口,眼神怯怯的?,好不可怜。


    门外有?人说大夫找来了。


    “吃过早饭你去买油条,大鼻涕到嘴边你才甩,我都醒了,你请什么大夫……”


    听听,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重伤的?人。


    承桑意打?发走大夫,扭头就见到床上气鼓鼓的?小东西,两腮鼓鼓的?,眼神瞪得大大的?,带着不多见的?气恨。


    承桑意上前?,指尖轻轻挑了衣领,雪白的?襟口寸寸滑下,露出少女雪白的?肌肤,“再吵,衣服就不准要了。”


    皇后紧紧闭上嘴巴。


    承桑意又给?她喂了一颗护心丹。


    宫娥送来一碗人参粥,皇后嫌弃:“没有?肉。”


    “回去吃肉。你又不是狐狸,日日惦记着肉。”承桑意古怪一句,一面?吹着参粥,“肉有?那么好吃吗?”


    皇后没啃声,闭着眼睛,人间帝王,想吃肉自然简单,她不过是个小妖,吃肉很难的?。


    这么多年,自己也很努力,小狐狸很难的?,不要动不动就问肉有?那么好吃。


    勺子放在苍白的?嘴角边,皇后张开?嘴吞了下去,不忘说一句:“你温柔些,她们都会喜欢你的?。”


    承桑意一顿,素白的?手紧扣粥碗:“她们是谁?”


    “贵妃德妃她们啊。”


    承桑意懒得理?会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都不安分。


    午后,太后着人传话,查不到刺客不会动身离开?。


    承桑意闻言,眸色深深,看向床榻的?方向,“告诉太后,若是不回,朕便下旨让广陵王永镇皇陵,余生不可离开?。”


    太后离开?皇陵,意味着就与她的?兵断了联系,她才有?机会趁机剿灭。


    传话的?人去了。


    一个时辰才回话,明日动身回京城。


    传话的?内侍离开?了。床榻上的?人直起身子,歪着脑袋看出来,“阿意、阿意……”


    承桑意扶额,那句阿意就像是羽毛一般拂过心口,又酥又痒。


    “做什么?”


    “我渴了。”


    承桑意倒了一杯水,走过去,床榻上的?人笑吟吟地望着她。


    “今日不回去了,但?今夜不会安静。”承桑意忧心忡忡地提醒一句。


    皇后喝过水,唇角沾着水泽,红艳了几许,“为何会不安静?”


    “搜营。”承桑意唇角泛起嘲讽的?弧度,“你会睡不安稳的?,朕会留一队人在营帐前?。”


    皇后缄默两息,说道:“广陵王身子可好了?”


    承桑意凝眸,又抬手摸摸她的?小脸,“朕去看看幼弟,你好好休息。”


    “你进去后还能出来吗?”皇后担心,昨晚就险些没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胆子那么大,陛下都敢挟持。


    承桑意神色清冷,情绪没什么起伏,收回手,背在身后,冷笑一声:“怕什么呢,她不敢。”


    她若出什么事,齐王登基,太后的?算盘都会落空的?。太后眼下还得祈祷她安稳回到京城,毁了那道遗旨。


    皇后哪里懂那么深的?套路,担心浮现表面?。


    承桑意安抚两句,领着人入皇陵,这回,她带了一半的?兵力,守在殿外,不怕太后作妖。


    广陵王的?殿宇大为不同,白玉铺砖,明珠缀入墙面?……


    看到墙面?上的?夜明珠,不知为何,有?几分熟悉。


    承桑意自小过目不忘,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仔细打?量一番后,她就想起这种夜明珠在椒房殿内见过。


    墙面?上的?夜明珠不同,似乎不是一起镶缀的?。


    女帝多看了一眼,点了女官惶恐,小声说道:“前?些时日有?贼潜入,挖了墙上的?明珠,殿下大怒,太后让人补上了。”


    贼?


    承桑意诧异,这个贼就在自己的?营帐里。只不过这个偷盗的?时间……


    “何时被盗的??”


    “约莫是半月前?。”


    承桑意又打?消自己的?念头,半月前?顾云初已入宫,没有?时间来皇陵偷盗夜明珠,多半是前?潜人来偷盗的?。


    不过,些许夜明珠罢了,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没出息。


    回去送她一箩筐!


    承桑意抬脚走向内寝,外殿干净整洁,而内寝一股酒味。她捂住鼻子走向殿内,地毯上的?人闻声醒了过来,眼内多了几分阴翳。


    “陛下来了。”广陵王一袭单衣,衣裳敞开?,露出小腹。


    承桑意止步,皱眉道:“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广陵王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中的?酒坛狠狠砸在地上,怨气增生,“我这副样子难道不是你逼出来的??你登基,将我关在这里,你高?枕无忧,我日日凄苦。现在来说我像什么样子,你的?脸皮可真厚。”


    “你享受权势,踩着我与母后的?肩膀登位,你还有?脸说。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你在京城内快活。”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顺的?女儿!”


    承桑意淡笑一声,她早就前?世的?承桑意,孝顺也该看看长辈是什么模样,毒酒都递到眼前?了,还想她侍奉太后?


    “广陵王胡言乱语,酒喝多了,来人,替广陵王醒醒酒。”


    话音落地,外面?涌来一队甲士,上前?捉住广陵王。


    “放肆、你们太放肆了,孤是广陵王、尔等敢放肆。”


    “承桑意,我是你亲弟弟,你要做什么,我要去告诉太后,你要杀弟。”


    承桑意恍若没有?听见,摸摸自己的?耳朵,告诉太后又如何,太后难不成还能来打?她一巴掌。


    宫人抬着一只桶进来,哐当一声,放在广陵王面?前?,水面?冒着冷气,湿气萦绕。


    承桑意轻轻点头,立即有?人掐着广陵王的?脖子,直接将人按进水里。


    顷刻间,殿内发出惨叫声。


    “好好伺候,别?让他喘不过气,朕只是想让他醒醒酒,别?吓着他。”承桑意慢悠悠地吩咐,“轻一些,这是太后的?宝贝,弄坏了他、不对,已经坏了。”


    广陵王被不断抬起来,按进去、抬起来,按进去,反反复复数回后,整个人瘫了下来,口中不断吐出水。


    承桑意凝着狼狈不堪的?弟弟,“慈母多败儿。”


    收拾完了广陵王,她转身就想走,恰好路过明珠墙下,她忘了一眼,吩咐道:“都挖了。”


    ****


    黄昏时分,承桑意满载而归,一箱子夜明珠放在榻前?。


    “送你的?。”承桑意潇洒地坐在坐榻上,面?色白净,举止洒脱极了,添了一句:“都是你的?。”


    皇后震惊地看着床榻前?的?箱子,撑着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忍不住下地走了过去,“你挖了广陵王的?墙?”


    果然,小贼就是她!


    皇后扶着伤口,慢慢悠悠地走下去,弯腰的?时候,伤口疼了起来,忍不住嘶了一声。


    腰疼,腰弯不下去,直不起来了。


    承桑意忍不住掩唇笑了,托腮笑吟吟地看了过去。


    嘚瑟呀,连弯腰都不成了。


    皇后围着箱子走了一圈,听到笑声,忍不住回头瞪着她:“你笑什么,你腰没疼过吗?”


    腰没疼过吗?


    承桑意面?上笑意戛然而止,耳根悄悄红了。她怒视着皇后:“你说话该想想与你谁说话,朕是天子。”


    “天子就不会腰疼吗?”皇后狐疑出声,气气哼哼,“你也是人啊,人都会腰疼,不仅会腰疼还会腿疼。”


    承桑意:“……”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见她笑意止住,皇后眉眼弯了弯,走到她的?跟前?,毫不犹豫地捉住她的?手,“你帮我拿一颗。”


    “自己有?手自己拿。”承桑意眉头微微蹙起,甩开?皇后的?手,“自己作孽自己承受。”


    “你这人,会不会哄小姑娘。”皇后愁眉苦脸,“你这样,没有?女子会喜欢你的?。”


    承桑意冷笑:“朕是天子,不必讨任何人喜欢,后宫那么多女子,哪个不想得朕另眼相待。”


    “她们喜欢的?是你吗?她们喜欢的?是你手中的?权力,自以为是的?女人。”皇后立即戳中她的?要害,“你信不信,你若是寻常女人,就你这个臭脾气,谁愿意贴着你。”


    “你瞧瞧,除了我以外谁喜欢你?你的?白月光喜欢的?是你的?权力。”


    “陛下,你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发现你除了权力以外,什么都没有?吗?”


    承桑意不为所?动,而皇后无所?畏惧般凑到她的?面?前?,一双乌黑的?眼睛灵动俏丽,长发随意散在肩上,颇有?几分可人的?模样。


    两人近距离对视一眼,皇后没有?后退,嫩生生的?小脸上漾着笑容,承桑意依旧冷着一张脸,抬手推开?那张脸,“你像是打?不死?的?蟑螂,无所?畏惧。”


    昨夜伤重险些就要死?了,今日活蹦乱跳,让人难以想象。


    承桑意对她愈发好奇,抬手又将那张小脸拨了回来,继续对视一眼,玩笑道:“梓潼甚是有?趣。”


    “梓潼是什么?能吃吗?”皇后晃了晃小脑袋,目光所?及,是承桑意玩笑的?面?容,洗净铅华的?柔美,没有?了隐约的?偏执。


    “可以吃,多吃些。”承桑意眼底的?笑容毫无征兆的?多了几许,“多读些书,出去别?说是朕的?皇后,太丢人了。”


    一句内子就已经很丢人了。


    两人干瞪眼,皇后朝她努努小嘴,不甘心回一句:“回宫后别?总来椒房殿,我怕贵妃她们不带我玩了。”


    承桑意:“……”


    她好奇道:“你们日日小聚,说些什么?”


    “说你和你的?白月光。”


    承桑意:“……”


    得到一箱子的?皇后大为兴奋,拉着承桑意的?手去拿一颗,承桑意拗不过她,弯腰拿了一颗,递到她的?手心里,“这些珠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怕黑呀,夜间照明可舒服了。”皇后心满意足地将抚摸着明珠,神采奕奕,白色的?寝衣衬得她乌发如锦缎,小脸也如出水的?白莲,轻轻一捏,便可捏出水来。


    少女怀春,顾盼生辉。


    伤患不能久坐,皇后站了会儿,让人将宝贝收了起来,兴奋得睡不着觉。


    她刚躺下,外面?吵了起来,承桑意唇角染了冬夜的?冷意,道:“好好休息。”


    有?那么一瞬,承桑意起身的?一刻,周身被柔和的?光笼罩起来,整个人偏于柔美。


    皇后眯着眼眸,她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


    皇陵驻守的?兵追查刺客,吵吵闹闹要进营地搜查,白日里就开?始闹了,来来回回几回了,就是不肯罢休。


    女帝披着大氅走了出来,她不似寻常女子般柔弱,目光在对方人群中梭巡一番,“你们想进来?”


    众人跪了一地,垂首不敢面?圣。


    “回陛下,臣奉太后旨意捉拿刺客。”


    “你奉太后旨意捉拿刺客,却来朕的?寝帐来搜查。太后给?你官帽带,朕可以要了你的?脑袋。”承桑意语气沉沉,“谁敢踏进一步,诛杀九族。”


    黑沉沉的?深夜,寒风肆虐,女帝的?声音出口便如冰柱般砸在人的?脑袋上。


    “你们怕是不知九族是哪九族。”承桑意状似不经意般询问。


    女官立即回话:“回陛下,九族是父世族,母三族,妻二族。”


    承桑意站在火把下,声音被拉至颀长,面?前?跪着的?一众兵将,头都不敢抬。


    “让路,让他们进去。”承桑意低低吩咐一声,冷淡的?面?色带着一种戾气,“朕看看,谁想死?了还要拖累一家子。”


    “陛下恕罪,臣万不敢违抗君令。”


    “陛下恕罪……”


    一阵山呼般的?声音,昭显皇权。


    ****


    一夜安稳,晨起时分,寒气浸入骨髓,滴水成冰。


    承桑意醒得颇早,坐在火盆旁翻阅着奏疏,宫娥将做好的?早膳送了进来,各色点心摆满了桌子。


    闻着一阵阵飘来的?香味,皇后爬了起来,披衣而起,宫娥们见状立即去伺候她更衣。


    一番梳洗后,皇后由宫娥们伺候着坐下来,她伸手去拿水晶虾饺吃,对面?的?承桑意漫不经心的?喝粥,等她吃下一个饺子后忽而开?口:“朕已下旨,召回容晗。”


    “挺好的?。”皇后点点头,稚嫩的?脸蛋上并无诧异的?情绪,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吃食。


    承桑意陡然无趣,将粥放下,说道:“哪里好?”


    “贵妃她们喜欢呀,她们天天猜测你会不会调回容晗,这下就很热闹呀。”


    承桑意:“……”


    看热闹不嫌事大!


    吃过早饭就动身了,承桑意去请太后,广陵王又烧着了,昨日一闹,太后今日出来的?时候很安静,让人悉心照顾广陵王。


    太医们将广陵王抬上马车,太后才登上自己的?马车,而承桑意送过太后就转到皇后的?马车上。


    皇后有?腰伤,靠着迎枕,见她上来后努努嘴,朝一侧挪了过去。


    上道走得慢,马车颠簸,广陵王几番叫停,走了一日都没有?走到驿馆,一行人只能在野地里驻扎,明日再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回去用了五日,广陵王的?烧也退了。


    回宫后,帝后与广陵王将太后送回慈安宫,承桑意回紫宸殿办事。


    皇后落单后,广陵王三两步就追到凤车,言笑晏晏地看着皇后:“皇后殿下这么急着去哪里?”


    皇后腰疼,几日颠簸,伤势没有?好,反而有?些恶化?,她想回宫躺着。


    广陵王没有?走,甚至将驱车的?内侍赶了下来,自己踏上了凤车,“皇后殿下,臣弟出宫去见苏探花。”


    皇后没吭声,她觉得广陵王有?什么大病,且病得不轻,去见苏探花,有?必要特地登门来找她说吗?


    “皇后殿下与陛下恩爱,苏探花肯定?要伤心了。”广陵王面?色阴翳,踩着车板蹲了下来,与皇后平视,“啧啧啧,瞧瞧皇后正义之色,怕是连苏探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皇后不知该说什么,任由广陵王一人唱着独角戏。


    “臣弟听闻苏探花与皇后殿下是青梅,一道长大,关系亲密,如今,殿下听到她的?名?字,竟然毫无反应,啧啧啧,苏探花该多伤心啊。”


    “臣记得那年,陛下登基,你与苏探花游街,举止亲密。”


    “臣听旁人说,苏探花专心科举,便是爱慕你,想要与你成亲,没想到,她成功了,你却嫁给?天子做了皇后,享受荣华富贵,留下她一人形单影只。”


    终于,皇后歪着脑袋,秀气的?长眉微挑,脸颊瓷白的?肌肤上涌现笑意,红唇轻轻抿起,朝广陵王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下一息,她果断抬脚,一脚踹在广陵王的?胸口上,直接将人踢下凤车。


    “可以走了。”皇后笑吟吟地吩咐驱车的?内侍,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


    内侍们害怕,慌忙推着凤车离开?,地上的?广陵王疼得脸色煞白,盯着凤车上的?背影,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云初,现在装作不认识苏时,已经晚了。”


    ****


    皇后回到椒房殿,疼得走不动道了,被李瑶扶着下车,李瑶愁眉苦脸,“娘娘这是怎么了?”


    “腰疼呢。”皇后倚靠着李瑶,悄悄问她:“宫里可有?热闹的?事情?”


    “最热闹的?属默美人与栗美人,两人打?了一架。”李瑶扶着皇后小心地迈过门槛。


    宫里的?后妃按照品阶都是有?分例的?,无论是谁都是按照规矩来。默美人进宫就没见过女帝,几乎是混日子的?,分例被人克扣了,不知是谁说栗美人的?伙食十分好。


    两人为着吃的?就打?了一架,帝后不在宫里,贵妃也不管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也没有?结果,就等着帝后回来处理?呢。


    皇后躺了下来,李瑶拿着枕头给?她垫着,一面?说道:“栗美人是太后带入宫的?,如今太后要回宫了,栗美人有?了依靠,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不敢扣她的?吃食。默美人就不同了,她是朝臣送进来的?,家族小,无甚权势,自然被人看不起。”


    默美人一直想见到陛下,为的?就是日子好过些,不再看人眼色。


    皇后咦了一声,悄悄说道:“我带了些珠子回来,你给?四妃和默美人一人送一颗,还有?你让默美人得空来一趟。”


    李瑶疑惑:“殿下想做什么?”


    默美人无心对陛下,留在宫里也是无用,不如求个恩旨,放出宫去。


    “你去办就是了。”皇后没说自己的?目的?,腰疼着呢,不想开?口说话。


    李瑶悄悄去传话了,皇后躺下就睡着了。


    刚躺下就被人叫醒,女官一脸急色:“太后让人传话,让您去请安,其他娘娘召了。”


    皇后气得踢了踢被子,耍起小脾气,“我病着了,没法起身。”


    “殿下。”女官面?色忧愁,“太后会不高?兴的?。”


    太后在上,皇后哪里敢说什么,女官小心地扶起皇后,又悄悄开?口:“陛下说晚些时日院正会过来给?您看看腰疼。”


    说起腰疼的?时候,女官面?色红了。


    皇后不在意他的?反应,自己坐了起来,撑着更衣,心里早就将太后这个老女人翻来覆去地骂了十八遍。


    ****


    皇后来过一回,再来的?时候,殿内坐满了后妃,这是第一回,她见到了承桑意后宫的?十一个女子。


    除去四妃外的?七人身形相似,梨花妆,柳叶眉,下颚尖尖,都是一样的?模样。


    眼前?一幕,让人想到了上古仕女图,妆容明艳,会有?怎样的?丹青手才会绘出这么美丽的?一幕。


    五年来,承桑意碰都没碰过不说,自己还是一副禁欲羞涩系。


    糟蹋美人!


    皇后自己看得津津有?味,唇角抿了抿,不得不说,后宫里的?小娘子真多,个个好看,养眼不说,心情也十分愉悦。


    众人起身行礼,蹁跹身姿,冬日里一副美丽画面?。


    落座后,太后还没有?出来,皇后注意到末位有?位女子与容晗有?八九分相似,相似之度,让人惊讶。


    不过那张脸尚有?几分羞涩,并无风霜雕琢的?痕迹,与真正的?容晗又不像。


    她问贵妃,贵妃看了一眼,说道:“那是容晗的?表妹,前?些年送进宫来的?,与她们一般,从未面?圣。”


    世家们极力想要讨得女帝欢心,表面?上喊着女子在一起违天道,转头就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试图博得恩宠。


    宫娥们屏住呼吸,后妃们更是不敢出声,殿内一时安静极了。


    太后无法拿捏承桑意,就来折腾她们。皇后累得不行,托腮小憩。一侧的?贵妃心绪却在不断翻涌,整个人显得不安,太后回宫,广陵王回京,意味着京城内要掀起惊涛骇浪。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太后出来。


    贵妃终于忍不住了,稍微倾身子贴向皇后:“路上可有?什么热闹的?事,我听说太后被刺杀了。”


    “没有?的?事,是杀了一个江湖道士,她愿意揽着自己的?身上。”皇后挺直腰背,疼得一抽的?,额头渗出些汗,顾家小姑娘这副身子太弱了些。


    她疼得侧了侧身子,努力端正自己的?姿态,老东西,坏得很!


    “太后召我们做什么?”贵妃想破了脑袋都猜不透太后的?意图。


    皇后偏了脑袋,忍着疼,咬着唇回答:“在陛下处吃了亏,总得撒气才是。”


    贵妃脸色这才好转,就怕出了什么大事,她没有?收到消息。


    又等候了半个时辰,天色都黑了,也不见太后出来。


    皇后终于坐不住了,悄悄与李瑶说话:“找陛下过来,就说我疼死?了。”


    李瑶脸色变了变,眉头紧皱,狐疑地看了皇后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她走后,贵妃贴了过来,“殿下,哪里疼?”


    “腰疼。”皇后也没遮掩,本来就是腰疼。


    贵妃意味不明地掩唇笑了,她用袖口遮掩住唇角,脑袋朝皇后处歪了歪,问道:“享受的?滋味,如何?”


    “享受?”皇后没有?听明白,“疼都疼死?了,享受什么?”


    贵妃含笑,华翠轻曳,举止妩媚透着成熟的?风情,“陛下真不会怜香惜玉啊。”


    这个瓜吃得可真香啊。


    皇后歪着脑袋,笑容甜甜腻腻,贵妃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蛋,指腹触碰到柔腻的?肌肤,道一句:“可真软啊。”


    话刚说完,女官进来喊话:“太后至。”


    众人起身,弯腰行礼。太后也不喊起,慢悠悠走过众人,走得极慢,皇后疼得皱眉:“变态!”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喊了起,也不说赐座,众人只好站着。


    皇后靠前?,小脸红扑扑的?,眼内掩藏着几分不满,她想坐下来,身后的?贵妃拉着她,“别?坐。”


    “你们都来了,有?些话,哀家想听听你们的?意思。”太后面?色威严,目光冷冽,看向皇后:“皇后入宫至今,听闻尚无凤印?”


    皇后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老妖婆的?意思,身后的?四妃已是人精,闻言就明白过来,太后要夺掌宫之权。


    皇后确实不管宫务,一切都由承桑意做主?,可这么多年来,承桑意坦坦荡荡,几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苛待她们。


    若是换成太后,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贵妃急迫,悄悄用手戳了戳皇后的?后腰,赶紧想办法呀,再不想都要完蛋了。


    皇后被戳着后腰,疼得一抽,不知这是何意。身后的?贵妃陡然开?口,“皇后刚入宫,陛下说过些时候就让皇后接手。”


    “是吗?”太后端起热茶轻轻抿了口,“皇后还小,哀家会与皇帝说的?,皇帝辛苦,管着前?朝后宫,哀家是她的?母亲,自该为她分忧。”


    皇后听到现在,终于听明白了,但?她不想揽在身上,自己不识字呀。她思索一阵后,还是想不到办法。


    四妃急得团团转,面?前?的?皇后似哑巴一般不说话了。


    太后见状,“你们没有?意见……”


    “太后,妾等并无意义,此?事由陛下做主?。”皇后笑吟吟开?口,小脸上全是天真的?笑容。


    皇后将难题丢给?了女帝,太后岂会不知她的?心意,冷笑一声,“皇后甘心吗?”


    “太后,妾有?事要禀。”


    众人回身看向说话的?人,是一袭鹅黄色宫装的?栗美人。


    栗美人上前?,跪倒在太后跟前?,朗朗出声:“太后,妾要告发皇后与人私通。”


    第23章 二十三


    一句话, 彻底让殿内的女人都倒吸一口气,如同一块冰丢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炸开了锅。


    当事?人揉揉自?己的耳朵, 好像没有听清, 她还特地问贵妃:“栗美人说什么?”


    贵妃脸色大变, 小皇后侧身凑了过来,眼内一片澄澈, 晶莹的肌肤透着光泽,神色也?是一片坦然。


    祸事?将前,她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她说你私通。”


    “通谁?”皇后好像摸到了些门路, 表现?得很平静,怕什么呢。


    宫里的事?情管得严格,按理来说, 女?帝当前,后宫里应该有皇夫侍夫等男子,可承桑意好女?色, 后宫里的关系就很微妙了。


    私通一事?, 是难以洗刷的大事?, 哪怕是皇后,也?会受到极大的惩处。


    贵妃摇首,不知道?栗美人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就算拉下顾云初又如何, 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何苦得罪人了, 再者皇后……她悄悄打量十五岁的少女?,眉眼如画, 年岁小的缘故,脸上还有几分稚气,难以想象被泼了脏水后会不会委屈得哭。


    殿内登时安静下来,太?后好整以暇地望着跪立的栗美人,“皇后入宫不过月余,与何人私通?”


    “回太?后,皇后殿下与苏太?傅之?女?今科探花苏时关系匪浅,入宫之?前,皇后约定与苏探花远走高飞,妾这里有顾府下人的供词。”栗美人洋洋得意,余光轻撇一侧的皇后,唇角轻勾。


    皇后愣了一瞬,顾家小姑娘上山烧香是为了与苏时私奔?


    妈呀,好刺激!


    她直勾勾地看向栗美人:“你该将苏探花带来,一并问问,那个时候她在?哪里。”


    “对对对,妾记得殿下入宫的时候,苏探花不在?京内。”贵妃捉住漏洞,自?己安慰自?己,皇后大大咧咧,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算,苏探花又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呢。


    栗美人眉梢张扬,粉黛下的面容难掩锋芒,“太?后,妾也?查到苏探花提前回京了。”


    贵妃倒吸一口冷气,脑子里乱得厉害,后面的德妃呵斥一声:“栗美人,瓜可以乱吃,话不可以随便说。”


    栗美人似乎不怕,反怼了回去:“德妃娘娘,妾说的是实话,调来顾苏两府的下人就知道?了,何必这么急着否定妾呢。”


    德妃一噎,贤妃俏丽的声音传了过来,“挺有趣的,这么大的事?情该去请陛下来定夺,再将这些涉事?的人都带入宫里,不过,天色渐黑了,再不快些就会引得满朝轰动了。”


    “还请太?后娘娘做主。”栗美人高喊一声,立即朝着太?后拜倒。


    一侧的明?妃脸色有些难看,扯了扯贤妃的袖口,朝她摇头,皇后与苏时,确实关系匪浅。


    贤妃蹙眉,栗美人分明?是有靠山,当众揭露皇后的旧事?,有备而来。她们与皇后相识一月,皇后的性子,她们也?渐渐摸清了,皇后提及女?帝时露出的欢喜,少女?怀春,一点都不作假。


    四妃心神不宁,默美人站在?角落里狠狠瞪着栗美人,恨不得将她活剥了去。


    上座的太?后故作沉吟,为难地吩咐内侍去请人,又与身侧的女?官说道?:“哀家刚回来,诸事?不便,你去看看皇帝在?做什么,若无事?就来慈安宫一趟。”


    女?官揖礼,匆匆领旨去办了。


    皇后倒是一言不发,甚至当着太?后的面直接坐了下来,太?后狠狠睨她一眼,她如同没有看到一般,还拿起茶盏品了品,懒散般开口:“栗美人想过自?己要是告发失败了,会怎么死呢?”


    小狐狸被捉住后,大多是剥皮,皮毛可值钱了,不过……她看向栗美人,干净的眸子映着美人倾城姿态,她笑了笑,“剥皮抽筋,可是很疼的。”


    看着她成竹在?胸的姿态,贵妃等人也?是捂着胸口直松气,皇后这么淡然,想必是没有事?了。


    不想,栗美人皱眉回视着皇后:“殿下犯错,岂是剥皮这么简单,顾家丢人,苏家牵连,殿下,您还笑得出来吗?”


    皇后愣住了,顾家小姑娘临死前只说放心不下父母,没说放心不下苏时,若真有这么一桩事?,日后是不是还要帮扶苏时了。


    人的关系错综复杂,真的很让人头疼。


    皇后沉默,栗美人越发得意,“殿下怕了?”


    哪怕是明?妃也?看不惯栗美人以下犯上的姿态,冷然出声:“你不过是五品美人,殿下还是皇后,你这是大不敬。”


    “都坐吧,栗美人也?起来坐。”太?后出声,打断了明?妃的话,脸色慈爱,“别伤了和?气。”


    一句话就让明?妃说不出话来,宫娥扶着栗美人起来,栗美人脸色得意,猖狂之?色,难以掩盖。


    承桑意在?众人的呼唤中走了进来,打眼一眼,秀眉轻蹙,后宫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女?人了?


    一个皇后就让她头疼欲裂了,这么多女?人……她深吸一口气,找个时间都打发出宫去。


    承桑意给太?后请安,看向皇后,朝她微微一笑,“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么多人在?,一句话就昭示她的心意,栗美人脸色发白,贵妃先说道?:“有人告发殿下与苏探花私通,正去请苏探花了。”


    承桑意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笑了一声:“倒是热闹。”


    皇后那个样子若是与人私通,无所畏惧的性子,早就跑了。她望向栗美人:“你的证据呢?”


    “顾府的下人证词,妾还有皇后殿下给苏探花的情诗。”栗美人盈盈起身,体态婀娜,望向承桑意的眼中毫不遮掩情意,“妾费了好些心思才查到的。”


    宫人将证词与诗词一并送到承桑意面前。


    承桑意先打开诗词,扫了一眼娟秀的文字,再看向皇后,“皇后的字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比前些时日的鬼画符好多了。


    小皇后听着嘲讽的话后,也?不觉好奇,问道?:“您给我念一遍?”


    “不给。”承桑意将诗词丢回去托盘上,又拿起供词看了,从头至尾,看得十分仔细。


    顾云初说入山的时候摔坏了脑袋,时间能对得上,只能证明?她进山了,至于在?山上做了什么,只有她与苏时清楚了。


    承桑意神色极为平静,又将供词丢了回去,说道?:“皇后进山又如何?”


    “同一时间,苏探花也?进山了,且皇后进山前将自?己的首饰变卖了。”栗美人急急出声,“陛下,苏探花为何会出现?在?京内了,她奉了您的旨意去赈灾的呀。”


    小皇后打了哈欠,望着栗美人羸弱的身形,深吸一口气,大概顾家小姑娘不喜欢承桑意,想与苏时私奔,阴差阳错下救下她,自?己魂归黄泉。


    事?情确实发生?过,她也?是百口莫辩,那么,当日里,顾家小姑娘有没有遇到苏时?


    她该如何辩驳呢。


    她无助地看向承桑意。


    承桑意神色未动,挺直的脊背昭示她的涵养,冷漠如初。


    缄默两息后,承桑意没有说话,太?后看向皇后:“皇后,可有此事??”


    “我进山是上香祈福,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皇后摆摆手,懒散地打了哈欠,腰疼着呢。


    罢了罢了,若是证据确凿,自?己跑了便是,只是可惜……她望向承桑意白净的面容,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


    看不见?、碰不到了。


    众人心思不同,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染着风霜的苏时急匆匆进殿。


    “臣苏时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苏时对着上座的母女?二人行礼,接着又给诸位娘娘行礼。


    苏时长身玉立,姿态蹁跹,满身风霜,如同枯冬的秀竹,傲然站立于天地间。


    那双清冷的眼,路过皇后时,略有停留,最后还是瞥开眼,不敢再看一眼。


    皇后被这么清冷冷的一眼,好像看出了名堂,或许私奔是真的……


    那岂不是要完蛋了?皇后直勾勾的瞪着栗美人,这人脑子有病,且病得不轻。


    上座的女?帝问话了:“上个月你回京之?时去了西山?”


    “回陛下,臣确实去过。”苏时低眸,心忽而痛了起来,她错过了,什么都没有了。


    栗美人抢话问她:“还想问问苏探花,为何要提前回京?是不是惦记谁?”


    “栗美人,陛下太?后在?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德妃忍无可忍,看着那张脸,十分厌恶,太?后跟前的一条狗罢了。


    栗美人冷笑,“妾要告发,肯定是要问清楚的,万一错过什么线索,无法定罪,妾要替人背黑锅的。”


    “让她问。”太?后发话了。


    太?后不大说话,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帮助栗美人。


    德妃忧心忡忡地看向皇后,扶着扶手的手颤了一颤,莫名害怕起来。


    栗美人立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姿娉婷,压抑不知自?己兴奋,她走到苏时跟前询问:“苏探花心中是不是藏着一个女?子?”


    苏时皱眉,山雨欲来的压抑,夹杂着她对顾云初的愧疚,还有压制不住的爱。


    她回答:“是。”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四妃更?是忍不住皱眉,忧心忡忡。


    栗美人大有信心,又问:“上个月你提前回京,瞒着所有人赴西山之?约,是不是想与那个女?子远走高飞。”


    “没有。”苏时快速出声,声音有些颤抖,“臣并无此心,臣确实去了西山,也?见?了那人,不过是寻常见?面罢了,陪着她上香,并无远走高飞之?意。”


    “那就是见?面了,皇后确有了抗旨与你高飞的意思。”


    栗美人的声音尖锐极了。


    贵妃惊得站了起来,拿出少有的强势,“你若如此问话,人人都有私通的嫌疑,苏探花说了是去上香,你一口咬定是私奔,故意往皇后身上泼脏水,是何心思。”


    栗美人望向贵妃,抬起胸膛,说道?:“妾问得哪里不对,皇后有心离开,苏探花拒绝了,说明?皇后意在?背弃陛下,抗旨不遵。”


    “你胡说!”贤妃也?站起来,怒气上涌,“栗美人口口称皇后要私奔,你可问过皇后的意思,苏探花说是陪着上香,从小到达的手帕交,上香也?不可吗?”


    栗美人反唇相讥:“上香需要变卖首饰吗?”


    “手上没有银钱变卖首饰也?在?情理中。”贵妃目光强烈,死死凝着栗美人:“你攀污殿下,罪该万死。”


    栗美人转头看着皇后,“殿下,您变卖首饰是何意?”


    目光都落在?皇后身上,皇后神色如旧,搭了眼帘,说什么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呀。


    栗美人轻而易举地窥测到皇后的心思,她心虚极了。栗美人的唇角逐渐勾了起来,笑容难掩,这时承桑意突然开口:“顾家的仆人呢?”


    苏时都请来了,顾家提供供词的仆人也?该进宫才是。


    宫人将顾家的仆人都找来了。大家闺秀典卖首饰都需要有人帮助的,顾云初一个人做不到。


    顾家是大家府邸,后院是看管严密之?地,出入都需要领牌子,仆人出去典卖首饰,也?有当铺的当票。


    贵妃忽而说道?:“顾家仆人只能证明?皇后典卖首饰罢了,妾也?曾典卖过首饰,难不成也?是与人私奔?”


    顾家仆人跪在?殿内,确实证明?顾云初典卖首饰,也?确实上山过,入山后的细节,只有她二人知晓了。


    太?后这时出声,“将西山的住持请来,问一问,她二人可有去上山即可,还有跟随顾云初上山的婢女?去何处。”


    世家小姐出门,不会孤身一人,多少都会带一个人。


    但顾云初入宫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贴身嬷嬷,并无婢女?。


    小皇后见?躲不过去了,才开口说道?:“那个婢女?死了,自?己跌下山崖了。”


    “这么巧啊。”栗美人阴阳怪气,“唯一见?证人就这么死了,殿下好狠的心啊。”


    苏时听到锐利逼问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皇后,眼中映着皇后的面容。她这辈子错过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但不能将她拉入泥潭。


    转念间,她又慢慢垂首,揖礼与承桑意说道?:“陛下,那日是臣的生?辰,殿下是替臣去祈福,并无不端之?举。”


    小皇后恹恹的,听到这句话后看向对方,这一句话透露出些许脾气,没有方才的那股清风明?月之?感。然而她觉得苏时无甚担当,顾小姑娘那么喜欢她,她却狠心抛弃了。


    苏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了。她见?状,轻轻一笑,恰好对上栗美人不愉快的目光,“你咬住了就不放,你该问问陛下,我如今是什么心思。陛下,我对你,不好吗?”


    画风突变,从深沉的审案,跃到了秀恩爱的画面。


    承桑意掩唇,低低咳嗽一声,睁着眼睛就开始胡说了:“这件事?皇后与朕提过,算不得大事?。”


    一句与朕提过,就给皇后洗刷了嫌疑,太?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她,“陛下莫要偏袒皇后,此事?你若知晓,方才怎么不说。”


    “太?后觉得热闹,朕就陪您多看看。”承桑意淡然,一张素净的脸上没有波动,她继续说道?:“西山的住持也?来了,他可以证明?皇后与苏探花确实去上香,两人在?山门就分开了,哪里有什么私奔的事?情,皇后爱慕朕,贵妃也?知道?。”


    贵妃被拉了出来,浑身一颤,起身的时候身子略有几分僵硬,勉强笑道?:“皇后是说过,妾耳听过几句。”


    冬日温暖的殿内,散着一种凛冽的寂静。


    四下都是无声。


    而苏时觉得心里像是被刀刃刮过一般,疼得浑身都疼,有那么一刹那,她想抬头去看顾云初。可理智又让她忍住了,没有机会了,西山一别,便是永别了。


    承桑意看向苏时,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让卿看热闹了,不必害怕。”


    苏时吞了吞口水,总觉得承桑意的话有些古怪,她明?明?可以阻止这件事?,为何要放纵,在?最后时刻才出名证明?皇后的清白。


    女?帝走到栗美人跟前,伸手抬起对方的下颚,她背映着灯火,面容隐于暗中,神色隐晦不明?。


    “你的胆子不小,将手伸进了勋爵府邸。”


    低声细语透着滔天的怒气,她用尽力气捏得对方说不出话来。


    一个后妃敢去查勋爵府邸的事?情,将手伸进朝堂上,这是皇帝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栗美人面色扭曲,目光透着极大的恐惧,她看向了太?后,太?后却避开她的目光。


    承桑意冷笑一句:“朕不爱管后宫事?,不代表朕可以容忍你们,栗美人喜欢乱说,就去阴曹地府去说。来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今晚都别走,好好看一看,宫中刑法是何模样。”


    “陛下、陛下……”栗美人扭曲的五官挤在?了一起,也?无方才的柔弱之?色,只留下惶恐与害怕。


    “陛下、陛下,妾错、妾错了……”


    承桑意厌恶地丢下她,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擦手,栗美人抱住她的腿,“陛下、陛下,妾错了、妾错了,妾也?是……”


    栗美人如同被掐住喉咙般卡住,不敢往下说了,接着她扑向皇后,“殿下、殿下,妾也?被蒙住了眼睛,是默美人欺负妾,妾鬼迷了心窍。”


    默美人的看热闹,顿时变成了一把刀,就像是吃肉饼吃得舒服,突然卡住了喉咙。


    她几乎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关我什么事?啊,我又没让你冤枉皇后。”


    承桑意蓦地看向她,原本舒展的眉眼再度皱了起来,道?一句:“你知道?此事??”


    “不知道?、不知道?,妾冤枉。”默美人委屈死了,关自?己什么事?,她又出不得宫,如何去查顾苏两家的事?情。


    “陛下,陛下,妾毫不知情啊。”


    默美人哭天抢地地诉说冤枉,“妾只是觉得她的膳食比妾的好,其他,一概不知。”


    她这边嚷着,外?面的内侍进来将栗美人拖了出去,胆子小的已然坐不住了,四妃更?是对视一眼,同样脸色发白。


    就连太?后也?是微微蹙眉,道?:“皇帝要在?哀家的宫里见?血?”


    “太?后怕是忘了,这个女?子是您送到朕的身边,心思不轨,朕也?知晓与您无关,只想借您的慈安宫处理些宫务罢了。”承桑意正视太?后,眉眼跳了下,旋即,她露出最慈善的笑容,“太?后,您觉得呢?”


    笑若芙蕖,心似阎罗。


    太?后这一刻被吓到了,承桑意转身走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顿住:“你们还坐着干什么?”


    外?面已准备好了,栗美人被堵住了嘴巴丢在?一侧,刑杖如成年手臂一般宽,光是这么一眼,就让人吓得腿脚发软。


    贵妃扶着贴身婢女?的手才站稳了,其他几人也?是。


    萧瑟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飘起了一阵雪花,阴阴冷冷,寒气与恐惧相融,浸入骨子里,掀起一阵接着一阵的恐惧。


    太?后没有出来,承桑意说道?:“别堵着她,让她说一说,免得说朕冤枉了她。”


    栗美人嘴里的布一取出来,刺耳的叫声就让众人捂住耳朵。


    “陛下、陛下、陛下……”


    “妾错了……”


    雪花落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了地上,柳絮般的雪飘飘荡荡。


    承桑意很平静,目视着刑凳上的人,与众人说道?:“看清楚些,她是为何被罚的,选错了主子,乱棍打死,何等凄楚。”


    随着承桑意的话落下,刑杖举起,直接落下,砰地一声砸在?柔软的身体上,一声惨叫,撕破虚空。


    胆小者惊得直接瘫软了下来,皇后看着哀嚎颤栗的人,回头看向殿内的太?后,嘴角一瞥,悄悄走向承桑意。


    听着哀嚎声,她小心地牵住承桑意的手,下一息,承桑意反握住她的手。


    宫廷刑杖本就狠,十杖下去,哀嚎声渐渐小了下来。看着血肉模糊的模样,有些人直接吐了出来,贤妃扶着墙呕吐不止。


    明?妃本就是庶女?出身,见?过太?多肮脏事?,也?不怕,悄悄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她拍了拍贤妃的脊背,道?一句:“别看。”


    她上前挡住了贤妃的视线,低叹一声,陛下不是打的栗美人,而是太?后的脸面。


    太?后想要掌握宫权,朝皇后发难,陛下就算再不喜欢皇后,也?不会任由太?后欺负皇后。


    陛下不要脸面?


    栗美人出气的声都没了,行刑的宫人没有停下,刑杖如同打在?烂泥上,一声接着一声。


    承桑意扶着皇后,直接离开了。


    帝后一离开,许多人就直接软了下来,哭声不止,贤妃靠着明?妃,脸色白得吓人。贵妃与德妃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恐惧。


    明?妃先走了,扶着贤妃,匆匆路过栗美人的尸体旁。


    贵妃与德妃同行,两人走出慈安殿的时候,德妃走不动道?了,扶着墙喘气,“陛下、陛下的性子与以往不同了。”


    陛下何时与太?后正对面硬刚过。


    第24章 二十四


    今夜格外漫长, 冷得与众不同。


    德妃裹住了身上的大氅,腿麻得厉害,贵妃上前?拉她一把, 两人并肩站在宫墙下。


    女帝的后宫一向安静,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只要不触犯宫规。太后一回来,将宫内的污秽掀翻了晾在太阳下面。


    让人不寒而栗。


    德妃站稳了身子, 扶着贵妃的肩膀,道一句:“这个后宫不仅要下雪,还会起一阵大风。”


    女帝与太后之间,已到了这?般恐怖如斯的地步了。太后是陛下母亲, 孝道在前?,无论怎么做,都会背上骂名了。


    贵妃眼见这?般无措的场面?而心中发寒, “离太后远一些。”


    后宫一后四?妃是定律,只要她们不犯事,承桑意就?会像今夜保护皇后一般保护她们, 一旦上错了船, 就?像今日?的栗美人, 活活打?死。


    她看向德妃,没有觉得半分轻松,相反,只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冷气, 回道:“这?几日?不要去暖阁了,我瞧着陛下对皇后好?得有些不像话了。”


    好?得有些不正常了。


    德妃直起了身子, 方才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渐渐散去了,夜里的寒凉冻得她瑟瑟发抖, “你是太后侄女,她想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女儿都不算什?么,侄女还有用吗?”贵妃勾唇嘲讽一声,在皇家?讲什?么亲情?,她云淡风轻地补上一句:“我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宠爱广陵王那个?废.物。”


    太后并非重男轻女之人,幼时对陛下也十分关怀,只屡屡受挫后,就?变得奇怪了。


    德妃提醒她:“看到陛下,她就?会想起当年被先太后压住的耻辱,莫要忘了,陛下可?是以嫡长女的身份登基的,名义上与太后可?没什?么关系。”


    贵妃脸色骤然变了。


    两人一起离开?慈安殿,贵妃接过宫娥手中的灯火,偌大的宫廷内,处处透着危险,她们已做不到明哲保身了。


    太后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离慈安宫越远,两人就?越发清醒,那种不安也随之散去。


    两人都是深闺内的女子,处事圆滑下,可?在真正的危险面?前?,还是有些无措。


    贵妃一手提灯,一手搭在德妃的手腕上,雪落在发上肩上,慢慢地,雪满白头。


    “你觉得太后接下来做什?么?”德妃声音都软了下来。


    贵妃注意脚下,闻声说道:“自然是宫权,没有宫权,她寸步难行。”


    “她当年为何离宫,若是不离开?,宫权自然在她手中。”德妃不理解太后的做法,陛下已登记,就?算她不接受立太后的旨意,也无济于事。


    后位在帝位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


    贵妃解释一句:“她若不去,广陵王一辈子只能守皇陵,你看五年的时间,陛下亲自将她接了回来,广陵王也回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德妃眼皮子跳了起来,“广陵王还没有正妃呢。”


    同样,贵妃脸色大变,光是宫权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广陵王妃岂不是要将整座京城掀翻出过来。两人身后都是有家?族的事情?,这?个?时候,无法将自己抽身出来。


    “明日?去问?问?皇后。”德妃拿不定主意,如今皇后与陛下感情?好?,问?她等于是问?陛下了。


    贵妃心神不宁,“只好?如此了。”


    ****


    烛火噼啪作响,床上的人沾到枕头就?睡着了,承桑意望着她,半晌不语。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鬼门关走一遭,她就?这?么睡了?


    还有她睡了床,自己睡哪里呢?


    承桑意凝眸,托腮望向外面?的大雪,雪落半夜,庭院已被雪花铺满了。


    她站了起来,挺直脊背,唤来李瑶:“让院正清晨再?走一趟,另外,给?她做些她爱吃的,小厨房缺什?么直接让人去采买,记住,不要去膳房。”


    李瑶记住了,目送女帝离开?。


    她转身望着凤榻上的陛下,心中一紧,出门一趟,陛下对殿下的关心好?像多了很多。


    天明之际,陆院正冒着大雪,匆匆赶来了。


    皇后还没醒,陆院正现在外殿吃了些点心,暖和身子后,李瑶才将皇后喊醒。


    陆院正进内去诊脉,李瑶守着殿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摸到脉搏后,陆院正脸色就?变了,“殿下今年可?真是时运不济。”


    短短一月内,毒杀、高热、刀杀,一般人只怕熬不过去见阎王了。再?观小皇后,除去疲惫外,眼神通透,皮肤细腻,并没有大伤之色。


    皇后趴在床上,闻言后也哀叹一声:“你说我该不该去庙里上香?”


    “天寒地冻,殿下出门摔着就?更不方便了。”陆院正幽幽说一句,皇后这?副小身板太弱了。


    皇后偃旗息鼓了,恹了下来,歪头凝着陆院正,陡然发现眼前?女子不过三十岁左右,芳华正茂。


    陆院正并非是一眼惊艳的女子,而是很耐看,五官周正,不得不说,承桑意身边的女人都长得很好?看。


    小皇后胡思乱想,陆院正掀开?锦被,道一句:“得罪了,臣替殿下上药。”


    “不用、不用……”小皇后闻声色变,伸手捂住自己的后腰,“伤口不在这?里。”


    “娘娘别遮掩了,血都已浸透纱布了,您放心,医者最是公正,不该看的,不会乱看。”陆院正面?无表情?地宽慰着小皇后,就?这?副小身板,侍寝还早着呢,最少还要登上一两年。


    言罢,她直接动手,“殿下别叫,不然旁人会误会的。”


    “你、你、疼……”


    门口的李瑶听着殿内凄惨的叫声,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陆院正是院内最狠的大夫,从不知怜香惜玉。


    一阵接着一阵的叫声传了出来,吓得刚进门的承桑意果断将脚收了回去。


    “这?是闹鬼呢?”


    “陆院正在里面?。”


    承桑意皱眉,听着这?阵叫声像是剜肉挖骨一般,她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不知哪里来的疼窜入心口上。


    她悄悄入殿,绕过屏风看过去,顾云初似是真疼,疼得小脸苍白。


    她悄悄退出来,寻了坐榻坐下,问?李瑶:“皇后用膳了吗?”


    “没有,殿下刚醒呢。”李瑶回话。


    承桑意懒散地靠坐下来,问?李瑶:“皇后与贵妃她们关系很好??”


    李瑶思索一阵,回道:“殿下爱热闹,殿内无趣,她时常出去寻贵妃她们说话。”


    四?妃日?日?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并不是大事,且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昨夜太后一闹,她们短时间内多半不会再?聚在一起,哪怕是聚,也会小心翼翼的。


    片刻后,陆院正退了出来,走到女帝跟前?行礼,“陛下。”


    “伤势如何?”承桑意关心道。


    陆院正回答:“到口颇深,好?在您当日?给?她喂了护心丹,眼下还需静养。臣探殿下脉象,气虚得厉害,补一补为好?。”


    “你确定她虚弱?”承桑意有些崩不住了,牵来一头虎,皇后都可?以直接打?死,虚弱二字都沾不上她的边。


    女帝不以为意,陆院正下去配药。


    皇后摸索着爬起来,赤脚走出来,宫娥追着她穿鞋,她一面?穿一面?望向悠闲的女帝:“你今日?怎么那么闲了?”


    “有话说话。”承桑意说道,“鞋子穿好?。”


    “你那么闲,我们出宫去玩,好?不好??”小皇后穿好?鞋,蹭到承桑意面?前?,朝她撇撇嘴,“我听说宫外很热闹,尤其是现在,年底了更加有趣。”


    “等开?年,有花灯的时候,带你出去。”承桑意扶额,说完又诧异,自己为何答应她?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你伤不疼了?”


    “就?是疼呢,才出去玩,高兴就?不疼了。”皇后挤着承桑意坐下,脑袋蹭着她的肩膀,讨好?地哄她:“今日?出去,外面?还有雪呢,玩雪多舒服呀。”


    “玩雪、冷着呢。”承桑意拂开?她,朝一面?挪了几寸,“不去。”


    她挪,皇后也挪,紧紧贴着她,“你也无趣呀。”


    “朕很忙,带你去紫宸殿玩。”承桑意也不挪了,站起身,吩咐李瑶:“伺候皇后洗漱更衣,将早膳送去紫宸殿,晚上再?回来。”


    皇后眼中皆是茫然,眉眼拧起,“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承桑意冷笑一声,回身凝着少女软糯糯的脸蛋,低道一声:“你觉得朕算计你什?么?”


    皇后纳闷,乖巧的摇头,“我笨,不知道。”


    “伺候皇后更衣。”承桑意笑吟吟地吩咐宫人,有些狡黠,发髻上的明珠生辉,衬得女帝面?色莹润,大有冰山消融之态。


    皇后糊里糊涂的被推上龙辇,裹着柔软软的大氅后,承桑意望她嘴里塞了块点心。


    “嗯,陛下,有句话说、叫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承桑意抬手,掐着她的小脸,“小东西,不识字不懂文?墨就?不要胡言乱语,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哎呦、哎呦,疼着呢。”皇后被揪的发慌,脸上火辣辣的疼,“你的手劲怎么那么大呀,你欺负病人呢。”


    “是吗?给?你一头虎,你都能打?死。”承桑意慢悠悠地收回手,手摸着暖手炉,莹白的指尖搭在炉顶上,余光撇着少女晶莹的面?孔,也不知她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龙辇在紫宸殿前?停下,打?眼一看,殿前?站着一人,长身玉立,浸染风雪。


    皇后下车就?看到了苏时,歪着脑袋不解,“她怎么在这?里?”


    “天子近臣,自然在这?里。”承桑意笑了笑,上前?揽着皇后的细腰,“走吧。”


    “我觉得陆院正给?你下错药了。”皇后嘀咕出声,承桑意什?么这?么温柔过,这?是闹什?么呢?


    她一面?猜疑,一面?踏上台阶,苏时的身形越发近了。靠近的时候,苏时弯腰揖礼,“臣见过陛下、皇后殿下。”


    她低着头,皇后想要看一眼,不免要歪着头,头一歪,一只手扶正她的脑袋。


    承桑意拉着少女匆匆去了偏殿,留下殿外被寒风吹着的苏时。


    殿门合上后,苏时才抬首,默默看向那道殿门,神色低落。


    殿内的皇后早将苏时忘了,面?前?的食案上摆满了吃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承桑意歪靠着软枕,嘴角轻轻勾起,不得不说,皇后装得很像,青梅在外面?吹着冷风,她吃得津津有味。


    “皇后,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我昨天中午就?没吃了。”


    “你昨天中午怎么没吃?”


    “中午回来没顾得上,睡了会又被喊去慈安殿,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承桑意便不问?了,微眯着眼眸,有些累了,一夜未眠,铁打?的人也有些扛不住。


    皇后吃了半晌,抬头一看,人都睡着了。望着承桑意娴雅的一面?,手中的美食突然都不香了,她放下筷子,慢慢都上前?。


    她靠近,拿了大氅给?人盖好?,承桑意自幼便是天之娇女,娇生惯养,皮肤很是细腻,如同白玉。


    皇后没出息,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承桑意没醒,她笑了笑。


    皇后识趣坐回食案后,还是没忍住,面?向她,双手托腮,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早膳都冷了,皇后没让宫人进来收拾,自己就?这?么坐着。突然间,周遭寂静,以往害怕孤独的人这?一刻觉得很满足。


    皇后坐了半个?时辰,腰疼得厉害,撑着站了起来,出外走走。


    殿门打?开?,就?看到了一身风雪的苏时。


    同样,苏时也望了过来,透过人群,眼中带着寒霜,可?心底隐隐抽痛。


    皇后眼底划过了一分不忍,西山上的故事只有苏时一人知道了,顾家?小姑娘香消玉殒,属于她二人的故事也已结束。


    她抬手,推着殿门,咯吱一声,殿门关上了。


    皇后没出去,自己背着手在殿内走动。她背着身子的时候,小榻上的人睁开?眼睛,眼眸微凝,凝着冰霜。


    须臾后,女帝坐了起来,将大氅搁在一侧,道一句:“无趣吗?”


    “咦,你醒了?”皇后小跑至陛下的跟前?,眉眼弯弯,“我也想躺着。”


    “那给?你躺,朕去正殿,午时回来。”承桑意将大氅递给?皇后,面?色如旧,好?似真的才醒来一般。


    皇后如何会怀疑她,高高兴兴地接过大氅。承桑意望着她,唇边浮出一丝笑意,“皇陵的军查得如何了?”


    “没查呢。”皇后低头整理大氅,“哪里有时间,忙着呢。”


    承桑意没问?了,立于跟前?的少女,时而聪慧时而愚钝,也不知哪一面?才是她的。


    “朕晚些时候教你认字。”


    承桑意丢下一句话后匆匆走了。


    皇后没有在意,小心翼翼地侧躺下来,微眯着眼睛,舒服地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很舒服。


    殿外的苏时被皇帝宣进殿,苏时浑身颤抖,四?肢冻得僵硬,进殿遇上暖意,她的眼皮跳了一下,默默上前?行礼。


    承桑意恍若没有看到她的狼狈,拿起一本奏疏与她说话,一切如往常般,帝王好?似真的毫无芥蒂。


    苏时恍恍惚惚,帝王说什?么,她都没有听到,心里的惶恐慢慢地沉了下去,帝王没有因皇后的事而惩处她。


    ****


    迷迷糊糊睡了半日?的人,被一阵肉香催醒了,耳畔不时传来噼啪的声音。


    殿内宫娥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吵醒了皇后。可?皇后还是醒了,睁开?眼就?就?看到烤炉上的肉,顷刻间,她就?醒了。


    “这?是什?么肉?”皇后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香味诱人。


    宫娥笑着回答:“是鹿肉,殿下喜欢就?多吃些,陛下说片刻再?来。”


    不来也成!小皇后这?么想着,直起身子,裹着大氅走到食案旁,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宫娥眼疾手快的将肉放在盘子里,皇后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宫娥笑道:“鹿肉是新鲜的,晌午才送进宫里,洗净腌好?就?送来了。还有兔肉,您可?要?”


    “兔子?”小皇后手中的筷子突然掉了,瑟缩了下,问?道:“死了吗?”


    “没死,宫里养的兔子,专门给?贵人烤肉。”宫娥低头去捡地上的筷子,又贴心地给?皇后换了一双新的。


    宫里养的兔子?皇后不解,“烤肉吃兔肉,就?那么一点肉,怎么吃呢?”


    宫娥只当皇后不知宫里庖厨的吃法,耐心解释道:“殿下若是好?奇,奴婢让人去做来给?您尝尝,贵人们都喜欢吃的。”


    当然,很多人都吃不到,不是你想吃就?可?以随便吃的,还是要看位分的。


    小皇后面?上出现嫌弃,“我不吃兔肉。”


    兔子多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子呢。


    皇后自顾自咬着肉吃,刚吃了两口,殿门打?开?,承桑意进来了。她睨了一眼就?问?:“你喜欢吃兔肉吗?”


    承桑意低头看着烤炉上的鹿肉,“你想吃兔子?”


    “不不不不。”皇后舌头打?结了,放下筷子捂住自己的嘴,“我不吃,我不吃,你吃?”


    承桑意觉得她很古怪,“你不吃问?什?么?我也不吃。”


    皇后松了口气,道一句“不吃就?好?,你将宫里的兔子都放了吧,抓它?们做什?么,又没几两肉。”


    “是吗?”承桑意不听她的鬼话,认真说道:“宫里的吃法很多,民?间也有很多,比如烤兔腿,冷吃兔头,辣味兔肉还有……”


    “你别说了。”皇后拍案,凝着她:“我不吃。”


    义愤填膺之色,显得自己很正义。承桑意笑话她:“你又不是兔子,还替兔子说上话了。”


    皇后张了张嘴,对哦,自己是狐狸,不是兔子。有只兔子还和她打?架来着,她拉着承桑意的手就?问?:“你刚刚说的可?以都来一遍吗?”


    准备拿筷子的承桑意:“……”


    她好?像没听清,揉揉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皇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努力嚼了嚼,复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刚刚说的那些做法,都来一遍,我想吃。”


    承桑意免不得睨她一眼,“朕刚刚说错了,你不是兔子,你是狐狸,专门吃肉的狐狸。”


    “瞎说,狐狸也有吃素的,吃不上肉的时候只能吃素。”皇后埋头吃肉,所以趁着现在有肉吃的时候多吃一些,今日?吃了再?想明日?的事。


    吃了两口,她又问?宫娥:“养兔子的在哪里?”


    宫娥低声说着地址,怯生生地看着皇后天真之色,这?位皇后当真这?么和善?


    承桑意习以为常了,她总是时而糊涂的样子,就?像是久居深山与外隔绝一般。


    吃完午饭,小皇后当着拉着承桑意去找兔子。


    承桑意被她拉得没办法,丢下奏疏陪着她去找兔子,后悔不该多一嘴说什?么兔子。


    宫里不仅兔子,还有羊、鹿、老虎等走兽,关在一处园子里,有专门的驯兽师养着。


    皇后走到兔子笼面?前?,问?承桑意:“我可?以带回椒房殿吗?”


    这?回,承桑意猜到她的心思了,“你想半夜烤兔子吃吗?”


    皇后害羞地捂住眼睛,笑得合不拢嘴,承桑意明白她的意思,“带回去。”


    “好?好?好?,都带着。”皇后直起身子,心中高兴,回头一看,一只红色的狐狸也在笼子里。


    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指着狐狸,问?承桑意:“放了吧。”


    “呦呵,你又是小狐狸变的?”承桑意玩笑一句,道:“这?是太后喜欢的,放不走。”


    “太后都离开?五年了,放走吧,挺可?怜的。”皇后努力劝说着,没敢看笼子里的狐狸,她捂住眼睛,心慌了。


    承桑意这?回没理她了,太后曾经喜欢的,若是随意放走,太后又会闹腾。


    宫人提着一笼子兔子,跟随帝后离开?。


    皇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头又望了两眼,下意识靠着承桑意,蹭蹭她的肩膀,“你说,那只狐狸多大了。”


    “朕不知。”


    皇后歪靠在她的身上,柔弱无骨般贴着她,脑子里还是想着红狐狸,找个?机会偷偷过来就?好?了。


    她眯了眯眼,显得很快活。承桑意扫她一眼,一笼子兔子罢了,值得这?么高兴?


    女孩子就?这?么容易哄吗?


    承桑意不大明白皇后的心思,但她还是选择试探,道:“你二叔已出京了。”


    肩膀上的人浑身一颤,想起侯爷的嘱咐,“我怎么忘了这?件事,那你将他召回来?”


    “国有过法。”承桑意直接拒绝了,若要求情?,早就?该求情?了,这?个?时候才说,是何意思?


    皇后撇撇嘴,“那你想个?办法召回来,我欠你个?人情?,如何?”


    “人走你才想召回来,吃过早饭才想买油条,大鼻涕到嘴边才想甩。”承桑意阴阳怪气地嘲讽,“晚了。”


    小皇后脸色骤然变了,“你晚上别睡的我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承桑意语气冷了下来。


    小皇后不解:“什?么意思?”


    承桑意凝着她晶莹的面?容:“意思就?是天下都是朕的,包括你的床,乃至你的人,都是朕的。”


    第25章 二十五


    皇后被上了一课, 天下都?是承桑意的,包括顾小姑娘的这副身子,她望着对方, 有?些心虚了, 便说道:“你不帮忙就算了。”


    就这么一句话, 再无?二话了。


    承桑意自然没有放在心上,两人在椒房殿前分?别?。


    皇后回到椒房殿, 默美人等了大半日了。默美人一身素净的宫装,发髻上也无?特殊的装饰,按照位分用了一根步摇。


    “皇后的明珠,妾收到了, 特来?感谢的。”默美人怯生生开口,也没往日的精神?。


    昨夜的一场板子,让所有?人都?铭记在心, 不敢忘。


    默美人家世不显,在宫里没有?什么依靠,她时常厚着脸皮去贵妃处说话, 自己若不走动, 宫里也没人能记住她了。


    “一颗明珠罢了, 你喜欢就好。”皇后打着官腔,由宫人扶着坐下来?,她正?视对方,悄悄说道:“我得了一笼子兔子, 你要不要挑一只回去吃?”


    “吃?”默美人怔忪,兔子不是养来?玩耍的吗?


    皇后点?点?头, “在外面呢,你去挑。”


    默美人当皇后是说笑?, 让婢女去挑一只,带回去养着玩。


    她说道:“殿下的赏赐,让妾受宠若惊,不过妾不想出宫了。”


    “为何?”皇后不理解,宫里有?什么好的,就为了看承桑意那张脸?


    她有?些心虚,自己留在宫里就为了承桑意那张脸,不过,默美人又看不到那张脸,求什么呢。


    旁人正?眼都?不看你,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默美人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脸色涨得通红,“妾在宫里衣食无?忧,出宫后无?依无?靠,能做什么,无?买卖营生,活不下去的。”


    皇后哪里知道这些事,默美人就像是笼子里的小狐狸,没有?自由。皇后想的就是给她自由,但从没想过狐狸出去后,该怎么谋生。


    她傻眼了,小嘴动了动,半晌没有?吭声。


    默美人也知晓自己的话失了仪态,站起身给皇后行?礼,扬起脸蛋笑?道:“殿下好意,妾知晓了,妾不打扰您了。”


    皇后目送美人的背景,正?唏嘘着,顾嬷嬷走进来?,压低声音说道:“二爷出京了。”


    “我知道了,我求了陛下,陛下说国有?过法,我也没有?办法。”皇后语气低沉,抬头看向顾嬷嬷,道一句:“我回来?后你不问我路上可平安,开口就问旁人的事情,你是谁的人呀。”


    小狐狸可不糊弄,见识得也不少,顾嬷嬷这样做,她很不喜欢。路上遭遇生死,她问都?不问,就关心顾二爷的事情。


    她说道:“二爷是咎由自取,我能有?什么办法,该说的都?说了,陛下又不是孩子,哪里能听我的指挥呢。”


    顾嬷嬷张了张嘴,皇后又说道:“你眼里没有?我,就别?往我跟前凑,我喜欢待我好的,不喜欢只知道利用我的人。”


    “殿下折煞老奴了。”顾嬷嬷慌得就跪了下来?,“家里来?话催,二夫人闹了两回,说侯爷得了好就忘了自己的亲弟弟在吃苦,殿下呀,侯爷也急着呢。”


    “什么好处不好处,二爷贪来?的钱给侯爷用了吗?”皇后隐隐不满,噼里啪啦就开始训道:“他自己贪婪,怨得了谁呢,那么多大人,怎么就他出事了,是不是心太贪了。还有?,二夫人再来?,就让她入宫与我说,别?烦侯爷和侯爷夫人。”


    “自己又贪又没本事,怎么好意思吵的呢?”


    顾嬷嬷被说得汗流浃背,皇后与陛下待了几?日就生起反骨,也不听侯爷的话了。


    “殿下说得极是,老奴这就和家里说。”


    “去吧。”皇后有?些烦躁。


    顾嬷嬷刚退下,陆院正?便来?求见,给皇后换药。


    看到陆院正?,皇后莫名气短,清晨上药的一幕历历在目呢,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说道:“我得了些兔子,院正?可要带些回去吃?”


    “殿下身子虚,少吃些肉为好。”陆院正?一面说,一面从药童手中接过药箱。


    皇后不想动弹,道:“你上药比陛下上药疼多了。”


    院正?一愣,抬首看向十五岁的小皇后,“殿下,您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为美色所惑。”


    皇后气呼呼地看着她,她吩咐宫娥,“扶皇后去榻上。”


    上药!


    皇后话可真多,从陆院正?的家庭到年岁,再问与陛下如何相?识,再问陛下的喜好。


    陆院正?皱眉,告诉皇后:“您的伤没有?好转,就是您累出来?的,但凡您少说些话,伤可能会好得更快。”


    皇后不信,小狐狸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这些鬼话。


    上过药,皇后淌了一身汗,没吃晚饭就疼得睡着了。


    半夜起了一阵风,枝头上的雪被吹了下来?,满地白雪,走路湿滑。


    宫人一早推开门,传了外面的话,顾夫人半夜摔倒了,摔得不轻。


    旨意是从紫宸殿传来?的,承桑意让人来?传信的。


    皇后醒来?后听到消息有?些发愣,不知该怎么处置,出宫去看望吗?


    但,是真摔了吗?


    皇后觉得有?猫腻,她不傻,听了一耳朵就觉得有?名堂,她不动声色的答应下来?。


    早膳后,陆院正?来?给换药,她顺口问一句。


    寻常勋爵府邸需要大夫,首先会去太医院,而陆院正?管着整个?太医院呢,顾家找太医,她最清楚。


    然而陆院正?摇头,“顾家并未请太医。”


    皇后纳闷了,没有?再问。送走了陆院正?,自己歪靠在榻上想事情。


    女官李瑶见她心不在焉,上前毛遂自荐:“不如臣代殿下去一趟顾府?”


    “你可以去?”皇后眼神?登时就亮了,她不懂宫里的规矩,顾夫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轻易出不得宫门的。


    当然,她可以偷偷摸摸出去,但白天就不行?了。


    李瑶点?头:“可以,臣去府上看看顾夫人,也好安殿下的心。”


    “那你去,带着药材过去。”皇后高兴地从小榻上跳了下来?,险些扭到腰,自己哎呦一声,又恢复过来?。


    李瑶领旨去办了。


    皇后终于松了口气,又让人去暖阁打听,贵妃她们可去了。


    半个?时辰后,内侍回来?回禀,贵妃她们昨日便已不出门了。


    风口浪尖上,谁敢出来?吃瓜说笑?。


    皇后却?是不怕,太后不过是一只脚伸入棺材里了,怕什么呢。她唤来?女官,吩咐一句:“你们去将贵妃德妃贤妃明妃请来?,备些吃的,等来?后,关上殿门说会儿话。”


    容晗要回京了呀,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可以放过呢。


    女官立即去办了。


    四妃来?得很快,一前一后,都?到了殿内。四人穿着都?很素净,与往日大不相?同。


    殿门关上,皇后抱着手炉坐在上首,看着素净的四人,好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殿下胆子真不小,还敢召我们呢。”贵妃端起热茶就饮了一口,眼看小皇后天真无?邪,她又说道:“太后称病,外面的人都?在传陛下一入皇陵,太后就遇刺,微妙着呢。”


    贵妃坐在她下首,一袭月白色宫装,发上三两珠花,附和一句:“我也听说了,又说前天夜里吓到了,称病呢。”


    明妃坐在她们对面,闻声后脸色微变,“太后病了,我们可以去侍疾?”


    贤妃柔柔弱弱,淡笑?一声:“皇后殿下在前,我们怕什么呢,殿下,您说是不是?”


    皇后抿唇,不明白什么是侍疾,愣了半晌,索性不去管,弯唇笑?道:“陛下召了容晗回来?。”


    “什么?”


    “召了容晗回来??”


    “为何突然召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四妃闻声色变,尤其是贵妃,扶着扶手都?站了起来?,“陛下为何召她回来??”


    “我请求陛下召她回来?的,让你们继续看热闹。”皇后眯着眼睛,十分?快活,“打败白月光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白月光送到她的身边。你们该想想容家败了,容晗自己回京需要拉着自己家人。”


    “陛下自己曾经下旨罚的,召回容晗家人就是打了她的脸面,你说召还是不召呢。”


    小皇后饶有?兴味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与其日日惦记,不如就破釜沉舟一回。


    贵妃愣了半晌,凝着皇后俏丽素净的面容,倒吸一口冷气,“殿下,您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怕。”皇后笑?吟吟摇首,脸上没有?异样,反而颠颠的说道:“你知道吗?容晗今非昔比,早就不是当日里的大家闺秀了。”


    德妃听后直揉眉头,“您不怕她回来?会撼动自己的地位?”


    “不怕。”皇后还是言笑?晏晏。


    承桑意冷漠的性子,心中只有?帝位,莫说是容晗,就算是全天下的女人在她面前,都?不会在意。


    明妃说道:“容晗回来?,会更热闹的。五年苦寒之地,容晗还是曾经的容晗吗?只怕她会抓紧陛下,四妃与后妃都?满了,她会怎么做呢?”


    四妃仅次于皇后,再往下的位份,容晗会看在眼中吗?


    皇后在旁边听了半晌,突然觉得这些人日日吃瓜,也害怕容晗回来?威胁她们的位置。


    她好心说道:“广陵王要选妃了。”


    “殿下的意思是……”贵妃欲言又止,她好像明白过来?,容晗与广陵王本就定亲了,后来?容家败了,亲事作罢。


    若是再将容晗赐给广陵王,太后得吐死。


    她望向皇后,发觉眼前这个?稚气的少女沾染了几?分?宫廷的阴冷,变了。


    进入这座宫殿,谁能不疯狂呢,滔天权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谁甘愿放弃。


    其他三人身形僵硬了片刻,明妃先开口:“太后可有?热闹看了。都?知晓这回太后想替广陵王寻个?有?帮助的王妃,你说,若是赐婚容晗,可热闹了。”


    德妃皱眉,眼神?平静若深海,不起半分?波澜,嗤笑?一句:“陛下甘心吗?”


    皇后目视着德妃,“陛下不会答应吗?”


    “陛下若是答应了,那才叫可怕。”贵妃很清醒,一个?人若是连自己心中最爱的女人都?可以利用,那这个?人还是人吗?


    疯批。


    皇后眉目紧皱起来?,“我在想,陛下真的喜欢容晗吗?”


    “她、不喜欢吗?”明妃开始不淡定,吃瓜吃到今日,都?在传言广陵王夺了陛下心头好啊。


    难不成传错了?


    五人都?沉默下来?,皇后托腮,若有?所思,四人齐齐望着她,不知所措。


    吃瓜吃到今日,有?人说她们吃错了方向,这可能吗?


    贵妃眼底略过一阵哀愁,“殿下这一招,真是的往油锅里浇了一盆水呀。”


    贤妃捧着热茶,雪白的指腹摩挲着茶盏,“只有?我想到陛下为何会答应殿下将容晗召回来?吗?”


    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在女帝面前进言吗?


    为何独独皇后成功了呢?


    贤妃轻轻一笑?,笑?容晦深莫测,继续说道:“我倒觉得陛下待殿下有?所不同呢。”


    贵妃恍然大悟,一颗悬着的人又落了下来?,笑?着说道:“贤妃说得极是,殿下,您与陛下如何了?”


    突然间,瓜落到自己的头顶上,皇后愣住了,四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喝了口茶,“我与陛下,挺好的。”


    “你们圆房了吗?”明妃问道。


    “没有?呢。”皇后随口说道,那两回都?不算的,还是要陛下心甘情愿的圆房。


    她托腮问众人:“怎么让她答应圆房?”


    “没戏。”贵妃直接摆摆手,“她有?洁癖,不喜旁人触碰,皇后殿下自求多夫,我们也让人去打探,容晗一回来?,宫里可热闹了。容家没了,她该住哪里。”


    还有?一点?,太后若是知晓容晗回京,必然会将人截住,到时候,母女二人又是一番争执。


    宫里怕是会更加热闹。


    她凝视皇后,少女晶莹的面容上透着天真的笑?容,只这釜底抽薪的一招,皇后当真是这么稚气吗?


    一个?容晗,足以将宫城搅得地翻天。


    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若真是喜欢陛下,怎么会甘心将陛下记挂的人带回京城,主动放在陛下身边呢。


    皇后的心思,当真是琢磨不透。


    贵妃看向身侧的贵妃,下意识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腕,“德妃,你在想什么呢?”


    两人对视一眼,德妃眼中映照着妩媚动人的女子,德妃淡淡一笑?,抬首抚过自己的步摇,“我在想陛下为何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答应,她是不是也想着给广陵王赐婚。”


    毕竟当初容晗抛弃陛下在前,这么一档子事在前,谁能无?怨无?悔呢,再者她是天子,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呢,就像皇后说的,容晗饱经风霜,容貌是否能维持从前,还是二话呢。


    女帝爱美,身边的女官都?是貌美者,比如苏时,容貌无?双。


    想起苏时,德妃悄悄问皇后:“殿下,前夜后事如何了?后来?西山的住持当真去见太后了。”


    皇后没问,眨眨眼睛,“陛下没说,我也没问,这些事问来?无?益,都?已经发生了,或许陛下早就主意栗美人了。”


    前朝后院的事情,哪件能瞒得过承桑意。


    德妃神?色微变,讪讪一笑?,“对啊,栗美人那么大的动作,陛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明妃唏嘘一句:“栗美人的胆子可真大,什么都?敢查,那可是勋爵府邸,更何况,那还是苏太傅家,想想就怕人。”


    众人不觉低叹一声,自己作妖想死,旁人也救不了。


    四妃喝过茶,吃了些点?心后,陆陆续续散开了。同样,贵妃与德妃一阵,明妃与贤妃一起,两两离开。


    皇后歪在榻上想了想,想着容晗的事情,觉得还是该去管一管,万一闹什么幺蛾子呢。


    赶走宫人,借机睡觉,去找容晗。


    ****


    冬日赶路,比不得春夏,路面结冰,动辄便会冻得浑身僵硬,且皇帝相?召得急,路上的人加紧时间,不敢耽误。


    驿馆里添了炭火,容晗坐在火盆盘,棉衣罩着骨瘦如柴的身体,突然间,屋里多了一只白狐。


    小狐狸不大,很小的一团,团在角落里,眉心处有?一团粉色的毛。


    屋里潮湿,容晗冷得不敢离开火盆,看到小狐狸后,眼睛凝着不放,白色的狐狸毛很值钱,若是做衣裳,也很好看。


    她看了两眼,上前去捉住狐狸,谁知狐狸看着小,十分?警觉,顺着墙就爬上了横梁,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女子。


    容晗岂会放弃,喊来?随行?的人:“我要那只狐狸。”


    她是皇帝想见的人,随行?的人自然恭恭敬敬的,闻言后,三五人围住小狐狸。容晗站在后面,眉头紧蹙,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得到轻松,她望着狐狸,觉得有?些熟悉。


    小狐狸被捉住了,四肢被绑住,容晗让人退下,自己坐在小狐狸面前,说道:“我见过你。”


    她伸手,掐住小狐狸的脖子,是掐,而不是摸。


    小狐狸皱眉,这人多半是有?什么大病。


    容晗掐住小狐狸的脖子,凝眸紧紧盯着她:“我想要你的皮毛,做一身衣裳。”


    小狐狸缩着脖子没吭声,翻了白眼,再好的衣裳给你,也没有?用,你瞧你的脸,蜡黄无?光,默美人都?比你好看。


    屋内安静极了。


    小狐狸缩这身子,容晗不知从哪里取了匕首过来?,小狐狸不玩了,挣脱绳子,直接就跳下来?跑了。


    容晗急了,着急地推开门,“拦住那只狐狸。”


    话还没说完,小狐狸就跑远了,消失在黑夜下。


    容晗怒极了,狠狠地将匕首扎进门框里,一只狐狸都?这么欺负她,下回,若再遇到,必然剥了它的皮毛。


    ****


    承桑意昨夜没来?,清晨下朝后,领着人来?椒房殿吃早膳。


    小皇后无?精打采,倚靠着迎枕,看着对方走近,“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一句话显得极为不满。


    承桑意俯身在榻沿坐下,抬眸盯着她:“你这是兴师问罪?”


    “谈不上,就是好奇你怎么没过来?,又和哪个?老头畅谈一夜,你说说你,这么好看的媳妇你不见,半夜陪着糟老头子有?什么好呢。”皇后一面说,一面捂住自己的脖子,隐隐有?些疼。


    啧啧啧,容晗下手真狠,过了一夜,她还是觉得脖子疼。


    “见你有?何用,我见他商议要事,该用早膳了,院正?还没来?吗?”承桑意哪里知晓昨夜她的皇后险些被人弄死的事情,认真打量少女的面色,粉妍的皮肤显出几?分?健康,悬着的心便也放下了。


    皇后看着身子骨弱,体质却?是不错的。


    小皇后突然直起身子,凑到皇后面前,呼一口气,悄悄问道:“你还喜欢容晗吗?”


    莫名提及容晗,承桑意眼中的柔意消失了,稍微侧了侧身子,唇角扬起嘲讽的笑?意:“朕何时喜欢过她。”


    她不喜欢容晗,且,从未喜欢过。


    皇后讶然,再一度听到答案后,她好像又懂了承桑意,薄情女子。都?说皇帝薄情寡义?,以前不信,见到皇帝,到是信了几?分?。


    承桑意可真是人间清醒,只是对待太后的事情上,有?些愚蠢了。


    她嘀咕一句:“你倒是清楚,容晗对你,可不是喜欢呢。”


    “怎么说?”承桑意也来?了兴趣,皇后的脑子与众不同,奇奇怪怪的。


    见过太多了的正?常人,她想听听不正?常的人的想法。


    皇后直起上半身,凑到皇后耳畔,贴着耳朵说道:“她不喜欢你的人,但喜欢你的权。”


    这么直白的人,让承桑意不知该怎么回。


    她下意识想问,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为何要搞得这么神?秘。


    略一恍惚,侧脸被柔软的唇角贴得紧紧的,小皇后占她便宜。


    承桑意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站了起来?,目视顾云初,“你放肆。”


    皇后笑?得喘不过气来?,歪倒在床上,衣裳凌乱,带着几?分?散乱美,承桑意捂着眼睛,“老毛病又犯了。”


    皇后迅速爬坐了起来?,“你怕什么呢,你要不要在我身上讨回来??”


    “怎么讨?”


    “亲回来?呀。”


    承桑意拂袖离开。


    皇后笑?得下榻去追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外殿,早膳已备好,承桑意坐在食案后,皇后贴着她坐下,她欲躲避,皇后问起正?经事:“昨日李瑶去侯府了,后来?说我阿娘摔得严重?,我要不要去看看,还有?,昨日贵妃说什么侍疾,我没明白。”


    软玉在侧,承桑意便坐直了身子,“你想去就去,侍疾就是去照顾太后,你不用去的。”


    “为何不用去?”皇后拿了一个?虾饺,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如同膏药般粘在承桑意的身上。


    承桑意喝着参粥,冷笑?一声:“我怕你一个?不高兴会掐死太后。”


    皇后看着柔软的顾云初,说话软糯,可脾气坏,万一掐死太后,朝臣得弹劾死她。


    第26章 二十六


    承桑意的性子, 阴晴不定。


    而皇后的性子,出?其不意。


    皇后被回绝后也没有再问,当着她的?面让人去?准备出?宫的?事, 转头就问承桑意:“陛下要一起?吗?”


    “不去?, 朕怕被顾侯用眼睛戳死。”


    皇后:“??”


    眼睛怎么会被戳死呢。


    用过早膳, 承桑意领着人匆匆走了,皇后望着她的?背影, 问李瑶:“她来?就为了用早膳?”


    紫宸殿的?早膳不好吃吗?


    李瑶是女官,哪里敢回答这?样的?问题,低头?沉默下来?。


    好在皇后不是深究的?性子,旋即整理出?宫带的?礼品, 顾家孩子多?,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礼物?。


    顾家小姑娘是嫡长?女,下有五个弟妹, 她精心准备了五份礼物?,交给李瑶。


    皇后出?宫,轻车简行, 隐秘至极。


    到了侯府, 也是从后门进去?, 皇后看到熟悉的?庭院,莫名想起?那位俏丽无双的?小姑娘,她没想到小姑娘那时被情人抛弃,该是有多?绝望。


    临死前, 小姑娘说了很多?,说父母, 说兄弟姐妹,唯独没有提及苏时。


    侯府高墙下, 一片静寂。


    皇后悄悄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顾侯都?没通知,可走到半路的?时候,顾侯还是来?了。


    顾侯在家没有上衙门,皇后撇撇嘴,道一句:“我来?看母亲的?。”


    母亲是小姑娘的?挂碍,她说父亲有很多?妾,有很多?子女,可母亲只有她一人。


    顾侯上前行礼,将跟随的?宫娥都?屏退,自己与皇后慢慢走着,“二爷的?事情,我已派人打点好了。”


    皇后没搭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接着,顾侯说道:“广陵王选妃,殿下可知?”


    皇后冷静下来?,手脚冻得僵硬,她回来?是看顾夫人,不是与顾侯爷说什么广陵王的?。


    她忍着性子静静听着后话。


    顾侯继续说道:“广陵王选妃一事,臣希望殿下可以?费些心思。”


    冬日寒冷,园子里几乎看不到一只鸟儿,皇后裹着大氅,心里凉了半截,跟随贵妃相处久了,她也知晓些名堂。


    “侯爷的?意思是?”


    “你族叔家有一女,想要入广陵王府。”


    皇后嗤笑一声:“广陵王身子都?坏了。”


    顾侯爷发蒙,“殿下,话可不能乱说。”


    “前些时日宫里都?知晓,你还不知吗?”皇后心颤不已,“母亲是真的?摔了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回来?听你的?话插手广陵王选妃的?事情?”


    “我想管也可以?,人家毕竟喊你一句族叔,你忍心将人推进火坑里?”


    顾侯爷顿在雪地里,脸色难看得厉害,皇后也不管她,大步朝上房走去?了。


    皇后一人来?到上房,顾夫人也等候多?时,“宁儿回来?了。”


    “母亲。”皇后笑着上前,握住顾夫人的?手,代替顾小姑娘照顾她的?母亲。


    顾夫人很高兴,皇后也不问她为何骗自己回来?的?事情,顾侯爷野心勃勃,不用说,她都?已知道了。


    母女二人坐了下来?,照旧赶走伺候的?婢女,她欲说话,皇后先开口:“侯爷与我说了,只广陵王身子坏了,你们别想了。”


    “身子坏了?”顾夫人也傻眼了,男人身子坏了与太监何异呢。


    皇后不爱管闲事,端着茶盏歪了歪脑袋,玩笑道:“男人呢只为自己的?前程,我就不信族叔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母亲,你相信他们吗?”


    顾夫人脸色涨得通红,睨她一眼:“什么男人,那是你的?父亲。”


    “好了,我该走了。”皇后放下没有饮的?茶盏,盈盈起?身,粉白的?小脸上带了几分失望,“母亲照顾好自己。”


    “这?么急着做什么?”顾夫人拉着女儿,凑近女儿耳畔,“陛下可曾宠幸你了?”


    皇后眨眨眼睛,“我宠幸了陛下。”


    真是!


    听到这?里,顾夫人眉头?皱得越紧,不由?道:“你宠幸了陛下?”


    皇后认认真真点点头?,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真的?。”


    顾夫人脸色苍白,脑海中某根紧绷的?弦似乎颤了下,让人整个人都?抖了下,仿佛被扔人扔进冰窟里,直接冻晕了过去?。


    皇后傻眼了,惊慌失措地抱着下落的?顾夫人,“母亲、母亲……”


    外面伺候的?婢女婆子推门而入,合力抱起?顾夫人,立即让人去?找大夫。


    顾侯爷闻声赶来?,看向被人围在中间掐人中灌热汤的?的?夫人,下意识看向一侧无措的?皇后。


    “殿下,发生何事了?”顾侯爷疾言厉色。


    皇后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心口一跳,捂着心口回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就那么一句话罢了,怎么就吓晕了呢。她不好与顾侯爷说细节,随口胡诌一句:“她听到广陵王、就晕了。”


    顾侯爷信了,一声叹气,“殿下先回宫吧。”


    “夫人了、夫人呢?”皇后看向床上半醒半睡的?顾夫人,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显然没有了方向。


    会不会被吓死呢?


    “殿下又不是大夫,您回去?,别耽误了时辰。”顾侯爷催促皇后离开。


    皇后三?步一回头?般离开了。


    坐上马车,皇后郁闷至极,马车哒哒起?程,她掀开车帘望向侯府,心中叹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自己离开侯府都?觉得不可思议,就那么一句话罢了,怎么就晕了。


    马儿动步,很快就出?了侯府地界,皇后歪靠着迎枕,心中依旧慌得厉害。


    马车路过酒肆,飘来?一阵阵酒香,勾动馋虫。


    皇后及时叫停马车,看着酒肆的?招牌不觉舔了舔唇角,道一句:“进去?看看。”


    回去?早与晚,承桑意也不会在意的?,喝坛酒罢了。


    一行人进入酒肆,李瑶与店家要了一间上等的?雅间,跑堂热情的?将人请进去?。


    热茶,点心,都?摆了上来?。皇后拿起?点心,狠狠咬了一块,又拿了一盘子给李瑶,说道:“吃,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坐下来?吃。”


    宫里规矩多?,皇后也不强求。


    李瑶受宠若惊,接过点心,拿起?一块,瞧了皇后一眼。皇后都?不在意她了,眯着可爱的?小眼吃着点心,显然十分高兴。


    李瑶不敢让皇后扫兴,轻轻咬了一块点心,甜而不腻,绿豆糕做的?很细腻。


    很快,跑堂将酒都?送了上来?,特地给皇后倒了一杯酒,嘴里不忘说着:“这?是我们店里的?百年好酒呢。”


    “百年?”皇后被说得心动了。


    李瑶怕皇后被骗,立即与跑堂争辩,“你骗谁呢,就你们这?个小酒肆能有百年好酒……”


    “对,这?酒就是去?年酿的?。”皇后蓦地说了一句。


    皇后爱喝酒,且嗜酒,宫里憋了那么久,肚子里的?酒虫早就翻滚了。她抿了口,老道般开口:“这?酒不超过一年,哪里来?的?百年,你骗人呢。”


    跑堂的?做梦都?没想到小姑娘识货,尴尬地说一句:“酒的?名字是叫百年,不是百年前酿的?酒。”


    李瑶哼了一声,奸商。


    皇后一口就喝了一大杯,小心翼翼地问跑堂的?,“你这?里有百年前酿的?酒吗?”


    遇到识货的?,跑堂的?也不敢骗了,“小店没有。”


    皇后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自己又倒了一大杯,吓得李瑶心口一跳,“殿下,您会醉的?。”


    “不怕呢,我就没醉过。”皇后又是一口,看得李瑶目瞪口呆。


    一坛酒,眨眼的?功夫就被皇后喝完了。


    皇后满足地站起?身,端起?一盘子点心,“走,回宫。”


    李瑶还没反应过来?,目光盯着桌上早就空的?酒坛,这?是一坛酒啊、一坛酒,就这?么喝完了?


    ****


    黄昏时分,凤驾回到椒房殿门口,宫人抬了两只箱子回来?,一一搬进椒房殿。


    承桑意看着殿内的?两只箱子,放下手中的?书?,“侯府送的??”


    “你想多?了,我买的?小礼物?,给贵妃她们的?,还有酒,我买了些,店家说是好酒,我闻着,不大真实。”皇后跳到承桑意跟前,同她对视一眼,“我们晚上喝一些?”


    “太后病中办了家宴,晚上去?慈安殿。”承桑意摸摸皇后的?脑袋,然后无情拂开她的?脑袋,自己走到箱子前。


    她随意打开一只,里面摆了许多?小盒子,她拿出?最上面的?一只,里面摆着一只好看的?步摇。红色海棠,明艳动人。


    “这?是给谁?”


    “贵妃的?,你觉得配吗?”


    贵妃妩媚,般配。


    承桑意又拿了一只,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枫叶红般的?玉镯,里面带着三?三?两两的?枫叶,她好奇:“这?只呢?”


    “德妃呀。”


    德妃温厚,性子偏于热情,枫叶红的?眼色,与她很般配。


    皇后眼光很好。


    承桑意取出?第三?只盒子,里面摆的?是一对白玉耳坠,白玉无暇,她问:“贤妃的??”


    贤妃娇娇柔柔,白玉也适合。


    皇后给明妃选择的?是一支华胜,簪身为金,簪头?是翠羽,远远去?看,极为夺目。


    明妃是庶女,在家不得宠,性子内敛,这?支华胜与她的?性子互补。


    承桑意转身你睨着皇后,皇后献宝似的?又拿出?一只匣子,里面是一小盒珠子,通透明亮,“这?是默美人的?,可以?穿起?来?戴在身上,很好看的?。”


    承桑意嘲讽:“皇后真是有心了。”


    五只匣子拿过后,箱子里还有许多?小匣子,皇后乐颠颠说道:“你今年二十五岁,里面有二十五份礼物?,我给你补礼物?,你搬回你的?寝殿,慢慢打开,我去?沐浴了,身上都?是酒气。”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留下怔忪的?女帝。


    二十五份礼物??


    每一年都?有?


    承桑意看向那抹欢快的?倩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暖了一下,有些微妙的?情绪油然而生。


    二十五年,二十五份礼物?。


    第27章 二十七


    太后前两日称病, 今日便迫不及待开家宴了。


    承桑意乃是嫡长女,却不是长女,上有哥哥姐姐, 她排行第五, 两位兄长就藩, 两位姐姐也?已嫁人,膝下添了儿女。下面有三个弟弟, 广陵王是其一,还有一个齐王临淄王,


    齐王最小,是先帝宠妃生下?的, 可惜,先帝临终前让宠妃殉葬了,如今的齐王养在?宫里?, 由承桑意?代为管教。


    临去前,齐王来椒房殿寻承桑意。


    皇后初见小齐王,对视一眼, 她立即让人去拿些爱玩的宝贝。齐王如今无父无母, 十分可怜。


    承桑意?是长姐, 询问几句课业,齐王吓得不敢坐了,挨个回答问题。


    承桑意?是姐,也?是皇帝, 课业上抓得很紧,对齐王的管教十分严格。


    一番问答后, 齐王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通红了,怕得厉害。皇后给他剥了个橘子, 眼神示意?他莫要?怕。


    考较后,承桑意?并不满意?,还想说上两句,转眸瞧见顾云初巴巴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什么新鲜事一般。


    到口的话也?吞了回去,干巴巴道一句:“罢了,饶你?一回。”


    齐王松了口气,悄悄地朝皇后笑了笑。


    两只小傻子对视一笑,承桑意?装作不知,只当没有看见。


    三人启程动步,齐王最后爬上龙辇,怯弱地觑了承桑意?一眼。皇后变戏法般给他递了一块糖,然后给承桑意?一块,说道:“我今日买的,可好吃了。”


    承桑意?嘴角抽了抽,“不吃。皇后莫要?带坏孩子了。”


    皇后却说道:“你?小的时候肯定没吃过?糖,这么好吃,怎么就要?拒绝呢。齐王殿下?,你?觉得呢?”


    齐王乖巧的点点头,果断的将糖塞进自己的嘴里?,眯着小眼看向承桑意?。


    承桑意?没有理会两只傻子,挑开车帘望向车外。冬日里?天色黑得早,外面已然一片漆黑了。


    到了慈安殿,承桑意?看向一侧的女官,女官立即牵着齐王,小心说道:“殿下?当心些,不该吃的东西不要?吃。”


    齐王小脸紧绷绷的,将手?放在?女官的手?中?,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


    皇后盯着他的小脸看了许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齐王如今最大的依靠是承桑意?,可太后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帝位,又会将齐王视为眼中?钉。


    皇后嘴角轻轻勾了勾,老太婆想要?杀的人真不少啊。


    三人入殿,其他人都?来了,太后还没有出现,帝后落座,齐王也?坐在?末位上。


    贵德贤明四妃朝着皇后露出友好的笑容,礼物都?收到了,也?都?戴上了,皇后回之一笑。


    广陵王坐在?齐王之上,位置有些偏,怪他年岁小,他起身走?到帝后跟前,“阿姐这位皇后可真是厉害,上回一脚踢得臣弟爬都?爬不起来。”


    承桑意?端着酒盏,红唇明艳,今夜略施粉黛,整个人偏于?明艳,她晃了晃酒盏,酒中?倒映出她面上凉薄的笑容,“是吗?朕若是皇后,会踢得你?今年都?不能?下?床,这样,宫里?也?安静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靠前的两位长公?主掩袖低笑。


    广陵王气得面色铁青,张了张嘴,承桑意?慢悠悠凝着他,“皇后为何踢你??”


    “他打了我宫内驱车的内侍,踩上凤辇,问我与苏时有没有私情。”


    皇后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怕什么呢,无所畏惧呀,大不了嘴巴给他缝起来。


    广陵王做梦都?没想到皇后会自爆,这叫什么?


    “你?、你?……”广陵哑口无言,“你?还有脸说出来?”


    他以为皇后不敢说出来了,这么丢人的事情,自己想一想都?会羞得难以见人,她是不要?脸了吗?


    皇后学着承桑意?平日里?的姿态,高傲地抬了抬下?颚,“我什么都?没做,为何要?怕呀。我与苏时,并无私情呀。我光明坦荡,就不怕你?来说。反是广陵王殿下?在?皇陵与婢女关系不清,如何面对先祖,你?还有脸出来见人?”


    “你?、你?胡言乱语。”广陵王怒喝一声,“陛下?,皇后在?诬陷臣弟。”


    承桑意?闲散,眼中?只有清澈的酒水,“你?先诬陷她,她诬陷你?,你?二人一笔勾销了,滚回去坐着。”


    广陵王气恨难平,皇后添了一句:“广陵王殿下?,听说容晗要?回京了,她险些就成了你?的王妃。”


    容晗这个名字,私下?里?说过?无数遍,谁敢放在?台面说呢。


    殿内诸人登时不敢笑了,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看向承桑意?。


    承桑意?神色如旧,莫说是神色波澜,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好似与她并无关系。


    这时,宫人扶着太后入殿了,众人慌忙起身叩见太后,广陵王趁机上前搀扶太后。


    太后笑着拍了怕儿子的手?臂,“我儿孝顺。”


    皇后:“……”你?可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又没病,搀扶什么呀,就这么搭着胳膊一下?,就是孝顺?


    她望向承桑意?,承桑意?面色冷冷,面上无波无澜,她伸手?去扶着承桑意?的胳膊。


    承桑意?一脸诧异,皇后言辞肃然:“妾这是爱您,您应该夸奖妾。”


    承桑意?阴沉的面上化开了些淡淡的笑容,道一句:“现学现卖啊。”


    两人一番对话,指桑骂槐,尤其是皇后看着女帝,眼中?遮掩不住的情愫,显得方才太后那句‘我儿孝顺’十分好笑。


    太后望了帝后一眼,没有被打败,而?是认真说一句:“帝后恩爱,再观广陵王殿下?,孤单一人,凄楚可怜。”


    皇后张嘴就说道:“广陵王不可怜,他有很多婢女,一夜换一个,夜夜不孤单,不过?,白天有些孤单了。”


    深沉若承桑意?,也?是忍不住抿唇笑了,肩膀微颤,四妃更是抬袖遮住忍不住的笑容。


    太后气得脸色发?红,“皇后,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顾侯便是教你?如此不敬吗?”


    皇后无辜极了,一双大眼睛乌黑透亮,“妾说的实话呀,哪里?不对,都?是自家人,不必遮掩的,我又不会满天下?说广陵王不知节制,才坏了身子。”


    “皇后,慎言。”承桑意?先发?制人,低声说了一句,又说道:“无关紧要?的事情莫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言罢,她先举杯饮了一杯,众人只得跟着饮酒。


    靠前的贵妃狐疑,与德妃接耳:“你?说,她什么时候开始心疼人了?”


    皇后是故意?说出那些话的,横竖丢脸的是广陵王,陛下?又在?太后发?怒前不轻不痒的斥责皇后,太后无法接着说了。


    德妃也?是诧异,低眸转动着自己手?腕的玉镯,道一句:“陛下?动心了。”


    皇后不走?寻常路,谁说陛下?喜欢大家闺秀我见犹怜的那种,瞧着皇后这般懵懂天真的不也?拿住陛下?的心。


    贵妃笑意?不减:“容晗回来,物是人非了。”


    两人交头接耳,靠得很近。德妃压低声音,嘲讽一声:“那是她自己作的。”


    两人说完,各自坐好,下?首的贤妃盈盈弱弱,坐姿带着几分懒散,明妃与她不同,坐得笔直。贤妃抬手?敲了敲她的脊背,“坐得那么直,不累吗?都?做了明妃,还那么绷着做什么,怎么,你?还想做皇后呢,别那么累着自己。”


    明妃是家中?庶女,从小就看人脸色,丝毫不敢懈怠,入宫来第一回这么大阵仗的家宴,她总想着不丢人,时刻提醒自己。


    贤妃这么一提醒,她稍稍松了肩膀,身侧的人低声一笑,“你?头上的玩意?可真好看,下?回我也?打个一模一样的。”


    明妃歪了歪身子,与她说道:“你?的耳坠也?好看。”


    贤妃玩笑道:“也?给你?打个一模一样的。”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映着对方的笑容。


    高座上的小皇后一盏接着一盏酒喝,承桑意?看不过?去,按住她的手?,“你?想晚上睡在?慈宁殿?”


    “我不会醉,这个酒真好喝。”皇后眯起眼睛,两颊绯红,甜甜一笑,带着清风明月般的爽朗,那双澄澈的眼睛如同漆黑夜空中?的星辰。


    承桑意?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只道一句:“酒多伤身。”


    “那、不喝了。”皇后选择听话,刚想说什么,一侧的太后再度说话,道一句:“皇帝,哀家想给你?弟弟选正妃,再挑两个侧妃。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广陵王登时就乐了,纨绔一笑,“还是母亲疼儿子。阿姐,你?身边那个苏探花就不错。”


    “是吗?你?不怕苏太傅拿着拐杖去敲你?脑袋,你?就尽管去提亲。”承桑意?说道。


    说起苏太傅,那可是先帝的先生,在?京威望颇高,苏时是他的老来女,捧在?手?心中?疼爱,不肯送入宫中?,就想她在?朝堂上建功立业。


    男儿能?做的,她也?能?做。


    一句话让广陵王偃旗息鼓,得罪谁都?好,得罪苏太傅,他的学生那么多,口诛笔伐,名声都?给你?搅臭了。


    太后说道:“京城中?好女儿那么多,不差她一个,皇帝,你?跟前女官也?不少。”


    “母亲,你?觉得她们会甘心去做什么侧妃吗?寒窗苦读至今,功成名就,求的是一侧妃的位置?她们与寻常书生一般,十年寒窗,寒冬腊月都?不敢丝毫懈怠,在?您眼里?,她们只有那副皮囊好看?”承桑意?冷然质问。


    一个家族呕心沥血地培养出一良才,好不容易到了御前的位置,皇帝突然要?选驸马,驸马不可入朝议事,家族会甘心吗?


    同样的道理,那么多女子苦熬至今,被拉去深宅大院关着,为一男人的宠爱要?死要?活?


    换作是谁,也?不会答应的。且广陵王又是那副身子,寻常姑娘都?不会答应的。


    太后皱眉,“皇帝这是不愿,想看着你?唯一的亲弟弟孤寡到老?”


    第28章 二十八章


    “唯一的亲弟弟?”皇后忍不住再度开腔, “齐王与临淄王不是先帝的孩子?”


    “皇后,休要胡言乱语。”太后横眉冷对,“皇帝, 你这皇后怎么立的, 不知所谓。”


    承桑意无奈, “是朝臣荐立的,朕与皇后之前并不认识。”


    皇帝立后, 德才?兼备,门户干净不说,也?需是世家女,朝臣们重重选拔下, 选了顾云初。


    而承桑意不过是在听到?‘顾云初’这个名字后才?派人去查,查到?的结果与朝臣说的确实相差无几。她?终是要立后的,不如就选了顾云初。


    她?做梦都没想到?, 这位皇后与传言中大不相同,像是野蛮人误入宫廷,无所畏惧。


    承桑意推卸责任, 太后也?是诧异, 凝着皇后:“皇后不知管教……”


    “太后, 朕下道旨意,愿意将女儿嫁给广陵王的府邸送画像入宫,也?好省了诸多事宜。”承桑意打断太后的话?,将‘愿意’二字咬得?极重。


    一时间太后神色极为精彩, 承桑意淡淡一笑?,做足了女儿孝顺的姿态, 让太后也?拿不住把?柄。


    广陵王的名声都已臭了,嫁给他, 与嫁给内侍无益,但凡爱自己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


    选择权交给了世家。


    太后思量须臾后,觉得?不错,便答应下来。


    一场纷争被皇帝的一句话?化开了,众人暗自松了口气,皇后闻言也?没有说话?,继续饮酒。


    酒过三巡后,太后让人献上歌舞,承桑意勾唇笑?了,众人露出诧异的声音,纷纷看向上座的皇后,皇后入宫就得?盛宠,太后给皇帝献女,皇后会不生?气?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皇后只盯着自己座位上的酒壶,她?的酒壶太小了,三两口就没有了。


    她?盯上了女帝的酒壶,她?欲伸手去拿,一阵琴声传来,她?放弃酒壶,抬眼看去,殿内中央来了一女子抚琴。


    琴声缓缓,叮咚泉水,女子面带薄纱,露在薄纱外的肌肤雪白,一双眼睛盈盈秋水。


    她?望向承桑意,“你喜欢这样的?”


    “不喜欢。”承桑意余光轻扫皇后懵懂的神色,一时间不知皇后的意思。


    不想,皇后说道:“我也?不喜欢,好看是好看,这样的女子宫里太多了,陛下,对不对?坐在这里的女子谁不会啊,默美人都弹得?比她?好听。”


    承桑意颔首,笑?若春风,口中夸赞道:“皇后所言甚是。”


    “是谁选她?抚琴的,该拉出去打板子才?是,毫无新意。”皇后点评一番,丝毫未曾看到?一侧的太后面若土色,恨得?掐死?她?。


    帝后一唱一和,将抚琴的女子贬得?一文不值。


    一曲结束,女子站了起?来,朝帝后行礼,并扯开面纱,露出五官。


    女子脸型小,巴掌大的小脸,鼻梁微挺,嘴小红艳,眸若秋水。


    皇后托腮打量对方?,觉得?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问承桑意:“好像在哪里见过?”


    “五分像容晗罢了。”承桑意冷笑?,“下面的人胡乱揣摩朕的心意,若是找个与皇后五分相似的美人,指不定朕还?会多看一眼,下去。”


    一句话?就毁了太后惊心安排,殿内其他人也?是看足了热闹,对皇后别出心裁的拒绝方?式竖起?大拇指。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帝后一唱一和将她?的小九九都点了出来,言明不喜欢,她?还?能硬塞不成。


    抚琴女子连名都没有留下来就被带出去了,女帝同太后举杯,庆贺太后回朝。


    众人起?身?敬酒,皇后趁机捞起?女帝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承桑意面色也?很精彩。


    太后哪里就肯这么罢休,又哀叹一声,皇后立即睁大了眼睛,卖惨吗?


    长公主说道:“太后为何叹气,哪里不适吗?”


    “自先帝驾崩,广陵王陪伴先帝五载,如今已过弱冠,毫无建树,哀家叹他不易啊。”太后捏着帕子作势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泫然欲泣了。


    皇后眨了眨眼睛,还?想说话?,腰间一疼,她?转身?看着承桑意,“你掐我做什么?”


    愤怒之下,声音有些大,惊得?殿内众人转首目视帝后,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女帝更是羞得?满面通红,作势说一句:“冬日里不知哪里来的蚊子,围着皇后打转,宫人也?不用心,应该好好用香熏一熏的。”


    伺候的宫人立即跪下请罪,太后嘴角抽了抽。


    皇后撇撇嘴,趁机偷了女帝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慢慢一大盏酒,掐了就掐吧,就当?她?爱自己。


    宫人还?在跪着,承桑意摆手让众人起?来,小小的插曲过去了,也?无人在意太后之前?的言辞。


    时辰不早,承桑意拉着皇后就要走?了,众人随后。


    人都离开后,太后气得?砸了酒盏,“顾云初、好你个顾云初,故意与哀家作对,你以为你坐稳后位了,如此放肆。哀家在后宫多年,不是当?日任人欺负的小小美人了,顾云初,等着瞧。”


    ****


    冬日里冷得?奇,坐上龙辇的帝后也?觉得?冷,皇后往承桑意身?边凑了凑,承桑意挪了挪。


    承桑意挪,皇后也?挪。


    挪了两回,承桑意贴着车壁,皇后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恨不得?挪进她?的怀里,若是寻常人,她?必然呵斥。然而她?知晓对呵斥皇后是没有用的,在她?眼中,帝王威仪,还?不如一块糖。


    她?冷了脸色,“你贴着,不怕朕掐你?”


    “你不冷吗?”皇后天真的问她?,“掐什么掐,我怕你冷你啊。你要是不冷就算了。”


    皇后说完还?白了女帝一言,自顾自坐好,抬首挺胸,学着承桑意,露出傲娇的一面。


    承桑意嘴角抽了抽,有些不自信地望着她?。


    龙辇在椒房殿外停下,皇后跳下马车,双脚落地的瞬间,察觉不对,立即收敛一番,装出大家闺秀的姿态。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了承桑意的眼内,漆黑的夜下,一双眼睛染了墨黑,如同黑曜石,带着猜疑。


    就凭刚刚一跳,绝不是世家女子做出来的。从小到?大的仪态刻入骨子里,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忘的。


    要么顾家送了假的,要么顾家欺骗世人,顾云初并非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女子。


    皇后先入殿了,喝了快两壶酒的她?脚步从容,举止稳当?,不见半分醉意。


    承桑意随后进来的,饮了两杯酒后,脸色微醺。


    皇后入殿就端起?盘子吃点心,李瑶端了些剥好的果子,“臣备了醒酒茶,殿下可要饮些?”


    “醒酒茶,不需要的。”皇后摇头,“两壶酒还?需喝醒酒茶?我没那么弱。”


    承桑意:“……”指桑骂槐还?挺厉害的。


    李瑶退下了,承桑意凝着皇后,也?没说要醒酒茶。


    皇后吃了半盘子点心后才?挤到?女帝身?边,说道:“太后今日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承桑意不觉笑?了,太后心思昭然若揭,一是选广陵王妃,二是要给广陵王谋取重要官职,可惜,最后都没有得?逞。


    “她?就是想见见人罢了,不必管她?。你身?上有伤,还?喝酒?”承桑意扶正皇后,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没事?”


    皇后摇首,望她?嘴里塞了块点心,告诉她?:“我得?空帮你去查查那些兵从哪里来的,你放心,就在这几天就能回复了。”


    言罢,她?将放心放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越看她?的背影,越像兔子。


    承桑意凝眸,太后的五六万兵马是当?务之急,就如何不动声色的解决,另外,广陵王屯兵,是大罪。


    不过,她?想要这些兵马,为她?所用,如何做,还?想从长计议。


    皇后梳洗一番就上榻了,歪躺下来,承桑意去沐浴,等她?回来,皇后躲在被子里捣鼓话?本子。


    承桑意毫不留情的嘲讽一句:“你看的懂吗?”


    字都不认识一个,还?学贵妃看话?本子。


    皇后被嘲讽一番,也?没有生?气,而是认真地递给她?,“你念啊。”


    承桑意:“……”念你个鬼呦,一国之君给你念话?本子。


    承桑意接过她?的话?本子就丢进了炭盆里,小皇后眨了眨眼睛,哼了一声,钻进被窝里。


    她?不生?气,让承桑意有些意外。本来都想好拿明珠来哄了,这样也?好,不用哄了。


    撤下锦帐,宫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承桑意饮了酒,遇热便有些困顿,沾上枕头就昏昏欲睡。


    皇后却在这个时候凑了过去,望着她?的耳朵,精致的耳垂上留着小小的耳洞,她?伸手摸了摸。安睡中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眼内透着水泽,她?转身?凝着皇后,“拿开你的爪子。”


    皇后看了眼自己的手,伸手又去摸摸她?的脸,或许出于本能,她?不喜欢爪子这个词。


    她?纠正女帝:“这是手,这么漂亮的手,怎么会是爪子呢。”


    一只纤细的手在眼前?晃动,晃得?人眼花缭乱,承桑意被慌得?头更加晕乎了,不知为何,她?听到?爪子两字就想起?了那只来历不明的小狐狸。


    小狐狸的爪子十分柔软,摸起?来,也?很暖和。


    她?拂开皇后的手,“别闹,睡觉。”


    “你不给我念话?本子,我就闹……”


    话?没说完,承桑意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你再说话?,朕就将你偷盗明珠的事情告诉太后。”


    皇后眨眨眼睛,一股香气在鼻尖萦绕,香而不腻,清淡极了。她?努力嗅了嗅,是承桑意的体香。


    她?握住承桑意的手,唇角贴在手背上,那股香气更为浓郁了。


    狐狸十分敏感,闻到?了香气就想深究。她?寻到?承桑意的耳畔,“我们圆房,好不好?”


    微醺的人突然就醒了,眼眸若深渊。


    第29章 二十九


    “放肆!”


    一句呵斥的?话, 脱口而出,承桑意怒视着眼前的人,恨不得将人踢下床去。


    小皇后撇撇嘴, 背过?身去, 蜷缩起来?, 好不可怜。


    承桑意也背过身子,不搭理她。


    一夜睡过?, 承桑意早起上朝,皇后?起榻去暖阁,让人悄悄去请四妃来打麻将。


    暖阁内很舒服,小皇后?只穿一身桃色明艳的?宫装, 歪倒在小榻上,手中抱着一盘子点心吃,嘴里默默地将承桑意骂了一百八十遍。


    骂了一百八十遍后?, 四?妃才悠闲地进门,四?人在门口遇上的?,熟练的?对视一笑。


    皇后?见人来?了, 主动坐好, 道一句:“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出门自然?要好好装扮一番, 穿好看的?衣裳,再搭配首饰,这才好出门。”贵妃柔媚的?手搭在皇后?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殿下的?明珠,妾是真的?喜欢。”


    “殿下的?明珠, 莫不是陛下送的??”贤妃柔柔地笑了一声,接着看向三妃, 掩唇笑说:“殿下昨夜过?的?可好?”


    “不好,她睡她的?,我睡我的?。”皇后?唉声叹气,都睡得那么近了,她还是生人勿近的?模样。


    德妃爽朗,道一句:“你肯定用了不对的?法子。”


    明妃狐疑,“该用什么样的?法子呢?”


    贵妃柔弱般抬手轻抚自己鬓边的?玉簪,眼梢微调,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陛下呀,害羞、洁癖,你说说,该怎么做呢?”


    贵妃与承桑意是表姐妹,她的?过?往,贵妃是如数家珍。


    皇后?纳闷:“你说她是不是尼姑心?”


    贵妃却说道:“你见过?哪朝皇帝沉迷于?情爱?”


    “不不不,你见过?哪朝皇帝没有欲望?”德妃拍了拍贵妃纤细的?手腕,眉目带了几分意气,“你说,对不对?”


    贵妃朝德妃竖起大拇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皇后?看着两人:“德妃说得也对,如何治呢?”


    “不好治。”贵妃回过?神?来?,朝后?靠了靠,托腮发笑,尾指敲着自己的?侧脸,说道:“陛下跟前美人无数,若真有那个心,也轮不到?殿下了。”


    皇后?恍然?大悟,“陛下说她不喜欢容晗,你们信吗?”


    四?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贵妃,诧异道:“她亲口说的??”


    “对呀,可信吗?”皇后?问。


    贵妃却说道:“两人关系最?为亲密,若不是喜欢,那是什么?简单手帕交?”


    众人答不出话来?了。


    明妃剥着橘子吃,慢条斯理地剔除白色的?筋,一面好笑道:“陛下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可不像意气用事的?人,若是不喜欢,那她二十五年来?不动心,也是奇怪啊。”


    “不动心的?又不止她一个,贵妃不也是。”德妃笑吟吟的?开口,“贵妃可是躲避婚约才入宫做贵妃的?,啧啧啧,这股魄力?谁能比得上呢。”


    皇后?想起来?,贵妃是嫁给陛下兄长的?,是陛下‘夺爱’,照这么一说,分明是贵妃自己求来?的?。


    “贵妃的?未婚夫不好吗?”皇后?觉得奇怪,王妃不好做吗?还是说那位王爷长得不好看?


    她眨了眨眼,旋即又明白过?来?,神?秘道:“贵妃与陛下一般,喜欢女子,对吗?”


    贵妃白她一眼,“殿下入宫跟着妾,想必也学坏了。话本子可好看?”


    “不瞒你,我跌了一跤,什么都忘了,不识字。”皇后?可怜兮兮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你给的?话本子,我都没看,着实?是不认字,我让陛下给我念,她竟然?给我丢炭火上去了。”


    四?人震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说不出话来?。明妃胆上前,握住皇后?的?手腕,下意识去探脉。


    皇后?无所畏惧,她的?身体是顾家下姑娘的?,查不出名堂的?。


    明妃在其他三人震惊的?眼中给皇后?诊脉,忍着心惊开口:“殿下受了伤,对吗?”


    “嗯。”皇后?诚实?的?点点头?。


    明妃悻悻收回双手,觉得不可思议,一侧的?贵妃开口:“若非我之前见过?你,只怕会觉得你是冒牌货呢。陛下知晓你不识字?”


    皇后?又点点头?。


    德妃惊叹一句:“难怪那日当殿对峙,陛下会偏袒皇后?,如今的?您,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妾好奇,您与苏探花当真是想私奔?”


    “不知道,不记得了。”皇后?摸摸自己的?脑袋,道一句:“过?去了,无甚用处,你们有没有字的?话本子吗?”


    “大概只有一种,春.宫戏了。”贤妃掩面笑谈一句,身侧的?明妃顿时就红了脸颊,拍了拍她,说道:“你悠着点。”


    贤妃回她:“怕什么呢,又不是懵懂的?小姑娘,入了宫,什么样的?肮脏事没听到?呢。”


    众人嬉笑一阵,门外突然?吵了起来?,有人推开门,仓皇说道:“殿下,大事不好了,秦昭仪死了。”


    秦昭的?位份仪仅在四?妃之下。


    说笑的?五人都顿住了,四?妃惊得从坐榻上坐了起来?,皇后?惯来?镇定,问一句:“怎么死的??”


    “井里发现的?。”


    明妃脸皮发跳:“自己跳井吗?”


    皇后?不赞同,“她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跳井呢,那夜给太?后?请安还是好好的?,她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传话的?宫人说不出来?,贵妃拍案说一句:“快去看看,快、去请陛下去,不能让太?后?处置了去。”


    太?后?沾手,她们几个陷入危险中了。


    皇后?不解,还是跟着四?妃匆匆赶过?去了。


    尸体被?捞了出来?,就搁在井边,尸体泡得浮肿,看着吓人。


    贵妃查看地形,发现此?地距离太?后?的?慈安殿不远,隔了一殿罢了。她与皇后?说道:“外面的?小道秦昭仪离开慈安殿回自宫殿的?必经之路。”


    “你的?意思是秦昭仪死了有两三日了?”皇后?疑惑出声。


    贵妃无权,皇后?位高,她只能在旁出谋划策,建议道:“问一问秦昭仪何时不见。”


    皇后?颔首,让人去找秦昭仪的?贴身宫娥。


    井边阴气森森,兼是冬日,冻得人四?肢僵硬,皇后?让人将尸体抬进殿。


    所在的?殿宇是泰安殿,宴饮之地,里面设施一应俱全。


    很快,刑部的?人也赶来?了,带来?了验尸的?仵作。


    同时,太?后?也来?了,跟着无所事事的?广陵王殿下,这回,太?后?带了许多金吾卫,将泰安殿围得水泄不通。


    明妃见状慌了,柔妃按住她的?手,低语一句:“莫慌,怕什么呢,又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怎么回事?”明妃有些?懵了,她们入宫至今平安无事,太?后?一回来?,先是栗美人被?打死,这回秦昭仪又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回,太?后?要针对谁呢?


    两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看向上座云淡风轻的?皇后?殿下。


    刑部去诊脉,太?后?走到?皇后?面前,“哀家来?了,皇后?你不让一让吗?”


    皇后?指着身侧的?位置,“你与我挤什么,这里的?座位,空阔极了。”


    脑子有什么大病,一个人坐两个位置,你是要躺着看热闹吗?


    太?后?指着皇后?,“这才是哀家的?位置,哀家为尊,皇后?该让一让。”


    皇后?挺起胸膛,努力?抬起脑袋,“不让。”


    “金吾卫!”太?后?面色狰狞,怒喝一声,“将皇后?拿下。”


    皇后?朝着太?后?微微一笑,“太?后?,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像八十岁的?老人,眼角褶皱能夹住一张饼了。”


    “金吾卫,愣着做什么。”太?后?要被?气疯了,“皇后?目无尊卑,拿下。”


    随行的?金吾卫近乎带刀冲了进来?,四?妃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两抱作一团,贵妃鼓起勇气高喝一声:“那可是陛下离的?皇后?殿下,谁敢放肆。”


    奈何她人微言轻,金吾卫已朝皇后?冲去。


    只见皇后?一脚踹翻一人,拉着太?后?,一起滚下地,她整个人压在太?后?身后?,太?后?登时大叫:“皇后?要杀人了、皇后?要杀哀家了。”


    金吾卫上前,皇后?从地方翻阅而起,一脚踢了一个,速度之快,闪花了眼睛。贵妃等人屏住呼吸,就见皇后?如游龙般穿梭在金吾卫之间。不知何时,贤妃妃与明妃走到?太?后?身侧,伸手去拉她,不想,一个金吾卫被?踢飞过?俩,两人吓得松开太?后?就跑了。


    太?后?摔了个狗吃屎,哎呦叫唤。


    “广陵王殿下、广陵王殿下,快来?扶起太?后?。”贵妃指着躲在壁柱后?的?影子,“广陵王殿下,您别躲了,妾都看到?您了。广陵王殿下、广陵王殿下……”


    贵妃喊了三五声后?,众人都知晓广陵王吓得躲起来?,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要了。


    皇后?已解决完了金吾卫,不知为何,贵妃扑到?她的?身上,哭了一声:“殿下,您好可怜啊,太?后?这般冤枉您……”


    皇后?:“……”发生了什么?


    “这是做什么?”


    一声冰冷的?怒喝声,冬日大雪凌寒。


    承桑意怒视着满地金吾卫,“朕的?金吾卫为何出现在这里?是谁私自调遣金吾卫。”


    德妃立即喊道:“是太?后?带着金吾卫过?来?捉拿皇后?的?。”


    地上喘气的?太?后?终于?爬了起来?,发髻散了一半不说,脸上也亲了一块,衣裳不整齐,她指着皇后?,“承桑意,你立的?皇后?竟然?打哀家,无法无天,废后?、哀家命令你废后?。”


    挂在皇后?身上的?贵妃哭得眼眶通红,帕子擦着皇后?脸上不存在的?眼泪,说道:“陛下,秦昭仪不明不白地死了,妾等来?看一看,太?后?带着金吾卫就过?来?了,说皇后?目无尊卑,这不,就动手了。”


    承桑意三两步上前,就将贵妃直接从皇后?身上扯开,自己站在两人中间,“来?人,今日入泰安殿的?金吾卫全部赐死。”


    第30章 三十


    泰安殿内乱作一团, 吵吵闹闹,太后哭哭啼啼,贵妃也跟着哭哭啼啼, 广陵王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一声呵斥后, 殿内的金吾卫从地方爬起来喊着陛下饶命。


    承桑意扶额, 三两步上前扶起太后,面色也不好看?, 口中说道:“太后带兵入宫,于理不合,您这是要闹什么?”


    一句话,将主要责任推在了太后身边。


    危险解除后, 广陵王从壁柱后面哆哆嗦嗦爬了起来,指着皇后就喊话:“是她?、是皇后打了母后。”


    明妃立即喊道:“广陵王躲在壁柱后面,只怕什么都?没有?看?清呢。”


    “就是, 太后有?危险,广陵王躲得?远远的,这个时候来控诉皇后, 是不是晚了些。”贤妃跟着附和, 面对广陵王的直视, 她?更是不害怕,微微抬起头,“殿下,我说的对吗?”


    皇后撇嘴, 冷眸看?了过去,“广陵王, 我何时打了太后,你有?人证吗?”


    “满地金吾卫都?是证据, 你们说,皇后有?没有?打太后?”广陵王急了,指着满地跪着的人。


    贵妃柔柔弱弱地擦擦眼泪,低语一声:“殿下,您别说了,您弃太后于不顾,说出去会被笑话的。”


    皇帝都?被一顶孝道帽子压得?抬不起头,小小广陵王身上有?了这种的传言,御史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太后听到?贵妃话后,想起什么事情,忙与?承桑意说道:“此事作罢,秦昭仪的死又是怎么怎么回事?”


    满地的金吾卫被拉了出去,宫娥进来打扫‘战场’,秦昭仪的尸体?也被抬了进来。


    刑部侍郎上前说话,“刑部左侍郎邵循见过太后、陛下、殿下、各位娘娘。”


    皇后闻声看?了过去,刑部左侍郎是女子,行礼间一双手伸出,白皙如玉,她?多看?了一眼,邵循说道:“臣检查过秦昭仪的身体?,身上有?抓痕,指尖缝隙里有?些皮肉之类的物什,其二,她?不是溺水,脖子上一圈痕迹,是被活活掐死的。”


    最后一句话让殿内诸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承桑意面色很难看?,敢在她?的宫里杀了皇妃,对方胆子太大了。


    太后哼哼两声,“出了这么大的事,后宫太乱了。”


    众人都?屏住呼吸,只有?皇后盯着邵循去看?,不得?不说,邵循很养眼,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如同一株秀丽的兰花。


    她?看?了两眼,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皇后,你怎么看?。”


    承桑意眉头皱得?很深。


    皇后乖巧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承桑意身上,撇撇嘴,“我也不知。”


    承桑意道一句:“过来。”


    皇后不知她?何意,选择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侧,低语一句:“你的女官,可真?好看?。”


    承桑意:“……”看?就算了,还要说出来,心得?有?多大!


    承桑意压低一声呵斥:“闭嘴。”


    当着太后的面看?其他女人,是觉得?自己太后拿不住她?的把柄吗?


    殿内寂静,众人都?不敢说话了,承桑意示意邵循继续说。


    邵循双手揖礼,继续说道:“臣推测对方力气大,身上有?抓伤,从这里去查,会有?线索的。”


    秦昭仪的尸体?就摆在殿内,阴气森森,胆小者都?不敢靠近。但邵循就站在身体?旁,与?尸体?并列。


    明妃吓得?不敢去看?,捂住自己的眼睛,贤妃悄悄侧了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皇后这时朝邵循走过去,承桑意眼皮子一跳,伸手去拉着她?:“你做什么?”


    “去看?看?尸体?。”皇后拂开承桑意的手,五官紧紧皱在一起,显得?小脸更加小了。


    承桑意没有?松开她?,而是随着她?一起走过去。


    贵妃等人朝后退了两步,广陵王更是趁机站到?了太后身侧,心虚地不敢看?太后。太后是慈母,不与?他计较。


    众人都?看?着皇后,只见皇后在尸体?前蹲了下来,拿起尸体?的手臂,指甲缝隙里塞满了物什,像是人的皮肉。


    她?低头细细看?着,退后两步的邵循看?着她?。本该威仪天下的皇后却像小小的仵作一般拿检查尸体?,面色宁静如水,不嫌脏也不害怕。


    皇后问邵循,“你说,她?是被掐死后丢进井里的吗?”


    “回殿下,应该是掐死后,凶手慌张下丢进井里。”邵循回答,“臣已问过秦昭仪身边的婢女,她?们说昭仪是昨晚不见的。”


    “昨晚?”皇后咀嚼‘昨晚’两个字,疑惑道:“不该是两天前吗?秦昭仪来这里做什么,太后召见?”


    太后两天前回宫,召见后妃!


    若不是太后召见,秦昭仪怎么会来慈安殿附近的泰安殿了。


    邵循想到?什么,说道:“臣再去问一问。”


    皇后悄悄施了术法,想要探一探秦昭仪生前的记忆。


    凡人与?妖不同,小小术法,就可看?到?想看?的内容。


    邵循出去了,皇后阖眸,术法将秦昭仪最后一抹记忆带了出来。


    漆黑的夜色下,天气寒冷,秦昭仪身边的宫娥回去拿大氅,秦昭仪站在泰安殿门口等。


    等了两息,一抹漆黑的影子靠近,一把抱住了秦昭仪。


    秦昭仪奋力挣扎,对方捂住她?的嘴,这时,宫娥跑回来了,对方怒喝一声:“滚开、滚开,若不然孤杀了你。”


    宫娥被呵退了,秦昭仪眼中宫娥越来越远,她?奋力挣扎,“我是秦昭仪,是陛下的昭仪,你敢……”


    “昭仪又如何,不过是她?糊弄天下人的摆设罢了,秦昭仪,你若听话,你我结盟……”


    皇后蓦地睁开眼睛,眼中一片黯淡,下意识冲了出去。


    邵循就在殿外审问宫娥,她?跑过去,大口喘气,“你的主子被人挟持的时候,你为何不救,你不敢救就大声喊人来救,你怎么跑了呢。”


    宫娥明燕被这么一问后,强撑起的镇定?被彻底击碎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婢害怕、奴婢害怕极了……”


    邵循目光淡淡,看?向身侧万分激动的小皇后,“殿下如何知晓她?说谎的?”


    皇后没有?回答她?,而是蹲下来看?着宫娥,“你是她?的婢女,她?被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这样的人,就该被五雷轰顶。”


    “殿下、殿下,奴婢是害怕,奴婢家里还有?爹娘弟弟,殿下,奴婢可以死,请殿下放过奴婢的爹娘。”明燕吓得?跪地叩首,拼命的额头,很快,额头上一片青紫。


    邵循拦着皇后,“殿下,您相?信臣,臣会查清楚的。”


    “你敢查吗?”皇后转头看?向邵循,语气凝重,“凶手就是广陵王,您敢查吗?”


    “只要证据确凿,臣、什么都?敢查。”邵循跪了下来,双手揖礼,对着皇后郑重拜了下来,“臣既来查,就没有?不敢查之事。”


    皇后眼眶发红,凝着她?良久,直到?承桑意出来,诧异地看?着两人。


    “这是怎么了?”承桑意上前搀扶起皇后,而后看?向秦昭仪的宫娥,“你说了谎?”


    “她?说谎,秦昭仪死了两三日?了,太后召见后妃那晚,秦昭仪就也已经死了,她?竟然隐瞒不报。”皇后狠狠地瞪着明燕,她?不明白,明燕为何会见死不救呢。


    明燕大声呼救,秦昭仪怎么会死呢。


    皇后望着她?:“你害死了秦昭仪。”


    明燕匍匐在地,哭得?浑身颤抖,邵循立即说道:“还请陛下准许臣将明燕带回刑部审问。”


    “审什么审,多半是这个婢女与?主子起了争持,借机将人杀了。”广陵王走了出来,语气嘲讽,“宫里攀高的奴婢还少吗?”


    皇后捏着拳头,死死盯着他,她?没有?意气用事,而是忍了下来。


    承桑意一直都?在注意着自己的皇后,看?着她?怒气冲冲,义?愤填膺,奇怪的是很快又安定?下来,成了无事人一般。


    真?是善变的小女子。


    “邵卿,将秦昭仪宫内的宫娥内侍都?带回刑部,严加审问。”承桑意吩咐邵循,余光扫到?广陵王,说一句:“宫内都?是女子,广陵王入宫不便?,日?后没有?朕与?太后的召见,不要入宫了。”


    “陛下,我又没做错……”


    广陵王话没说完就被承桑意凌厉的眼神吓得?不敢吭声了,心中再是不满,也不敢说了,抬脚进去找太后哭诉去了。


    皇后看?着广陵王的背影,心中陡然起了杀意,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呢。


    她?问承桑意:“如果秦昭仪是广陵王杀的,你会怎么做?”


    “废为庶人。”承桑意也朝殿内看?去,“有?证据吗?”


    “没有?。”皇后叹气,“我相?信刑部邵侍郎会找到?证据的。”


    “皇后似乎很喜欢美人啊。”承桑意嘲讽一句,“瞧你的眼睛,就该挖了才是。”


    皇后被说得?心口一跳,捂住自己的眼睛,“回去了。”


    刑部将人带走,邵循与?帝后行礼退下,转身间,衣袂翻飞,美人倩影如画。


    皇后盯着出神,眼前多了一抹影子,挡住了邵循的方向,她?耿直道:“陛下,邵循与?旁人好像哪里不一样。”


    她?是妖,看?到?的东西?与?人不同。同是为官,苏时与?邵循给人的感觉不同。


    苏时明艳若花,邵循正直,像是不同世界内的人。


    “哪里不同,论美貌,苏时远比邵循漂亮。”承桑意阴阳怪气。


    皇后耿直,没听出来女帝的意思,而是认真?说道:“与?美貌无关?,邵循给人一种高山雪的清白感,苏时像是京城内开得?明艳好看?的牡丹花。”


    承桑意深深看?她?一眼:“你对苏时无好感,对邵循评价这么高。”


    “嗯。”皇后还是没有?听出来,乖巧的点?点?头,“陛下,你觉得?她?敢查吗?”


    “皇后,你欣赏她?,却不懂如何保护她?。”承桑意惋惜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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