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四)


    “跪下。”李正玉轻声道, 语气平静,分不清喜怒。


    李九锡从椅子上站起来,抚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干脆利落地跪了。


    “你面上功夫做的倒是不错, 还懂得敬着我。”李正玉抬了抬手, 李九锡顺从地膝行上前。


    李九锡低垂着头, 余光察觉到李正玉想将手伸向他,但半道又?收回手甩了甩, 像是差点儿碰到什么脏东西, 心中不由一痛。


    “但我刚才可?算是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腹诽我了,‘小?丫头片子’, 我没听?错吧?”


    李九锡猛然抬起头, 语气急促:“那不是说您。”


    “有什么区别?我和李锦书同为女人,且都比你强, 强得多?。”李正玉神情淡漠, 居高临下地望着李九锡,“自?己掌嘴, 跪着打,你应该还记得打几下吧?”


    李九锡嗓音滞涩:“心怀毁谤、出言不逊、忤逆犯上,三十下。”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室内, 李正玉将桌上的茶盏重?新端起,啜饮了几口,等声音渐渐止息了,她抬起眼?睫,李九锡脸上已满是青红的巴掌印子。


    “我到底还是心软, 上次没直接把你打死。呵,起来?吧, 你价值太低,跪在我面前也没什么趣味。”


    李九锡闻言,扶着膝盖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不敢再坐回座位上,垂首默然站着。


    他到底没有在朋友面前说真话,他借大哥的名头挪用慈善基金的钱,犯了李正玉的大忌,她不仅剥夺了他对公司的掌控权,还用家法把他打了个半死,连大哥都不敢为他求情。


    按大哥的话来?说,李正玉没有直接送他归西,已经算得上是格外开恩了。


    “你的婚约是早年间?便定好?的。”李正玉抬手在桌上轻点了几下,回归正题,“与贺家联姻确实对李家有好?处,我不会否认这一点,也不会说什么你用了家族的资源就要有所回馈这样?的废话。”


    “李九锡,是你的能力决定了你没有多?少反抗规则的空间?。你抛不下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想要自?由,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李九锡知道李正玉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但这些话未免也太露骨了。他沉默了许久,恍惚间?有些怀疑自?己的酒是不是还没有醒,不然脑子里怎么一团乱麻。


    是啊,他的能力不仅与大哥有天?壤之别,甚至比不上现在已经在商界小?有名头的李锦书。


    “如果我改呢?”他以?前确实怠惰又?荒唐。


    “那不关我的事,但想必你哥会高兴。”李正玉道。


    李九锡屡屡触犯她的禁忌,她已经完全放弃这个人了,不过是看?在李元辰的面子上才最后与他说上几句。


    “好?,我去?兰省。”李九锡心中酸涩无比。


    李正玉嘴边浮现淡淡的笑容:“我让雪莹送送你。”


    “家主找我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一件事吗?”李九锡看?到她一副关门送客的样?子,明明脸上胀痛难忍,情急之下仍脱口而出道,“听?说您督促着他们改了《乾元秘史》的剧本。我这里有几个版本,可?以?供您借鉴一下。”


    李九锡见李正玉神情散淡地垂眸饮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鼓足了勇气:“绿江有一篇同人文是这样?写的——乾太祖与长乐公主并没有血缘关系,长乐公主其实是李家的养女。”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欣赏、互为知己,彼此间?的情谊早就不言自?明。但当时的乾太祖还没有资本挑战世俗的眼?光,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长乐公主嫁人。”


    “之所以?从清贵文臣成为西厂提督,是因为她无法再忍受心爱之人做别人的妻子。她掌握权柄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促成了长乐公主的和离。”


    成为西厂提督是乾太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对于此事为什么会发生,学者们历来?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她当时还忠于新惠宗,因此愿做他手中利刃肃清官场;还有人认为她那时便已阴蓄政治野心,以?此职位为排除异己、构陷大臣的工具和染指兵权的跳板。


    这个同人文开的脑洞,让李正玉身后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王雪莹都不由长大了嘴巴。


    “乾太祖为长乐公主一生未娶,长乐公主为乾太祖一生未嫁。”李九锡紧紧注视着李正玉,想从她的神情中窥到哪怕一丝端倪。


    李正玉听?他说完,眼?角眉梢的冷淡加深了些许:“你刚才说有好?几个版本,其实你真正想说的只有这一个吧。”


    李九锡第一次敢于在李正玉态度显然不悦的时候直视她的眼?睛:“不知家主对这个版本有什么看?法?”


    李正玉沉默注视了他片刻,似是没想到在她面前总是低眉敛目的人竟有如此大胆的时候,再开口时,语气已冷得有些可?怕。


    “我的看?法?荒谬至极!这就是我的看?法。”李正玉沉声道,她可?以?容忍李九锡的试探,却无法容忍他玷污她与李蔓瑛的亲情,她们姐妹情深,与性缘毫无关系。


    李九锡无法分辨她是觉得恶心,还是被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只能希望是前者:“您性情淡漠,视世间?万事万物如无物,但焉知旁人有没有那份心呢?您待大哥如亲人,我却怕到头来?他伤了您的这份心意啊。即便您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不后悔说这些话。”


    李正玉神情莫测:“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雪莹,送客。”


    李九锡心下一沉,他倒宁愿李正玉真的打死他,但他那些试探的话已说出了口,到底是覆水难收,只能神情恍惚地告辞离开。


    王雪莹向前走了一段又?停住了脚步,摸不准李正玉让她送客是口头说说还是真有此意。以?她对小?姐的了解,方才她语气那样?冷,大抵那句“送客”只是为了赶李九锡走。


    李正玉轻声道:“送送他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王雪莹心头一跳。


    李正玉见她脸色难看?,笑道:“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刽子手。我的意思是以?后他不会再进愚园了。”


    *


    王雪莹送了一小?段路之后很快就回来?了,李正玉今天?已经玩了很久游戏了,此时正翻着书培养睡意。


    李正玉没有再提起李九锡,王雪莹便也闭口不言。


    她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气了,这个三房的小?少爷未免有些太大胆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铃声响起,是李元辰打来?的视频电话,李正玉皱了皱眉,将电话摁掉。


    过了约莫一分钟,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语音电话。


    李正玉接通电话,语气一如往常:“九锡马上就会过去?,你好?好?管一管他,不要让他再到处作死。”


    李元辰声线低沉,语气温和:“我会好?好?管教?他。不聊他了,你还记得你几年前找人雕的那块岁寒三友玉佩吗?说来?也巧,我竟寻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我已经让人带过去?给你了,他明天?就到。”


    他估摸着,李正玉可?能无意间?看?到过那枚玉佩,见猎心喜,但一时间?无法拿到手,这才雕了块完全相同的带在身边。


    若得到原物她能开怀,也不枉他耗费这么多?功夫。


    李正玉沉默了半晌,那枚玉佩本该好?好?地躺在墓里才对,盗墓贼真是该死。


    见李正玉没有回应,李元辰继续说道:“宝塔山旁那块地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我在兰省也有所耳闻,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沈清石的家伙简直就是一条疯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咬着你不放。”


    其实他是想问?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如果李正玉不需要的话,他不会贸然插手,依他对李正玉的了解,这样?反倒会惹得她不快。


    李正玉一句废话应付了过去?:“我自?有打算。”


    “老?爷子打电话叫我回去?参加你父亲的葬礼,我听?他的意思,如果你不准备办的话,他就要另找人来?办了。这样?也好?,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回来?一次,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看?来?李老?爷子到底还是心软,不忍心自?己的大儿子就那样?葬身大海。先讲此事告诉李元辰,是在敲打她?


    脑海中思绪一晃而过,李正玉道:“你虽比我大一些,但我一直把你当做晚辈来?看?,你有这份回来?孝敬我的心,我当然欣慰。”


    李元辰不是生来?就能独当一面的,他也有羽翼未丰、举棋不定的时候,在有些方面,她确实算得上是他的领路人。而且她的心理年龄摆在这里,说把他当成晚辈,倒也不算侮辱他。


    这次轮到李元辰沉默了。


    他知道李正玉在情爱上向来?有些迟钝,可?她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再迟钝又?能迟钝到哪里去??


    上一次,他不过是在谈话中稍有些情难自?已,便惹得她不快,第二天?便传出了她夸赞他是“李家麒麟儿”的事。


    世人皆道这是李正玉对他的偏爱,只有他清楚,这是长辈的语气,是她在点他。


    “李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与讲究,即便是老?爷子,也未必会阻拦。”李元辰轻声道。


    李正玉冷笑:“你想的有些太远了,我才是第一个不愿的那个人。好?了,我要休息了。”


    没等李元辰回应,李正玉便挂断了电话。王雪莹在她接电话的空档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她起身朝浴室走去?。


    泡了一个小?时的澡,不知为何反倒没有了睡意,李正玉草草吹干了头发,回到清静阁处理公务。


    已经到了李正玉平日里休息的时间?,但王雪莹不敢开口劝她,只默默立在一旁为她添茶倒水。


    清静阁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李正玉的一声长叹打破了沉默:“锦书真是体贴我,什么都帮我做好?了,我安排好?的人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王雪莹还以?为小?姐是因为李元辰的事心绪难平,没想到是为了李锦书。也是,李家虽远远算不上人丁稀薄,但上一代人死的死、废的废,这一代得用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只有一个李元辰。


    李锦书自?几年前开始崭露头角,小?姐从那时起便对她多?了几分看?重?。


    可?她却辜负了这份看?重?。


    李正玉按了按太阳穴,她倒算不上愤怒和心寒,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原身被送到精神病院主要是她父亲和沈清石的锅,无论是依据剧情,还是依据她从原身的记忆中得到的信息,都能发现李锦书在其中确实没有问?题,她不过是答应了一个以?前有过婚约但已经解除了的男人的追求罢了。


    原身对李锦书这个女主也没有多?少负面看?法,并没有将她列为复仇对象。


    李正玉几年前发现了李锦书在商业上有一些天?赋,虽然没有花大力气去?培养她,但确实给足了发展空间?,喂了不少资源。


    没想到李锦书竟和沈清石勾结在了一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智商,连风向都不会看?,和沈清石一起入了套。


    李正玉此次给沈清石设下的套很简单。


    自?从与她退婚后,可?能是觉得伤到了自?尊,沈清石总是想方设法在她这里刷存在感,李元辰的那句评价不错,他确实像是一条咬着人不放的疯狗。


    沈清石前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为了在不损害自?己形象的前提下与原身解除婚约,不惜与李父共谋将原身送进精神病院。


    就算他安安分分的,李正玉都不可?能放过他,更何况他跳得那么厉害呢?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来?都没有在李正玉手里讨过好?,却屡败屡战,愈挫愈勇。


    伤不到人,恶心人。


    所以?,李正玉准备再给他来?一记狠的。


    她很早之前便放出了传言,传言中,根据她平日里最信任的风水大师的说法,宝塔山旁的那块地是一块可?以?兴旺李家的风水宝地。


    她在别人提起此事时口风很紧,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如果人们认真探查一番她私底下的动作,又?能发现她对这块地势在必得。


    宝塔山确实风清水秀,但没有人相信李正玉想要拿下那块地只是因为风水大师的一句批语。纵观这么多?年来?李正玉的行事,她可?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李家只有一家公司涉足房地产,摊子铺得并不大,走的向来?是稳准狠的路线,大多?数人都认为李正玉看?重?的地必定有其独特之处。


    在李正玉的暗中推动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风水大师的批语可?能只是她设的障眼?法,一方面劝退那些本不愿与李家作对的人,另一方面麻痹潜在的竞争对手。


    这快地,绝对不普通。


    第32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五)


    李正玉没想?到, 她才抛下鱼饵没多久,沈清石就上了勾,这家伙简直是记吃不记打,都踩了那么多次坑了, 还是不长记性。


    她更没想?到, 李锦书?勾结外人, 也一起掉到坑里去了。她原是打算过段时间将房地产公司也交给李锦书?运作的,倒是不知道沈清石能给她多少好处?


    这样也好, 她原本选定的“勾结”沈清石的人倒是不用出马了。似乎在上一个小世界便是如?此, 所有计划她只?用?起个头,接着便会有人莫名其妙帮她完成。


    发现李锦书?吃里扒外后, 李正玉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宝塔山附近是下一步市政规划的重点, 想?必沈清石现在也已经得知此事了。


    宝塔山旁的那快地确实不普通,也确实是一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乾太祖和新惠宗都?在里头埋着呢。


    沈清石拿到了这块地, 想?必会很惊喜吧。


    这一世李正玉很少?熬夜,但今天她忙到了深夜, 直到十分疲倦了才回卧室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李元辰的人便将玉佩送来了,李正玉不用?仔细辨认, 刚一入手?,便知道确实是上一世的那一块。


    李元辰说得轻巧,似乎没有花太大力?气便得来了,但这毕竟是新朝年?间的东西,哪怕在典籍上未有过记载, 没有两代帝王给它抬身价,恐怕拿到手?也得付出不少?代价。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个星期, 她便知道了这一世与上一世是同一世界的不同时间线。此时将她与朱庭瑄共同的遗物攥在手?中,那种感?受更是难以言喻。


    时光流转,沧海桑田。有些人、有些事,她其实已快要忘却,但这块玉佩却是她把玩惯了的。


    李正玉今日要回李家老宅,她穿了一身浅灰色的长衣长裤,由于材质原因,倒是不觉得闷热。


    她前两世少?年?的时候喜欢穿红衣华服,后来可能是心?理年?龄大了,爱上了素净些的颜色,哪怕如?今重回少?年?,服饰也以黑白灰为主。


    李老爷子身体勉强算得上硬朗,每日都?要早起晨练,李正玉回到李家老宅时刚好赶上饭点,因为提前打了招呼,桌子上的菜倒是有一半都?是她惯常爱吃的。


    吃完饭,两人一同来到书?房。与完全仿古的愚园不同,老宅的装潢更偏向新中式,书?房古朴而大气。


    老爷子依照惯例只?询问她的身体和饮食,没有过问其他,但李正玉还是将最近手?头上的事和自己下一步的规划挑能说的说了。


    “你?父亲和你?二叔都?是不成器的,你?为这个家也是操透了心?了,照我的想?法,你?父亲的葬礼就让我派人去操持吧。他小时候待在老家,没有在我和你?奶奶身边长大,这才养成了那荒唐又疏狂的性子。”


    “如?今想?来,其实是我亏欠了他。”


    李正玉道:“能得爷爷记挂,若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会潸然泪下。”


    她这次打算顺着李老爷子,不准备阳奉阴违,她行事虽然毫无底线,但李源人都?死了,放他一马,让他入土为安也无妨。


    “外界的传言,我有所耳闻,有些话实在不好听。你?怎么不派人澄清?平白担了虚名。”


    李正玉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传言,无论是把在李家内斗中失败的父亲和二叔送进了精神?病院,还是准备把自己父亲的骨灰撒进大海里,都?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恶行。


    类似这样的事,这些年?来她还做了许多,只?是没有流传得那么广罢了。


    思索了一瞬,李正玉轻叹一口气道:“我们自家人知道父亲和二叔确实有精神?疾病,外人可不知道,若是澄清了反倒不妥,以后李家人还要不要走仕途?实不相瞒,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那般甚嚣尘上,我也是添了一把火的。”


    准备把李源的骨灰撒进大海这件事,就当没有存在过吧。李老爷子的座右铭不就是“难得糊涂”吗?


    “你?啊!他们说你?心?狠,其实你?最是心?软,只?是对自己狠罢了。”李老爷子似是感?动至极,也不谈正事了,又闲聊了些家常。


    饭后半小时,佣人端来了水,李老爷子小口慢咽,喝完之后便到了他午休的时候,李正玉也回到自己在老宅的院子休息。


    她不知道她的那些话李老爷子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这不重要,她如?今已是家主了。


    她也没有说假话,她怎么可能狠心?到把没有病的亲人关进精神?病院呢?那两人确实得了精神?疾病。


    前世没有,这一世却得了,世事无常,真是可怜。


    不知是巧合,还是李锦书?知道了今天是李正玉回老宅的日子,下午的时候她也过来了,先是拿着新买的紫砂壶去问候了老爷子,接着便携着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名画直奔李正玉的院子而来。


    李正玉待她的态度既不疏远也不热切,少?了几分待后辈的意?味,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审视。


    她率性而为,随手?敲打了几下,也不怕李锦书?察觉到什么坏了计划。


    这么多年?来,她给李家人留下的印象与其说是城府深,不如?说是喜怒无常,莫说是敲打,哪怕突然给人一刀,恐怕也没人会觉得突兀。


    半个月后,宝塔山旁那快地正式拍卖,李正玉“败北”,沈清石入套。


    *


    谢家老宅。


    谢流云端着姿态,一副沉浸在谢混的琴声之中的样子,其实心?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天是他来的不巧,佣人也不知道提醒他一下,小叔弹琴的时候,最讨厌有人在他旁边了,但现在退出去只?会显得更尴尬。


    好在,这一曲快要收尾了。


    弹完一曲,谢混转头望向静静站在那儿的谢流云,温声道:“你?姐姐有正事要忙,没必要回来,你?也不知道劝劝她。”


    谢流云一听便知道谢流岚从兰省回来的消息没有瞒住,闷声道:“姐姐说她要亲自回来请罪,现在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谢混没有显出失望的样子,说道:“不怪她,她人就在兰省,我害怕错失先机才委托给她去办,其实我应该自己赶过去的。”


    听谢混这样说,谢流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那枚玉佩对他有多重要,心?中更加气馁:“李家那个李元辰对杜先生?有救命之恩,即便姐姐已经得您允许许下远超那枚玉佩本身价值的钱财与资源,依旧没能争过他。”


    潜台词便是,你?赶过去可能也没什么用?。


    谢混垂头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道:“那枚玉佩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


    从儿时起,上一世的经历便时常入他梦中,他如?疯魔了一般在这千年?后的尘世追寻着她留下的痕迹。


    说疯魔,其实是很恰当的。还记得他八岁的时候,李家大房新得了一个女儿,起名为李正玉,那个孩子满月时他便跟着父母去看过,甚至怀着奇特的心?情等待着她长到了七八岁。


    她背着书?包上小学的时候,他曾在路边的车内看过她几次。


    他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事实证明妄想?便是妄想?,那个脸蛋瘦削、有些怯懦的小女孩与他的温如?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他终究是被孤零零地抛在了这世上。


    后来,灰心?失望之下,他已不敢再去见?那个孩子,连有关她的消息也刻意?回避。


    但有些传闻是避无可避的,这个李正玉极有手?段,倒是与她肖似,只?可惜,终究不是她。


    谢流云料想?虽面上看不出,但小叔此时必定很颓丧,据说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将自己闷在屋里。


    为了转移一下小叔的注意?力?,他便坐到一旁的座椅上聊起了最近听到的趣事。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宝塔山旁那块地拍卖的事儿。谢家虽没有涉足房地产行业,但此事沸沸扬扬,他便也有所耳闻。


    虽然不知道谢混是否听说了此事,但他还是用?诙谐的语气将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沈清石与李家那一位对上的时候总是处于弱势,没想?到这次却是赢了一局。李家那位此次倒是难得在态度上对他重视了几分,还放了一句话出来呢。”


    谢流云话说到一半时,谢混那向来温和又冷静自持的神?情便有了动容。等听到李正玉在此次拍卖中失利时,他的手?都?因过于激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说了什么?”谢混起身快步来到谢流云面前,他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睛此时燃烧着能将人吞噬殆尽的火焰。


    “恭喜沈家少?主得偿所愿,不过千万不要忘记了,死得其所也是得偿所愿的一种。”


    谢流云吓了一跳,呆愣了片刻后才回答道。他这个小叔向来沉稳冷静,七情六欲少?到近乎没有,这么多年?来,只?见?他在那些古董文物上执着过,哦,还有那个《乾元秘史》。


    他哪里见?过小叔现在这副模样?


    明明这话是从谢流云口中复述出来的,谢混却仿佛可以想?象到李正玉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他身形踉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不顾一旁目瞪口呆的谢流云,一边流泪,一边笑出声来:“是她,一定是她,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知道。”


    他也听到过不少?传闻,就像谢流云刚才说的那样,沈清石对上李正玉的时候没有赢过哪怕一次,他屡战屡败,搞得沈家元气大伤,不少?沈家人都?对他有了微词。


    沈清石自以为赢了一次,李正玉却说他是“死得其所”,这是因为她知道那块地会爆雷。


    那是新惠宗陵寝所在之处,是上辈子的他本应长眠之地。


    再想?到那块被李元辰夺走的玉佩……他已经查证过,杜先生?并不知道那块玉佩曾经被两代帝王佩戴过,那玉佩能得他看重是因为年?代久远且品相不错。


    杜先生?在兰省能量很大,但李元辰为了那块玉佩,愿意?用?救命之恩去换,这是牺牲了本可能有助于他仕途的机会成本。


    李元辰是李家人,自然唯家主马首是瞻,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温如?,不会有别人能明白那块玉佩所代表的意?义。


    她是否也忆起了前世?她上一世终身没有婚嫁,这一世又愿意?将玉佩找回,她对他想?必并非全然没有情意?。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些记忆的,他们又错过了彼此多久?


    上辈子,他有许多憾事,但唯一不后悔的便是爱她。


    谢流云一边递纸,一边试图扶起谢混,却被他挥开了手?。


    “我要去见?她。”


    见?谁?谢流云见?向来温文尔雅举止得体的谢混随意?抹了抹眼泪,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不由一头雾水。


    第33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六)


    今日阳光正好, 李正玉却嫌晒得慌,将门窗紧掩,在?清净阁中练字。


    王雪莹推门而入,轻声?道:“谢家家主想来拜访您。”


    李正玉抬头, 皱眉沉思片刻, 他与谢家这位家主向来没有交集, 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这拜访有些?太?过?突如其来了。


    她没有将笔放下, 低下头继续写了起来, 随口道:“我这周还算清闲,跟他约个时间在外面见吧。”


    王雪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把话说清楚, 一时间有些?紧张, 说道:“他已经?来了,人?便在?愚园外。”


    李正玉眉头蹙得更紧:“那便请他进来吧, 直接迎他去?正堂。”


    谢家家风清正, 他们家的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就是?那个小一些?的叫什么谢流云的身上有几分人?气儿, 经?常与李九锡在?一块儿玩闹。


    她虽不会在?未见面的情况下贸然给人?贴标签,但大致能推测出谢家家主大概会是?老古板里的战斗机,她和这样的人?聊不到一块去?。


    不知他今日来所为?何事??


    外来的车开不进愚园, 谢混便由人?带着走?了一路,此时正是?下午两点,虽不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却是?一天中最热的,带他进来的佣人?的汗浸湿了衣衫, 他却一滴汗都没流,且步伐越来越快。


    王雪莹在?半路上等他, 见他步履匆匆却不堕风度,不由暗叹一句名不虚传,她早就听说谢家家主有谦谦君子之风,没想到见面更胜闻名,踩风火轮都能踩出风采来。


    她实在?是?想问?问?对方到底是?在?急什么?但也知道这话不是?她应该问?的,便只?安静地?做好自己应当做的,迎谢混进了朝晖堂,上了茶。


    李正玉今日本就空闲,自然不会无故晾着对方,只?耽搁了一小会儿,洗了手又换了衣服,便也步履从容地?走?进了朝晖堂。


    谢混只?啜饮了两口,便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安静地?坐着等待,因此哪怕是?听到了李正玉那熟悉的脚步声?,又看到了她的面容,也没有闹出将茶杯打翻的笑话来。


    他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起身,微笑,走?上前去?将李正玉拥入怀中,道一句:“我好想你。”


    可?这一套完整又流畅的流程在?第?一步便卡了壳。


    他注视着李正玉那张与千年前完全相同的脸,一时间悲喜交集,复杂到难以辨认的情绪由时光的洪流裹挟着朝他涌来,眼泪难以抑制地?淌了下来。


    他的形象,完了。


    与谢混不同,李正玉觉得自己只?有纯粹的震惊,疯狂地?在?脑海中唤着系统。


    她这个系统什么忙都帮不上,整天睡觉,还老闹出一些?幺蛾子。


    “你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朱庭瑄会在?这里?”


    她根本就不用问?眼前这个谢混和朱庭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容貌与眼神完全相同,即便年龄和气质有了些?许变化,但这个人?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系统也大为?震撼:“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爱的力量?”


    察觉到了两人?间那微妙的气氛,王雪莹适时退出了朝晖堂。


    李正玉懒得听系统废话,也没有发现王雪莹出去?了,她走?过?某个哭包,来到主位上坐下。


    她刚一坐下,正要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平复一下心情,余光中一个黑影迅速移动又重重压了上来,谢混快步来到了她身前,不顾他们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的别扭姿势,弯腰狠狠将她抱在?了怀中。


    他肩宽背阔,力道极大,虽极力轻柔,但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还是?有些?掌握不住分寸。


    草,她的腰。


    这家伙到底是?刚从外面进来的,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蒸得她发晕。


    她以为?谢混维持这个大家都难受的姿势顶多也就一小会儿,没想到他抱着不撒手了,忍无可?忍之下说道:“你别把眼泪抹我衣服上了。”


    谢混像是?在?证明自己没有再流泪一样立刻将头抬了起来,他牢牢注视着李正玉的眼睛,看得非常认真。他就像一台人?体摄像机,能记住这张脸上的每一个像素点,但他永远也看不够。


    永远也看不够。


    也许是?因为?刚才把李正玉抱在?怀中的感受太?过?真实,此时他心中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眼睛依旧酸涩的要命,只?有拼命忍耐着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李正玉看着他那充斥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的眼睛和通红的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谢混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要李正玉存在?着,于?他而言便是?恩赐。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等了太?久太?久了。”谢混轻轻抵上李正玉的额头,果不其然被她推开了,他也不气馁。


    李正玉调整了一下坐姿,揉了揉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还记得上辈子的事?的?”


    谢混笑了起来,心里甜滋滋的,原来不只?他一个人?智商下降了:“我抱你的时候,你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扇我一巴掌,我就知道了,你也记得。”


    李正玉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此刻只?想赶紧将这一页揭过?。


    谢混又弯着腰凑了过?来:“温如,我好想你。”


    他于?午夜梦回时低声?呢喃了无数次的这四个字,他计划了一路的这四个字,终于?当着这个人?的面说出来了。


    她不再是?梦中飘渺难觅却相思刻骨的幻影,她就活生生坐在?他面前,会因他的唐突而蹙眉。


    “温如,你爱我。”谢混轻声?道。


    她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寻找他赠她的玉佩,又怎么可?能对他毫无情意?


    李正玉觉得这一场面可?以被称为?世界名画,她自诩冷静自持,一生所爱唯钱权二字,居然被这个动不动就泪流满面的家伙这样污蔑。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李正玉气笑了,没见过?代替别人?给自己表白的。


    “温如,‘我爱你’就像是?真理,无需说出来,不言自明,永恒存在?。”谢混温声?道,“你爱我,是?我求来的。”


    “向谁求的?”


    “向满天神佛。”谢混道。其实他从前不信神佛,但清风道人?那句“求而不得”的谶语果真应验,他又有了转世重生这样的缘法,不信,也只?能信了。


    他忆起了从前,便时常在?心中祈祷,若是?苍天真的垂怜他,能否给他一个与李正玉再续前缘的机会。


    “那你让神佛爱你吧。”李正玉道,“他们管不到我。”


    “那我求你,可?以吗?”谢混单膝跪地?,伏在?李正玉的膝上,虔诚地?注视着她,像是?在?仰视自己的神明,“我求你爱我。”


    “你刚才那么笃定地?说我爱你,怎么现在?又要求了?”李正玉也不将他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好神在?在?地?笑望他。


    “我求你看清自己的心。”谢混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轻声?道。


    李正玉听他这么说,立刻将手抽了回来,冷笑道:“你有些?太?自恋了。不要忘了,我们曾恩怨相对。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那是?因为?我先强迫了你。”谢混道,“如果不是?我强行将你囚于?宫中,你怎么可?能会仓促之下造反?”


    李正玉被他这逻辑搞得哑口无言,脸上的冷淡都绷不住了。


    她当时已经?说过?自己造反是?蓄谋已久,怎么,难道他错在?没有给自己留下充足的积蓄力量的时间?


    见李正玉沉默不语,表情似是?缓和了一些?,谢混继续道:“你所以为?的足够让我不再爱你的理由,我已听你说过?一遍了,可?我情难自抑。”


    李正玉静静注视了他片刻,说道,“先起来吧,你难道要在?这儿跪一辈子?”


    谢混又轻碰了一下李正玉的手,见她没有躲,不由心生喜悦,利索地?站了起来。


    系统小声?嘀咕:“宿主,你在?纠结什么啊?直接在?一起不就好了,你也并非对他无意啊。”


    “我夺他皇位,害他身死,难道我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我已经?在?权力与他之间做出了选择,现在?你告诉我两者可?以兼得,我难免会问?自己,我配吗?”


    “可?他不在?意啊。”系统挠了挠电子头。


    它很了解她这个宿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包袱可?言,堪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谓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怎么临门一脚了,讲起问?心无愧了。


    “你不明白。”李正玉道。


    谢混明白,所以他遭到反驳却依然笃定李正玉爱他。


    爱,让傲慢者谦卑,让自持者癫狂,让精于?谋算者忘却利益,让野心勃勃者……踌躇不前。


    李正玉带着谢混向清静阁走?去?,那里是?闲谈的好地?方。愚园中景色很美?,只?可?惜如今天气炎热,倒是?无法一同欣赏了。


    李正玉步履缓慢,谢混与她并肩而行,微微侧头,注视着她那在?光影中美?得近乎虚幻的侧脸线条,她那细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轻轻扇动的时候,在?谢混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时光在?李正玉的身上沉淀出独特的风姿,她眉眼间的冰雪明明冷冽到似乎千百万年都不会消融,但谢混能察觉到她每一瞬的犹疑与动容。


    就比如此时此刻,李正玉正要推开清静阁的门,突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问?出了在?她心中徘徊了许久的话:“穿心而死,有多痛?”


    谢混见她眉间沉郁,不由心中一痛,一时间不知如何减轻她的忧思。


    他语气温和沉稳,说出的话却让人?想将他美?美?打上一顿:“痛得要死,不是?已经?痛死了。温如,你如果有补偿我的心,就快把你卧室的门打开,我要进去?。”


    你有病吧!李正玉想骂他,但不知为?何还是?没有骂出口,冷声?道:“这是?书房,不是?卧室。”


    第34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七)


    已经痛死了,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这就是克己复礼的谢家人?


    李正玉推门而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谢混,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玩起了手机。见谢混进来之后不说话, 她轻哼一声, 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你赶不走我, 因为我会翻译。”谢混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李正玉身边, 说道, “你什么时候走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走,你疼不疼的意思是我很心疼你。”


    李正玉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骂道:“你有病吧!”


    谢混笑道:“这句话翻译过来便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心里?明?白就好了, 偏要?说出来, 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短短四个骂人?的字,被他翻译成一大段话, 李正玉都气笑了:“你知?道你自己在传闻里?是什么形象吗?真想让那些人?知?道你现在的样子。”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克己复礼、持重端方,这样的溢美之词,就是用来形容眼前这个人?的?可知?有多少人?受他蒙骗。


    “他们怎么看我, 我不在乎。温如,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谢混的语气很认真,他如今比上一世与李正玉相遇时年轻了不少,威严之感淡了许多, 多了几分如玉般的温润,那双清亮的眸子含笑凝视的时候, 眸光仿佛化?作了潺潺溪水,在人?的肌肤上流淌而过。


    李正玉向来是坏事做尽亦问心无愧的,见他这副模样,竟难得有些心软,她上辈子确实欠了他一点点,夸他一两句又?能怎样?但又?想到他刚才?那耍宝的样子,便想逗逗他,于是说道:“你是个好人?。”


    谢混难得变了脸色,怎么突然给他发好人?卡?这可不吉利。他野心很大,要?做情人?、当爱人?。


    “怎么,你不高兴?”李正玉适时显露出疑惑。


    见谢混的表情越来越沮丧,李正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了,谢混便也跟着笑道:“你终于笑了。”


    李正玉上辈子留下的笔墨,这些年来他搜集了许多,每天早起和入睡前都要?细细看一遍。


    有时候坐拥天下也未必能真正快乐,在这一点上,他其实也很有发言权。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写?下这句诗的时候,他的温如在想些什么呢?


    那时他以为此生已无缘与她相见,他捧着她的笔墨,眺望着与千年前别无二致的月亮,明?明?那么希望她能爱他,但只要?想起在那数十?载的漫漫长夜中,她都可能怀着歉意入睡,便觉得她不爱他也好。


    当然,最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爱,既没有少到让他难过,也没有多到令她痛苦。


    她只要?怀着些许浅淡的爱意就好了,想起他的时候,月亮的清辉便洒在她的身上。


    他不敢告诉李正玉他搜集了许多她的字,她看上去冷淡,其实很容易觉得尴尬。


    李正玉不知?道谢混心中所想,不然必定又?是一句“自作多情”就砸过去了,但哪怕是针对这句“你终于笑了”,她也有话不吐不快。


    “自从你来,我已经被你气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我都忘了数了。”


    谢混笑道:“也就是我,温如,别人?可没我这个本事。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李正玉生气的样子很美,故作生气的样子更?美,凤眼含怒,霞晕双颊,极为动?人?。谢混不敢告诉她,他害怕以后李正玉憋着气把身体?弄坏了。


    其实他只是想逗她一下,这辈子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徐徐图之了,再也不做向上辈子那样将?人?直接囚在身边的混账事。


    没想到李正玉那双清冷的眸子波光流转了一瞬,继而垂眸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什么时候都可以。”


    系统都震撼了,没想到宿主在小事上别扭,在大事上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啊。


    谢混不由怔愣,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头昏脑胀,心间密密麻麻地泛起酸涩与欢喜,他半边身子离了椅子,整个人?向李正玉倾斜,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脸颊上。


    李正玉微微朝一旁侧了侧身,她的眼睫垂下,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若是因为愧疚……温如,我更?想你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不必考虑我,我等?得起。”谢混声线微微颤抖,心中激动?又?忐忑。


    他可以等?,等?到死。


    李正玉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眼睫轻轻扇动?,她瞥了谢混一眼,又?迅速敛去了眸光。没有下定决心般的姿态,就像是说一些极为平常的话一样,她轻声道:“我没有想那么多。你的人?生很短,没有时间再等?了。”


    虽然不知?道谢混为什么会?转世,但没有系统,灵魂至多能在时光中穿行,无法跨越世界的壁障。


    她会?有漫长的生命,可他只有这短短的一世。


    并非全然是因为愧疚,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望着这个人?的眼睛的时候,她忽然惊觉,短暂的不只是他的时间。


    这是他们最后一世了。


    上一世夺他江山、害他身死,此时又?接受他的爱,她确实问心有愧,但她难道是什么很高尚的人?吗?


    好人?消解心结有时需要?一生,坏人?消解心结往往只需一瞬。这样不对,但很爽啊!


    李正玉将?身子侧过来,谢混将?手?搭上她的后颈,脸缓缓贴近。眼前人?静静坐着,既不向前,也不后退,眼尾的晕红极为动?人?,谢混一时间看痴了。


    “我真像是在做梦。”谢混道。


    话音刚落,他低头细细啄吻李正玉的唇,李正玉没有闪躲,她抬起手?,抚上谢混的发丝。


    察觉到了李正玉的纵容,谢混心中火热,攻城略地,如飓风席卷,将?心中的思念与爱意全然付诸一吻。


    李正玉心中明?明?已打定了主意纵容他一回,但仍是耐不住这激烈的唇齿纠缠,花枝轻颤,泪盈于眼,不由推拒了起来。


    这一世,不知?是因为身份的变化?,还是这个人?转了性子,她能感受到谢混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此时才?明?白,其实他一直克制着。


    方才?好不容易得她允许,谢混哪里?还克制得住。他不顾李正玉那轻微的抗拒,将?她抱起放在桌子上亲吻。


    李正玉正强自忍耐,感受到那双作乱的手?摸上了她的扣子,压抑着颤音低声道:“你做什么?这里?是书房。”


    “怎么?朕的状元郎难道是害怕亵渎了圣贤。”谢混手?上动?作不停,他视李正玉如神明?,正因如此,才?更?加难以忍耐欲念。


    李正玉方才?不该纵容他的,他不是君子,面对着她,他克制不住自己。


    谢混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与其说是让她想起了前世,不如说更?像是某种令人?羞恼的角色扮演。李正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滚烫的厉害,打定了主意,若是谢混再得寸进尺,她定要?给他一巴掌。


    她两只手?撑着桌面往后退去,却被谢混牢牢制住了双手?,挣扎之下,砚台被扫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雪莹本来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上茶,清静阁隔音不错,但砚台落地的声响还是被她听到了,她在门外高声道:“小姐,什么掉在地上了?需要?我进来吗?”


    李正玉狠狠瞪了谢混一眼,让他别再动?了,谢混立刻一脸乖巧地点点头,知?道如果此时忤逆她让她丢了面子,那是真的要?糟,怕是以后都难近她身了。


    谢混虽暂时按兵不动?,但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李正玉,就仿佛眼睛是他的进食器官一样。


    坐在桌上用手?捂着脸,平复了一下呼吸,李正玉这才?用往日的语气说道:“不用,你去唤他们备餐吧,准备些下火的吃食。”


    王雪莹应了一声,谢混估摸着她应该走了,手?又?要?摸上来,被李正玉一把拍开?。


    “年轻人?火气重,温如,你要?多担待。”谢混笑道。他知?道李正玉刚才?那句话有敲打他的意思,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过,虽比上一世年轻了不少,但他对自己的年龄还是有些不满意,如果他只比李正玉大三岁就好了,男大三,抱金砖,她爱财,必定爱他爱得要?命。


    “你得寸进尺。”李正玉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滚烫得厉害,她抬眼便看到谢混那双能把人?点着的冒着火星子的眼睛,不由心头火起,“别这样看我。”


    “温如怎么知?道我饿了。”谢混笑道,他也没办法,他的眼神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快要?到饭点了,自作多情。”李正玉冷哼一声,她板着脸,不知?道她那双平时浸着冰的眸子此时晕着一滩春水。


    “不是肚子饿。”


    谢混这下是真得寸进尺,他抓着李正玉的手?往那处按去,想证明?自己真的忍得很辛苦。


    李正玉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指尖发麻,一时间又?羞又?恼,急气攻心,脸上的晕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她只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巴掌都不解气了,抬起手?就给了谢混一拳。


    谢混也不躲,硬生生受了,李正玉力道很大,他闷哼一声,可怜兮兮朝李正玉望去,希望能得她安慰。


    李正玉不吃他这一套,冷声道:“你要?是再做这种……这种不知?所谓的事,那就滚回家去,不要?在这儿吃饭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第?一天就要?上房揭瓦了,以后还能了得?李正玉想起刚才?他那恶劣的行为,一团火苗又?从指尖烧到了脸颊。


    她有些后悔刚才?就那么轻易允诺了他,这家伙天赋异禀,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第35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八)


    用餐的时?候, 谢混轻车熟路地给李正玉夹菜,说道:“你的口味好像变了不少。”


    李正玉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时?移世易,我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吃完饭, 李正玉催他回去, 但谢混打定了主意要赖在这儿了, 还打上同情牌:“温如,没有你在身边, 我睡不安稳。”


    他这话说的, 就好像他们经常睡在一起似的。李正玉懒得与他做言语纠缠,自顾自走到清辉阁玩手机去了, 在书房玩游戏是她的一大爱好。


    王雪莹一直揣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应该啊,小姐与谢家家主从来没有见?过面。


    他们不会是网恋吧?


    李正玉去哪儿?, 谢混便迅速跟上, 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拴在李正玉的裤腰带上。


    李正玉想要无视他,但谢混时?不时?便要找她说话, 搞得她打游戏都不畅快了,干脆看些闲书。


    “温如,刚才我摸到了。”谢混轻声道。


    李正玉一听到这几个字就快要炸毛了:“大白天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有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混知道她误会了,赶紧澄清道,他现在在李正玉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我的意思是我摸到那?块玉了。”


    李正玉轻轻咬了咬下唇,那?玉她挂在脖子上贴身放着,谢混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谢混呵呵笑?了起来, 莫名有几分傻气:“我真高兴,你心?里有我。”


    “你再这么不正经, 马上就没有了。”


    谢混笑?得更?开心?,那?就是现在有了。


    李正玉拿他没办法,只要他不扑过来折磨她,他想说什么那?便随他去吧。


    手机提示音响起,王雪莹发来了一条信息,李正玉点开看了一眼。


    “小姐,李锦书在园外想要见?您。”


    李正玉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王雪莹快速接通了,她不敢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明明就在一个园子里却?要短信请示,打工人心?里苦啊。


    “告诉她,她没有进来的必要。”


    王雪莹回道:“我明白了。”


    她无需向李正玉陈述李锦书看上去有多么的凄惨,因为小姐不会在意这些,她能?做的就是遵从命令。


    再者,她对李锦书并无同情,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打工人,没有精力也?没有资格去同情这种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大家族小姐。


    她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她忘记了。


    李锦书在愚园外等待着,这几年来,她有李家小姐的身份,又在商场上崭露了头角,在宣城的二代圈子里向来都是被捧着的那?一个,但即便是对待李正玉身边的佣人,她也?惯常谨慎小心?。


    没想到她一朝落魄了,他们便连半点情面都不讲。可即便心?中酸楚,她也?知道怪不得他们,他们哪里敢忤逆李正玉呢?


    与沈清石勾结是她鬼迷心?窍,她被他给出?的资源迷了眼睛,忘记了家族的利益和家主的脸面。


    她只是觉得不公,为什么同样犯了家主的忌,李九锡可以在兄长的庇护下继续过纸醉金迷的日子,她便要被打落尘埃?


    他甚至比自己还要不堪!居然?借着李元辰的名头挪用家族的慈善基金去投资灰产,要知道李正玉最看重?这个基金会了。


    王雪莹亲自来门口转述李正玉的话,自然?也?听到了李锦书心?绪难平下的控诉。


    同样是失去了名下产业的实?际控制权,但李九锡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李锦书是有雄心?壮志的商业精英,他们的感触自然?截然?不同。


    在她看来,小姐不仅非常公平,对同辈人还手下留情了,与她历来的作风比起来堪称心?慈手软。


    对比一下当时?和小姐争夺家主之位的大爷和二爷的下场,李锦书吃里扒外在先,能?有这样的好结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发泄了几句后,李锦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知道李正玉的决定很难更?改,听了王雪莹带的话后便歇了进愚园的心?思,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别的机会。


    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那?就是李源的葬礼。


    *


    葬礼上,李正玉与谢混一起出?席,她那?身平日里常穿的素色的衣服,放在此时?倒是非常应景。


    她与谢混并肩而?来,众人皆颔首以示礼貌,有些人眼神中难掩惊讶,多看了几眼之后就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与谢混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此时?一同出?席,曾与他们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们是谁的人的惊讶程度自然?乘三。


    李正玉的目光扫过全场,人来得倒是很齐全,连宣城的三流家族的人都来了,老爷子的确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不仅花销大,人还多。


    这么多人,普通的礼厅可塞不下,怪不得是露天的。


    李九锡才去了兰省不过半个月,便又被李元辰带回来参加葬礼,他安静地站在兄长身后,在重?要场合倒是还有些许稳重?的气质。


    李元辰一身版型古朴大气的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气质清正,周身透着儒雅之气。


    李正玉刚一进来,李元辰的视线就粘在了她的身上,自然?也?看到了碍眼的谢混,他那?张向来平静的面容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周身的气压也?没有降低。


    但李九锡可以体会到他此时?的心?情,酸涩之下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原来他这个大哥并没有比他独特到哪里去。


    他知道李正玉身边的那?个人是谁,谢流云的小叔,世人口中一等一的温润公子,谢流云见?到他却?像是耗子见?了猫。


    沈清石站在角落里,手上的指甲深深嵌到了肉里。刚才李正玉扫视全场的时?候下意识将他忽视了,他们二人的目光甚至都没有交接。


    李正玉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她径直带着谢混走到李老爷子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迎着李老爷子那?探究的眼神,她以极为平常的语气说道:“这是我的爱人。”


    还没有等李老爷子做出?任何反应,李正玉又补充道:“我没有生育能?力,您不必担心?两家合流会产生的纠纷。”


    这句话不是骗人的,她确实?无法在小世界里留下自己的后代。即便她能?生,她是身穿,身上流的也?不是李家的血。


    如果李源和李道突发奇想去验一下她的DNA,说不定能?发现惊喜呢。


    李老爷子刚想说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还没等他从这惊人之语中缓过一口气来,坐在李正玉身旁的谢混又说道:“我还可以入赘。”


    “我管不了你,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李老爷子说道。


    李正玉向来对他持礼甚恭,就比如他明明没有开口询问,李正玉便会向他说明自己近来的决策和下一步计划。


    但他知道,李正玉这样做没有一点点软弱与妥协的成分,而?是实?打实?的自信与掌控感。


    你可以听,但你只能?改变我愿意让你改变的事?情。


    比如今天的这场葬礼。


    李正玉能?够当上家主,其实?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靠他坚定的选择,而?是靠让他别无选择。


    可能?是被牵动了心?绪,在台上致辞的时?候,李老爷子莫名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对这个还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有非常在乎的大儿?子愈发怜爱了起来,一时?间老泪纵横。


    众人也?被他的悲痛感染了,有一些情绪敏感的眼眶都有些发红,那?些惯常爱做戏的更?是眼泪都流了下来。


    李正玉到底还是有一些孝顺在身上的,没有完全当甩手掌柜,也?为这次葬礼出?了份力。


    李老爷子致辞完毕后,李正玉请来的女团很快便上台为大家献舞一曲,她带头鼓掌,其他人不敢不跟着,刚才哀痛的气氛很快就被冲散了,一时?间宾主尽欢。


    李老爷子极为难得的面色铁青,这是他两个儿?子先后被送进精神病院之后都未有过的,他觉得自己有些被拂了面子。


    李正玉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情不佳,还关怀地问道:“您没事?儿?吧?”


    这类唱跳团体向来活跃在二三线城市和乡间的葬礼上,她为了显示对父亲的看重?,甚至还请来了最近在国际上都小有名头的知名女团,她实?在是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为了证明她慧眼识女团,李正玉又加钱让她们多跳了几个节目,场中的氛围原本还有一些尴尬,大家鼓掌的时?候动作都有些僵硬,后来气氛倒真的热烈起来了。


    害怕真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李正玉没有再插手接下来的仪式流程,以太过悲痛、需要舒缓一下情绪为由离开了座位,与谢混朝宽阔处走去。


    他们刚一站定,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锦书知道今天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因此走过来的步伐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架势。


    虽然?她没有见?过谢混,但她已经找人打听清楚这便是谢家家主,因此极为流畅自然?地向他们二人问了好。


    李正玉见?李锦书走过来,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态度似乎依旧如往日那?般温和,问道:“有什么事??”


    “家主,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李正玉温声道:“当时?我便说了,你这些年来太过劳累,脑子都有些发昏,是时?候歇一歇了。现在我还是这句话。”


    李锦书觉得自己现在是真有些头晕目眩。她在事?业上有野心?,如果不是野心?过大的话,也?不会被沈清石给出?的利益迷惑。


    李正玉给她的惩罚不单单是失去名下现有产业的实?际掌控权那?么简单,她断了她所有可以向上攀登的路,以后只能?躺在分红上当一个废人。


    第36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九)


    她知道, 就算她现?在脱离李家,用这么多年来自己积攒到的人脉和经验白手起?家,李正玉照样会打压她,不会给她任何复起的机会。


    李正玉的潜台词非常清楚, 既然你累得?脑子都坏了, 那就歇一辈子吧。


    “家主, 求求您了,这样的结局我无法接受。”李锦书知道眼泪对李正玉无用, 但她还是忍不住流泪。


    “原来你也知道这样的后果你无法承担。”李正玉笑道。说罢, 她用眼神示意李锦书可以离开了,转过身来继续同谢混说话。


    当年, 李锦书父亲的白月光和私生子被她一起?清理了出去, 不然李锦书还有的斗呢。由于她的出发点是看他们碍眼,并不是为?了李锦书, 所以便也没觉得?自己对她有什么恩情。


    其实现?在想来, 渣爹、恶毒继母和黑心继兄是李锦书人生道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她斗了半本书呢, 她四舍五入也算是帮了她的忙了。


    她的价值观与众不同,她可以接受一切阴谋与背叛,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大家手底下见真章,但不要赌输了再来恳求,没意义,不体面。


    李正玉已失了耐心,但李锦书仍是不愿走, 今日?若是离开,以后?想再见李正玉一次恐怕难如?登天。


    似乎是不忍心看自己拉拢过去的二五仔这么窘迫, 沈清石这个?幕后?黑手很快就走过来英雄救美,他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李正玉,眼里分不清爱恨。


    李正玉懒得?施舍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沈清石脸色阴沉,将李锦书推到一边,说道:“你喜欢他?你们在一起?了?”


    “我的耐心消耗殆尽了。”李正玉依旧没有看向沈清石,而?是对谢混笑道。


    这个?小世界的规则与她待惯了的世界不同,刚来的时候她还不太适应,但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养气功夫已经好了许多。


    大家有什么恩怨,文明?一些解决,商场上斗,谈判桌上谈,都可以。


    但有些人,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给在附近候着的王雪莹发了个?短信,安保公?司的人很快就过来将沈清石和李锦书拖了下去。


    李锦书发出一声惊呼,不是因为?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她是李家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李正玉的手段,至今仍是她的噩梦素材。


    她惊讶,是因为?这个?安保公?司是她名?下的产业,她很看重这个?公?司,刚一接手便将能清洗的都清洗了一遍,这么多年为?了拉拢其他股东和中高层更是花了不少?功夫。


    一个?月不到,为?什么她的公?司会这么快就脱离了掌控?李正玉的意志就这样不可违抗吗?


    沈清石起?先挣扎,但似乎察觉到这是徒劳的,他很快便不挣扎了,狠狠盯着李正玉所在的方向,眼中的爱恨纠缠在一起?化成了怒火,似是想将她与谢混一齐烧成灰。


    李正玉的容貌与身形不缺女?性的柔美,她纤细高挑,远望也可知曼妙。


    但她带给人的审美感受与性别无关?,她那惯常淡漠冷峻的神情,那双总是含着隐晦轻蔑的眼睛,与她金玉般耀目的容貌相得?益彰,像是冰刃造就的花,惑于她的美丽的人伸手一碰便会被割伤。


    他曾被她神情平淡地随手碾碎过无数次,连在沈家的地位都摇摇欲坠,可没有哪一次有如?今这般恨。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李正玉将身体侧向那个?男人,谢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他每说一句,李正玉都有所回应,有时还扬起?浅淡的笑意。


    谢混用手轻轻帮她整理了一下发丝,李正玉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继续着刚才谈话的内容,像是对谢混的行为?极为?熟稔,他的触碰于她而?言不是冒犯,而?是过节放假,情理之中。


    安保公?司的人训练有素,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刚才发出惊呼的李锦书被他们捂了嘴,沈清石的嘴也顺带着被捂上了,但他们的突然出现?本身就突兀至极,因此?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老爷子此?时已经没有气可生了,是他这个?大儿子没有福气有一场庄严肃穆的葬礼。


    沈清石的父亲见儿子这样狼狈,虽然暗恨他又要跑到李正玉面前去作妖,但还是没办法弃他于不顾,要知道他在外面可只有一个?私生女?。


    沈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要上前解救自己的儿子,李元辰快步走到他的身边阻止了他:“您不必担心,沈清石不会有事?。”


    李元辰言语礼貌,语气温和,还用上了敬称,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半点儿不礼貌,两只手放在沈父的肩上将他狠狠按在了椅子上。


    沈父“哎呦”一声,尾椎骨痛得?厉害,不由呲牙咧嘴。


    李九锡也紧跟着李元辰过来了,闻言挑了挑眉,他觉得?沈清石要出大事?了。


    当年二伯在与李正玉争家主之位时屡战屡败,头脑发热之下在她出行的车上做了手脚,想要逆风翻盘,没想到非但没有成事?还被她拿到了证据。


    那时李正玉已是日?如?中天,连老爷子都妥协了,愿意舍弃这个?已经昏了头的儿子让李正玉把他送进监狱,没想到李正玉却不愿意,她心地善良,原谅了李道,与他一笑泯恩仇了。


    他至今仍记得?,李正玉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温声道:“一家人没有打不开的结。”


    后?来李道被人用轮椅推进了精神病院。


    李元辰说这句话也不是打包票,只是不想让沈父上前去碍李正玉的眼。


    他朝李正玉所在之处望去,倒是越看谢混越觉得?碍眼,让李九锡留在原地看住沈父,自己朝李正玉那边走去。


    李正玉见他来了,回以一个?笑容。


    谢混见李正玉待李元辰的态度有所不同,心中正暗暗吃味,便听见她说道:“介绍一下,这是谢混,我们不日?便会举办婚礼,又要麻烦你回来参加了。”


    “我与谢家家主曾见过几面,四舍五入也算是老相识了。”李元辰对着谢混点了点头,继而?对李正玉道,“你还年轻,正是该玩乐的时候,结婚还为?时过早。”


    李元辰没想到李正玉会这样向他介绍谢混,但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点头微笑,说出口的话也是恰到好处,不失体面。


    他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谢混是李正玉找来息他的心思的挡箭牌,李正玉回绝人时向来不假辞色且直接。她能说出要举办婚礼的话,言辞又这样亲昵,想必确实是对这个?野男人有意。


    但谢混与李正玉素无交集,他们才认识几天?可见婚礼什么的其实还是没影子的事?。他与李正玉自幼相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怎么比得?了他?


    谢混知道刚才那个?沈清石对李正玉的恨更多是来源于爱而?不得?,那家伙的眼神太明?显了,简直把“败犬”两个?字挂在了脸上。


    他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李正玉是用惯了权柄习惯了独断的人,他要是插手反倒会惹得?她不快。


    但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元辰莫名?给了他危机感,不是因为?这个?人地位颇高还有手腕,而?是因为?他早就听说过李正玉对这个?人的看重,又听说过他是李家养子的传言。


    喜怒能藏,但爱藏不住,李元辰看李正玉的眼神就像是狂信徒朝拜耶路撒冷,他觉得?这个?笑面虎怎么看怎么虚伪,比他这个?谢家人都能装。


    他定定看了李元辰一会儿,说道:“李先生管得?有些太宽了,我与温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结婚实乃水到渠成,你这个?外人怎么能懂?”


    李元辰心头一跳,他没有想到李正玉居然能接受谢混给她取昵称,谢混当着他的面也这样称呼,分明?就是在示威。


    他望向谢混那双幽深得?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那眼中有明?晃晃地嘲讽:装什么自家人,你们相识多年,你还不是只能称呼她为?家主?


    李元辰的笑容渐渐淡去,他面前的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将其他人隔绝在外的氛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李正玉这样遥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遥远许多。


    他难得?有些失去了分寸,对李正玉说道:“你是家族的掌权人,遇事?不能只考虑感情,更要考虑利益,这是你以前同我说过的。谢家家主亦是掌权人,不知道他考虑的又是什么呢?”


    他是大半个?李家人,他们在一起?确实需要冲破一些世俗观念,但他们的结合不会威胁到李正玉手中的权力半分,比招人入赘都要妥帖。


    李正玉向来不在意世俗观念,却很在意权力,因此?他一直以为?自己机会很大,唯一需要赢得?的便是她的心。


    他也确实怀疑谢混的企图,是真的情之所至,还是觊觎李家家产?


    李正玉直截了当道:“我不能生。”


    李元辰道:“我不在乎。”


    话刚一出口,李元辰便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李正玉并不是在拒绝他,她已拒绝过无数次。他此?时铺陈她向来不在乎的心意,实在有些可笑。


    李正玉的意思是他不必担忧下一代的事?儿。至于这一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多么有手段。


    李正玉脸都黑了,李元辰向来聪明?,怎么现?在听不懂人话了。没有生育能力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现?在快被她说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谢混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有些郁卒,连对面站着情敌也顾不得?了,说道:“其实是我不能生。”


    这下李正玉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谢混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第37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


    谢混安抚地拍拍李正玉的手臂, 朝李元辰笑了笑,继续道:“小明和小红青梅竹马,小明非常喜欢小红,但最?后?他们却没有在一起, 请问是因为小明不想吗?”


    见李元辰沉默不?语, 谢混笑道:“当然是因为小红不想了。李先生, 你怎么看?”


    李正玉没有阻拦谢混给李元辰带来暴击,这么多年来, 她或隐晦或直接地拒绝了李元辰许多次, 他仍不?能完全断念,希望从此以后他能不要再执着了。


    李元辰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在自己彻底失态之前?告辞离去,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元辰走后?,谢混轻声道:“我们实在是错过了许多时光, 不?然他哪里有资格舞到我面前??”


    李正玉斜睨他一眼, 笑而不?语。


    李正玉本想与?谢混提前?离场,但最?后?还是回到座位上参加完了葬礼, 完整地送了李源一程,浅表孝心?。


    期间?安保队长发消息问她被拖下去的那两人要怎么处理,李正玉只是略一思索, 便让他把人放了。


    她可是守法公民,且向来心?软,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什么的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去做呢?


    一个星期后?,沈清石出车祸断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 她还派人前?去送了水果,宽慰他即便残疾了也没关?系, 听说沈清石非常感动,在病床上大?骂她。


    可能是恨得太狠了有些神志不?清,沈清石的电话不?在她的白名单上,便遣人来愚园求她去看望一下他,甚至还说只要她愿意见他,便将宝塔山旁的那块地双手奉上。


    李正玉终于?有些惊讶,不?管那块地爆雷之后?沈清石会有什么下场,他现在想将地给她,必定会被早就蹦达得厉害的沈家人群起而攻之,看来这个人在车祸里被撞坏了脑子,真的疯了。


    李正玉自是置之不?理。


    《乾元秘史》已经开?机了,她最?近时常去片场转一转,谢混总是陪在她身边。


    才来到这个小世界的时候,她翻阅了不?少?她自己的野史,起初觉得这些人真会瞎写,败坏了她的一世英名,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英明可言。


    既是戏说,那她干脆还原一下史实,给这个时代的观众带来一点儿小小的震撼。


    《乾元秘史》的演员表刚一公布便出了一波圈,因为饰演乾太祖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还没有开?拍,网上便已经吵了起来,有人认为既然是言情剧,那适当改编其实也可以理解,也有人认为戏说不?是胡说,不?说尊重历史,至少?应该尊重一下观众的智商。


    对家公司确实买了不?少?水军,但真正下了血本的却是沈清石。在几次想要见到李正玉无果之后?,他是真有些疯癫了,忘记了黑红也是红这件事。


    *


    剧本的第一幕,便是殿试的情景,李正玉在一旁看着?,真觉得恍若隔世。


    谢混来到她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看了剧本,才知道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原来你是那样想的。”


    李正玉道:“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比你想象中坏多了。”


    想她上辈子于?阴诡之处搅弄风云,暗地里做了那么多的事,他竟一直觉得她柔弱,她都不?由有些无奈。


    他能真正认清她有一肚子坏水也是好事,没事儿把滤镜搞得那么重干什么?


    谢混轻轻揉捏李正玉的指节,她的手指节分明,劲瘦有力,使人联想到硬玉与?竹节,明明只是用手触碰,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莹润的皮肤散发的光辉,那是淡淡的冷光,清澈动人。


    李正玉并不?挣脱,谢混食髓知味,笑道:“我都知道,我就喜欢坏的。温如,我没救了,明明知道你不?但强得要命且坏透了,却还是想护着?你。”


    对猛虎有保护欲的,普天之下可能就只有他一人。


    《乾元秘史》拍了几个月,终于?杀青了,但档期已经排到明年了。


    李正玉与?谢混的婚期一直没有敲定下来,谢混不?知道李正玉为什么对此事又有了些许抵触,没关?系,他可以等,这次他们有一辈子。


    他在愚园待不?久,李正玉嫌他总是黏在她身上让她做不?成正事。


    他想她想得厉害,想进愚园又总被她挡在外面,便在谢家老?宅里养了两只小猫,勾着?她时常来玩,没想到三五次之后?小猫就被她抱回愚园去了。


    他只好又养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还将它教导得极为认他这个主?人,只吃他喂的饭。


    李正玉也很喜欢这只小狗,因此便经常过来。


    夏尽秋至,秋去冬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小动物?都要冬眠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李正玉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身回避了他的眼神,露出一半的脖颈上泛起动人的红晕,好半晌才转过身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谢混的眼睛缓缓瞪大?,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那么吓人。”谢混笑道。


    他不?笑还好,一笑李正玉便想起了许多事。


    “我肯定没有你懂,你身经百战,极有经验。”李正玉冷声道。


    谢混忙去揽李正玉的肩,被她躲开?了,他便退而求其次去握她的手,她又躲,他连忙蹲下来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李正玉给了他一脚。


    谢混脱了她的鞋,将她的脚握在手里,杵在自己的心?窝子上。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上辈子,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便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过往的那些事情不?像是我的亲身经历,那些记忆也不?像是我的记忆,而是别人的。”


    谢混得寸进尺,轻轻捏了捏李正玉的脚,李正玉礼尚往来,又给了他一脚,他稳住身形,抬头?回了一个微笑,李正玉气极。


    “记忆中我宠爱的妃嫔,那天之后?竟完全无法让我起心?动念,自那时起我便没有再入过后?宫了。”


    李正玉没有不?信,而是陷入了沉思。谢混的这番遭遇她其实很熟悉。


    “系统,你怎么看?”


    系统突然被问,思索了半天才道:“额……我站着?看?”


    李正玉心?下无语,她到底在指望什么?


    见李正玉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与?软化,谢混坐回她身边又想去握她的手,李正玉连忙躲开?:“你先洗手去。”


    谢混笑了笑,正准备起身去洗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头?凑到李正玉的耳边说道:“我以前?看的避火图上,他们先是……也不?漱口?,便吻作一团。”


    李正玉真想给他一拳,她才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说什么浑话,还不?快去洗!”


    “现在就去,等我回来。”


    谢混洗完手,快步走进来,他长身玉立,气度文雅风流,迎面而来时一身的潇洒与?写意,说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都不?为过,谁能看出他其实很不?正经。


    李正玉给他想了一件正经事做,谢混弹琴,她和着?琴声吹了一曲,琴箫和鸣,颇有些意趣。一曲奏罢,谢混继续弹奏,李正玉和着?琴声开?始玩游戏。


    谢混的琴声似乎能给她加buff,三局全都赢了,李正玉难得来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脖颈感谢他。


    谢混制住她作乱的手,轻声道:“别乱摸。”


    李正玉气笑了,这家伙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将平日里自己的作态都忘了。她一报还一报,朝谢混身上摸去,被他一把拉入了怀里,牢牢禁锢住。


    李正玉知道谢混有多么恶劣,不?敢乱动,说道:“快放我下去。”


    “等一小会儿。”谢混的声线压得极低,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察觉到他的变化,李正玉脸上的红晕如海|棠醉日,完全是气得:“我动都没动,你怎么还是……?你怎么回事?”


    谢混喉结滚动,李正玉的腰肢极为纤细,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柔软而有力量,此时这个人好像化作软软的一团棉花,棉花可是可燃物?,他害怕自己把她烧坏了。


    “对不?起。”谢混低声道歉,“你不?动我都受不?住,所以你别动了,算我求你,不?然你一会儿可能得求我了。”


    “你刚才说没那么吓人,真的不?疼吗?”李正玉见他忍得辛苦,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谢混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场景,有他梦中梦到过的,有他自|渎时想象的,所有场景中的人都有同?一张脸,而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的怀里。


    疼。


    他现在就很疼。


    “求你,别问了。”


    李正玉双手环住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谢混这团火焰遇到了棉花燃烧得更旺,他正要不?顾一切地加深这个吻,便听到李正玉轻声道:“抱我去锦阁吧。”


    谢混此时整个人都快要烧着?了,他脑子都有些发晕,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人,他将李正玉端了起来,一边吻,一边朝外走去。


    李正玉见他这副样子,此时也不?惧怕了,甚至有些想笑。她欺骗过谢混多次,但这个人从未骗过他,想必确实不?会太疼,恐惧淡下去了,坏心?思便升上来了。


    她明明已经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珠都挂在了眼睫上,但还是用有些不?稳的声线道:“陛下,还是抱臣去书?房吧。”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谢混还没有浑到那种程度,他们最?后?还是进了锦阁。


    灯火闪烁,雨打花枝,李正玉生平第一次流了那么多眼泪,把能骂的脏话都骂遍了。想起当时自己还看谢混的笑话,实在是愚蠢至极!


    第38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一)


    谢混这个坏东西, 平日什么都依着?她,其实根本就是在装样子。想起当时自己难得软语相求,他却置之?不理,李正玉不由气极, 觉得哪怕是给他几刀也不够解恨。


    第二天下?午, 谢混说什么也没留住李正玉, 她与小狗玩闹了一阵,心中惋惜不能将它带走, 不顾谢混的挽留, 乘车回了愚园。


    小狗名叫“饭饭”,倒不是不愿意给它起别的名字, 只是只有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它才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摇尾巴。


    它对李正玉也很亲昵, 但还是最?爱谢混,片刻也离不得他。


    谢混常说, 三个小崽子里面只有饭饭最?有良心、最?是忠心, 能替他留住她。可惜这回即便是把饭饭搬出来也不管用了。


    自那天之?后?,李正玉没有再来过谢家老宅, 谢混给她发的每条消息她都会回,但是不允许他进愚园。


    谢混不敢站在愚园外试图用吹冷风打动?她,因为他知道, 他的温如的那颗心又硬又软,她会毫不妥协地做狠事,然后?又暗自伤心难过。


    他不忍心让她难过。


    到了过年的时候,李正玉的态度终于?软化了,愿意与他一起?出席李家的家宴, 至于?谢家那边,老爷子走了以后?他最?大, 他不在,其余人反倒能过得轻松尽兴一些。


    真要说起?来,他将李正玉与他在一起?的事宣扬得到处都是,谢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只是还没有确定哪一天是最?好的日子,但其实只有少数几个人见过这位家主的未来伴侣。


    他知道李正玉喜欢清静,懒得应酬,不愿让她心烦。


    *


    兰省,海市。


    李元辰在家中收拾行李,他的行李向来都是自己打理的,从不假手于?人。李九锡在客厅将佣人指挥得团团转,聒噪得让李元辰有些头疼。


    这几个月以来,李九锡在他面前倒是乖巧的很,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还是那头拴不住的野马,手里有了些闲钱就?要跑出去疯玩。


    父母待他不薄,他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然他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成器,他早就?放任他自生自灭了。


    李九锡指挥完了佣人,过来帮李元辰拿东西。


    李元辰气质稳重,看?上去似乎会是做事一板一眼的那类人,但他摆放东西向来是乱中有序。他刚才低头叠衣服,没有看?住李九锡不让他乱动?东西,刚一抬起?头,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表演意味非常浓重的惊呼。


    李九锡将夹在书中的照片取出来捧在手上:“大哥,这张照片一定是你拍的吧。人们常说,心怀爱意的人,拍出来的照片是不一样?的,”


    “放下?。”李元辰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


    李九锡知道他生气了,但是看?着?手中的照片,实在是有些不舍,他刚才要是没有出声就?好了,就?可以偷偷的将这张照片顺走。


    到时候,大哥不问?,他不说,大哥一问?,他惊讶。


    李元辰觉得跟李九锡待久了简直会折寿,手上的动?作不停,说道:“我听说贺明珠最?近也会回宣城,要不然你和她一起?走吧。”


    李九锡摩挲着?照片,冷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在取消婚约这件事上她比我还积极呢。大哥,我不明白,这几年来咱们家发展的那么好,贺家已经帮不到咱们什么了,为什么还是要让我去联姻?”


    “因为信义。”李元辰沉声道。


    李九锡笑了:“咱们李家人还有什么信义不成?大哥你倒是蛮讲信义的,不过你只能算是半个李家人。”


    李元辰突然转过了身,凝视着?李九锡的眼睛。


    李元辰的唇很薄,眼睛的颜色很淡,一直以来都有薄唇的人薄情的说法,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也往往是冷淡和审视的。但李九锡知道,这双眼睛看?向那个人的时候,能承载多少浓重到化不开的情愫。


    一秒、两秒,李元辰沉默地注视着?,直到他在李九锡那双本充斥着?讽刺的眼睛中看?到犹疑与茫然,这才轻声道:


    “九锡,你知道吗?似乎是从十年前开始,你总是将养子、半个李家人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起?初我是有一些寒心的,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对你的疼爱都是喂了狗。”


    李元辰见李九锡还是一副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可后?来我不这样?想了。因为我发现你说这些话?不是想要刺伤我,而?是想要刺痛你自己。九锡,你嫉妒我,你嫉妒我是养子,嫉妒我不是李家人。你不是想要问?为什么我非要你去联姻吗?这就?是答案。”


    李九锡的呼吸停滞了,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他看?着?李元辰那双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睛,握着?照片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张薄薄的照片骤然重逾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元辰没有放过他,继续道:“只要你现在找个人结婚,我便帮你在解除婚约这件事上竭力?争取。就?像你说的那样?,贺家不算什么,至于?信义……我的信义是很重要,但比起?我的弟弟来一文不值。可你会吗?你愿吗?”


    李元辰从他手里抽走了照片,他的动?作算不上粗暴,比起?“夺”,更像是“拿”,但李九锡的表情却在那一瞬间存存碎裂,仿佛刚才李元辰抽走的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他的灵魂。


    “九锡,你总是说我荒唐,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比我更荒唐。这张照片在我手里能见光,在你手里,不行。”


    李九锡站在原地,已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回应。大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还经常笑他遮掩不好自己的心思,叫他这个废柴知道了。


    原来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废柴。


    “九锡,你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我现在给你下?最?后?的通牒。贺明珠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这是顶好的事情,你们婚后?互不干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谁也不欠谁的,谁也没有愧对谁。”


    “你想和她解除婚约也行,但等你三十岁之?后?,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回宣城。你还记得几年前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让我藏好自己的心思,不要去恶心她,这句话?我现在送给你。”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李元辰将话?说完,把照片夹回书中,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东西,面上无悲无喜。


    呵,比起?李九锡,他的心思确实如这张照片一样?可以见光,但那又能怎样?,他不是那个可以带着?笑、经她允许拍千千万万张的人,他只有这一张照片,只有这些许慰藉。


    李九锡明明很想逃离这里,僵硬的腿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他不愿意再面对李元辰,甚至都不想让佣人们看?见自己的脸。


    李九锡神?情恍惚地出了门,在寒风中走走停停。明明已经快到除夕了,街上却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浓郁的年味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只会在书里出现,现实中只有照常过着?生活的行人与风尘仆仆归家的游子。


    他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他飘荡在街上,就?像一个幽魂。有时候他会想,做鬼也好过做人。


    做鬼,便没有了地位的差距,大家都是飘来荡去的没有归处的魂灵;便没有了血缘的隔阂,他的一些话?终于?可以说出口。


    他确实嫉妒李元辰,他这个大哥聪颖非凡、成就?斐然,日后?必然可以身居高位,连父母也因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自豪,但这不是他嫉妒他的原因。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与大哥一同回了李家老宅,知道李正玉也在的时候他欣喜若狂,但他不敢去敲她的房门,只能一会儿守在客厅里,一会儿坐在花园中,一会儿又在大门口想着?她会不会出门。


    他在门口蹲得最?久,因为那段时间李正玉经常出门,他便能装作自己刚好是出来锻炼身体的样?子,陪她短短地走上一段路。


    那天他在门口蹲了一个下?午,地上的草都快被他扒光了,等他转移阵地去花园里的时候,才发现李正玉正坐在那里同李元辰聊天。


    他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知道他站在角落里看?了许久,他们都没有要分别的意思。


    他们是偶然在花园中遇到的吗?还是约好在这里见面?


    在锲而?不舍的蹲守之?下?,他也曾经在花园中遇到过李正玉,她与他打了招呼,从他身边走过,从未停留。


    他绞尽脑汁同她说话?,她礼貌应对,然后?转身离开。


    他这个人无能又庸俗,只能说些浅薄的言论,哪里能打动?得了仙人?


    他曾为此痛苦过,甚至十分真心地恨过李元辰,恨过自己的平庸。但他后?来发现,他能恨的其实只有这无常的命运。


    就?算他像大哥那样?与她投契,又能如何??


    命运早已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不愿意再面对李元辰,李九锡买了另一个航班的机票,提前离开了兰省。


    除夕夜,李家的家宴上,李九锡又一次见到了谢混。他已经不愿再去窥视李元辰的脸色,暗想他们其实一样?可怜,借此慰藉自己那阴暗的灵魂。


    看?着?李正玉眼角眉梢那真实不虚的笑意,他突然觉得,这样?其实也好。


    他并不知道,其实李正玉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她的不爱只是因为不爱。


    实在是分不清哪种缘由更残忍,但到底殊途同归。


    李家第二代只剩下?了老三,三代也只剩下?三个半人,李正玉、李锦书、李九锡三个,还有李元辰半个。


    在再三证实李正玉上次说的话?不是在糊弄他之?后?,李老爷子将传宗接代的期望全数寄托在了李九锡的身上,勒令他今年便与贺明珠完婚,务必诞下?孩子,如果他不中用,那就?由李锦书招赘。


    李九锡极为难得的没有一口回绝,他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用过餐,李老爷子请谢混一同去书房说话?,李正玉漱过口,走到凉台上吹冷风。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来人很快就?走到了她身边,是李锦书。


    “您还愿意让我来参加家宴,我真的很感激。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被沈清石迷惑了。”


    “看?风景吧。”李正玉用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她并不在意对方的动?机,无论是为情还是为利,都与她无关。


    李锦书有野心,刚才李老爷子说可以让她招赘而?李正玉没有反对的时候,便是赋予了她的孩子争夺下?一任家主之?位的权力?,无论是当机立断拍胸脯,还是暗地里刻意让李九锡“不中用”、积蓄力?量培养孩子,她都有借此实现野心的机会,何?必再来央求她?


    这么想,她便也这么问?了。李锦书的回答让她小小的刷新?了一下?对她的看?法。


    “我不会把孩子当成实现我野心的工具。”


    李正玉定定看?了她一眼:“在这一点上,我很欣赏你,不过依旧不会给你机会。人应该有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能力?,再不济,也应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她原想找些乐子瞧瞧,没想到李锦书觉悟这么高,让她都没有乐子看?了。


    其实李锦书对结局早有预料,但她总是还想再挣扎一下?,注视着?李正玉在月色下?光洁如玉的侧脸,她突然意识到,这真的只能是最?后?一次了。


    李正玉的决定不是她能够改变的,如果她再胡搅蛮缠下?去,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被从轻发落的人要做的应该是接受既定事实,而?不是没有理智地坚持上诉。


    第39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二)


    李正玉见李锦书沉默了, 轻叹了一声,回到了客厅。她对李锦书是手下?留情了的,希望对方别辜负了她这难得的仁慈。


    客厅中,众人正围坐在茶几旁看电视, 倒是有几分家的氛围。


    李元辰见她进来, 抬手示意他可以坐到自己身边的空位那儿, 李正玉笑了笑,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九锡看了李正玉一眼, 又迅速收回了眼神。


    “今天怎么没见总是跟着你的那个姑娘?”李元辰问道。


    “我把她下?放到下?面的公司了, 总不能跟在我身边一辈子吧。”李正玉说道,“性质不同, 她跟你的秘书没法比, 但也跟了我许多年了,我不忍亏待了她。”


    “是啊, 许多年了。”李元辰轻声道。


    两人又简短聊了几句, 李正玉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谢混正在与李老爷子下?棋,在她印象里, 这两个人的棋技都很?一般,谢混能比李老爷的稍好一些,没想到她刚一进书房, 便?看到谢混输了一局。


    谢混的脸上带着几分颓唐的笑,右手轻轻捻着棋子,叹息道:“我向来对自己的棋艺十分自信,没有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今天可算是碰到对手了。”


    李正玉看到他那颓丧中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 不知道为何觉得十分眼熟,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


    李老爷子见她进来, 笑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儿吧,你倒是来得巧,我们刚好下?完了一盘。”


    李正玉听了,点了点头,便?与谢混一同出去了。谢混走在她旁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李正玉问道。


    “棋下?了半个小时?,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事?都聊了一些,就是没有聊到宣城。老爷子还问我,咱们的婚期有没有定下?来。”


    “你是怎么回他的?”


    “我自然是听你的。”谢混挑了挑眉,“你能在我化?成灰之前与我成婚,不要最后结了冥婚,我就满足了。”


    李正玉笑了:“等?天气暖和些。”


    谢混听了这话,回去之后便?开始做准备,先是安排人去办,但总是不能满意,最后索性自己一样样设计婚礼现场的陈设摆件儿。


    他原想着办中式的婚礼,一切形式皆遵从古法,也算是圆了他上辈子那个未完成的梦,转念一想,又觉得那一套有些太过繁琐,担心把李正玉累着了,干脆先按西式的准备。


    准备着、准备着,又觉得缺了些什么,思?来想去还是中式的更好,可以把那些繁文缛节全都砍掉,只留最精华的部分。


    谢混顾自准备着,想着能给李正玉一个惊喜,她到时?候有什么不满意的,抑或是想要一些参与感,他都愿意随她的心意。


    谢混忙得热火朝天,谢家的小辈们也被他支使着到处去寻他想要的物件,谢流云是个惯常喜欢划水的性子,此时?也积极起来,谢流岚上次没有帮谢混拿到玉佩,颇觉愧疚,因此也投入了许多精力。


    到最后李正玉都听说了,谢家人在到处寻找能用古法打造婚服的匠人,最好能比照新朝年间的规格,乾朝时?期的亦可。


    听闻此事?,李正玉也遣人去寻了,还用人脉将《乾元秘史?》的档期提前了。


    谢混是看了剧本,但没有看完,这部剧早点儿播出来也好。


    婚礼最后定到了五月,宾客都是精挑细选的,消息也局限在小范围以内。


    沈清石得知此事?,心中五味杂陈,他的那条腿自车祸之日后始终没有好全,走路稍有一些跛,早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此刻显得更加失魂落魄。


    他买下?了宝塔山旁的那块地,又一直拖延着开发进度,沈家其他人对此早已不满,现在他不想再拖了。


    他准备上报审批,将那里开发成墓地。


    那不是李家的风水宝地吗?刚好是埋人的好地方。他没有受到邀请,不能去婚礼上为他们添一添喜气,那就为他们添添晦气。


    沈清石放出风声,李正玉却没有搭理他。最后,他还是决定开发住宅项目,明明已经够忙了,但他仍是每天开车去愚园外?,看着谢混的车进去又出来。


    最后门卫将他这个行迹可疑的人通报给了李正玉,李正玉难得给沈清石打了个电话:“脑子有病就去治,我这里不是精神病院,用不上你每天过来打卡。”


    “先别挂!我有话说。”沈清石害怕她骂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比谢混到底差在了哪里?”


    沈清石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年李正玉取消婚约是以无法嫁过来为借口,他们俩都将会是两家未来的家主,他更是不可能入赘,可如?今她与谢混的情况与他们二人当时?的状况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更何况当时?两家的家主之位都是悬而未决,现如?今她与谢混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了。


    同样甚至更重的桎梏,截然不同的结局,这让他如?何甘心?


    如?何甘心!


    李正玉觉得他能问出这种话,确实应该吃药治一治脑子,说道:“那当然是哪里都比不上他了。我爱他也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而是因为他是谢混。这种比较非但没有任何意义?,于你而言也只会是自取其辱。”


    “我一直以为……阻拦我们的是你家主的身份。”沈清石低声道。


    李正玉已看透了这个人,正因看透了他,才?会对他全然不假辞色:“你这么多年来跟我斗来斗去,无非是觉得只要我失势了,你就能得偿所?愿。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只要你放弃你自己沈家继承人的身份,一切表面上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沈清石表达爱与不甘的方式是试图剥夺所?爱之人的权力,这样的感情不但廉价,而且恶心。


    她曾以为谢混也是这样的人,但他用生命证明了他不是。


    沈清石哑口无言,过了半晌,他道:“如?果?我现在愿意呢?我愿意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你不要跟他结婚好不好?我们是有过婚约的啊!”


    李正玉继续道:“这只是表面上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愿。假使我愿意,即便?我与所?爱之人同为皇帝,我也会同他在一起。”


    当然,是在不威胁她手中权柄的情况下?。


    她的爱她会主动给,求是求不来的。


    沈清石还要再说话,耳边传来忙音,李正玉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沈清石的脸色阴沉无比,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在李正玉的心里一文不值。他的眼中满是愤懑与怒火,心里却空空荡荡的。这么多年来的爱意与执念,难道就只是他不自量力、一厢情愿吗?


    *


    《乾元秘史?》总共只有二十几集,从开播起就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男扮女?装的乾太祖简直堪称魔改,感情线也很?像是阴间同人文的聚合体?,主打的就是一个逆天和刺激。新惠宗强取豪夺和一言不合就播了两集的小黑屋情节更是让很?多大胆的史?同女?都大呼编辑太敢想了。


    病树:“实不相瞒,我觉得这个剧情走向很?像冯言风冯大大写的新惠宗和乾太祖的同人文,是不是根据那个改编的啊?”


    蜜桃蔓越莓:“天!没想到遇见了一起在冷圈吃饭的道友,当时?我看到那一篇真?的震撼得要命,别看冯大大是个古人,比咱们现代人敢写多了。”


    亲亲宝:“楼上,我也看过,不过我觉得剧情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冯言风的同人文里面乾太祖被翻来覆去酱酱酿酿不堪受辱才?怒而造反,《乾元秘史?》里的乾太祖简直从第一集 开始就已经一身反骨了。”


    晓天光:“woc,woc,你们不要在帖子里吵了,超前点播看了吗?没看的话建议花钱也要看一下?,大结局已经出来了,我已经我以为前面的剧情已经足够逆天了,没想到还能更加逆天。我就不在这里剧透了,你们快点儿自己去看吧。”


    澜北:“楼上别跑,把话说清楚。”


    酒意入桃枝:“他不说我说,我憋不住了,我要剧透,剧里乾太祖居然和新惠宗合葬了,还是葬在了新惠宗的墓里,他可是开国皇帝啊!编剧的脑子是不是看小说的时?候扔了没捡回来。这个剧已经被骂上热搜了,超话都被冲了,笑死。”


    河堤的荷:“这里就别用“他”了哈,不要混淆历史?人物和影视角色。其实按照剧里的剧情走向,乾太祖做出这种决定也不奇怪啊,她很?明显已经被新惠宗打动了,新惠宗人都死了,区区合葬,其实没什么的。”


    斜阳栀子:“搞笑,即使只看剧,人设也崩了好吗?不管怎么说这部剧的背景都是在古代,古代有多么看重祭祀和香火应该不需要我说了吧?”


    茅台:“挺一挺楼上。根本不可能有古代人不把后代的祭祀放在心上,更别提乾太祖还是皇帝。想要圆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除非乾太祖是现代穿越过去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要不然就是她已经得道成仙,不在乎这些了。”


    Caphyia:“写乾太祖是女?扮男装已经够大胆了,如?果?还加穿越元素,那还要不要命啦?估计都等?不到大结局,预告刚放出来的时?候超话就已经被冲烂了。”


    yu:“不聊了,我要看剧去了。剧情很?拉胯的话那我可能没心情去看,但如?果?拉胯到突破了底线,那我绝对不会错过。”


    十七:“楼上也有反骨啊,我也要去观赏一下?,你们成功把我的好奇心挑起来了。”


    第40章 听说家主爱慕我(十三)


    李正玉正在会所和几个老朋友喝茶聊天, 谢混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挑了挑眉,和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出了隔间, 接通了电话。


    “温如……是真?的吗?”谢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细听之下甚至能察觉到他在哽咽, “我做梦都?不敢想,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脑子现在都是乱的。”


    李正玉瞬间就意识到谢混应该已经知道了《乾元秘史》的大结局, 她对他的反应已经早有预料,笑道:“是真的。”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我过来可以吗?我不会做什么的, 我就是想看到你?,面对面和你?说话。”


    “你?来愚园吧, 我们在那儿见。”李正玉道。


    挂断电话, 李正玉进?了隔间告诉几个朋友自己有事要先走了。


    “李家主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把我们这些老朋友都?给冷落了, 下一次可得你?请客。”陈茂森笑道。


    王浅茵斜睨了陈茂森一眼?,说道:“请什么客,到时候吃席的时候你?多吃点儿吧。正玉, 到时候你?给老陈单开一桌,让他吃个够。”


    陈茂森一听反倒来了精神?:“那敢情好啊,我把我一家老小都?带上,我小儿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呢。”


    实不相?瞒,他们都?以为李正玉这种性情的人会?单一辈子呢,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李正玉与他们又聊了几句便坐上车准备回?愚园,路上谢混又打来了电话:“温如, 我已经到了,你?让他们先放我进?去好不好。我在这个家里也太没有地位了,连门都?进?不去,你?可要心疼我。”


    李正玉一脸黑线:“你?正经一点儿,把电话给门卫,我跟他们说以后都?不要拦你?了,你?进?去以后去清静阁等我。”


    谢混笑道:“你?一定要快点儿回?来啊,我好想你?。”


    李正玉驱车进?了愚园,回?到了清静阁,刚一打开门,谢混便扑了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她轻叹一声,刚要劝他别抱那么紧,她都?快被勒死了,谢混的唇已经凑了过来。


    她见他眼?眶通红,看上去很是可怜,一时心软便不忍推拒,没想到他又得寸进?尺。


    “不是说只是面对面说话吗?”


    “这里是书房啊!”


    “谢混……你?混蛋!你?……你?死定了。”


    不用到第二天,当天谢混便被赶了出去,李正玉给门卫重新下了指示,绝不允许谢混再踏入愚园半步,这还是她第一次朝令夕改。


    谢混软语哄劝、低声哀求了许久,摆足了洗心革面的可怜姿态,李正玉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可能又被他糊弄过去?他虽说得诚恳,她闻言却只是冷笑。


    谢混又拿饭饭来愚园门口勾引她,她虽不愿看见谢混那张脸,但饭饭可爱又无辜,她很想念,便放谢混进?来了几次。


    自《乾元秘史》的大结局播出之后,网上吵成什么样?自不必提,舆论和风评都?算不上好。但谢混简直恨不得将“你?我上辈子合葬了”这几个字挂在脸上。


    李正玉正玩手机呢,谢混将头凑了过来,说道:“温如,你?说我们还没转世的时候,在地底下是怎么过日?子的呢?我们葬在了一起,想必在下头也会?是夫妻。”


    李正玉赢了一局,心情不错,那时谢混也还没有将此?事当成口头禅的苗头,便回?道:“你?说得有理。”


    其实她根本就没去地底下走一遭,不过她见谢混眼?神?清亮,里头盛满了期待,便不忍扫他的兴。


    没想到自那以后,谢混无论做什么都?要提一嘴此?事,让她不堪其扰。


    “温如,这茶真?是清香扑鼻,上辈子我饮茶的时候经常想,若是能与你?合葬,死也值了,便千方百计想要你?做我的皇后,没想到最后终究是圆梦了。”


    “温如,愚园中春花烂漫,真?是美不胜收,宝塔山上的风景也是这般美,只要一想到你?我一同葬在了那儿,我便心生欢喜,觉得这天地万物都?美得令人动容。”


    “温如,今日?的饭菜真?好吃,上辈子我们一同用餐的时候,我时常想,若是我不能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呢?好在我们葬在了一处。”


    李正玉握紧了双拳,她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别说了,小心这辈子我把你?埋到南半球去,免得我进?了坟墓还不得安宁。”


    谢混是会?提取信息的,他牵起李正玉的手,眉眼?之间满是眷恋与温柔:“温如,原来你?今生也打定了主意要与我葬在一处,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说罢,谢混又将李正玉拥入了怀中。


    李正玉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冷哼道:“你?要是走在了我前?面,我一定要把你?埋到非洲去,热死你?。”


    谢混轻轻捏了捏她的脖颈,李正玉抬头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恼,抬起右手轻轻勾画她的眉眼?:“我想你?长命百岁,一世无忧,却不忍心你?走在我后面。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个世上,那该有多孤独?前?世没能陪着你?,是我的错。”


    “你?真?是个傻子。”李正玉轻声道,她被他那双深沉又热烈的眼?睛注视着,心中酸涩,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给他的不过是些许闲暇时的追忆,有何?孤独可言?


    她轻轻侧过头去,躲开了他那只在她脸上描画的手,躲开了那双热烈的眼?睛:“我上一世坐拥万里江山,比天底下所有人都?要潇洒自在。”


    “你?这个恋爱脑,我要判你?去挖野菜。”


    谢混低头在她的侧脸上落下温柔的一吻:“你?审判我吧,判我有妻徒刑。”


    李正玉的审判很快就到来了。


    婚宴上,李老爷子坐在上首,谢混已经没有长辈,他也没有找德高望重的人代替以周全?礼数,没有长辈也好,就让李正玉做最尊贵最自在的那个人。


    婚礼选择性地吸纳了新朝与乾朝的风俗,既盛大恢宏,又在礼仪上做到了极致的简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三?拜之后,谢混迫不及待牵上了李正玉的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准备进?行?下一个环节。


    “你?当时说是怕我累着。”李正玉轻哼一声,“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哪有那么好心。”


    “你?想得没错。”谢混想将李正玉抱起来,又害怕她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便牵着她的手朝宴会?厅外走去,“我就是迫不及待、图谋不轨、坏得要死、馋你?身子。”


    他把宴席摆在酒店,将婚房布置在愚园,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无耻!”李正玉道,谢混这家伙简直是一肚子坏水。


    “你?只知道我无耻,却不知道我能无耻到何?种地步,等会?儿我就展示给你?看。”谢混让谢家那些子侄去应付宾客,牵着李正玉离开,留给大家一个背影。


    不去和宾客喝酒是有些不符合礼仪,但是喝酒误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李元辰不敢去看他们二人的身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瞥了一眼?身边烂醉如泥的李九锡,长叹了一声。


    他与李正玉多年的情谊,为什么却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呢?现在想来,明月高悬于天,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入他怀中的可能。她的眼?中从未有过他的身影,即便有,也只是将他当作家人、当作朋友。


    可谢混难道就有什么惊才绝艳之处吗?


    如果她永远不属于世人,他还能安慰自己这是命运使然,可如今明月下得凡尘,于他而言却只在水中,如镜花水月,这让他如何?甘心?


    纵使百般自劝,终究是……意难平。


    李元辰正要再满上一杯酒,大厅外突然传来了一片嘈杂之声。


    李谢两家都?是大族,安保工作做得极佳,发生这样?的状况实在是在人的意料之外。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个安保人员来到他身边,简述了一下门外的情况。


    李元辰望向上首的李老爷子,见他亦眉头紧锁,便对李老爷子微一颔首,大步朝宴会?厅外走去,又遣人去安抚宾客:“好好招待,让大家在厅内尽兴。”


    潜台词就是不要让人出去。


    李元辰走出宴会?厅,只见沈清石一身酒味,双目赤红,双拳狠狠攥着。他被安保人员控制着,无法冲上前?来,便只能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地上躺了十几个他带过来的保镖,显然是没有冲破安保的防线。


    李元辰笑了,他还以为沈清石有什么本事,连他都?动了更为阴暗的念头,没想到沈清石老大不小了,却只会?在这里无能狂怒,还把场面搞得这么滑稽可笑。


    “怎么,想抢婚?抢婚可不是你?这样?的搞法,我看你?是来当乐子的。”


    沈清石全?力?挣扎,却被安保狠狠按住了。他本在家中借酒消愁,如果真?是来抢婚,他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狼狈?


    他只是不敢相?信李正玉对他竟真?的没有丝毫情意,居然赶尽杀绝:“李正玉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早就知道宝塔山下是皇陵,哈哈哈哈!枉我还以为自己胜了一局,原来早就落入了圈套。”


    李元辰何?等聪明,仅凭只言片语就理清了来龙去脉,他见沈清石神?情癫狂,皱了皱眉,冷声道:“我本以为你?是为情来的,没想到是为利,真?是无趣。”


    “你?懂什么。”沈清石目眦欲裂,“我视她若珍宝,她视我如仇雠啊!她好狠的心。”


    李元辰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觉得沈清石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跟李正玉作对,居然有脸说什么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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