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潘先生吗?”


    “啊,我是。”


    “我是解别汀,想请你来陪陪木扬。”


    今天是中元节,解别汀忽然想去祭拜逝者。


    虽然再过一些天,就是解之语的忌日了。】


    “王炸!”


    “……”


    木扬沉默地在手机上打字:我们为什么要斗地主?


    潘达浆笑眯眯道:“因为好玩。”


    木扬打字:……所以你吃饱了撑得来找我斗两个人的斗地主?


    潘达浆:“谁让你家那位溜了的?”


    见木扬无言,潘达浆瞄着手中的顺子:“王炸要不要?不要我出完了啊?”


    木扬:“……”


    他拿命要吗?


    潘达浆顺溜地出完了最后的牌:“我又赢了!”


    他利落地在木扬额头上画了个王八。


    木扬忍了忍,自己腿脚不便,还是不揍他了。


    潘达浆盘腿坐在沙发上,颇为无趣地问:“你的那些游戏卡呢?不在这?”


    木扬背靠扶手,脚踝靠在枕头上,指了指一楼左侧的房间。


    潘达浆立刻翻下床冲到打开门,惊叹道:“牛批啊!解别汀专门搞了个房间给你放游戏物品?”


    木扬顿了顿,其实倒也没有。


    解别汀根本不懂什么游戏不游戏的,他们在结婚前就已经搬到了这栋新房里,木扬压根不知道什么叫作归纳物品,游戏卡还有手柄这些扔得到处都是。


    后来解别汀干脆定制了一排透明收藏柜,将木扬的这些玩伴全都归纳起来,并给他订一套电竞桌椅,专门打游戏用。


    潘达浆没有未来五年的记忆,他不知道,木扬结婚的前两年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开黑了无数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房间,同样是一排排定制玻璃柜,用来存放木扬的收藏品。


    和一个没法说话的人打游戏,显然少了点氛围,潘达浆叹了口气,望望东望望西,最后还是蹭到木扬身边八卦问:“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你猜。


    “世界这么大,我猜个寂寞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不是爸妈亲生的。


    或许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


    潘达浆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是这种事。


    他早在见到木扬的那一刻他心里便有了猜测,木扬应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才会这样,可能是跟解别汀吵架了,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但唯独没想到和父母有关。


    “怎,怎么会啊?”潘达浆干干巴地问,“木叔姚姨对你这也不像是对……”


    说了一半他猛然反应过来收回了后半句:“所以你一个多月前把我所有私房钱都借了去离家出走也是因为这?”


    潘达浆是木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玩伴,两人结缘于幼儿园的一场推搡打架,那时候的潘达浆还是个小胖子,虽然现在也没瘦。


    木扬没想过要瞒着他什么,潘达浆看着憨批,其实心细得很,他早晚会察觉的。


    ——算是。钱会还你的。


    “不用了,你家老……那位已经转我了。”潘达浆本来想说老公,但又觉得怪怪的,急忙改口。


    ——……什么时候?


    “你离家出走后他来找我的时候。”


    木扬对离家出走这个词不置可否,他望着半空发了会儿呆,没说什么。


    潘达浆放低声音:“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木扬抬眸。


    潘达浆为自己辩解:“其实我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来找你斗地主,是你家老解找我来陪你的。”


    木扬愣了愣,早晨解别汀说要出去一趟的时候,要不是木扬说不出话,那句堵在嗓子眼的“我和你一起”就脱口而出了。


    后来他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点点头,目送着解别汀远去。


    他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是早已习惯了吗?


    难道解别汀可以永远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吗?


    他是一无是处,可解别汀还有工作。


    一早晨的低迷情绪止步于潘达浆的到来,从前院吼的那嗓子能穿破整栋楼,把木扬惊得一抖。


    “你家老解等我来了才走的,叮嘱了一堆。”潘达浆无聊地洗着扑克牌,“我算是发现了,不论多好看的人,你听他絮叨起来都会犯困。”


    木扬扯了下嘴角,有些想不出解别汀絮叨的样子。


    或许只是潘达浆夸张了。


    “卧槽你笑了哎!”潘达浆扔下扑克,给了木扬一个熊抱,“你大爷的快一天了,你终于对老子笑了!”


    木扬瞬间压平嘴角,把潘达浆推开打字:我才是你老子。


    “好好好,你是老子你是老子,来来再笑一个给我拍个照,我给解别汀发过去。”


    潘达浆举起手机,看着愣住的木扬:“快快!”


    “……”


    木扬鬼使神差地,真的再扬了下嘴角。


    拍完他就后悔了,喉咙里发出低哑急促的短音,想叫潘达浆别发,但往前扑去却只扑到了已经发送出图片的手机。


    木扬抿了下唇,打字:你什么时候加的他?


    潘达浆哀嚎:“不是吧,我的醋你也吃?今早刚加的!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就删掉!小爷我铁直铁直!”


    木扬:“……”


    倒也不至于。


    他看着不在乎,但眼睛却一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潘达浆的手机,可真等手机叮得一声,他却僵硬了身体,不太想知道解别汀回了什么。


    ——谢谢。


    “谢谢?”潘达浆嘟囔着,“啥意思啊这,好看还是不好看,讨厌还是喜欢?”


    木扬抿着唇,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面对面给潘达浆发了条信息:你不回家吗?


    “别急着赶我走啊,你家那谁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再走。”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解别汀出去一天了,这会儿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将花园里刚种下的花砸弯了腰。


    木扬怔愣地看着大门处,不知道解别汀出门有没有带伞,这会儿又在忙什么?


    是忙工作,还是试镜?也可能是酒会和应酬。


    木扬第一次这么感到无力,他好像真的难以参与解别汀的世界,不仅仅是因为这只打着石膏的腿。


    那个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世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于是他只能在塔底站着,仰望着,等待着解别汀的垂眸。


    他也没有自己的事可做。


    曾经的他有父母的依仗,生活光鲜亮丽,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但离开木南山和姚鸢赋予的光环,他真的就一无是处,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人注意的闪光点。


    如今他生病了,解别汀停下来等他,陪他,可当他病好了呢?


    该往前走的人还是会往前走,而他拍马都赶不上。


    潘达浆以为他在为身世难过:“别想了,这事又不是你的错,是不是亲生的都不影响他们疼你——”


    他补充道:“也不影响他们在你犯错的时候揍你。”


    “……”


    最大的隔阂便出现在这里,过去的木扬犯错也会挨揍,可未来不论怎样,木扬只会感受到木南山和姚鸢愧疚式的‘爱’。


    他们回不去了。


    木扬无法再像过去一样对他们撒娇打诨耍赖,而木南山和姚鸢也无法再真的像对亲生孩子一样,该骂骂该揍揍。


    爱不难,可亲密难。


    木扬永远爱他们,但却再也回不去过去的亲密。


    那些痛苦与悔恨,还有对乔媛的愧疚将这面镜子撑得越来越胀,虽然镜框还坚强地维持着镜子的形状,可表面的裂缝再怎么缝补都无济于事。


    ——不是你想的领养,我和另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被换了。


    潘达浆有些错愕,他本来想得确实是木南山和姚鸢有难言之隐,所以才领养了木扬。


    ——那是个女生,很漂亮,和他们很像……人也很好。


    ——可你还记得我们初中那会儿,学校组织的捐款吗?


    潘达浆愣了愣,他回忆了下,那是对一个经常发生天灾的偏僻山区的捐款,他们这些穿着整齐各个名牌的小孩坐在教室里,看着黑板电视上放出那些贫困山区的照片。


    那里也有富人,但更多的是穷人,小孩子吃不饱,穿得破旧,衣服缝缝补补要到过年才换新,那些他们熟知的山珍海味,对那些孩子来说,就是书里才能看到的夸张词汇。


    潘达浆还记得,他当时忍痛捐了半学期的零花钱,因为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回到家以为会被骂,没想到他妈还笑着夸他说长大了。


    ——她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


    潘达浆沉默了。


    去那座小城之前,木扬查过那里过去的样子。


    经济水平极低,建筑破旧,交通不便,教育落后。


    乔媛家的那栋小屋还时常漏雨,后来是政府帮扶,给那些贫困户重修了房子。


    木扬这次前去,小城的生活状态似乎很不错,但其实也就是这几年发展起来的,有商人去那边开发了旅游业,带动了交通和经济,生活这才好起来。


    而他在温暖宽敞的房子里耍机灵想着怎么跟爸妈多拿点零花钱、抱着游戏机躺在温暖的大床上不务正业的时候,乔媛跟在路婉身后,餐餐米饭和咸菜,穿着已经短手短脚的衣服,拿着学校的贫困户补贴。


    这就是乔媛口中的过得不错。


    所谓不错,大概就是吃饱了,没冻着吧。


    如果位置调换,木扬站在乔媛的角度,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不对那个调换自己人生的女人产生怨恨。


    毕竟他本可以不过这样的人生。


    可乔媛没有,她坦荡,她不愤,她说自己过得很好。


    木扬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恶意想,乔媛真的是善良得愚蠢。


    可他一边又饱含痛苦与愧疚的煎熬,一边因她的对比自渐形秽。


    他到底哪里配。


    车库那边出了动静,解别汀回来了。


    他带着半身水汽,领口的扣子敞开三四粒,脖颈处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眸色冷清,却在看到木扬的那一瞬间缓了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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