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三月,红河生产大队背靠的深山密林之中,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子双目紧闭,躺在树下一动不动。


    天色渐晚,女子全身上下沾满了污泥,早已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鞋子也仅剩下一只,虚虚地挂在脚上。


    她额上那一大团乌青格外显眼,脸上还有着各种深浅不一的擦伤。饶是这般狼狈,也能看出女子的身姿丰盈,五官精致,样貌极好。


    她身下那道长长的泥痕,断断续续地延伸至山坡上,显然人是从那边滚下来的。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半天没动静。


    *


    “醒醒,醒醒。”


    乔珍珍是被一道低沉的男声给叫醒的。


    初恢复意识,她的脑仁疼得像是要炸开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盘山公路出了车祸,那么高的悬崖,她连人带车地朝着崖底坠落。


    谁知她竟然没死!甚至还有知觉,能感觉到左腿下方的胀痛。


    等等……她不会是要截肢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乔珍珍平白生出了许多力气,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天空灰蒙蒙一片,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像是误闯了某个原始森林。


    而视野正中,一名身穿灰色褂子的男子正垂首看她。


    他背着光,额发略长,遮住了眉眼。


    乔珍珍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了他在问她。


    “你怎么样?”


    乔珍珍觉得自己很不好,但可能还有救。


    她嘴唇翕动,声音几不可闻:“快、快打120……”


    话音未落,她脑袋一偏,再次厥了过去。


    与此同时,来自另一个人的记忆,正疯狂涌入她的脑海中。


    乔珍珍这才发现,她穿书了。


    还穿到了她前两天刚吐槽过的一本女主重生的年代文里,成了书中同名同姓的对照组女配。


    原身年方十七,出生于物资匮乏的六零年,但因父亲是部队干部,母亲是军区医院的护士,她从小就没缺过吃喝。


    然而六岁时,原身的母亲意外离世,所幸乔父将原身这个闺女看得很重。


    乔父很少在家,又不方便带着孩子在外面跑,只能给老家发电报,让老娘岳连香过来给他带孩子,他按月给生活费。


    岳连香重男轻女,但为了那二十块钱生活费,当天就坐上了前往江城的火车,还带上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孙子。


    她是头一次进城,怕自己在路上忙不过来,还把老大家的三丫也捎带上了。


    三丫就是书中女主乔玉兰了,她住进原身家时才七岁。


    之后十一年,她再没饿过肚子,甚至还有了读书的机会。只是每天要帮岳连香做家务,还要负责照料下面的两个弟弟。


    而原身不仅什么都不用干,吃穿还都得是最好的。否则她一个不高兴,便要又哭又闹,还要去给乔父拍电报告状。


    岳连香这个做奶奶的,奈何不了她,只能事事哄着她。


    于是,同一个屋檐下,姐妹俩的生活是天差地别。


    乔玉兰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堂妹,从羡慕到嫉妒,最后通通转变成恨。


    她记恨高中毕业时,二叔只给堂妹在城里买了工作,却没管她。导致她下乡后没考上大学,之后又所托非人,受家庭所累,一大把年纪了,还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


    而堂妹却在高考恢复后,顺利考上了本地的大学,之后结婚生子,生活幸福美满,丈夫后来还成为了c市首富。


    年过半百的乔玉兰在病床上回顾这一生时,她将自己所有的不幸,全部归咎于当年二叔对她的不管不顾。


    于是,当她回到十八岁,还意外拥有了一个福运系统后,她果断让堂妹成为了她的绑定对象。


    只要堂妹倒霉,她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美貌和福气,从而改变人生。


    乔珍珍看书时就吐槽过这个系统,说是福运系统,本质上不就是掠夺另一个人的气运吗?


    还有,女主对堂妹一家的怨恨,也很没道理。


    女主在江城生活十一年,她的父母没出过一分钱,其所有花销,包括学费,全都由这位二叔包揽。


    她不感恩就算了,重活一世,不去怪自己重男轻女的家庭,反倒记恨上了二叔一家,屡屡朝堂妹下手!


    果然是升米恩斗米仇!


    要是没有这个二叔,她甚至都上不了学!


    在原身的记忆里,自半年前乔玉兰重生归来后,她在学校就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走路摔跤,喝水被呛,身上的倒霉事层出不穷。


    之后更是为了和乔玉兰争夺男主,高中毕业后,不顾乔父给她安排好的城里工作,毅然决然地跟着乔玉兰和男主一起下了乡。


    原身到了红河生产大队半年,因为太过娇气,干不动农活,被村民们疯狂嫌弃,就连男主也早已对她厌烦。


    而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原身即将被村里的二流子纠缠,高考失利后,匆忙嫁了人,怀孕时被家暴,大出血而亡。


    比原身更娇更作的大小姐乔珍珍:……这地不能待!


    她得赶紧想个法子回城,至于那什么对照组,谁爱当谁当,反正她是不伺候了!


    乔珍珍迅速将原身的记忆过了一遍后,头痛便缓解了不少,只是左腿依旧不适,脚踝处又热又涨,像是肿起来了。


    乔珍珍慢慢睁开双眸,这才发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严格来说,更像是捆,腰部和腿弯处都被绳子牢牢地绑在了前面男人的身上。


    以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小幅度的侧脸,但骨相已是难得的出众。


    男人约莫二十岁左右,眉骨分明,鼻梁高挺,至下颚的线条是一笔勾勒而下的流畅,显得气质干净冷冽。


    乔珍珍此时还虚弱着,说话的语调很慢:“你是谁?我们要去哪里?”


    男人的声音很低,惜字如金道:“下山。”


    乔珍珍“噢”了一声,眨眨眼,环顾四周。


    他们现如今身处密林之中,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全都是树。


    乔珍珍被绳子勒得很不舒服,身上刚恢复了一点力气,便忍不住开始小幅度的挣扎。


    她小声提议道:“我身上被勒得好痛呀,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男人脚步未停:“天黑前要下山。”


    “我知道,我不耽误你时间,只要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现在真的难受,我的脚也很痛,求求你了……”


    乔珍珍说话时,语调带着软软的尾音,透着几分可怜兮兮,很容易就让人下意识地答应她的所有要求。


    然而男人不为所动,重申道:“天要黑了。”


    乔珍珍气馁地叹口气,她刚经历完生死,精神有些恹恹的。


    为了调整姿势,她强撑着伸出胳膊,环住男人的脖子,身体小心地往上面蹿了蹿。


    直到此时,她才发觉男人又高又瘦,肩膀宽阔,是很标准的衣架子。


    她闭上眼睛休息,只嘴上还在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是红河生产大队的知青,乔珍珍,今天多亏你救了我,我以后肯定会报答你的。”


    “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也是红河生产大队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眉头紧蹙,身上的肌肉紧绷。


    他从未跟女孩子挨得这么近过,尤其是对方的身体还软软地伏在他的背上,像是一朵软绵绵的云,讲话时,热气拂耳。


    为了让人消停一会,他终于开了口:“贺景行。”


    贺景行?


    乔珍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她虽有原身的记忆,但只会记住大概的事件。


    她从善如流道:“原来是贺同志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贺同志,你是怎么在山里发现我的?”


    “你背着我累不累啊?要不我下来走一会吧?”


    乔珍珍是真的痛,她估计自己的皮肤肯定都被绳子给磨破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只能不停跟人讲话,说话间,还时不时穿插几声忍痛的抽气声。


    贺景行抬头看了眼天色,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天一黑,山路更加难走。


    他将手上的东西全部攒在一只手上拿着,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到女子的腿弯处,将人往上面托了托。


    乔珍珍立马长吁出一口气,有人给她借力,她能轻松不少。


    “谢谢你啊。”乔珍珍这话说得格外真心。


    贺景行依旧没说话,他沉默地前行,像一支寂然无声的老竹。


    乔珍珍也看出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不再继续说话讨嫌了。


    她无聊地打量周围的景色,最后又把目光投注在了这位贺同志的身上。


    当地物资匮乏,偏远的乡下更甚。


    男人身上的灰色褂子打满了补丁,颜色被洗得发白,而他的后背已经被她衣服上的泥嚯嚯得不成样子了。


    乔珍珍计划着哪天去镇上的时候,给人赔件衣裳。


    也不知道他背着自己走了多久,看着高高瘦瘦的,没想到体力这么好。这么长时间,步伐稳健,呼吸也始终平稳。


    乔珍珍趴在贺景行的背上,胡思乱想了一番,就见前方豁然开朗。


    一从林子里出来,就能望见山下错落有致的田野,而红河生产大队就坐落在延绵不绝的群山之中。


    贺景行从一条隐秘的小路下了山,在距离村口不到五十米的山坡后,他将身上的乔珍珍放了下来。


    乔珍珍终于重获自由,一落地就开始活动起僵硬的四肢。只是她平衡力一般,单着一只脚根本站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贺景行劲瘦有力的胳膊。


    贺景行倒是没收回手,只是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他的轮廓偏硬,眸子又黑又沉,眼尾狭长,看人时总是透着股冷意。


    乔珍珍不明所以地看他:“怎么啦?”


    贺景行低头收拾绳子:“你自己进村吧。”


    “我自己?”乔珍珍音调骤高,神情错愕。


    贺景行面容冷肃,不似会和她开玩笑的人。


    乔珍珍两眼当即蒙上了水雾,轻轻地扯他的袖子:“我的脚根本动不了,怎么回去嘛?你不如送佛送到西,就把我背回去吧~”


    乔珍珍的脸虽然被摔得惨不忍睹,但那一双水眸明亮潋滟,长睫毛被泪湿,微微垂着,看着还真让人有几分心软。


    然而贺景行并未看她,只是俯身从路边草堆里捡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递给她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珍珍手里拄着根棍,单着脚站在原地,两眼皆是不敢置信:“你就把我扔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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