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大队长让人带话过来,说让乔珍珍跟队里的小孩一起去割草。


    这活轻快,已经算是特意照顾她了,乔珍珍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她回宿舍换了身耐脏的衣服,然后又戴上草帽和手套,这才背上背篓去和大部队会合。


    说是大部队,也就七八个孩子,年龄大都在十岁以下,再大一些的,都去地里帮忙了。那边活要重,但挣的公分也多。


    乔珍珍脸皮厚,过来跟小孩抢活干,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看到贺谨言也在其中,她还笑呵呵地跟她挥了挥手。


    贺谨言个子矮矮的,站在人群最后,腼腆地笑了笑。


    虽只是简单的割草,但竞争很激烈。走在最前头的才有草割,落在后头的就只剩下草根了。


    孩子们背着背篓,你追我赶地沿着河畔往前跑。他们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乔珍珍懒得跟他们抢,慢悠悠地找了块平坦干净的石头,坐在河岸上吹风。


    同样被大家牢牢甩在身后的贺谨言,见乔珍珍不动弹了,便独自往周围的小水沟找去,那里一般也会长出一些水草。


    过了好半晌,支着下巴的乔珍珍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贺谨言从灌木从里窜出来了。


    她一脑门的汗,到了乔珍珍的跟前,就将自己背篓里的草全部倒了出来:“珍珍姐,这些都给你。”


    乔珍珍吃了一惊,连忙起身道:“你快拿回去,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来帮我干活呢?我现在只是歇一会,等会我也要出发割草了。”


    贺谨言:“前面的草肯定都被他们割完了,你还生着病,应该多休息。你放心,我找水草特别厉害,肯定能帮你把背篓装满!”


    乔珍珍有点感动:“没想到你竟然还想着我呢,你快坐下擦擦汗,等会我跟你一起去。”


    贺谨言点了点头,挨着乔珍珍在石头边坐下。


    乔珍珍想起了什么,把自己背篓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她打开饭盒,邀请道:“你这么帮助我,我请你吃花卷吧。”


    乔珍珍早上起来,给自己蒸了一锅白面馒头,还用昨晚上做的辣椒酱,做了几个花卷。


    因为是突然得知要来割草,她没来得及吃早饭,就用饭盒带了两个花卷过来。


    乔珍珍一打开饭盒,那股特有的香气就出来了。


    她递了一个给贺谨言,另一个她自己拿着吃。


    贺谨言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卷看,花卷的褶皱上不仅有红油辣椒,还有一些细碎的肉泥。


    她想到哥哥昨天的话,艰难地咽下口水:“我早上吃了东西来的,珍珍姐,你一个吃不饱。”


    乔珍珍轻抬下巴,催促她伸手接:“我还带了鸡蛋糕呢,肯定饿不着我。”


    贺谨言摇了摇头,还是没敢伸手:“我哥哥不让我……”


    她话还未说完,乔珍珍就直接把花卷塞到了她手里:“你先尝一口试试嘛,这可是我自己做的!”


    贺谨言看着手心的花卷,耳边是乔珍珍不间断地催促,最终还是咬下一口。


    口感暄软,辣油的香气充斥着口腔,整个味蕾被激发,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美味。


    乔珍珍见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得意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是不是特别开胃?”


    贺谨言点头如捣蒜,捧场道:“珍珍姐,你可真厉害,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那是当然,我做菜还是有些天赋的。”乔珍珍一点都不谦虚,自吹自擂道。


    其实面是宋桂花帮她揉的,花卷是丁小霞给她捏的,她就出了点材料。


    两个人正吃着花卷时,一个小男孩突然提着背篓过来了。


    小男孩比贺谨言要高半个头,乔珍珍记得他,他是割草队伍中的老大,好像是叫做石头,一直跑在最前面。


    石头走到乔珍珍面前,学着自己刚刚看到的,将自己割了老半天的草都倒给了乔珍珍。


    乔珍珍见他眼神期待地看着自己,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可她总共只带了两个花卷,肯定是分不了他了。


    她想了想,问:“花卷我吃完了,要不我给你拿块鸡蛋糕吧?”


    石头疯狂点头:“行!什么都可以!”


    乔珍珍从旁边石头上拿出一个纸包,正是贺谨言昨天送回来的鸡蛋糕。


    她给了石头一块,石头欣喜若狂地走了。


    过了一会,又来了几个小孩,都是拿水草来换鸡蛋糕的。


    乔珍珍图省事,就给他们都换了,多的给一块鸡蛋糕,少的给半块鸡蛋糕。一会的工夫,她的背篓就彻底满了,下面的草被压得结结实实的。


    乔珍珍赶紧表示自己不收了。


    有些小孩来晚一步,没换上,特别失望。


    乔珍珍鼓励道:“你们别气馁,明天还有机会。”


    她此话一出,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各自散去,继续找地方去割草了。


    乔珍珍还是坐在河岸边吹风,她不想出风头,打算等大家都回来了,再一起去称重。


    10斤猪草能换一个公分,乔珍珍刚刚掂了下自己背篓的重量,估摸是有三十斤了。


    成年女子正常下地劳作,大概能挣5~8公分,乔珍珍一上午挣三公分,也不算差了。


    队伍重新会合,一起往大队部走。


    乔珍珍此时俨然成为了孩子王,所有小孩都跟着贺谨言喊她“珍珍姐”。


    石头现如今更是唯她马首是瞻,又很有眼色,看她背不动三十斤的背篓,主动带着两个年纪稍大的小男孩帮她拿背篓。


    乔珍珍也不让人吃亏,立马给人分了鸡蛋糕。


    大队部负责称重的会计见乔珍珍被簇拥着进来,背篓都不用拿,很是惊奇。


    乔珍珍无辜地眨了眨眼,称赞道:“他们都太懂事了,知道我生病,硬是要帮我拿。”


    会计称了下水草的重量,乔珍珍三十斤还多一点,给她记了三个公分,其他小孩大多都是两个公分,有些是一个公分。


    接下来的两天,乔珍珍就坐在河岸边,偶尔换到某个小山坡上,就等着小孩子过来跟她换鸡蛋糕。


    背篓满了,乔珍珍就跟众人一起去大队部交差,连背篓都不用自个背,日子过得很轻松。


    直到第三天下午,大队长过来给乔珍珍分配任务,从明天起,她负责拔菜地里的杂草。


    因为乔珍珍从前的表现,给她指派工作,是最让大队长头疼的。


    虽说一直在提倡破四旧,但乔珍珍身上确实是带了点霉运,不然不好解释,她为什么总是冲着尖锐的石头、坚硬的农具上平地摔。


    大队长担心她下地没两天,又搞得一身的伤,这次便没让她跟队员们一起下地,而是把她单独派到菜地里去。心想,拔个杂草总不会再出事了吧?


    乔珍珍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她只要在生产队一天,迟早都要下地干活。


    *


    第二天,乔珍珍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这两亩菜地。


    听大队长说,地里种的是甜菜,还未出苗,但已经长出了不少杂草,她今天负责除草。


    这活看着简单,但干起来才知道有多么辛苦。


    每一根杂草都必须连根拔起,不然落下一点点的根,过两天它就又重新长起来了。


    乔珍珍戴上草帽和手套下地干活,刚蹲下没多久,她就开始腰酸背痛了。


    干一会歇一会,乔珍珍一上午的进度堪忧。


    因为又热又累,一张瓷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坐到田埂边喝水时,一摘手套,才发现手心里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泡。


    乔珍珍已经想摆烂了,实在是做不惯这种农活,大队长骂就骂吧。


    正磨洋工时,过来割草的贺谨言看到了她,跑来问她今天怎么不去割草了?


    乔珍珍苦闷地指了指前面的菜地:“我以后都不去了,大队长给我分配了新任务。”


    贺谨言闻言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还是帮她拔了会杂草。她年纪虽小,但干起活来显然要比乔珍珍麻利多了。


    因为有人帮她干活,乔珍珍也不好意思继续坐在旁边看,只得重新打起精神,继续除草。


    贺谨言不能陪乔珍珍太久,她的草还未割完,下午还得去山里拾柴火,捡狗粪、牛粪等。这些东西都可以用来做肥料,还能跟生产队换公分。


    在贺谨言离开前,乔珍珍还是老样子,想给她拿点吃的。


    贺谨言边跑边摆手:“珍珍姐,我不能再吃你的东西了!我下午要是回来得早,就过来给你帮忙。”


    乔珍珍看着没有送出去的白面馒头,恼火道:“你哥哥可真够讨厌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


    一整天的工夫,乔珍珍才拔了不到半亩地的杂草。


    眼看日暮西垂,乔珍珍打算等天色再黑一点,就收拾东西回去。


    反正她态度是有的,就是手上没力气,干不动活,想来大队长也拿她没办法。


    乔珍珍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在薅起一团杂草时,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十几厘米长的蜈蚣从她手上的草团掉了下去。


    乔珍珍倒抽一口凉气,彻底失去思考能力,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一边疯狂甩手,一边尖叫。


    贺景行正从旁边挑水经过,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就见乔珍珍整个人都崩溃了,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他蹙眉走了过来,一看地上扭动的蜈蚣,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正常来说,蜈蚣是很畏光的,这只蜈蚣却不跑。


    贺景行干脆利落地一脚踩了上去,在地面上碾了碾,出声提醒着:“已经死了。”


    乔珍珍听到声音,这才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贺景行,她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


    她伸出一只手,上面还戴着刚刚被她甩得松松垮垮的棉布手套。


    乔珍珍眼巴巴地看着他,长睫毛被泪水沾湿,有气无力地垂着,透着几分可怜。


    贺景行微微别过眼,帮她把手套给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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