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乔珍珍跑过去推了推最上面的?小窗, 果然?没锁。


    她回来拿东西,顺便嘱咐徐奶奶:“等会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回来了啊。”


    徐奶奶点头:“我懂,这叫惊喜。”


    乔珍珍搬了一根板凳,站到窗前?, 先将自己的书包扔了进去?, 再将蛋糕安全放至书桌上, 最后是自己。


    徐老太太看她往里?爬,吓得从正房里?跑了出?来:“小姑娘,快下来, 这多危险呀。”


    “没事,不会摔。”乔珍珍身手还算利落,脚尖顺利踩到了书桌上。


    她回头,看着还留在窗外的?凳子,讪笑道:“徐奶奶,你帮我把凳子拿走吧。”


    徐老太太摇了摇头,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哟……”


    乔珍珍拍了拍手上的?灰,重新将小窗恢复原状, 再从桌上跳了下来。


    贺景行肯定想不到她会在这里?,乔珍珍对于?自己找的?藏身地,十分满意。


    趁着四下无人,乔珍珍把蛋糕胚拿了出?来,上面已?经上了一层奶油打底,剩下的?就可?以让她自由发?挥了。


    野樱桃、草莓、桑葚,只要能往上放的?, 她通通都放了, 虽然?看着有点乱,但胜在水果新鲜, 颜色丰富,最终效果还是不错的?。


    生日蜡烛还有火柴她早就备好了,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为?了不露出?端倪,她抱着蛋糕蹲在书桌下,不敢开风扇,也不敢开窗,只生怕被贺景行发?现。


    因?为?心情?紧张,再加上屋里?不透气,没多会,脸上又起了一层薄汗。


    乔珍珍屏息静气,等了十来分钟,才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咯吱声。


    乔珍珍立马开始划火柴,一连划了好几下,才将生日蜡烛给点了起来。


    贺景行耳朵微动,看向东厢房,上面原封不动地挂着一把锁。


    他抿唇往门口走,然?而离得越近,那?种预感就越发?强烈。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一道明亮又温软的?身影跳了出?来。


    小姑娘手上捧着蛋糕,或许是因?为?太热,脸颊红扑扑的?,额发?被汗水打湿,那?双桃花眼潋滟至极,却只有自己。


    他听见她脆生生地说道:“噔噔噔,你的?小可?爱出?现啦!”


    “这是我为?你亲手做的?蛋糕喔~”


    贺景行终于?舍得移开目光,看向那?个五彩缤纷的?蛋糕,中间那?一点火光,仿佛将他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乔珍珍在旁边为?他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


    生日歌结束后,乔珍珍将蛋糕放在书桌上:“好啦,你现在可?以许愿了。”


    贺景行倾身将她抱住,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里?:“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不行,你再想一个。”乔珍珍很?关注这个问题,这关系到明年该怎么?给贺景行过生日。


    贺景行放开她,然?后闭上眼,认认真真地许了个愿。


    两?人一起吹灭生日蜡烛,乔珍珍开始分蛋糕。


    “是不是热坏了?”贺景行看到乔珍珍眼睫毛都快沾上了汗珠。


    他知道她最为?怕热,起身将窗户推开,又去?开了风扇。


    乔珍珍摇头:“我光顾着不被你发?现了。”


    贺景行垂下眼眸,拿帕子给她擦汗。


    乔珍珍回来得急,还没吃午饭,水果蛋糕再好吃,也抵不了正餐。


    可?现在去?食堂,只剩下些残羹剩饭了,出?去?吃又太热。


    最后,贺景行给徐老太太送了块蛋糕,然?后借用了她的?厨房,利用简单的?一些食材,给乔珍珍做了个什锦炒饭。


    两?人商量后,决定等到日头没有这么?大的?时候,出?去?看个电影,再去?外面吃点好的?。


    其实学校里?的?饭堂也常放电影,只是没有座位,而且贺景行在学校的?时候,很?注意跟乔珍珍保持距离。


    再加上他言行举止都冷冷的?,周围的?同学只知道他们两?个是从同一个生产队考上来的?,虽然?也会坐在一起说话,但两?人的?关系好似并不十分亲近,更像是点头之交。


    等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乔珍珍在徐老太太家洗了个澡,然?后换了条红白格纹的?连衣裙,两?人一起出?去?看电影。


    贺景行看到她的?耳环,问:“这是我之前?送你的??”


    乔珍珍点头:“是呀,这耳坠太贵了,我上学都不敢戴,怕弄丢了。”


    “丢了的?话可?以再买。”


    乔珍珍瞅他:“你是不是发?财啦?能不能带我一个?”


    贺景行:“你缺钱?”


    乔珍珍摇头:“我不缺钱,我爹每个月还给我生活费呢,但是我也不嫌钱多呀。”


    贺景行摸了摸她的?头:“好好上学,挣钱的?事先不想。”


    投机倒把是要抓进去?坐牢的?,贺景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赶在来首都前?,匆匆去?了港城一趟。而他挣了那?一笔钱后,就再没动过赚钱的?心思。


    乔珍珍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很?快就又说起其他的?事了。


    *


    两?人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快六点了,正好是饭点,两?人去?了一家主做烤肉的?老字号饭庄。


    乔珍珍点的?都是招牌菜,饭庄里?的?牛羊肉品质都很?好,腌制得也十分考究,一上火开烤,那?个香气,馋人得很?。


    乔珍珍这一顿吃得格外满足,结完账后,两?人准备回学校。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还没完全黑。


    吃饭的?地方距离学校相隔两?条街,两?人也就没坐车,决定步行回学校。


    太阳一下山,温度便慢慢降下来了。


    乔珍珍走在路上,凉风拂面,十分舒服,正好也能消消食。


    两?人并肩而行,贺景行扭头看乔珍珍,见她心情?颇好,便道:“等会要是走累了,就叫我背。”


    乔珍珍嘴里?哼着歌,点了点头。


    两?人正往前?走着,旁边一辆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严锐从驾驶座上下来:“乔珍珍?你不是回家属区了吗?”


    乔珍珍认出?严锐:“严同志,我今天刚回来,学校里?有事。你这是休假了?”


    严锐颔首:“我陪我娘出?来吃饭。”


    两?人打招呼的?时候,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严母朝乔珍珍笑了下:“珍珍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


    乔珍珍礼貌地喊了声阿姨:“我刚吃完饭,正回学校呢。”


    严母不赞同道:“你这么?一个小姑娘,还是要早点回去?,这外面多不安全啊,万一碰到什么?坏人。”


    乔珍珍眨了眨眼:“没关系,有人陪我,谢谢阿姨关心。”


    严锐皱着眉头,暗自打量那?个男人,第一眼的?时候,他就不太喜欢这个人,所?以也没跟他打招呼。


    贺景行听到乔珍珍提到自己,适时地走上前?来,主动朝严锐伸手:“我是珍珍的?朋友。”


    严锐下意识回握,尽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男人抬手时,那?一抹反光还是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乔珍珍托他买的?那?块手表……


    严锐心里?咯噔一下,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手劲下意识加重,随即,对方以更重的?力道回击,两?人的?手僵持住了。


    乔珍珍并未察觉到两?个男人的?暗潮汹涌,朝严母道:“阿姨,天快黑了,我得回学校了。”


    说完,又朝严锐挥了挥手:“严同志,再见。”


    严锐“嗯”了一声,先松开手,重新上车。


    他慢慢活动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指节,同时透过车后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尽管他们只是并肩而行,也并未作出?任何亲密行为?,但自有一种隔绝他人的?氛围。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戏了。


    想到自己特意赶在九月开学前?休假,原是打算明天就去?爷爷那?里?找她,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不对,严锐想起那?块手表,他早就晚了……


    车后座的?严母还在不满:“乔家的?这个女儿,这么?晚了,还跟男同学在外面,我是真不愿意让她进咱们家的?门,可?你爷爷还有你爹,都觉得好……”


    严锐怅然?若失地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没有开车,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打断道:“娘,你用不着苦恼了,她压根没看上你儿子。”


    严母梗住,看向驾驶座上的?儿子,背影萎靡,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


    她想到之前?吃饭时,儿子一说起明天要去?看老爷子,神态都透着轻快之意。


    严母犹豫了许久,想到儿子这些年从来没喜欢过哪个姑娘,还是道:“儿子,你要是真喜欢,大不了娘找个时间,去?跟她爹说一说。我就不信你这么?好的?条件,她还能看不上你?”


    严锐揉了揉眉心:“娘,你就别添乱了,人家已?经有对象了。”


    严母音调骤高:“有对象了?之前?没听到什么?风声啊!是不是自己在学校里?谈的??不行,我得去?找她爹问问!”


    严母现在心情?很?微妙,之前?不喜欢乔珍珍,那?是用一种挑儿媳妇的?眼光在评头论足。


    可?现在得知人家有对象了,又开始慌了,觉得公公说得不错。


    乔珍珍家里?不差,自己又是首都大学的?大学生,这条件,简直是挑着灯笼都难找,没有哪家的?姑娘比她还要好的?了!


    第62章


    回学校的路上, 乔珍珍憋着?笑。


    贺景行不明所以?,问:“你笑什么?”


    乔珍珍调侃他:“你刚刚为?什么跟严同志说你是我的朋友?以前不都说是同学吗?”


    贺景行抿唇,轻轻牵住了乔珍珍的小手:“平反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也是因为?这般,他才会当着?那个男人的面, 故意露出手表, 向他表明自?己跟乔珍珍的关系。


    “真?的?”乔珍珍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贺景行点头, 握紧掌心的柔软:“我已经把?材料都递上去了。”


    乔珍珍衷心地说道:“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乔珍珍提前返校,距离九月份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便没回宿舍, 住在小院里,趁着?有空,每天到图书馆看看书,因为?还?在放假中,倒是不需要抢位置。


    等到开学,乔珍珍的学业开始忙了起来。


    她上辈子学的是艺术,这辈子学经济,专业课于她而言, 还?是比较困难且枯燥的,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跟得上。


    她当初报考这个专业,是因为?想到穿越前,乔爸病重的那段日子,还?在担心自?己偌大的企业后?继无人。


    乔珍珍当时?确实是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乔爸也不止一次后?悔过?,在女儿还?小的时?候, 不应该放任她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机会给她试错。


    虽说每年的分红已经足够她挥霍了, 但乔爸知道自?己一走,女儿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待宰的肥羊。


    生怕她陷入投资骗局,千叮咛万嘱咐,花钱可以?,买奢侈品也可以?,就是不许她去碰投资。


    乔爸见多了不懂行的人贸然搞投资,这钱抛下去,就跟无底洞一样?,许多人为?了翻本,最后?连家底都给赔进去了。


    乔珍珍答应乔爸时?,心里还?怪不好受的。直到后?来眼睁睁地看着?圈子里的人,被骗得血本无归,才知道庆幸。


    她后?来歇了那些小心思,只安心做自?己的富二代?。


    然而穿越过?来后?,尽管吃穿也不愁,可距离上辈子的生活,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她当初决定报考经济系,也是想着?自?己如果从零开始,又能做到哪种?程度。


    因为?周围的同学都是卷王,乔珍珍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是在中上游,这个成绩虽然看得过?去,但又没那么好。


    所以?这个学期,乔珍珍学习很用功,频繁奔波于图书馆和教室,租的那个小院去的次数也不算多了。


    九月下旬,秋高气爽,贺景行在物理系一位姓林的老教授的带领下,前去参加物理竞赛。为?了以?示公?平,考试地点定在了另一所学校,封闭管理,为?期七天。


    此次比赛,是林教授为?了替国家选拔人才,联合了众多高校一起创立的。


    成绩优异者,不仅能够跳级,甚至还?有机会被派遣到米国攻读物理专业研究生。


    在这个年代?,学生们对于出国都异常向往,所以?竞争格外激烈。


    首都大学的物理系,一共有十八名学生参加,而贺景行是其中唯一的一个新?生。


    *


    贺景行离开学校后?,乔珍珍专心学业,生活一如往常,只除了被某个烦人的家伙给缠上了。


    无论是在图书馆还?是教室,她的桌上总是摆着?一束小花,期间还?掺杂着?各种?小零食和礼物。


    没两天的工夫,学校里都知道哲学系有一位姓赵的同学,对经济系的乔珍珍一见钟情?。


    首都大学的学风虽然开放,但男同学追求女同学的手段还?都趋向于保守。毕竟就连夫妻走在街上,都要时?刻保持距离,更?不会当街搂搂抱抱,以?免被纠察队当做流氓给抓走。


    赵同学大胆示爱的行为?,让乔珍珍不堪其扰,赶又赶不走,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直到最后?一节课结束,雨都没停。


    乔珍珍从教室里出来看了眼,路都被淹了。


    大家着?急吃饭,挽起裤脚,淋着?雨就去食堂了。


    乔珍珍今天穿的是小皮鞋,不愿意淌水,再加上也没带伞,便重新?回到教室里看书,打算等雨停了,去徐老太太那里看看能不能蹭到一口吃的。


    就在这时?,那位姓赵的同学拿着?把?伞过?来了。


    “乔同学,你是不是没带伞,我送你去食堂吃饭吧。”


    乔珍珍看了他一眼,赵同学的个子不是很高,相貌还?算过?得去,就是那一双总是笑眯眯的三角眼,透着?股不正经。


    乔珍珍收回目光,神情?淡淡道:“不用了。”


    赵同学觍着?脸道:“乔同学也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若是愿意了解一下我,一定会发现我身上的优点。”


    乔珍珍并不好奇他身上的优点,也不想跟他搭话,言简意赅道:“你挡到我的光了。”


    赵同学闻言,只得往旁边让了让。


    他家里在当地很有名望,是工农兵推荐上的大学,现如今在哲学系读大三。


    他从小也见过?不少漂亮姑娘,但第一次在学校里看到乔珍珍时?,还?是惊为?天人。打听过?后?,他立马展开追求,相比较起其他的男同学,他豁得出脸面,对这个冷美人是势在必得。


    乔珍珍不动如山地坐在座位上,很快就将这位赵同学抛诸脑后?,手上的笔几乎没停过?。


    直到教室里的光线不够了,她才开始起身收拾书包。


    赵同学立马凑上来:“乔同学,食堂里估计已经不剩什么菜了,我请你到外面吃吧。”


    乔珍珍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已经感到十分厌烦了。


    “赵同学,你要请我吃饭?你可知道我对吃是很挑的,从来只上大酒楼,你今天的钱带够了吗?”


    说话间,乔珍珍已经背着?书包出了教室,外面的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乔珍珍目光落在教室外那一滩积水上,看来自?己的小皮鞋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她站在楼道里,打算等哪个女同学拿着?伞从教室里出来时?,跟人一起走。


    等了一两分钟,果然有个女同学独自?拿着?伞出来,乔珍珍上前问了问。


    女同学一开始还?答应得好好的,过?了一会,突然改口道:“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说完,她直接撇下乔珍珍,打着?伞跑了。


    乔珍珍一扭头,才发现赵同学站在她身后?,可怜兮兮地拜托女同学先走,给自?己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乔珍珍脸上都仿佛透着?寒气:“你可真?够厚脸皮的。”


    赵同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皮不厚,怎么追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乔珍珍险些被气笑了,不愿意再多跟他废话一句,决定自?己冒雨跑回去算了。


    刚把?书包举到头顶,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撑着?伞出现在大雨中。


    天是灰色的,隔着?雨幕,男人面容模糊,可乔珍珍一眼就认出了他。


    赵同学看她突然不动,以?为?她改变了主意,道:“对嘛,这么大的雨,乔同学你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乔珍珍给打断了。


    “你终于回来了!”


    赵同学见乔珍珍眉眼间的冷意瞬间消融,他印象中的冰美人仿佛只是他的臆想,他顺着?她的方向看向前方的高瘦男人。


    贺景行从大雨中走来,注意力全?放在乔珍珍的身上,并未注意到她旁边的男子。


    直到走到近前,贺景行才舍得看了眼男子,然后?眉头微皱,问乔珍珍:“我背你回去?”


    乔珍珍一点都不扭捏,甚至还?有些雀跃,点头如捣蒜。


    贺景行将手上的伞给她,然后?弓下身子,让乔珍珍趴在自?己的背上。


    乔珍珍好似完全?忘记了赵同学这号人,大大方方地环住贺景行的脖子,然后?被稳稳地托着?腿背了起来。


    乔珍珍将伞举在两人的头顶,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下车。”


    乔珍珍蹭了蹭他的脸颊:“你肯定很想我,所以?才会当着?别人的面背我。”


    她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贺景行身上的肌肉紧紧绷着?。


    乔珍珍偏头看他:“你怎么啦?”


    “珍珍。”贺景行的嗓音又低又沉,“我爹平反了。”


    乔珍珍睁大双眼:“已经平反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比原书还?要提前两个多月。


    乔珍珍兴奋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爹现在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贺景行:“我也是刚刚从林教授那得到的消息,文件应该还?要一些时?间才能送到生产队。”


    乔珍珍搂紧贺景行的脖颈,又心疼又感慨:“你们也算是沉冤得雪了,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得去吃个大餐,再去……”


    “珍珍。”


    乔珍珍听贺景行的语气格外严肃,奇怪道:“嗯?”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话一出口,贺景行立马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冒昧,又太心急了。


    去年,他为?了说服自?己放手,曾在雪夜里徘徊了一夜。当天光乍破,他转身离开前,曾在心底发过?誓,只要自?己有堂堂正正地站在乔珍珍面前的机会,往后?的日子里,他绝不会再放弃。


    于是,当他终于解决了压在自?己身上多年的负累,重见天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过?来见乔珍珍,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小姑娘还?没长大,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早太早。


    耳边的风声夹杂着?雨声,他看不到乔珍珍的表情?,但从背上女孩的沉默之中,已经得到了回答。


    他心里泛着?疼,停下脚步,张了张嘴,想收回这个问题。


    一辆越野车驶入了学校,乔父从车窗里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傻站着?这干什么呢?”


    第63章


    因为乔父这一嗓子, 气氛急剧变化。


    乔父没发觉两人?的异样,打开后?车门,一个劲地催促着:“这么大的雨,还不快上车!”


    贺景行下颌绷得紧紧的, 背着?乔珍珍往乔父那走。


    到了车后?座, 他接过乔珍珍手上的伞, 微微弯腰,好让她爬进去。


    自始至终,雨伞仿佛长在?了乔珍珍的头顶, 一丁点雨滴都?没落在?她的身上,就连鞋底都?是?干净的。相比较而?言,贺景行就稍显狼狈,裤腿都?已经湿透了。


    乔父的眼神略有缓和,看着?瘦削的男人?:“小贺你也上来,今天?难得有空,带你们去下馆子。”


    贺景行注视着?车内的乔珍珍,见她没有抗拒之色, 这?才上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往校外开去。


    车内异常安静,乔父狐疑地?透过后?视镜,打量后?座的两人?。


    自上车后?,两人?无任何交流,各自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显然不太对?劲。


    难道是?吵架了?这?可真难得……


    乔父看着?难掩焦躁的贺景行,问道:“马上就要国庆了, 你们有什么安排?”


    贺景行:“还不知道。”


    乔父:“……”


    没有乔珍珍缓和气氛, 两个男人?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 乔珍珍冷不丁喊道:“爹。”


    乔父见闺女一脸正色,问:“怎么了?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我要结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乔父的脑袋嗡嗡作响。


    好你个小贺啊!枉费我这?么相信你,你不声不响的,就把我闺女给拐跑了,现在?还要结婚了!


    乔父猛踩刹车,也亏得路上没几辆车,不然铁定要追尾。


    待车子一停,乔父立马扭头,准备去找贺景行的麻烦。


    结果后?座的男人?,脸上的震惊不比他少多少,乔父那一句还未出口的“我不同意”当即咽了回去。


    他神色复杂,一言难尽地?看向自家闺女,尽量委婉道:“闺女啊,你要跟人?结婚,经过人?家的同意了没?”好歹也该私下跟人?商量一下,再来跟长辈讲吧。


    为什么小贺听到这?个消息,会比他还要意外……


    乔父话音刚落,贺景行当即表示:“我同意!”


    乔父:……


    “他说他同意。”乔珍珍眨了眨眼,在?乔父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去牵贺景行的手。


    他整个人?像紧绷的弦,掌心过于炙热,发觉她的小动作后?,身体一僵,然后?更用力地?回握。


    乔珍珍一开始确实是?被他的求婚给搞懵了,主要是?太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


    再加上她觉得结婚离她还很远,等她慢慢回过味后?,又觉得这?个提议没什么不好。


    两人?早晚是?要结婚的,早一点把关系定下来,不仅能挡住不少烂桃花,还能让贺景行迅速安下心来。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一开始的身份不对?等,贺景行一直都?有些患得患失,对?待两个人?的感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退却,然后?是?隐藏。


    如果那天?不是?自己主动亲了他,恐怕直到今天?,他都?不会向她表露任何情绪。


    贺景行攥了攥乔珍珍的手,郑重其事地?朝乔父道:“叔叔,我父亲已经平反了,我不会让珍珍跟着?我吃苦的。”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乔父作为长辈,也必须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了。


    他清了清嗓门,道:“你们两个年纪还太小,现在?结不了婚。”


    乔珍珍嘴唇翕动,刚想说些什么。


    乔父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当即拍板道:“先订婚吧!”


    乔父开动车子,问贺景行:“这?事你跟你父母讲过没?”


    贺景行抿唇:“还没。”


    他父母甚至还不知道他跟乔珍珍在?一起的事,在?平反没有获得确切消息前,他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他跟乔珍珍的关系。


    但让他意外的是?,乔父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很快就接受了,甚至主动提起让两人?先订婚,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乔父:“那你得好好问问,看看你们那边是?什么习俗。”


    说完,乔父恨铁不成钢地?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乔珍珍,刻意加重了语气:“这?事急不来,得一件一件办!”一个姑娘家家的,张口闭口就是?结婚!


    乔珍珍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记眼刀。


    去吃饭的路上,乔父开始跟贺景行说起了自己这?边的风俗。


    乔珍珍在?旁边听着?两人?商量订婚的具体事宜,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要订婚了!


    乔父今天?本来是?打算带两人?去吃涮羊肉的,到达酒楼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正好是?饭点,酒楼里到处都?是?人?,三?人?进去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点完菜后?,齐齐都?有些恍惚。


    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大家都?需要时间缓缓。


    谁能想到,就路上这?一会的工夫,乔珍珍和贺景行的关系不仅过了明路,就连订婚都?已经板上钉钉了。


    一想到这?,乔父心里就憋屈得不行,他后?悔!


    当时他说订婚,主要是?话赶话,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后?来在?车上忙着?跟贺景行说自己家乡的风俗,还要顾着?开车,也就想不起来其他。


    可现在?一冷静下来,自家闺女那么好,提出要结婚,小贺肯定是?同意啊。


    但问题是?,他这?个老父亲一开始并不同意!


    他养了十八年的闺女,如花似玉的,难道就这?么便?宜这?小子了?


    乔父肉疼得厉害,此时再看对?面的小贺,也是?越看越不顺眼。


    乔父的脸色说变就变,让乔珍珍摸不着?头脑。


    贺景行突然起身,朝两人?道:“我出去一下。”


    乔珍珍跟着?站了起来,问:“去哪呀?要不要我陪你?”


    贺景行:“不用,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乔父见闺女还没订婚,一颗心就已经挂在?别人?身上了。


    他酸溜溜道:“一个大男人?,你还怕他丢了呀?”


    乔珍珍不高?兴地?喊道:“爹!”


    两人?等了一刻多钟,服务员已经把铜锅架上了,一盘盘羊肉也都?端上来了,贺景行终于回来。


    他手上提着?烟酒,还有茶叶点心,呼吸有些急促,谦卑地?朝乔父解释道:“叔叔,今天?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准备。”


    乔父看他,这?里距离最近的国营商店走路都?需要十来分钟,他显然是?跑回来的。


    至于为什么没准备,还不是?因为自家闺女语不惊人?死不休。


    乔父心底的那些不快,立时散去不少。


    他推心置腹道:“小贺啊,我不是?对?你不满,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闺女你肯定是?知道的,花钱没个度,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她。”


    乔父补充道:“当然了,我不是?让你给,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的钱都?是?留给她的。但是?你得提前有这?个准备,还有家里的人?,她花钱的时候,不要说东说西?。”


    贺景行颔首:“你放心,无论是?钱还是?其他,我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一旁的乔珍珍听着?就很不乐意了,噘着?嘴道:“什么意思嘛?等我以后?自己挣钱了,看你们还敢不敢小看我!”


    *


    三?人?吃完涮羊肉,乔父开车送两人?回学校。


    车上,乔珍珍把贺景行买的烟给拆了,里面是?一整条凤凰。


    乔父看了一眼:“小贺啊,你以后?别浪费这?个钱,我现在?已经不大抽烟了。”


    这?倒不是?假话,乔珍珍去上大学前,特意跟军人?服务社的服务员交代过,以后?只卖凤凰给乔父,所?以他的烟被迫越抽越少。


    乔珍珍不住点头,凶巴巴地?埋怨贺景行:“我爹说得对?,你以后?不可以再给他买烟了!”


    话毕,她又扭头看乔父:“爹,烟我给你留两包,剩下的就先放我这?,免得你一想到家里存货多,就又开始毫无顾忌地?抽了。”


    乔父闻言,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了。


    乔父将乔珍珍送到宿舍楼下,贺景行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肯定有话要说,乔父也就没提送贺景行回男宿舍的事,径自开车走了。


    第64章


    现在才八点多, 绝大多数同学还在图书馆里学习。


    周围很是静谧,没几个人在外面走动。


    乔父离开前,那?一句“早点上楼”的嘱咐还犹在耳边,但两人谁都?没提。


    昏黄的路灯下, 贺景行一瞬不瞬地看着乔珍珍。今天美好得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他生怕惊扰了什么, 以至于不敢轻举妄动。


    在长久的注视之?下,饶是厚脸皮如乔珍珍,也莫名有些紧张。


    她目光闪烁, 含含糊糊道:“那?、那?我上?去了啊。”


    贺景行“嗯”了一声,语气又低又沉。


    乔珍珍进入楼道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贺景行好几眼,然后突然折返回来,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


    贺景行下意识张开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小姑娘恶狠狠地环住他的脖子,双腿缠着他的腰:“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舍不得你!”


    她的语气很不满,嗓音却糯糯的, 像是在撒娇。


    “胡说。”贺景行喟叹一声。


    他抱着她去了阴影处,然后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去吻她的唇瓣,温柔又眷恋,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乔珍珍眸光水盈盈的,怔怔地望着他。


    看他眼中的坚冰融化,那?些浓重?的爱意倾泻而出。


    下一秒, 男人蒙住了她的眼睛。


    乔珍珍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 想去看他的表情,然而贺景行不让。


    过了会, 待他呼吸平复了,克制地放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声音喑哑:“珍珍,听你爹的话,快回去吧。”


    乔珍珍的脚尖落了地,然而双臂还紧紧环着他劲瘦的腰,摇头道:“不要,我爹现在又不在,我们不告诉他不就?好了。”


    贺景行呼吸一滞,叹息一声,认命道:“我明天就?给家里发电报,早点把订婚的日子定下来。”


    乔珍珍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迟来的担忧,仰头看他:“你的父母会不会不喜欢我啊?然后将我们强行拆散,逼你娶另一个女人……”


    贺景行笑了一下:“不会的,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乔珍珍:“那?你呢?”


    贺景行抱紧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


    乔珍珍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如擂鼓在敲,这就?是他的回答。


    漫长的拥抱过后,乔珍珍还是得回宿舍。


    贺景行站在路灯下,眉眼温和,目送纤细的身影上?楼。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定,那?些遭受过的苦难和不平,于今日相比,仿佛全都?不值一提。


    *


    次日清早,贺景行给家里拍了份加急的电报,言简意赅说明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自然关于贺父平反,他是第一批,很快还有第二批第三批,尽管工作量巨大,但重?审冤案错案的工作已经逐步展开了。


    第二件事便是他跟乔珍珍准备订婚的事。


    贺景行的电报发回去,家里的答复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贺母似是十分惊喜,都?顾不得省钱了,把电报当做信在写。


    她先说了下家里订婚的习俗,然后交代儿子事事以乔珍珍这边为先,如果顺利平反的话,他们一安顿好,就?会尽快来首都?一趟。


    十月十号,贺母又发来一封电报,说文?件已经下达,他们正在收拾行李回申海,让他耐心等待新?的通信地址。


    贺景行心底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段时间,他跟乔珍珍不再刻意保持距离,同?学问了,也会大方承认两人的关系。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校园恋爱也是很低调的,情侣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密行为,直到天黑了,才会偷摸拉拉小手。


    乔珍珍有对象的事,不出两日,便传遍了整个校园。


    无数男同?学酸得不行,给乔珍珍献了好一段时间殷勤的赵同?学也很不甘心。他打听过那?个男人,是从农村考上?来的,家里不仅没什么背景,成分还不好。


    在他看来,那?个姓贺的男人事事都?比不上?自己?。可奈何乔珍珍看上?了他,反倒对自己?爱答不理。


    赵同?学在乔珍珍这边受到了冷遇,为了那?一口气,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目标。


    同?为经济系的蒋芳,虽然长得不能跟乔珍珍比,但单拎出来,也算是个小美女。他花了点心思,各种小礼物层出不穷,哄了好几日,两人便谈起了对象。


    经济系的课大都?是两个班一起上?,赵同?学每天过来找蒋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常往乔珍珍跟前凑。


    乔珍珍认真上?课,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贺景行自物理竞赛结束后,极受那?位林老教授的器重?,经常忙得见不着人。


    林老教授年纪一大把了,对物理这一学科依旧抱着极高的热忱,对教学工作也异常上?心。他一边编写教材,一边重?建了物理实验室。


    贺景行常被他带在身边,参加了各种校内或校外?的实验教学,很少?过来陪乔珍珍上?课,但两人的一日三餐还是坐在一起吃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乔珍珍跟着舍友们一起去吃饭。


    食堂门口,一位提着保温桶的圆脸女同?学拦住了她。


    乔珍珍这才知道,贺景行临时被林教授给叫走了,因为不能过来陪她吃饭,所?以托这位物理系的女同?学帮忙带话,顺便把保温桶带来。


    乔珍珍打开保温桶,里面装的是板栗烧鸡。


    她愣了愣,才想起昨天中午跟贺景行吃饭时,无意中提到了他曾经从山里给她带过的板栗,味道又甜又糯,没想到他今天就?给她送来了。


    乔珍珍担心保温桶里的热气跑了,只粗略瞟了一眼,便关紧了盖子。


    虽然只有一眼,但板栗烧鸡看着跟外?面饭店卖的不太一样,是很家常的做法。


    难道这是贺景行自己?做的?可他那?么忙,每天又要上?课,又要跑实验室,哪有时间给她剥板栗?


    乔珍珍想不明白,跟帮忙送东西的女同?学道了谢后,便小跑几步,追上?刚走没多久的舍友们。


    舍友们看她手上?提着一个怪沉的保温桶,一问才知道,这是乔珍珍的对象让人送过来的。


    她们都?见过贺景行,调侃乔珍珍:“有对象就?是幸福啊。”


    因为那?一大桶板栗烧鸡,乔珍珍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所?以只简单打了两个素菜。


    正巧,赵同?学带着蒋芳排在她的后面。


    他看到乔珍珍只打了两个素菜,当即大手一挥,给了蒋芳七八张菜票,大着嗓门道:“芳芳,我票多,你别老想着给我省钱,想吃什么就?打什么。”


    周围的同?学们一听,纷纷艳羡地看了过来。


    学校食堂虽然每天都?会供应荤菜,但荤菜也就?是指有点肉而已,大家平日吃饭还是很节省的,每顿打一个荤菜就?已经算手头十分宽裕了。


    乔珍珍没搭理他们,跟着舍友们在食堂里找了个连在一起的空位坐下。


    不多会,赵同?学跟蒋芳也过来了。


    赵同?学:“芳芳,你的溜肉片够吃吗?要不要我再去给你买一份,这白菜炒肉里的肉也太少?了!”


    蒋芳瞥了一眼斜对面的乔珍珍,她当然知道赵同?学以前追求过乔珍珍的事,也知道乔珍珍现在跟贺景行成了对象。


    她跟贺景行做过两个月的同?学,一开始,她见贺景行外?貌出众,成绩又好,春心也曾萌动过,结果对方对她视而不见,反倒对二班的乔珍珍屡屡照顾,便开始怀恨在心。


    此时见贺景行不在,乔珍珍只能独自吃饭,虚荣心爆棚,朝赵同?学道:“你对我可真好。”


    赵同?学意有所?指道:“这算什么,我可不是那?种抠搜搜的男人。等放假,我带你去馆子里吃红烧肘子。”


    乔珍珍身旁的舍友们互相对视一眼,小声嘀咕道:“真想不到,这赵同?学对一班的蒋芳还挺体?贴的哈……”


    赵同?学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乔珍珍,见她不为所?动,忍不住给人上?起了眼药:“乔同?学,我真看不过眼,你那?个对象连个午饭都?不陪你吃,不就?是舍不得花钱嘛!可见对你也不是很真心。”


    蒋芳假惺惺地附和道:“是呀,可得擦亮眼睛咯,你看我们小赵,我说一个荤菜就?够了,他硬是又给我加了个溜肉片。”


    乔珍珍见两人显摆个没完,只当做看戏,可听他们提到贺景行,眼珠子一转,也开始秀起了恩爱。


    她眉眼弯弯,作幸福状:“我对象可心疼我了,虽然每天要跟着教授跑,但还惦记着我,生怕我吃不饱肉,特地托人给我送菜过来呢。”


    说话间,她径自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塞得满满的大块鸡肉,还有香甜的板栗。


    她将色泽红亮的板栗烧鸡推到了蒋芳饭盒旁边,与那?薄薄的几块肉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乔珍珍道:“喏,你们看看,这是我对象亲手给我做的。”


    舍友们一开始还很羡慕赵同?学对蒋芳很大方,此时又齐齐称赞起了贺景行:“贺同?志也太用心了吧,板栗这么难剥,他每天还要上?课,竟然亲自给你做。”


    乔珍珍看蒋芳:“赵同?学待你这么体?贴,不知道有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菜?”


    蒋芳脸疼得厉害,呐呐道:“我们才谈对象没多久,况且,我也不需要他为我炒菜。”


    有蒋芳解围,赵同?学尴尬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乔珍珍:“蒋同?学这么善解人意,赵同?学也不要小气,食堂里的肉虽少?,但你完全可以多买几份嘛。蒋同?学是个姑娘家,面皮薄,吃不饱也不好意思说。”


    乔珍珍将保温桶重?新?挪了回来:“你看我对象,每次都?是装得满满的,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说话间,她给旁边的五个舍友各自分了一块鸡,还有板栗。


    蒋芳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饭盒,那?几片肉确实是少?得可怜。


    赵同?学当即起身道:“芳芳,我再去给你买几个荤菜。”


    赵同?学家里每个月都?会补贴,但他为了追女孩,钱和票都?已经所?剩无几了,肯定是撑不到月底。


    但为了挽回面子,就?算肉疼,他还是一连打了三个荤菜。回来时,还要故作大方:“芳芳,不够了我再去打,你可劲吃!”


    蒋芳一脸感动:“能有你这样的对象,我真幸福!”


    赵同?学腹诽:加起来都?五个荤菜了,拦都?不拦一下,也太爱占便宜了!


    两人面对面演戏时,压根没人搭理他们,大家都?在惊叹贺景行的厨艺。


    “真没想到贺同?志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鸡肉鲜嫩,板栗粉糯,色香味俱全。”


    “珍珍,你以后肯定有福了。”


    乔珍珍兀自吃着板栗烧鸡,闻言头都?没抬:“那?是自然,我眼光高得很,歪瓜裂枣我都?不爱搭理的。”


    赵同?学听到歪瓜裂枣,自动对号入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第65章


    赵同学心里不服气, 冷哼一声:“只会在这种事上讨巧,早两年?,像他这种?坏分子,都没有资格跟我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


    蒋芳:“就是就是, 一个坏分子而已, 怎么能跟你比?”


    乔珍珍听他们一口一个坏分子, 一拍桌子,便要站起来骂人?。


    旁边的女舍友赶忙拉住了她?,小声劝道:“别冲动, 我听说赵同学的表叔在学校里当主任,咱们都是学生,最好?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乔珍珍不可能忍气吞声,然而因为这一耽搁,错过了先机,反倒是邻桌一个方脸的男同学先摔了筷子。


    方脸的男同学是78级的新生,今年?九月份入学,因为家庭成分不好?, 去年?高考没报上名。今年?一进校,就自发加入了77级的队伍,与上面那?两届推荐入学的工农兵学员杠上了。


    两方常在宣传栏唇枪舌剑,闹得?是水火不容。


    77、78级的学生一致对外,但内部又?因成分,隐隐分成了两个派系,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在学校, 像“黑五类”“坏分子”这种?话, 只要说出口,便会立即引发众怒, 一场争执肯定是少不了的。


    赵同学和蒋芳在食堂里大?肆谈论这些,早就引起了周边同学的不满。


    方脸男同学是个暴脾气,一过来,便怒气冲冲地指着赵同学的鼻子骂:“我们都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考的大?学,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赵同学被人?当?众落了面子,嚷嚷道:“我家世清白,政治觉悟高,是从人?民群众中选拔出来的,就是比你们这些“黑五类”强!”


    方脸男同学冷笑:“就你还群众推荐?是领导推荐吧?”


    这就是在暗指他走后门了。


    “我、我……”赵同学脸色涨红,一张嘴,气势便先矮了一头,主要原因是,他这个入学资格确实不够名正言顺。


    赵同学不中用,与他同届的工农兵学员却是坐不住了,起身?道:“你们这些新生也太?傲了!我们工农兵学生同样经过了组织的层层考验,才拿到的最终名额!”


    赵同学因为有人?声援,底气足,跟方脸男同学呛声:“我要是你,早就夹着尾巴做人?了,竟然还敢讽刺我们这些根正苗红的工农兵学员!”


    他话音刚落,立马就有气不过的新生反驳。


    正好?是饭点,食堂里人?也多,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言辞激烈,吵得?是不可开交。


    一开始还只是文斗,不多会,人?群中甚至还出现了推搡的行为。


    眼看战局一触即发,中心地带的乔珍珍赶紧护住保温桶,叫上舍友们,准备撤离战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在喊:“他们说不过我们,竟然还动手打人?!”


    乔珍珍回头一看,桌对面,赵同学正跟那?位方脸男同学搏斗,而蒋芳在旁边疯狂尖叫。


    乔珍珍看不出是谁先动的手,反正赵同学的脸是肿了。


    大?家情绪激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混战之中。


    场面乱哄哄的,桌椅板凳全都被人?给撞倒了,赵同学给蒋芳买的那?些荤菜,一口都没来得?及吃,通通喂了地面。


    因为有大?量男同学往这边涌来,乔珍珍跟舍友们一时还挤不出人?群,干脆贴着墙走,中途蒋芳也跟了过来,她?手上竟然还搀扶着鼻青脸肿的赵同学。


    乔珍珍完全想象不到,他们两个是怎么溜出来的。


    赵同学痛得?龇牙咧嘴,还在叫嚣:“竟然敢打我!等我表叔来了,你们这些人?就等着退学吧!”


    两人?跟在乔珍珍这一行人?的身?后,同样是沿着墙往外走。


    前?方靠墙的方桌上,放了个铝制的大?汤桶,装的是学校的免费菜汤,此时还冒着腾腾热气。


    走在前?头的舍友提醒道:“旁边有热汤,大?家不要撞到了!”


    乔珍珍心惊胆战地绕过了大?汤桶,刚准备松一口气,旁边便有人?惊呼:“汤要倒了!”


    乔珍珍扭头看去,方桌不知被谁撞了下,桌腿摇摇欲坠,大?茶桶已经到了桌沿,桶身?岌岌可危地倾斜,一副即将倒下来的架势。


    蒋芳跟赵同学刚好?就在旁边,赵同学前?后都是女孩子,他力气大?,直接拨开她?们,拼命往后面挤。


    他倒是溜了,可蒋芳明显来不及。


    眼看热汤就要浇到自己身?上,蒋芳索性猛地将汤桶往旁边一推,桶身?一晃,重新改变了方向,直直地朝着乔珍珍就过来了。


    乔珍珍的位置很不好?,左右都有人?,根本没有地方给她?避让。


    就在这时,一只滚烫的手突然揪住了她?的衣服,往旁边猛扯了一下。


    乔珍珍脚步不稳,眼前?的景象变幻,踉跄着摔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男人?冷硬的下巴。


    贺景行将她?牢牢护在胸口,热汤结结实实地将男人?的后背浇了个透,铝制的汤桶狠狠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因为这动静,食堂里总算静了一瞬,赶来维护现场秩序的管理人?员立马开始呵斥起那?些打架的学生。


    乔珍珍急红了眼,挣扎着要从男人?怀里出来:“你怎么样?”


    贺景行看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安慰道:“别怕,我没事。”


    乔珍珍并不知道他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但听旁边那?些被热汤波及的学生们,此起彼伏地发出了抽气声,也知道事情绝没有贺景行讲得?这么轻飘飘。


    “不行,烫伤得?赶紧处理。”乔珍珍来不及思考,拉着贺景行往厨房走,那?里肯定有自来水。


    乔珍珍进了厨房,问?了旁边的工作人?员才找到水龙头,然后让贺景行坐在小板凳上,对着他的后背冲凉水。


    食堂的工作人?员去找烫伤药了。


    直到贺景行的后背彻底冷却下来,乔珍珍才开始尝试帮他把衣服脱下来。


    因为热汤倒下的方向,贺景行的背上才是重灾区,万幸的是,热汤在桌上晾了一会,温度没有刚出锅时那?么烫。


    乔珍珍屏住呼吸,手上的动作温柔缓慢。她?知道他很能忍痛,但还是想尽量多说些话,让他能够转移注意力。


    乔珍珍问?:“你不是被林教授叫走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那?没什么事,很快就弄完了。”


    待衣服全部揭下来后,贺景行的背部明显发红,上面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陈年?旧伤。


    乔珍珍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到,贺景行这些年?来的不容易。


    她?忍住那?一瞬的泪意,小声问?道:“疼不疼?”


    贺景行听见小姑娘说话时带了鼻音,淡淡道:“不疼。”


    他是真的觉得?不疼,心里只有庆幸,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没有及时赶到,那?一桶热汤真的倒在了乔珍珍的身?上,他就不仅仅只是这么点痛了。


    乔珍珍咬住下唇,悄悄往瓢里注入了灵泉,再次给贺景行清洗了遍伤口。


    贺景行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就收回了视线。


    乔珍珍清洗伤口时,目光不自觉往下。


    贺景行看着瘦,其实身?材很结实,甚至还有腹肌。


    她?问?:“还有其他烫伤的地方吗?”


    贺景行摇头。


    乔珍珍依旧不放心,提议道:“不然你把裤子脱了吧,我帮你检查一下。”


    空气很安静,贺景行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乔珍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佯装淡定道:“我这不是怕你看不到后面嘛。”


    两人?说话间,食堂的工作人?员回来了。不仅拿了烫伤药,还给贺景行找了身?衣服。


    “只有夏天的衣服,还算干净,先凑合着穿吧。”


    这些东西来得?太?及时了,乔珍珍连连道着谢。


    乔珍珍先给贺景行的后背抹了烫伤药,等药膏晾干的时候,贺景行刚好?可以?把湿透的裤子换掉。


    她?从厨房里退了出来,准备打听一下打架的后续。


    事情因赵同学而起,可他那?么有恃无恐,必定是有所倚仗。


    乔珍珍很关心学校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事,还有蒋芳,要不是她?,贺景行今天也不用遭这个罪!


    第66章


    食堂已经重新清扫过?一遍, 倒地的桌椅板凳也都回到了原位,除了?那些?打架的学生被带走了?,一切如常。


    饭桌上?,还有很多学生在?用餐, 大家都在讨论刚刚的事。


    有人带来了第一手消息:“我刚从?保卫处过?来, 两边还在?吵呢, 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


    “那些新生估计是要吃大亏咯……”


    有同学不明缘由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都不知?道?姓赵的表叔,就是哲学系的系主?任。”


    “是不是那个胖胖的谭主?任?我之前好像看到?他往保卫处去了?。”


    “那完了?,这些?新生也太年轻气盛, 怎么就偏偏跟姓赵的打起来了??一个处分绝对是跑不了?的,甚至还可能会被开除学籍。”


    “难道那个姓赵的就一点事都没?”


    有人意?味深长道:“人家每年都是优秀班干部,能有啥子事……”


    一位女同学忿忿不平道:“那个姓赵的讲话气人得很,我当时就坐他后面,我都恨不得给他一拳!”


    “谁叫人家的表叔是系主?任呢?”


    听到?这里,乔珍珍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在?学校里打架斗殴固然不对,但是要罚,就得一起罚, 凭什么那个姓赵的可以被单单择出来。


    *


    贺景行换好衣服出来,他身上?穿的是食堂大师傅留在?餐厅里备用的褂子和大裤衩,因为个头高,衣服裤子明显都短了?一截,很不合身。


    乔珍珍又检查了?下他露在?外面的四肢,没有发红的地方,才算是放了?心?。


    现如今天气还凉着, 乔珍珍嘱咐他赶紧回宿舍换长袖。待他走后, 乔珍珍转头去了?保卫处。


    路上?,还碰到?了?舍友们, 她们还帮她提着那个保温桶,乔珍珍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塞过?去的。


    舍友们得知?乔珍珍要来保卫处,也跟了?过?来。


    办公室里,保卫处的潘处长焦头烂额地看着面前这三十来个学生。


    这还不是全部,有些?学生伤势比较重的,已经挪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


    这么大规模的群架,一个处理不好,他这处长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打架斗殴,平日也不是没有处理过?这种事,谁先动手,谁的责任就最大。


    可两方学生各执一词,都说是对面先动的手,他们是看不惯同学被欺负,上?去拉架时,被打了?,才不得不反击。


    能考上?首都大学的学生,哪一个不是装了?一肚子墨水的知?识青年,嘴上?的小?词一套一套的,各种引经据典,怎么无辜怎么说。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吵出个结果。


    当时虽然也有在?场的教职工帮忙控制局面,但究竟是谁先出的手,还真没人看到?。只知?道最开始,是赵同学还有那个方脸的项同学先打了?起来。


    症结虽找到?了?,但奈何依旧没人承认是自己先动手,这处理的结果便迟迟没办法下来。


    因为此次参与混战的人数过?多,还有不少教职工也留在?了?办公室里。


    哲学系的谭主?任到?了?有一会,坐在?潘处长身旁。和普遍干瘦的众人不同,他肚子圆鼓鼓的,一坐下来,一圈肥肉都瘫在?了?椅子上?。


    谭主?任清了?清嗓门:“两个最早打架的学生,都站到?前面来。”


    人群里,一高一瘦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赵同学一张脸又红又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与之相反的是,项同学面上?只挂了?一点彩。


    谭主?任指了?指面前的两人,朝潘处长道:“潘处长,你?看这两人的伤势,谁在?撒谎不是一目了?然吗?”


    潘处长干笑几声:“谭主?任,要按你?这个判法,这世上?就没有难判的案子了?……”


    谭主?任振振有词道:“我虽然是个门外汉,但这么多学生,总不能就僵在?这吧?你?总归是要给个结果。”他拍板道,“要我说,项同学带头打群架,性?质恶劣,按照校规得开除学籍,以儆效尤!”


    潘处长对这些?教职工还是很尊重的,事情?也确实得有个说法,有人愿意?出头,他还省了?力呢。


    他虽是保卫处的处长,可这件事也并非他一人堂,把事情?调查清楚后,他还得再跟学校里的领导商量一下,才会最终下达处罚结果。


    现在?办公室里,最大的领导就是谭主?任了?。


    潘处长继续问:“那其他学生怎么处理?”


    “工农兵学员一向勤劳朴实,这次就写个检讨算了?。至于这些?动手的新生,胆大妄为,无视校规,全都得受到?处分,再有下次,直接开除学籍!”


    谭主?任话音一落,新生们脸色煞白,受到?处分后,以后毕业分配工作都会受到?影响,辛辛苦苦考上?大学,不就是为了?将来毕业后,能有个好单位吗?


    赵同学听后,眼底皆是暗喜,得意?地朝旁边的人瞥了?一眼:“快滚回去挑粪吧。”


    项同学怒视着对面大腹便便的男人,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心?底的怒火几近迸发。


    谭主?任明显偏帮,潘处长听得眉头紧皱:“这是不是太过?偏颇了??”


    其他在?场的教职工同样也是一脸不赞同,项同学虽然伤得没有赵同学重,可其他新生是吃了?亏的,工农兵学员的力气要比新生大,现在?医务室里伤得最重的也是新生。


    谭主?任自有一套理论,高高在?上?道:“你?看自从?这些?新生入学后,咱们学校的风气都坏成什么样了?,借此机会,必须要好好罚一罚。”


    乔珍珍到?达保卫处时,正好将谭主?任那一番话听在?了?耳里。


    此时,她终是忍不住了?:“风气是被赵同学带坏的,要不是他出言不逊,引起了?众怒,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一起跟来的舍友们也道:“对!当时我们就坐在?他对面,可以证明。”


    “食堂里也有很多人都听见了?!”


    77、78级的学生都知?道考上?大学有多么不容易,尤其是家里成分不好的,这个机会更是难得,此时得知?项同学可能面临退学,纷纷仗义执言。


    谭主?任审视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个漂亮女学生,他之前看见她是被一辆军用的越野车送来的,不敢小?看她,语气还算温和:“就算是赵同学言辞激烈了?些?,那也不该成为打人的理由。”


    乔珍珍道:“谁先打人这件事,不是还没有定论吗?”


    谭主?任笑道:“那你?出头,肯定是有证据咯,你?自己空口白牙说的可不算。”


    “我没有证据,我反对的是这个处罚,觉得它有失公允。既然谁都证明不了?是谁先动的手,那么要罚就一起罚,如果项同学要被开除学籍的话,那么赵同学也得受到?同样的处罚。”


    项同学当即道:“我违反了?校规,我甘愿受罚,但要是姓赵的安然无恙,就算是闹到?校长面前,我也是一百个不服。”


    新生们齐齐声援:“我也不服,凭什么只有我们新生受到?处分!”


    “这不公平!”


    人群里,有人小?声道:“那个谭主?任,好像就是姓赵的表叔。”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更乱了?。


    “原来他是姓赵的表叔,难怪这么包庇他!”


    “同学们,为了?我们的公道,不要放弃,这么大的学校,我不信他能只手遮天?”


    “对,我们去找校长、院长!”


    谭主?任脸色一僵,下不来台,愤而起身,朝潘处长道:“这些?学生简直太不像话了?,潘处长,你?快叫人进来,把他们都抓起来,先关上?几天禁闭再说。”


    潘处长神色纠结:“谭主?任,现在?已经没有禁闭室了?……”


    谭主?任不可能就让学生们这样叫唤,决定来硬的:“你?先抓,随便找个屋子关一关就老实了?,出了?什么事就来找我!”


    “出了?事,找你?有什么用?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


    谭主?任一回头,就见校长带着好几位教授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校、校长,林老教授,你?们怎么都来了??”


    校长冷冷地看他一眼:“学校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再不过?问,学生都得被你?关起来了?。”


    谭主?任讪笑道:“校长,没什么大事,就是学生打架,这些?新生无视校规……”


    校长扬起手,打断道:“谭主?任,为了?避嫌,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潘处长,你?来说。”


    谭主?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知?道自己已经惹得校长不喜,多说多错。


    潘处长愣了?一下,赶紧上?前解释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同学偷偷挪到?了?谭主?任身边,小?声问:“表叔,现在?怎么办?”


    谭主?任狠瞪了?他一眼,这个蠢货,这种时候,还敢往他跟前凑,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两个人是亲戚吗?


    校长一行人刚进办公室,乔珍珍就看到?了?跟在?林老教授身旁的贺景行。


    他回去换了?身衣服,看到?她在?这里时,似是一点都不意?外。


    乔珍珍决定来保卫处时,特?意?没跟他讲,就是因为想着他刚受伤,应该多回宿舍好好休息,没想到?他不仅猜到?了?自己会来,还带来了?强力外援。


    第67章


    另一边, 校长已经?从潘处长口中得知了事情的起因。


    年轻人血气方刚,从口舌之争到大打出手,也就是一时气愤,引出来的祸事。


    校长先问:“医务室的那些学生伤势如?何?”


    潘处长:“大都是些皮肉伤。”


    如?果情况危急, 早就送医院了?, 现在没有消息, 那就说明还在医务室的控制范围之内。


    校长颔首,又问:“我刚刚过来,远远地就听到了?学生们在喊, 说是要什?么公道……”


    项同学自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上前一步道:“校长,我要举报谭主任,他滥用职权,包庇他的表侄子。”


    “表侄子?”校长问。


    潘处长:“另一个打架的当?事人,姓赵,是谭主任的表侄子。”


    赵同学见提到自己,心里直发慌。


    谭主任同样也是面无血色, 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故作?轻松道:“校长,是同学们误会了?,我就是随口跟潘处长那么一说,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等学校最后拿主意的。”


    另一位跟着校长一起过来的中年教授见他模糊重点,冷笑道:“你那些声称要抓学生的话,我们在外面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可?不像是随口一说……”


    “是呀老?谭, 这事还关系到你表侄子,大家平日避嫌都来不及, 你怎的还往跟前凑?”


    谭主任无从辩驳,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校长沉着脸道:“谭主任,你当?了?几年的系主任,这官威可?不小。”


    谭主任丢尽了?颜面,但事已至此?,他也豁出去了?:“校长,还有诸位同僚,今天是我做得不对?,我愧对?国家的栽培,愧对?组织的信任,最愧对?的……”


    话未说完,他已是满面泪痕,深深地向同学们鞠了?个躬:“最愧对?的还是同学们,我向你们道歉。”


    谭主任能屈能伸,和之前傲慢的样子大相径庭,把一众学生齐齐看傻了?眼。


    谭主任原以为自己如?此?伏小做低,学生们定会十分惶恐地将他搀扶起来。


    谁知他的腰弯下去后,不仅没有人过来扶他,办公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谭主任身材太胖,无法?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最后不得不自己起身,忍痛朝校长道:“我犯此?大错,心有难安,自愿向学校申请罚俸一年,好让我时刻谨记这个教训。”


    校长点头:“今天的事,也给我们全体教职工都敲响了?一记警钟,除了?教书,师德也同样重要。谭主任,明早的会议上,我希望你能就今天的事情,发表讲话。”


    这就是让他当?着所有同僚的面,做检讨的意思了?。谭主任没想到自己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还要受此?屈辱,可?今天的事,他不占理?,也只?能应下了?。


    大家眼看谭主任被校长收拾得服服帖帖,一句话都不敢说,心里大为痛快。


    处理?完谭主任,紧接着就是打架的学生了?。


    这事会如?此?棘手,就是因为两方的说法?是完全相悖的。


    事到如?今,最适合的解决办法?就是高拿轻放,让学生们受点罚,这事就过去了?。


    校长正准备发话,一直没说话的林老?教授突然?看向赵同学,问:“你就是赵同学吧?我听说你对?学校招收成分不好的学生十分不满?”


    赵同学所倚仗的表叔都滑跪了?,他哪里还有半分气焰,面临老?教授的逼问,头都不敢抬:“我、我是信口胡说的。”


    林老?教授今天会跑这一趟,是特意来为自己的学生出头。


    他再次重申道:“国家既然?决定破除“成分论”,学校也招收了?这样的学生,那就说明学校对?于所有学生都是一视同仁。赵同学,还望你以后谨言慎行,多积些口德。”


    赵同学已经?后悔了?,他是真没想到会闹到这种程度。


    因为林老?教授打岔,校长总算注意到了?这位赵同学。


    他想了?想,开口道:“事情既因你而起,便得重罚,给予你留校察看的处分,之后再根据你的日常表现,再决定是否要开除学籍。”


    赵同学脸色煞白?,留校察看会记入档案,就算以后毕业了?,也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校长扭头看其?他人:“至于其?他参与打架的学生,统一记过,写检讨。”


    学生记了?过,在校期间,无法?评选先进?,也竞选不了?班干部。但相较起赵同学,这样的处罚已经?算很轻了?。


    对?于这个结果,贺景行眉头轻蹙,显然?是不太满意。


    他看着赵同学,冷不丁出声:“我有办法?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众人原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


    赵同学猛抬头,错愕地看向贺景行。


    大家面面相觑,林老?教授看着这个最让自己得意的学生,问:“什?么办法??”


    贺景行道:“我只?要问每人一个问题就好了?。”


    校长来了?兴致:“行,你来问。”


    贺景行从左至右,依次让学生们走到最前面,然?后问:“你看到是谁先动的手?”


    这个问题潘处长也问了?好几遍,第一个被点名的男同学一紧张,下意识重复自己的答案:“是赵同学。”


    贺景行颔首,看不出神色,只?让他下去,换另一个人上来。


    男同学回?到原位后,大大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反正一晃神,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了?,后来潘处长问他时,他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是因为知道这样对?自己最有利。


    贺景行始终重复这一个问题,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改变自己的供词。


    校长已经?宣告了?处罚,能有这样的结果,他们都已经?很满意了?,不想再发生其?他的变故。


    最后,所有打架的男同学都问完了?。


    潘处长在旁边道:“大家的答案都没变,贺同学,你可?看出了?什?么?”


    贺景行抬眸,看向乔珍珍那一行人:“这不是还有在场的女同学没问吗?”


    乔珍珍领着舍友们上前。


    贺景行依旧还是这个问题,但这次,总算得到了?不一样的回?答。


    乔珍珍神情坦然?:“我当?时正跟舍友们离开,背对?着他们,等到听到动静时,他们两个就已经?打起来了?。”


    几个舍友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辞,都说没看到。


    究竟是谁先动的手,还是没有定论。


    潘处长原以为这位贺同学要出丑了?,谁知他忽然?朝对?面喊了?一句:“蒋同学,该你了?。”


    办公室里,除了?乔珍珍这几个女同学,蒋芳也一直都在,只?不过没怎么讲话,躲在让人很难注意的角落里。


    蒋芳硬着头皮上前,她现在最怕见的就是乔珍珍跟贺景行,毕竟她推汤桶,可?是有目击证人的。


    尽管她是情急之下的行为,但他们如?果追究,说她故意害人,那她的名声就完蛋了?。


    蒋芳被吓破了?胆,身体直发抖。


    贺景行还在施压:“你当?时就在旁边站着,肯定看到了?全程。”


    “我、我……”蒋芳吓得话都快说不全了?,她知道对?面就是学校的大领导。


    校长将她的表现通通看在眼里,其?他同学虽然?紧张,可?没人心虚成她这个样子。


    旁边的赵同学却?急了?:“芳芳!你说呀,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说的?”


    贺景行提醒道:“如?果撒谎,我会问第二个问题。”


    这是威胁,如?果她不说实话,贺景行就一定会在学校领导面前,揭发她推汤桶的事!


    赵同学已经?留校察看,她要是再受个处分,父母都能把她给撕了?。


    蒋芳现在一心只?想解脱,心下一横,颤声道:“是、是赵同学。”


    此?话一出,其?他人瞠目结舌,谁都没想到会是赵同学的对?象先反水。


    赵同学目眦尽裂,失去了?理?智,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管不顾地冲到前面来,对?着蒋芳拳打脚踢:“我给你花那么多钱!你竟然?还敢背叛我!”


    其?他人愣了?一会,才想起来拦,可?蒋芳已经?被赵同学狠打了?好几下。


    谭主任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很是难堪。


    校长气急:“不知悔改!这样的学生不能收,直接开除学籍!至于其?他的工农兵学员,谅你们还是初犯,受人蒙蔽,所以还是维持原来的处罚。项同学和一众新生,口头警告。”


    赵同学已经?被保卫处的人带下去了?,事情已成定局,只?等走完程序,在公示栏张贴处罚。


    校长语重心长地嘱咐众人:“同学们,读书机会来之不易,希望你们今天都受到了?教训。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未来的工作?单位中,都不要因为一时意气,铸成大错。”


    项同学神情严肃,他会将今天的事永远铭记在心。


    他看向乔珍珍,还有那位贺同学,如?果不是他们,他的人生或许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就此?了?结,赵同学退学后,过了?很长时间,还是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贺景行背上的伤好得很快,一点疤都没留。


    反倒是蒋芳,被赵同学打了?之后,跟学校请了?病假,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后来又听说,因为蒋芳和赵同学这点事,两家结了?世?仇,闹得十分难看,但这都是后话了?。


    十月中旬,贺母发来电报,说他们已经?在申海安顿好了?,国家也归还了?以前的房子。


    贺父在医院里做了?全身检查,没有什?么大碍,前往首都的火车票也都买好了?。


    贺景行算了?算日子,父母和妹妹马上就要到了?,便跟乔珍珍说了?一声。


    乔珍珍赶紧去给乔父发了?电报。


    部队里的乔父收到消息,恍惚了?好久。


    回?想起上次说订婚,好像也没几天的工夫,贺家这都全家出动,要上门了?……


    第68章


    十八号下?午, 乔珍珍特意请了假,跟贺景行一起去火车站接他的家人。


    她本来还打算买点什么,但转念一想,贺父贺母大老远地过来?, 行李肯定不少, 她要是还带着东西, 反倒徒增负担,索性作罢。


    乔珍珍和贺景行是下午三点到的火车站,等了两?个小?时, 才终于看到那列从申海过来?的火车。


    火车进站,贺母透过车窗,看到了站台上一闪而过的乔珍珍,时隔一年?没见,小?姑娘依旧漂亮得?不像话。


    她来?前,心里是很忐忑的。


    儿子的电报来?得?突然,两?件大事都颇为没头没脑,透着股不真实感。


    一是贺父平反, 二是他?准备跟乔珍珍订婚的事。


    电报中,儿子甚至还提到了此事已经获得?了乔父的许可,只不过可能是碍于篇幅,他?并没有提及两?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贺母收到电报的当下?,震惊大过喜悦,当晚做了一夜的梦,梦见儿子在首都受了刺激, 发了癔症, 所以?才会在电报中胡言乱语。


    可等第二天醒来?,贺母还是赶早去了邮局一趟。


    虽然担心只是空欢喜一场, 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心性坚定,如果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不会给家里发这样的电报。


    尽管贺母完全想象不到,乔父是怎么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贺母回过神来?,想起刚刚看到的那道?倩影,心稍稍定了些。


    乔珍珍愿意来?接他?们,这足以?表明她对贺景行的重视,才会这么尊重他?的家人。


    另一边,贺景行已经踏上了火车。


    言言眼睛尖,忙不迭朝他?挥手道?:“哥,我们在这里!”


    贺景行顺着声?音看了过来?,见到亲近的家人,眼底浮现起暖意。


    他?穿过乘客,一路走至贺父贺母身旁:“爹、娘,你们行李呢?”


    贺母指了指头顶的两?个箱子:“你搬这两?个。”


    贺父的身体虽然好转,但一些重活依旧干不了,这两?个箱子,还是之前一个热心的乘客帮忙放上去的,不然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贺景行轻轻松松将那两?个箱子提在手上,至于包袱,贺母和言言一人背了两?个,贺父则是拿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一家人下?车时,乔珍珍正在站台上张望。


    言言一看到乔珍珍,高兴疯了,飞奔过去道?:“珍珍姐!”


    乔珍珍眼睛一亮:“言言!”


    两?人亲昵地抱在一起,乔珍珍打量小?女孩:“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长高了好多,也变漂亮了!”


    言言即将满10岁,五官渐渐长开,细看之下?,已经隐隐有了少女的模样。


    言言被夸得?有点害羞:“珍珍姐,你才是最?漂亮的。”


    “你现在嘴巴倒是甜,”乔珍珍注意到她身上背着两?个包袱,“包袱重不重?我帮你背一个。”


    言言摇头:“不用,我力气?大得?很!”


    两?人说话间,脚步未停,跟贺景行他?们会合。


    乔珍珍看到许久未见的贺父贺母,舟车劳顿,两?人面上难掩疲惫,不过精神头还是挺好的。


    她记得?自己?离开生产队时,贺父还只能偶尔下?床扶着东西走几圈,现在都可以?自由?出入了。


    乔珍珍依次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坐火车累不累?”


    “还好,珍珍,你们等很久了吧?”贺母问。


    一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出去坐车。


    贺景行提前在学?校外订了招待所,和家人离得?近,他?也方便照顾。


    到招待所时,已经六点了,贺景行开了两?个房间,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有单独的浴室,里面有抽水马桶,还能淋浴,条件很不错。


    乔珍珍跟着言言进了对面的屋,贺父没上来?,在楼下?跟服务员聊天。


    贺母见旁边没人,小?声?埋怨儿子:“浪费这个钱干啥?钱得?省着点花,多给珍珍买点吃的穿的。人家姑娘愿意跟你,咱们也不能把她给亏待了。至于我跟你爹,你不用操心,等我们回到申海,工作立马就能安排下?来?,还能再给你攒点钱结婚。”


    贺景行:“娘,你们该花的就花,别省,结婚的钱我已经备好了。”


    “备好了?”贺母愣了。


    她知道?儿子一向想得?深远,从来?不是那种走一步看一步的人,或许不止结婚,连以?后孩子上学?的费用他?都很可能提前预备出来?了。


    想到这里,贺母很是汗颜,开口道?:“这不一样,你是你的那份,我们做公公婆婆的也得?表示心意。”


    说完,贺母想起了什么,趁着乔珍珍不在,她轻声?问道?:“儿子,你跟我说实话,她爹真同意你们两?个订婚?”


    贺景行诡异地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跟贺母解释,严格来?说,订婚还是乔父主动提起的。


    可现在回想,那天的事全是赶巧了,中途出一点岔子,都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贺景行肯定道?:“他?同意。”


    “没为难你?”贺母还是不信有这种好事,在她的想象中,儿子一定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最?终获得?了未来?岳父的认可。


    贺景行知道?贺母在想什么:“真没为难我,我们说了订婚的事后,还去吃了顿饭,晚上也是他?送我们俩回的学?校。”


    贺母:“……儿子,你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可得?好好对人家闺女!”


    贺景行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门口传来?娇脆的女声?。


    “阿姨,我以?后也会好好对他?。”


    乔珍珍正准备叫大家下?去吃饭,一开门,就听到了贺母最?后那一句,调皮地探出头来?,朝屋内的两?人道?。


    贺景行一看到她,眼底的温柔化?开。


    贺母却?是心头一暖,难怪这姑娘这么招人疼。


    贺母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进来?,同时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里面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羊毛开衫。


    自收到儿子的电报后,贺母一直在思考要给未来?儿媳妇准备什么样的见面礼,直到前段时间回到申海,她才拿定主意,决定给乔珍珍织一件毛衣。


    因为时间太赶,她马不停蹄地找到最?柔软的毛线后,每天都在织,直到今天中午,才终于在火车上完工。


    贺母知道?年?轻小?姑娘爱靓,怕乔珍珍不喜欢这个样式,便没说是给她织的。


    开衫不厚,薄薄的一件,正好是这个季节能穿的衣服,白底上零星勾了一些粉色的小?花,绒面丰满,亮光下?有光泽。


    乔珍珍好奇地问:“阿姨,这是你在申海买的吗?款式真好看。”


    贺母:“这是我给你织的,你喜欢吗?”


    乔珍珍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给她织的毛衣,感动道?:“我特喜欢!”


    特喜欢?贺景行多看了那件开衫几眼,他?也送了乔珍珍不少礼物,但从没得?到过这么高的评价。


    贺母笑了,这些天的辛苦总算没白费:“你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小?了可以?改。”


    乔珍珍应了一声?,当即换上那件开衫。


    开衫的布料柔软,又有细细的绒毛,穿在她身上,看着清纯极了。


    贺母见乔珍珍明显爱不释手,心里琢磨着,等回了申海,挑到合适的毛线后,再给乔珍珍织一件过冬的高领毛衣寄来?。


    因为等会就要去吃饭,乔珍珍怕把新衣服给弄脏了,最?后还是把开衫换了下?来?。


    时间太晚,大家都很累,便没出去下?馆子,就在招待所里要了几个菜。


    贺父还在跟服务员打听一些人的名字,他?对首都并非全然陌生,二十多年?前,他?曾在另一所顶级学?府就读,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还怀揣着一丝希望,试图寻找已经断联多年?的恩师和故人。


    *


    吃饭时,乔珍珍突然想到了什么,跟贺父贺母解释:“叔叔阿姨,我忘了跟你们说了,我爹的驻地离这里稍稍有点远,明天中午才能到。他?特意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没有没有,怎么会见怪呢?”贺母摆手道?。


    过了一会,她又问:“珍珍,你爹的工作忙不忙?如果忙的话,不用特意腾出时间来?见我们,我们反正还要在首都逗留些日?子,就按他?的时间来?就行了。”


    乔珍珍挠挠头:“没关系的,我爹既然说明天来?,那他?明天应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全黑下?来?。


    乔珍珍起身告辞:“叔叔阿姨,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又摸了摸言言的脑袋:“你也要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言言当即欢呼一声?。


    贺母摇摇头,女儿一向懂事乖巧,就算在自己?面前,也很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她看向贺景行:“儿子,我们都准备洗洗睡了,你也一起回去吧。”


    贺景行点头:“好。”


    乔珍珍忙摆手道?:“让他?留下?来?跟你们说说话吧,这里离学?校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乔珍珍还在推脱时,贺母已经将那件羊毛衫包好,递到了贺景行手上:“之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这么晚的天,还是让他?送你。”


    第69章


    乔珍珍最后还是拗不过贺母, 跟贺景行一起回的?学校。


    她前脚刚出招待所,便原形毕露,直接跳上贺景行的?背,娇声娇气喊:“要背~”


    贺景行赶忙托住她:“小心别摔了。”


    乔珍珍哼唧了一声, 乖乖搂紧贺景行的脖颈, 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 昏黄的?路灯只能?影影绰绰地照亮周围一小片。


    乔珍珍惬意地闭上双眼?,喟叹道:“我好?幸福啊。”


    贺景行的?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


    幸福……


    乔珍珍总是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而他却常苦恼于自?己给予的?太少。


    灯光下, 两个交叠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贺景行略一低头,就能?看见背上小姑娘乱晃的?小腿,美好?得像一个怪诞的?梦。


    曾几何?时,他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


    *


    次日,学校没?课,乔珍珍早上带着?贺母等人参观了下学校,直到快十一点了, 才移步饭店。


    一行人坐下,刚喝完一盏茶,乔父也紧跟着?到了。


    两家人此次见面?,为的?是乔珍珍和贺景行的?终身大事。


    乔父不是拿乔的?人,寒暄了没?两句,便主动起了话茬。


    他的?态度很明确,两个孩子先订婚, 但结婚必须得等到大学毕业后。


    乔父如此安排, 主要是担心乔珍珍大学没?读完,他就先当上外公?了, 便有意往后拖一拖。


    毕竟这?婚就订得足够草率了,当时他为了打消两个孩子结婚的?念头,随口一句年纪太小将?此事给搪塞了过去,可按照两人的?年龄,其实已经?足够办结婚证了。


    但乔父生怕乔珍珍的?学业受到影响,在结婚的?问题上,不可能?再让步。


    对此,贺父贺母没?有任何?异议。


    至于订婚,乔父的?意思是不要大办,毕竟两个孩子还在上学,一切都从简。


    也因为贺父贺母不能?在首都待太久,所以换帖的?日子就定在了下个星期六。


    正好?学校放假,届时,贺家直接带着?四色礼登门即可。


    三言两语间,乔父就已经?把订婚事宜给敲定了。


    贺母将?姿态放得很低,事事都说好?。


    临了,乔父才意识到自?己一言堂。


    他神情古怪,转头问贺母:“亲家,珍珍娘走得早,我在部队里又?待惯了,不会说话。要是有哪里安排得不好?的?地方,你们别客气,放心大胆地提。”


    贺母忙摆手:“没?有没?有,安排得很妥当。”


    贺父也在旁附和:“是呀,就按亲家的?来。”


    乔父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等两个孩子结婚了,再回申海好?好?办一场。”


    眼?看正事聊得差不多了,当了好?一会背景板的?乔珍珍出来活跃气氛:“怎么还不上菜?我都饿了。”


    一旁的?贺景行立即起身:“我去后面?催催。”


    贺景行到后厨催了一遍,菜就慢慢开始上了。


    这?家饭店是乔父做主定的?,作为东道主,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尽量和缓语气,一一向贺父贺母介绍起了菜品。


    又?因贺父的?身体不佳,所以没?有点酒,饭桌上的?氛围不算热烈,但有乔珍珍在,也不至于冷场。


    正吃饭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豪迈的?男声。


    “哟!老战友,你今也在这?吃?”


    服务员还在上菜,包间的?门没?关,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


    乔父与来人似是十分?熟络,起身招呼道:“老周,还没?吃吧?跟我们对付一口呗?”


    老周摆手,指了指走廊最里:“今天不行,我那边还有饭局呢,”说完,他看向屋内的?众人:“没?耽误你们正事吧?”


    “哪里的?话,今天都是自?家人。”乔父顺势给贺父贺母做起了介绍,“亲家,这?是我的?老战友,老周,去年刚转业。”


    亲家……


    老周神情恍惚,下意识看向乔父身后的?乔珍珍。


    乔珍珍眨了眨眼?,落落大方道:“周叔叔好?。”


    乔父随即示意贺景行上前:“对了,这?是我准女?婿,小贺,下个星期订婚。”


    贺景行从善如流地过来问好?:“周叔你好?。”


    老周嘴角抽动:“小、小伙子不错,长得真板正哈。”


    两方简单客套了几句,因为老周还有事,所以很快就向大家告辞了。


    乔父去门口送他。


    两人勾肩搭背,感情很好?的?样子。


    然而私下,老周狠捏乔父的?肩膀,压低声线:“老兄弟不厚道啊,事先一点风声都不露,不是说好?了……”


    乔父表情不变:“我可没?答应你啊,况且女?大不由爹。”


    老周不甘心:“要不是我今天有事……”


    乔父干咳一声,直接送客:“好?!改天我请客,咱们再好?好?叙叙旧。”


    老周给了一个“看我不狠宰你一顿”的?眼?神,便转身走了。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行人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谁知道饭吃到一半,包间门又?被推开了。


    严母笑呵呵进门:“乔师长,刚听周处长说你闺女?要订婚了?恭喜恭喜呀。”


    严母这?话说得还算客气,但眼?神实在算不得规矩,一进来,先是扫视一番,对于屋内唯一的?男青年贺景行,更是多了几分?打量。


    她来,就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把她儿子严锐给比下去的?。


    在她心里,年轻女?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性格傲一些便罢了,但她没?想到自?己主动抛出橄榄枝,乔师长的?态度也始终不咸不淡的?。


    严母这?么多年,一向只有她挑别人的?份,在这?件事上,却接连碰了两回软钉子。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当得知乔师长正跟男方一家人见面?时,立马坐不住了,不顾丈夫阻拦,非要过来瞧瞧。


    严母一看到贺景行,立马就认出来了。上次严锐送她去吃饭,曾经?撞见过他跟乔珍珍一起回学校。两人都是首都大学的?学生,这?学历便挑不出什么错,至于身高外貌,也确实不比她儿子差。


    但她心里不服气,瞥了一眼?乔师长身旁的?夫妇,明白自?己只能?往家世里挑。


    贺父贺母刚平反,今日过来见乔父,是特意打扮过的?,但这?么多年的?亏空做不得假。


    严母随口扯了几句喜庆话,话锋一转:“对了珍珍,我忘记问了,你对象家里是做什么的??”


    此话一出,乔父的?脸色当即黑了。


    不等乔珍珍答话,一直不怎么吭声的?贺父却先站了起来:“说来惭愧,当年我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下放农场,苦了妻儿十几年,所幸现?如今洗刷了冤屈,也承蒙亲家看得起我们。”


    乔父:“什么看得起看不起?往上数,谁家不是苦过来的??更何?况你们还都是文?化人,不像我,没?读过什么书,直到后来当了兵,才上了几年军校。至于你们下放的?事,珍珍跟我提起过。说实话,我佩服你们这?样的?知识分?子,有气节!”


    乔父最后那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把屋里的?众人都给震住了。


    贺父贺母的?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复,平反之后,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他们也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可遭受过的?苦难和伤痛,却并不会那么容易忘却。


    桌下,乔珍珍悄悄牵住了贺景行的?手。


    贺景行扭头看她,他早就不受影响了,回想那十几年,他只能?想到那些关于乔珍珍的?日子,虽是苦的?,心底却泛着?甜。


    乔父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明白严母今日的?来意,表明态度:“还有小贺,是个好?孩子,有担当,我对这?个女?婿一百个满意。”


    这?话显然是说给严母听的?,话里话外都是对贺景行的?维护,更是给足了贺家面?子。


    贺母心底最后那一丝担忧也消失殆尽了,她擦了擦眼?角的?细泪:“亲家,你将?珍珍培养得很好?,又?漂亮又?善良,我们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她?”乔父摇头:“做事不着?调,还是小贺性格稳重。”


    贺母:“活泼些才好?……”


    两方突然开始互夸对方的?孩子,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严母看着?眼?前的?景象,哑然。


    人家俨然已经?成为一家人了。


    第70章


    饶是严母脸皮再厚, 如今也要待不住了:“乔师长?,我那?边估摸着快散席了,先走一步。”


    乔父自是不可能留她,只道:“我这有贵客, 就不多送了。”说完, 兀自招呼贺父贺母吃菜。


    长辈之间的交锋, 乔珍珍作为小辈,只需装聋作哑,埋头吃饭。


    贺景行更是不会出来和稀泥了。


    严母难得受到这样的冷遇, 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是心有顾忌,最后还?是闭了嘴,灰溜溜往外走。


    人刚到门口,严父就找来了。


    门外,严父礼貌敲门:“乔师长?,打搅了,我来找我太太, 不知道她在不在这?”


    严母略有些心虚,她来是特意避开严父的,此时被抓了个正着,却不能躲了,只得朝外应了一声,便打开了门。


    严父就在门口。


    两人一打照面,严父便低声斥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吗?”


    天知道他上个厕所回来, 严母就不见了, 立马猜到了人在这。


    他知晓严母小家子气,又?爱争个高低, 为防她把人都给?得罪光,急忙赶来制止。


    可严母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平白?得了一记眼刀,自是不服。


    夫妻俩暗搓搓地打了个眉眼官司,但到底记得这还?在外面,并?未吵起来。


    再加上严父观屋内的众人神色如常,想来事情还?没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便压下?心底的怒气,只乐呵呵地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


    乔父虽对严母不喜,但严父的父亲严军长?对他有知遇之?恩,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此时,便十分客气地邀请严父进来喝茶。


    严父并?不进门,他过来只为阻止严母,如今人找到了,只打算寒暄两句就走。


    就在几人说话时,走廊最里?的包间门开了。


    严父一扭头,就见他的顶头领导孙厅长?正被大家簇拥着出?门,显然那?边已?经散场。


    严父见状,忙不迭告辞:“乔师长?,咱们改日再叙。”话音刚落,人就往孙厅长?那?边走了。


    严母也急忙跟上,这位孙厅长?乃是丈夫的领导,即将被调去申海,今日这个饭局既是他的欢送宴,也是升迁宴。


    他这一走,严父便有望再往上升一升。单位里?不少人盯着这个空出?来的位置,若是此时能得到孙厅长?的一句举荐,自是机会大增。


    走廊里?,一行人还?在拉拉扯扯,很是热闹。


    严父的有力竞争对手更是百般邀请孙厅长?到他家打牌,孙厅长?只推说家里?太太不让打。


    严父听后,趁机提议道:“要不然咱们把嫂子给?接上,一起去剧院看会京剧吧。”


    严母在旁边打配合:“是呀,嫂子爱听京剧,等以后到了申海,这样的机会就难得了。”


    孙厅长?闻言难得有些意动,想了想,还?是婉拒道:“这几天实在没空,眼看就要出?远门了,家里?的事一连串,我跟你嫂子忙得脚不沾地。”


    严母:“是不是忙着收拾行李?不然我去帮把手吧。”


    孙厅长?瞅了严母一眼,搪塞道:“行李倒是耽搁不了多少事。”


    严母还?想再劝,严父及时按住了她。孙厅长?显然是去意已?决,没看众人挽留的这会工夫,孙厅长?的脚步停都没停过。


    *


    与此同时,乔父这边也吃得差不多了,经过这一顿饭,两家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至于下?午的安排,贺父主动提出?去茶楼听评书?,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正好乔父是开车来的,挤一挤差不多能坐下?。


    大家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一起下?楼。也是赶巧了,就落在孙厅长?那?一行人后面。


    同样落在队伍最后散散酒气的老周,一回头,就瞧见了乔父。


    他喝了酒,这嗓门便不受控制地大了些:“老战友,到我家吃酒去!”


    他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走在最前面的孙厅长?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周处长?口中的“老战友”旁边,还?跟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一时却又?想不太起来。


    孙厅长?突然站定?,其他人也纷纷停了下?来。


    严父见孙厅长?迟迟不走,问:“是不是碰到老熟人了?”


    前面的异常,自是引起了乔父等人的注意。尤其是孙厅长?还?眯着眼睛,盯着贺父辨认了许久。


    然而不等他想起来,反倒是贺父先把他给?认出?来了,又?惊又?喜地喊道:“师兄!我是贺郎平啊!”


    “贺郎平?”孙厅长?似是还?不敢相信,他犹记得年轻时的贺郎平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长?得好,怎么也无法跟眼前人联系在一起。


    贺父按了按自己斑白?的头发:“我老了。”


    孙厅长?几步上前,待走近了,看到那?熟悉的五官,才终于确认了。


    “师弟!”孙厅长?紧紧地握住贺父的手,感叹道,“我们都老了。”


    时隔多年,师兄弟得以重逢,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好半晌后,孙厅长?才问起了贺父的现?状:“你什么时候回的首都?是不是平反了?”


    贺父点头:“平反了,昨天才到的首都,正准备回学校打听你们的消息呢。”


    说到这里?,贺父心中一紧,试探道:“老师怎么样?当初那?场浩劫……”


    “你别担心,老师当时在研究院主持重要工作,得到了最高领导的“点名保护”,并?未受什么苦。去年才退休,这些年,他时不时提起你。”


    贺父得知老师还?在世,大松一口气,这才想起来给?乔父他们做介绍。


    当介绍到贺景行时,孙厅长?一拍脑门:“这是你儿子?我见过!之?前那?个物?理竞赛的颁奖礼,我也在场,我记得好像是把第二名甩开了二十来分,真是后生可畏啊。”


    乔珍珍听后,眉头微挑,她知道贺景行拿了第一,但这些细节他从未提过。


    她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贺景行:“这么牛的事,你都能忍住不说?”


    贺景行:“……不值一提。”


    “好吧,以后在外面吹牛的事就交给?我。”


    贺景行低低的笑了一声,说:“好。”


    *


    孙厅长?在这边说话时,严父他们就在不远处等着。


    人群中,严母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她一直认为乔师长?的亲家是个破落户,没想到那?破落户和孙厅长?竟然师出?同门,他们的老师可是华国功勋最为卓著的杰出?科学家!


    此时此刻,严母哪里?还?敢再看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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