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秦誉无端缺席采访, 又突然现身机场,看上去失魂落魄,摔了手机后直接情绪崩溃。


    任何一条单拎出来都是能上热搜的程度,更何况这一连串都发生在同一时间, 当晚秦誉的名字就在热搜上连成了连连看。


    网友们议论纷纷, 有猜他跟节目组闹矛盾的, 有猜他家里出事的, 还有猜他失恋的,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秦誉本人已经无暇他顾, 飞机一落地他就直接打车去了叶安屿家。


    人去楼空, 房门上贴着吉房出租的红纸。


    上面有董倩的电话, 秦誉几秒钟背下来,然后冲到楼下随便抓了个人,说自己手机没电了,求人家把手机借他用用。


    他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过路人痛快地把手机给他, 秦誉摁下号码,拨通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快如擂鼓:“阿姨,是我,能让……”


    话没说完, 董倩直接挂了。


    之后打几遍都不接, 估计是拉黑了。


    最后一丝希望熄灭, 秦誉满心苦涩,把手机还给人家, 连谢谢都忘了说,失魂落魄地返回楼上。


    他就这么干坐在叶安屿家门口。


    窗外逐渐漆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电梯门突然打开,有人走到他身侧。


    那一瞬间秦誉整颗心都在狂跳,他猛地转过头,来的人却是秦政。


    “别在这给我丢脸,跟我回家。”秦政沉着脸说。


    秦誉固执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等有什么用,但他哪也不想去,这是叶安屿最有可能回来的地方。


    秦誉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叶安屿突然回来了呢,他不想错过。


    可秦政没那个耐心,直接上手把秦誉往电梯里拽。


    秦誉拼命反抗,父子俩险些在楼道里动起手来。


    “给我回去!”秦政怒极,恨铁不成钢,“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至于么!”


    两人争执了一会,最终秦誉妥协,坐进车里的那一刻,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叶安屿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秦誉闭上眼,眼泪滑进嘴里,又凉又苦。


    回到家,徐悠悠也在。


    两口子早已琢磨明白了一切,本打算来个严刑审讯,但一见秦誉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徐悠悠直接哑了火,什么责骂都说不出来了。


    秦政倒是硬着心肠,问了他很多,直接把秦誉问自闭了,趴在沙发上不吱声。


    过去一看,哭得正伤心。


    儿子是同性恋这事,秦政一开始是生气,后来是惆怅,再后来只能无奈接受现实。


    秦誉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整日闷在屋里,不出门也不说话,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副躯壳还在喘气。


    他状态太差,录下期节目的时候频频出乱子,被挂在微博上骂了一宿。


    原本秦誉看见这些骂声只会生气,现在却没什么情绪波动,他破罐子破摔地想,骂就骂吧,使劲骂,说不定叶安屿看见了,心疼了,就会来找他了。


    叶安屿出国这事在班里传开,大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茫然。


    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过了个大休,叶安屿就突然转走了,好多人去问宁姐,宁姐也说不知道,让他们别瞎操心。


    叶安屿的位置长久地空了出来,桌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直到这学期期末考试,叶安屿的桌子被搬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搬进来过。


    丁宜换了新的同桌,她联系不上叶安屿,问秦誉,对方更是一脸颓败。


    秦誉给叶安屿发了无数条消息,每一条都石沉大海,电话更是打了成千上万次,直到最后变成了空号。


    连董倩也换了号码,房子被租了出去,他唯一的念想也没了。


    暑假来临前,秦誉在节目总决赛中拿下了冠军。


    他一战成名,锋芒毕露,成为华语乐坛不可忽视的存在。


    一时间各种邀约、代言、广告不断,商业价值成倍成倍地翻,说句顶流也不为过。


    渐渐的,秦誉在班群里销声匿迹,去学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频繁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上,一举一动都被人时刻关注,镜头下的秦誉逐渐收敛了性子,学着成为一名谨言慎行的艺人。


    他不再试着联系叶安屿,因为知道不会有回复。


    那些交织着暧昧、甜蜜、痛苦的过往被他封存在心底,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他一头扎进各种乱七八糟的通告里,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


    时间一长,秦誉以为自己已经脱敏了。


    直到有次逛超市,他在货架上看到了熟悉的黄瓜味薯片和泡椒味猪皮,记忆席卷而来,让他溃不成军。


    原来那些他以为忘了的,依旧恍如昨日。


    风头正盛的时候,秦誉忽然消失在大众视野,重返学校跟同学们一起冲刺高考。


    他不再吊儿郎当,也不像之前那样频繁违反校规校纪,全身心投入学业,二模考试的时候直接超了顾婷婷,冲进了年级前五。


    高三压力其实很大,即便是秦誉也没办法做到轻松自如。


    最累的时候他总是想,要是那个人在就好了,至少日子会有盼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暗无天日。


    时间飞逝,高考倒计时上的数字也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


    秦誉去参加了艺考,拿下了最高成绩,之后又回到了忙碌的事业中,接综艺、接代言、办演唱会,无疑是当下风头最盛的歌星。


    没人知道他脖子上为什么始终挂着一枚素环,也没人知道他看着吉他走神的片刻想到了谁。


    五月份的时候拍毕业照,秦誉回了趟学校,站在最后一排跟老师同学们合了影。


    那天找他签名合照的人很多,操场俨然成了追星现场,有人递过来一片叶子做成的书签,秦誉不由怔住,仓惶签下名字,最后一笔失了力度,把叶子戳破一个孔。


    毕业相册人手一份,翻到十三班那一页,会发现秦誉身边空了个位置,左侧是王东然和李超,右侧那个空是留给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有人聊起叶安屿。


    这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谁都联系不上,且不说秦誉,昔日跟他关系好的同学都不免唏嘘,同学情谊说断就段,真够狠心的。


    李超宽慰道:“可能是手机丢了吧,也可能是去了个没通网的地方。”


    也会聊起秦誉那个神秘对象,问他现在还跟嫂子好着吗。


    秦誉沉默良久,说:“还好着,只是暂时分开了。”


    王东然笑道:“分手了你就直说,别不好意思。”


    秦誉不承认,他不觉得自己跟叶安屿分手了,他们只是迫于现实暂时分开。


    可叶安屿渺无音讯,他也心里没底。


    旁边人还在接着问,秦誉一言不发,给自己倒上酒,仰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六月份的天阴晴不定,终于在七号那天下起了滂沱大雨。


    逢高考必下雨,考场外乌云密布,沉闷的雨声令人焦躁不安。


    秦誉翻到数学卷最后一面,今年的导数题像极了他当初用来表白的那道。


    他在考场上短暂地走神,又提起笔来继续往下写。


    考完最后一场,校门口有家长给孩子送花,徐悠悠也给他递了一大捧,这一幕被人拍下来,当即就上了热搜。


    今年高考的明星格外的多,网友们都在猜谁是最厉害的那个。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秦誉的分数直接在热搜上爆了。


    这分数过于逆天,大家都觉得他走艺术有点可惜,应该去搞什么物理化学研究。


    秦誉倒不觉得惋惜,他的目标从始至终没变过,只是当初有人说好要跟他一起,现在只剩他一个。


    顾婷婷保送top,李超考上本省体校,王东然进了警察学院,丁宜学了师范,甘琪学了舞蹈。


    学姐跟贝斯手是去年高考,两人一块进了音乐学院,也签了名气不小的公司,有时候出席活动还会跟秦誉遇上。


    每个人都得偿所愿,各奔东西。


    毕业后他们也没断了联系,时不时聚一聚,没人把秦誉当顶流明星,该怎么闹他还是怎么闹,他敢摆脸就说他耍大牌,弄得秦誉都服了,撸起袖子把这群神经病揍了一顿。


    十月末班群里突然进来一个人,秦誉正好看到,当即就呼吸加速,点开那人主页一看,是宁姐。


    宁姐二话不说直接甩了一堆图片和视频,有他们高一军训时的样子,也有他们艺术节和运动会撒欢的模样,每一张都很珍贵。


    秦誉看得很慢,挨个放大,仔细搜寻,像是在找谁。


    最后一个视频是高二那年的运动会,宁姐拿着相机拍了很多人,最后怼在叶安屿脸上。


    那天阳光明媚,叶安屿脸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眼睫垂落,正在写什么东西。


    宁姐问他:“写给谁的呀?”


    叶安屿笑着说:“给秦誉的。”


    秦誉喉头一哽,鼻头瞬间就酸了。


    他强撑起来的理智和冷静顷刻间分崩离析,思念冒了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最开始,秦誉是生气的。


    彭岚向他坦白了跟叶安屿的谈话,秦誉听完直接跟彭岚动了手。


    气彭岚,也气叶安屿。


    他不明白叶安屿为什么会轻信彭岚的话。


    他气叶安屿不告而别,气他一走了之。


    可他也理解叶安屿的苦衷。


    当时那样的处境,叶安屿没有别的选择。


    满腔怨恨和痛苦骤然落空,不知道该朝向谁,只剩满心的苦涩和思念。


    后来实验建校六十周年,校领导把历届优秀学子都请了回来,在礼堂开了一次讲座。


    秦誉也在其中,他最后一个登台,面对台下的学弟学妹,不由感慨时光飞逝。


    宁姐也在下面坐着,满脸自豪,隔空朝他竖起大拇指。


    从礼堂出来后,秦誉婉拒了和校领导共同进餐的邀约,他还有其他行程,得尽快离开。


    上车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校园。


    夕阳刺眼,钟楼下穿校服的学生们打闹着经过,人群熙熙攘攘,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乍然一惊,飞鸟似的涌进教学楼。


    亮总的吼声隐约传来,秦誉忍不住笑了一下。


    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又什么都变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意外掉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个黑色钱夹。


    秦誉捡起来,翻开封皮,里面除了那张照片,还多了样别的。


    是叶安屿离开时,托彭岚交给他的纸条。


    纸条很短,参差不齐,是从一张广告纸上随意撕下来的。


    上面的内容更是简洁,没有絮絮叨叨,也没有交代苦衷,只有简简单单六个字。


    ——明天雨后天晴


    秦誉当初看到这句话时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


    这是《雨后天晴》里的一句歌词,是他曾经写给叶安屿的情歌。


    明天雨后天晴


    下一句是——


    想见的人终会重逢。


    第 72 章


    冬日暖阳高照, 万里晴空中一架飞机抵达国际机场。


    六个多小时的飞行,落地的一瞬叶安屿舒了口气。


    一别七年,难免有些近乡情怯。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手指习惯性地往脸上一推, 碰到鼻梁才想起来眼镜已经摘了。


    他几年前做了激光手术, 素净温润的脸上没了遮挡物, 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更加有神。


    一出机舱, 带着寒意的风迎面袭来, 叶安屿裹紧大衣快步往前走,取完行李直接出了航站楼。


    机场人潮拥挤, 有送别的, 有接机的, 亲朋好友拥抱在一起,场面颇为感人。


    叶安屿从热闹中挤出来,孤零零地提着行李箱,说不羡慕是假的。


    重返故里,能联系上的故人却一个没有。


    当初董倩强行带他出国, 临走前注销了他的电话卡。


    即便后来叶安屿有了新的手机,原有的账号却找不回了,他试了很多种方式申诉,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那些过往和回忆也被一并丢在了岁月深处, 再也找寻不见。


    过去的事, 过去的人, 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大梦,醒来一切成空。


    打车去酒店的路上, 叶安屿接到了董倩的电话。


    这些年两人闹翻过无数次,刚到德国的时候, 董倩要把叶安屿送进医院治病。


    叶安屿当时还没从抽筋扒皮般的痛苦中缓过来,反抗无果,一时万念俱灰,竟然翻窗户跳下去了。


    幸好是三楼,又有窗外的树杈当缓冲,只摔了个轻微骨折,没出什么大事。


    叶安屿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人,跳楼纯粹是情绪上头。


    从那之后董倩就再也不敢提带他看医生的事了,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真要是把儿子逼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一老一小全卧病在床,董倩分身乏术。幸好公司考虑到她的情况,岗位调动时把她安排在了海外市场,这才能安心定居下来。


    母子关系冷到极点,只有在姥姥面前才会稍作缓和。


    有时候叶安屿回想起曾经母慈子孝的画面,都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


    接通电话,两头短暂地沉默几秒,董倩先开口:“到了吗?”


    “嗯。”叶安屿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住哪儿啊?”


    “酒店。”


    董倩说:“年前那家租户退房了,房子现在空出来了,你要是想住就回去住,找个开锁师傅把门撬了。”


    叶安屿听到最后一句短促地笑了声:“算了,住酒店挺好的。”


    董倩无言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找不到跟儿子的共同话题。


    几年前她还能凭家长的权威管束着叶安屿,把人拘在自己面前,现在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她想管也管不住。


    叶安屿回国这事压根就没跟她商量,董倩还是从他导师口里知道他要回去,本想打个电话兴师问罪,现在又忽然觉得问不出口。


    她斟酌道:“要在国内待多久啊?”


    “一年。”叶安屿说。


    他这次回来是应一位老教授的邀请。


    老教授姓蔡,是国内医学界的大牛,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跟叶安屿的导师是至交好友。


    蔡教授两年前来德国访学待了一段时间,叶安屿跟他打过多次交道,熟了之后这教授就开始挖墙脚,终于在今年把叶安屿挖回来了,安排在自己手底下实习。


    董倩欲言又止:“那你跟之前的老同学……联系上了吗?”


    叶安屿知道她在问谁,闭上眼说:“没有,明星的联系方式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到的。”


    反问句,带着明显的好笑和嘲讽。


    董倩一时哑口无言。


    叶安屿看向窗外,城市发展得很快,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让人觉得陌生。


    他握着手机,没有聊下去的兴致:“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好。”


    “再见。”


    叶安屿挂了电话,下车后提着行李住进酒店。


    房间在九楼,窗户正对不远处一座地标大厦,偌大的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几张海报,主角正是秦誉。


    今年是他出道七周年,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站定在了这里,各大公共场所的屏幕全被他占领,周边的酒店直接爆满。


    海报上的秦誉穿着精致的舞台装,黑色衣领勾勒出修长脖颈,右手高举话筒,下巴扬起,眼神睥睨镜头。


    模样没什么太大变化,气质更凌厉了些,也更加耀眼。


    叶安屿在窗边站了许久,闪烁刺眼的光映在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他这些年一直关注着国内的娱乐动态,看着秦誉风生水起,在镜头前越来越游刃有余。


    记忆里那个强势又幼稚的少年已经褪去青涩,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顶流。


    秦誉从不回避当众表白这件事,记者问他跟还有没有联系,秦誉说没有,断了。


    叶安屿没有错过秦誉任何一次采访,每一个都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秦誉越是风轻云淡,他就越是忐忑。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敢保证自己在秦誉心里是否还有位置。


    也许是有的。


    叶安屿走之前给他留下的纸条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他不想一声不吭地从秦誉的世界里消失,总要留下些什么。


    去年秦誉的演唱会开到了柏林,全场爆满,座无虚席。


    可惜叶安屿那时并不在德国。


    他跟导师出差去了,那阵子忙得昏天黑地,等看到消息的时候,演唱会已经结束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叶安屿惊觉秦誉好像在找自己。


    他随即风卷残云般把手头的事处理完,马不停蹄地飞回国,正好赶上这次演唱会。


    想起这个叶安屿就肉疼,黄牛卖票太黑了。


    他盯着海报看得眼都直了,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回过神。


    叶安屿随便点了个外卖,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对着论文修修改改。


    夜深人静,总算把改完的论文发给导师,不一会就收到了回复。


    七个小时的时差,那边太阳刚升起,导师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叶安屿导师不仅学术上造诣深厚,还是位心有大爱的无国界医生,叶安屿很敬重。


    论文上多了几条批注,让他改最后一遍。


    “最后一遍”,多么美丽的词汇。


    叶安屿精神大振,通宵改完发过去,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第二天上午他早早起床,准时到达副院长办公室,跟蔡教授见了一面。


    蔡教授头发花白,眼睛却明亮锐利,两人聊了很久,从医学聊到人生规划,很是投机。


    末了,蔡教师问他:“William身体还好吧?”


    William就是他的导师,叶安屿笑了笑:“好着呢。”


    “你呢?”


    “我也挺好。”


    “那就好。”蔡教授喟叹一声,转念又道:“你还没成家吧?”


    叶安屿摇了下头。


    “恋爱了吗?”


    叶安屿默然片刻。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蔡教授接着道:“要是还没遇见合适的,我可以帮你介绍,医院里很多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别别。”叶安屿笑着摆摆手,“不劳您费心,这事我自己解决。”


    蔡教授爽朗地笑了两声:“行,那你就自己多上点心,要我说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拘谨了,应该主动一点,遇见喜欢的就去追,指不定就成了。”


    叶安屿眸光一动,觉得这话在理。


    陪蔡教授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医院没有空余的独立办公室,其余办公室也腾不出什么位置,蔡教授干脆往自己屋里搬了张新桌子,给叶安屿用。


    如此殊荣,自然引起了旁人注意,暗地里猜他是教授哪门子的亲戚。


    叶安屿不知道这些,下班后直接打车去了演唱会场馆。


    这一路连公交车站牌都换上了秦誉的海报,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直接堵成一片,老远就听到粉丝们热烈的呼喊声。


    司机摁了两下喇叭,咂舌道:“现在的年轻人追星也太疯狂了,我闺女也这样,大中午就跑那等着去了,这个歌手叫什么来着,秦什么……”


    叶安屿笑着接话:“秦誉。”


    “哎对对,他还是我们本地人呢。听说演唱会都开去国外了,你瞧前面那些人,都是他的歌迷。”


    司机以为他也是从外地赶来看演唱会的,明里暗里把秦誉吹得天花乱坠,叶安屿笑而不语。


    车子缓慢往前移动,十分钟后终于停在了目的地。


    叶安屿下车,随着人潮进入场馆。


    他的座位在外场,离舞台很远。


    场馆里人声鼎沸,安保人员竭力维持秩序,人手一个荧光棒,放眼看去像是一片星海。


    几分钟后,现场所有灯光忽然一暗,紧接着舞台四周的光束变幻不停,最终定格为温柔的蓝色。


    大屏上投放出本次演唱会的开场歌曲——


    《雨后天晴》


    伴随着歌曲前奏,升降台缓缓升起。


    后面离得太远看不清,到第一句歌词的时候,大屏霎时出现秦誉的身影。


    他穿了一身黑色夹克,精致深邃的眉眼扫过台下,目光没有丝毫停留,握着话筒和全场一起合唱。


    叶安屿被裹挟在这样的热闹里,却觉得耳边静极了。


    他定定地看着屏幕里的秦誉,眼中漫起潮湿。


    这场演唱会来了许多明星,连徐悠悠也在现场。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叶安屿无暇顾及。他只看向秦誉,像是要把这个人深深地烙进眼睛里,刻进骨子里。


    这六年他无数次隔着屏幕触碰秦誉的眉眼,比起远隔万里,这已经是他离秦誉最近的一次了。


    以后还会更近吗。


    叶安屿睫毛轻颤,满眼奢望地看向舞台中央。


    那道模糊颀长的身影,是他日思夜想的爱人。


    演唱会接近三个小时,场内气氛热烈,最后歌迷们更是泪洒现场。


    漫天彩带落下,像极了那年冬天的大雪。


    叶安屿早已泪流满面。


    从场馆出来,人群围在路边迟迟不肯散去,等着看秦誉最后一眼。


    不知等了多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秦誉降下一半车窗,朝两边挥手道别。


    人群一阵躁动,叶安屿被挡在后面,远远地看到那辆车驶远,直至消失在视野。


    热闹褪去,只剩空虚和落寞。


    叶安屿朝秦誉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


    昔日最亲密的人成了遥不可及的明星,连见一面都是奢侈。


    叶安屿失落地收回目光,正要过马路,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茫然回头,看到不远处有个散着披肩长发的姑娘,瞧着特别眼熟。


    姑娘见他回了头,当即就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眸子,捂着嘴叫道:“叶子!真是你啊!”


    叶安屿愣了两秒,跟她对上视线,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丁宜?”


    一别经年,昔日老同桌竟在这种场景下重逢。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直到上了丁宜的车,看她驱车开上马路,叶安屿还有种不真实感。


    丁宜握着方向盘,偏头瞅了叶安屿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看车啊。”


    眼瞅着要追尾,叶安屿赶紧提醒。


    “卧槽!”丁宜当即猛踩刹车,两人狠狠往前一掼,又弹坐回去。


    离前车车尾仅有毫厘,叶安屿咳了声,朝她竖拇指:“不愧是你。”


    那点阔别多年的拘束感瞬间消散。


    丁宜聚精会神地开车,到饭店门口稳稳一停,没着急下车,先兴师问罪:“你这么些年怎么一点消息没有啊?全班都联系不上你。”


    叶安屿解开安全带,说:“手机卡被我妈给注销了,账号找不回来了。”


    丁宜恍然地“哦”了声,抓住关键所在:“阿姨为什么要注销你的卡?”


    叶安屿垂下眼睫没回答,忽而转头朝她一笑:“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怎么不进去?”


    丁宜一挥手:“走走走,进去说。”


    叶安屿率先下了车,丁宜从中控台拿起手机,屏幕亮着,微信群聊得正欢。


    她抿唇一笑,低头打字,发出去几条消息。


    于是原本热闹的群聊瞬间安静了。


    她说:猜猜我遇到谁了!


    顾婷婷:谁?


    丁宜:咱老同学


    王东然:哪位啊?


    丁宜:叶子!


    丁宜:他回国啦!


    第 73 章


    叶安屿对此浑然不知。


    包间里他跟丁宜面对面坐着, 举茶碰杯的时候看到丁宜左手无名指上有枚精致的钻戒。


    丁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容中添了几分羞涩:“上周订的婚。”


    “恭喜啊,百年好合。”叶安屿笑着送上祝福,咽下茶水的时候尝出一种恍如隔世的味道。


    丁宜讲起自己的未婚夫, 两人是大学同学, 大三时确定关系, 之后顺理成章地见家长、订婚, 不久的将来会完全踏入平凡幸福的婚姻生活。


    昔日憧憬爱情的小姑娘抚摸着手上的钻戒, 一脸幸福的模样。


    叶安屿把茶水斟满,认真地听她讲这些事, 丁宜的变化说不上太大, 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时间的痕迹。


    七年, 能改变的实在太多了。


    聊到尽兴的时候丁宜也会问起叶安屿,叶安屿没什么可说的。


    他的生活乏善可陈,这么多年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多说几句就会露馅。


    饭菜逐渐失去温度,时间已经很晚了。


    丁宜接了个电话, 未婚夫打来的,问她怎么还不回家。


    叶安屿识趣地站起来披上外衣,去了趟洗手间,顺便结了账。


    丁宜还没聊尽兴, 临走前加了叶安屿的微信:“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点不好打车。”


    叶安屿把大衣领口捋平, 笑着打趣:“不用,你快回家吧, 再不回家未婚夫可就恼了。”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提醒丁宜别忘了拿包。


    正要走, 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叶安屿以为是服务员,心里没有丝毫准备,就这么撞入一双异常熟悉的眸子。


    即便来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叶安屿一下就认出了这是谁。


    他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在梦里都很难见一面的人,此刻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不再隔着屏幕,中间也没有人山人海,近到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


    记忆的闸口被打开,情绪呼啸着在体内掀起波涛,催红了眼眶。


    叶安屿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誉的视线同样滚烫,他戴着帽子口罩,所有的爱憎都凝聚在那双眼睛里,仿佛要把叶安屿洞穿。


    他来得匆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回酒店的路上秦誉看到丁宜在群里发的消息,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他找丁宜要了定位,不顾助理阻拦,执意掉头回来。


    他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叶安屿就会消失不见。就像七年前那样。


    此刻秦誉风尘仆仆地站在叶安屿面前,一路的复杂汹涌的情绪轰然落地,砸得他心脏一阵紧缩。


    叶安屿瘦了也高了,眼镜摘了,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温和从容,细看之下跟记忆里的模样相差无二。


    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


    还记得我吗?


    还爱我吗?


    ……


    这些问题在两人心头盘旋,却因横亘在中间的七年而难以开口。


    都在迟疑,在害怕,怕时间会带走什么。


    两人对望良久,哑然沉默。


    “怎么还真来啦?”丁宜适时出声,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毕竟秦誉刚结束一场演唱会,谁敢相信他会突然出现在这。


    丁宜上前把虚掩的门关好,笑道:“你问我要定位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你俩怎么不说话,这么淡定啊?”


    秦誉垂在身侧攥紧的手一点点松开,泛白的骨节慢慢回血,他眸光微动,看着叶安屿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安屿说。


    除了这句,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丁宜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隐隐察出气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她笑着打破沉默:“吃点饭吗秦哥?菜都凉了,再重新点几份吧。”


    秦誉心不在焉:“不用,我吃过了。”


    丁宜恍然:“那你这么突然跑过来就是为了看叶子一眼啊?”


    秦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承认,话到嘴边却觉得太过刻意,只得生硬地转过话题:“你们要走了?”


    他的视线扫过叶安屿,对方还在发愣,灯光下眼尾红得明显。


    “对,秦哥你是自己来的吗?”丁宜问。


    秦誉的目光依然落在叶安屿身上:“助理在外面等我。”


    “哦,那行,那咱一块走吧,我先把叶子送回去。”丁宜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拍了下叶安屿的肩,“走了叶子。”


    叶安屿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气,情绪尚未完全平复,从指尖到脚掌都是麻的。


    他点头,有些魂不守舍。


    秦誉拉开包间的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没开车?”


    这话问的是叶安屿。


    叶安屿抬眼,触到秦誉的视线,哑声说:“没。”


    “那我送你吧。”秦誉语气自然地说,“别麻烦丁宜了。”


    “嗐,不麻烦。”丁宜走在他俩前面,笑着回过头:“不过秦哥你确定吗,上次婷婷跟东子坐了你的车,刚下地就被狗仔给拍到了,婷婷没化妆,气得哟。”


    饭店大厅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忽然起身,叶安屿往旁边让了让,半边身子撞上秦誉。


    他僵了一下,秦誉也脚步微顿。


    叶安屿往前稍微拉开距离,没敢看他:“不好意思。”


    秦誉回答:“没事。”


    即将出门的时候,秦誉忽然低声问:“介意吗?”


    叶安屿微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秦誉问的是捎他回去的事,随即摇头:“不介意。”


    求之不得。


    出了门,夜晚寒冷的风兜头吹过来,叶安屿冻得一个哆嗦。


    马路旁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叶安屿跟丁宜道了别,跟上秦誉的步子。


    秦誉绅士地为他拉开后座车门,看见他冻红的鼻尖,朝里面的人说:“温度调高一点。”


    叶安屿欠身坐进去,车里除了司机,副驾驶上还坐着秦誉的助理,项萌。


    项萌等得人都快焦了,不明白秦誉突然来这儿是为什么。现在见他还带了个人回来,心里顿时涌起各种猜测,也不敢贸然出声询问,只得朝叶安屿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叶安屿下意识要跟她打招呼,转念想起这辈子跟项萌还是第一次见。


    他抿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礼貌客气的笑。


    秦誉转到另一侧坐进去,车门砰一声关上。


    高中时两人经常这样坐在一起,现在骨头都抽条拔高了,已是成年男人的身量,空间变得拥挤许多。


    靠得太近,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昔日秦誉身上令他着迷的洗衣液味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醇厚内敛的木质香。


    虽然也是叶安屿熟悉的味道,却在某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


    “住哪个酒店?”秦誉问他。


    叶安屿说了个名,前头司机随即在导航上定位。


    车子打火上路,窗外的霓虹灯依次划过车窗,两人谁都没开口,车厢里安静至极,唯有导航的提示音。


    叶安屿身子紧绷,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趁没人注意,他稍稍偏了下头,眸光从眼尾滑过去,悄无声息地落在秦誉身上。


    光线时暗时亮,秦誉的轮廓也晦暗不明。


    类似的场景在脑中闪过,叶安屿突然想起当年两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就是在这样昏暗的车厢。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下滑到秦誉的嘴唇,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秦誉正看向窗外走神,他脑中什么都没想,只是忽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演唱会上他唱到那句“明天雨后天晴”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叶安屿。


    这些年他无数次唱起这首歌,每一次都会想起那张纸条,想起那个人。


    他时常幻想叶安屿是不是就坐在台下,会不会正在听他唱歌,是否听出了他的想念……他想过无数次,最开始心如刀割,后来逐渐麻木。


    就在他不再抱有幻想的时候,叶安屿却猝不及防地出现。


    秦誉从肺里呼出一口热气,玻璃上瞬间氤氲起一团模糊。


    光影重叠,叶安屿的影子投在上面。


    他盯了一会,而后乍然转过头,对上叶安屿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


    心脏漏了一拍,叶安屿仓惶地眨了下眼,无事发生般垂下眸子,盯着手机屏幕。


    秦誉也看了一眼:“换手机了?”


    “嗯。”叶安屿应了声,转瞬又说:“旧手机摔坏了,卡也换了,之前的账号都找不回来了,所以才联系不上。”


    他知道秦誉肯定联系过自己,匆匆解释完,抬头瞄了眼秦誉的神色,却见对方波澜不惊,淡淡道:“我猜到了。”


    秦誉何止是联系过他,当年他天天换着号码给董倩打电话,无一例外被拉黑,直到后来董倩的号码也变成了空号。


    秦誉无数次崩溃,甚至异想天开给驻德大使馆打了电话,被当成无理取闹的疯子挂断。


    七载红尘滚过,秦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歇斯底里只会跳脚的少年,他披上了成熟稳重的外皮,端得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车内暖气很足,裹着外套几乎有些发热,秦誉看着叶安屿略红的耳尖,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叶安屿说。怕话题就此僵住,他多说了一句:“今天来看你的演唱会,散场的时候正好碰上丁宜。”


    秦誉点点头:“那还挺巧。”


    “对,挺巧。”


    短暂沉默。


    前头项萌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琢磨不明白这俩人什么关系。


    好像很熟,又好像很陌生。


    叶安屿坐正身子,心里一阵纠结忐忑过后,下定决心开口:“我……”


    “你为什么回来?”秦誉比他快一步。


    因为想见你。五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被叶安屿咽回去。


    这话太过唐突,更何况还有外人。


    他涩然道:“之前答应了一个教授,回国实习。”


    “在哪实习?”


    “附院。”


    “谈恋爱了吗?”


    “没有。”


    “待多久?”


    “一年。”


    “以后还回来吗?”


    “……”


    车子停靠在路边,导航提示目的地到了。


    车厢内一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叶安屿迟迟没动,他抬头看向秦誉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某种克制的情绪。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秦誉也许没有表面这么淡定。


    安全带“咔哒”一声解开,推开车门前,叶安屿说:“会回来,因为这里有放不下的人。”


    第 74 章


    回到酒店, 叶安屿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之后一直嗡嗡震动不停。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丁宜把他拉进了一个群聊里。


    点开列表,里面都是他最熟悉的老同学。


    丁宜:来来来, 欢迎叶子!


    顾婷婷:真的假的?真是叶子吗?


    李超:吱个声


    王东然:不吱声直接踢出去


    甘琪:看这头像应该就是叶子


    叶安屿的头像跟当年那个差不多, 仍是一片手绘叶子。


    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纵使时光荏苒这么多年, 这群人依然像当初那般友谊深厚。


    除了这几个人, 还有秦誉,他始终没吭声。


    叶安屿拿起手机打字, 删删减减, 最后只发出去简短的一行:大家好啊, 我是叶安屿。


    群里静默几秒,随即就疯了。


    除了丁宜比较淡定,其他几个都异常激动,文字掺着语音,叶安屿几乎回不过来。


    最后顾婷婷一锤定音:这周末都有空不?


    齐刷刷的“有”


    顾婷婷:@秦誉


    秦誉终于冒泡:有


    顾婷婷:行, 那就出来吃顿饭,给叶子接风洗尘。


    群里聊完,“联系人”那一栏又接连冒出几个小红点,叶安屿把人都加上, 加了之后免不了寒暄, 挨个回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只有秦誉迟迟没有动静。


    叶安屿点进他的头像十多次, 最后眼一闭心一横,点了那个“添加到通讯录”, 然后摁灭手机,逃避现实似的抓起浴袍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吹干头, 磨磨蹭蹭地拿起手机,才发现秦誉已在五分钟前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叶安屿一颗心瞬间飘起来。


    他想给秦誉发消息,又不知道发什么合适,思来想去,试探着发过去一句:早点休息,晚安。


    秦誉没回,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不想回。


    叶安屿忐忑起来,再次把手机扔远,打开电脑给导师回邮件。


    发完邮件,手机正好震了一声。


    秦誉回了俩字:晚安。


    这就足够了。


    叶安屿心满意足,没再去打扰。


    他关了灯躺在床上,一闭眼脑中就是秦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画面,还有秦誉在车上问他的话,像是循环播放的电影,每一帧都放慢了速度。


    翻来覆去睡不着,叶安屿索性点进微博,看到热搜上好几个带着秦誉名字的词条。


    毕竟是七周年演唱会,热度很高,点进去一看都是歌迷现场录制的视频。


    除了这些,最底下一个词条的热度正在上涨。


    #秦誉演唱会结束后现身饭店#


    叶安屿手指一顿。


    秦誉现在的知名度太高,即便他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可还是被人一眼认出。


    词条里面有秦誉迈进饭店的背影,还有他跟叶安屿并肩出来时的正面照。


    狗仔很有职业道德,给叶安屿打了马赛克。


    倒也没人说什么,都当秦誉是演唱会结束去见了朋友,讨论一阵就过去了。


    叶安屿放下心,刷新了一下页面,最上面弹出秦誉几秒钟前发的微博。


    每次演唱会结束秦誉都会发一段文字。他照例感谢了很多人,感谢主办方感谢歌迷,之后还有自己的一些感想。


    只是这次在末尾很突兀地加了三个字——天晴了。


    这阵子就没下过雨,何来天晴?


    更何况这三个字跟前面毫无逻辑关系,就像是不小心打错的一样。


    谁也不懂秦誉到底想表达什么。


    只有屏幕外的叶安屿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心如鼓擂,盯着这三个字发愣。


    惊诧、欣喜、酸涩,情绪复杂难言,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七年别离就像是一场滂沱大雨,而今终见天光大亮,雨后天晴。


    叶安屿给秦誉这条微博点了个赞,然后点进秦誉的头像,如过去几千个日夜那般,在一个永远不会得到回复的聊天页面,心安理得地演着独角戏。


    ——七年了,终于能和你面对面站在一起。


    ——再次遇见你,是我莫大的荣幸。


    他的消息被淹没在无数条粉丝留言中,秦誉永远不会发现。


    在这里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吐露心声,可以分享每一天的喜怒哀乐,就好像两个人从没分开过,秦誉只是暂时忘了回他的消息。


    思念难捱的日子里,这是他唯一的纾解。


    希望秦誉能够看到,又希望他永远看不到。


    —


    许是天公作美,这几天天气格外晴朗。


    医院事情繁忙,叶安屿亦步亦趋地跟着蔡教授观摩学习。


    他跟其他实习生也熟络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被几个同事叫着一起,大家年纪相仿,聊起天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哎,你们前天去看那演唱会了没?”出声的是个女生,一脸兴致勃勃道:“真不愧是我追了五年的星,帅我一脸血。”


    其他人纷纷道:


    “想去来着,可惜没抢到票。”


    “我去了,现场超级震撼,很值。”


    “我也没票,在场外听了个动静。”


    “别问我,我那晚值班。”


    在座的基本都是女生,聊起追星聊得热火朝天,就叶安屿和另一个男生掺和不进去。


    不过叶安屿听得很认真,毕竟是在聊秦誉。


    他默不作声地夹着菜,半个馒头还没啃完,女生们已经从演唱会聊到秦誉各种八卦上了。


    “有个瓜你们吃过没,说秦誉谈过恋爱。”


    “这个我知道,他早年出道那会不是还公开表白来着?”


    “对,但当时澄清说他单相思没追上,不过也有人爆料说他追上了,然后又被人甩了。”


    “甩秦誉?这么吊?”


    “我焯,不至于吧,有实锤吗?”


    叶安屿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被八卦进去了,他呛了下,差点被馒头噎着。


    女生瞧他一眼,没在意,接着道:“还记得七年前他机场失态冲上热搜吗,那之后他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时就有关于他分手的传闻。”


    “后来他参加了一档综艺,本来录得好好的,结果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跟节目组闹得不太愉快,中途退出了。”


    另一人接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不是说秦誉是因为身体不适才退出录制吗?”


    这事叶安屿也有印象。


    那是秦誉接的第一部常驻综艺,按照上辈子的情况,秦誉应该是从头到尾参与录制才对,这辈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秦誉只录了两期就退出了,还因此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这种澄清你也信,我有个朋友当时就在那个网综实习,真相才不是这样呢。”


    女生喝了口水,压低声音道:“那期节目是在海边拍摄的,当时有个游戏环节,节目组藏起了他的某样东西让他去找。要我说这导演也是缺心眼,藏哪不好藏沙滩里,结果海水涨潮给冲走了,秦誉大发雷霆,直接在现场发飙。”


    “我去,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


    “应该是他之前经常戴在脖子上的素环,从那之后他就没戴过。”女生神秘道:“节目组跟他道歉,要高价赔偿,他不要。一群人从天黑找到天亮,可惜没找到。”


    旁边人一副了然的神情:“不会是他对象送的吧?”


    “谁知道呢,感觉他还蛮深情的。所以都猜分手是对方提的,他应该被甩了。”女生叹了口气,“不过他本来也不是靠粉丝吃饭的爱豆,把歌唱好就行了,其余的随他的便吧。”


    讲完,又聊起了别的。


    叶安屿已经没心思听了。


    难怪近几年没见他公然戴过,叶安屿以为他早已扔了,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丢了一枚素环都闹到如此境地,那当初他一声不吭消失,秦誉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叶安屿心脏一阵难受,不敢再想。


    —


    周末聚餐,顾婷婷在一家高档餐厅订了包间。


    叶安屿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进了门。


    他来得稍晚,里头已经坐着三个人了。


    要不是上辈子见过这三人成年后的样子,此刻他真是有些不敢认了。


    王东然剃了个板寸,现在是一名人民警察,举手投足全然不见当年吊儿郎当的调调,堪称一身正气。


    李超在市篮球队当教练,肤色跟当年如出一辙,黑得更有质感了。


    顾婷婷正读研二,头发染成了红棕色,大波浪卷散在肩上,记忆里有些内向的女学霸像是变了个人,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多少年没见了啊叶子,来抱一个。”


    叶安屿挨个跟他们拥抱,正要寒暄,身后的门开了。


    丁宜和甘琪姗姗来迟,两人还带了红酒。


    甘琪依旧漂亮,看到叶安屿的一瞬眉眼弯起,笑道:“你好像没怎么变。”


    丁宜插道:“哎我也觉得,我当时一看这背影就觉得特眼熟。”


    话音刚落,最后一位终于露面。


    李超:“老规矩啊,谁最后一个谁等会自罚三杯!”


    王东然乐道:“咱秦哥三杯倒你不知道啊。”


    秦誉依旧全副武装,进门后把口罩墨镜都卸了,显出庐山真面目。


    这要是在外面,他这张脸一露,指不定能引起多大的轰动,但显然屋里这群人都没把他当回事。


    秦誉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在叶安屿右手边落座:“我以茶代酒,喝三壶。”


    一阵寒暄过后,气氛热络了不少。


    饭菜呈上来,都没着急动筷子,酒水茶水先倒满。


    一祝叶安屿学成回国,二祝秦誉出道七周年快乐,三祝丁宜订婚之喜,四祝王东然顾婷婷相濡以沫,最后祝同学情谊不散,地久天长。


    几杯酒水下肚,叶安屿慵懒地支着头,进入微醺的状态。


    最开始话题始终围绕在他身上,问他为什么突然出国,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待多久、什么时候走、现在忙什么、谈对象了没有……


    能回答的就回答,回答不了的就打哈哈应付过去,叶安屿说得口干舌燥,伸手去拿红酒瓶。


    他穿着长袖毛衣,袖口因为这个动作蹭上去一截,露出白皙微凸的腕骨,以及一块不怎么明显的伤疤。


    那疤痕蜿蜒进袖口里,看着并不狰狞,却令秦誉心里一跳,他脱口问道:“怎么弄的?”


    “嗯?”叶安屿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他当初跳楼时被树枝划的伤。


    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叶安屿随口道:“不小心磕的,没事了。”


    他把红酒拿到自己面前,袖口随即垂落下来。


    秦誉没再问,仰头喝酒。


    叶安屿撒谎的技术半点长进没有,一如既往的差。


    这么多年秦誉非必要场合从不碰酒,刚才喝的也一直是茶水。


    但此刻心里无端憋闷,急需找什么东西麻痹自己。


    他端起酒水一饮而尽,酒杯落下的时候动作重了点,磕在桌上清脆的一声响。


    叶安屿循声看他一眼。


    两人眸中都带着不明显的醉意,目光相触的一瞬间,秦誉脑中某根弦忽然断了,他的视线落在叶安屿沾着水光的嘴唇上。


    四周嘈杂,中间还隔了一些距离,但有那么一瞬间,秦誉很想吻他。


    第 75 章


    酒喝到尽兴,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要玩游戏。


    一群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和“国王游戏”,碍于现场没有扑克牌, 最后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


    李超把红酒瓶放在圆桌中间, 兴致勃勃道:“等会瓶口朝谁, 谁就得选, 瓶底朝向的那个人来提要求, 接受不了就喝酒,怎么样?都玩得起吧?”


    丁宜说:“这有什么玩不起的。”


    王东然催促:“来来来, 赶紧转。”


    叶安屿喝得有点上头, 一开始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瓶口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哎呀,叶子!”李超正好坐他对面,一拍手从位上站起来,“选吧,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叶安屿揉了揉眉心,浑身没什么劲,说:“真心话吧。”


    “那行。”李超收到来自其他人的提示信号,眼睛一转, 蔫坏地问道:“初吻什么时候没的?”


    他倒会问, 一句话暗含了两个问题。


    问得其实不算太露骨。他们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彼此什么情况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唯有叶安屿在他们眼中是神秘的。


    尽管刚才叶安屿也聊了很多, 但这种私人问题都被他滴水不漏地避了过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叶安屿身上, 满是揶揄和好奇。


    叶安屿轻咳一声,手指捏住杯柄晃了晃,实话实说:“高中。”


    包间诡异地安静一瞬。


    紧接着王东然跟李超异口同声:“我靠!”


    丁宜激动拍桌子:“谁啊叶子?跟你同桌那么久,我没看出你谈恋爱了,太能藏了吧你!”


    顾婷婷也是一脸吃瓜的表情:“看不出来啊叶子,赶紧老实交代,跟谁谈的?”


    叶安屿吊足了他们胃口,支着头笑了笑:“不是说就一个问题吗,别耍赖啊,该下一轮了。”


    一群人嗷嗷叫唤,硬是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叶安屿笑得高深莫测,眸光一转,看向身侧的秦誉,像是在求助,又带了点暗度陈仓的意味。


    秦誉终于坐不下去,站起来随手转了下红酒瓶,瓶口朝向甘琪,瓶底朝向王东然。


    瞬间又是一阵起哄声。


    王东然跟甘琪早已放下了往事,刚开始大家凑一块还拿他俩寻乐子,后来顾婷婷跟王东然走到了一起,众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事。


    眼下也不敢太大声起哄。


    顾婷婷面上毫不在乎,实际狠狠掐了下王东然的大腿,巧笑嫣然:“赶紧的,到你了。”


    王东然疼得面容扭曲。


    甘琪选了真心话,王东然颇有眼力,随便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应付过去了。


    这一招祸水东引成功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之后又进行了几轮,都没再转到叶安屿面前。


    他慢条斯理地品着红酒,借夹菜的动作身子偏向秦誉,轻声说了句:“谢了。”


    秦誉只是看他一眼,眸光似乎在忍耐什么,片刻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去。


    圆桌上的酒瓶再一次旋转,几秒后停下,这次瓶口指向的是秦誉,瓶底是丁宜。


    丁宜笑道:“秦哥你要不选大冒险吧,都选真心话多没意思。”


    “哎,话不能这么说,娱乐圈八卦那么多,万一能问出点什么猛料呢?”王东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道理。


    丁宜两眼放光地看向秦誉:“快选快选。”


    秦誉没着他们的道:“大冒险。”


    王东然期待落空,激他:“保守了啊秦哥。”


    “让我想想,什么大冒险比较好呢……”丁宜凝眉思索,片刻后打了个响指,“那什么,秦哥,你从在场随便挑个人抱着坐五个蹲起。”


    李超:“五个哪能够,十个。”


    王东然说:“你们太小瞧秦哥了,起码二十个。”


    秦誉忍无可忍,拿起手边的花生壳朝他砸过去:“你快给我闭嘴吧,班长怎么受得了你的。”


    重逢后他在叶安屿面前一直装得挺稳重,终于在这一刻不经意露出少年时强势嘴欠的样。


    叶安屿无声笑了下,颇为怀念。


    这大冒险就跟过家家似的,丁宜很有分寸,太出格的容易引起尴尬,秦誉的身份也不好让他出去抛头露面,这种中规中矩的最好不过。


    在场一共就七个人,三个女生,四个男生。


    秦誉当然不会选女生,其实在听到要求的一瞬间,他心中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现在故意装作纠结,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叶安屿身上:“来么?”


    叶安屿把酒杯放下,迎着他的目光站起来:“来。”


    满屋的视线都投在他俩身上,丝毫没察觉到这俩人间的暗潮汹涌。


    叶安屿抬起胳膊搭着秦誉肩膀,秦誉微微俯身,一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手捞起他的膝弯,不费吹灰之力把叶安屿打横抱了起来。


    重量垫在手心,秦誉心想,轻了。


    叶安屿两手攀住秦誉的脖子,半边身子贴着秦誉的胸膛。


    陡然离这么近,他的目光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垂眼盯着秦誉的衣领,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两人都穿着毛衣,随着动作不经意摩擦,在干燥的空气中起了静电。


    勒在腋下的手忽然紧了紧,叶安屿条件反射似的抖了一下。


    秦誉的目光自上而下垂落,叶安屿能感受到他在看自己。


    叶安屿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脸往里侧偏了偏。


    隔着衣物,他能清楚地听到秦誉的心跳声,和他一样快。


    两人都快擦枪走火了,几个没眼力见的还在起哄,让秦誉再多做几个。


    秦誉做完第九个,呼吸有些重,不知是累的还是因为别的,他把叶安屿往上一掂,蹲下去的时候下巴被柔软的头发蹭着,很痒。


    “累吗?”叶安屿小声问。


    “还好。”


    第十个做完,秦誉把他稳稳放在地上,顺手拿起酒杯干了,终于把那股口干舌燥的异样感压了下去。


    叶安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心跳还没缓过来,没敢去看秦誉。


    游戏玩够了,酒也喝足了,一群人醉得东倒西歪。


    叶安屿跟秦誉还算清醒,两人搀扶着醉鬼们走到门口。


    丁宜未婚夫老早就在那等着了,两步迈过来把丁宜抱走,丁宜醉成这样还不忘她的好姐妹,嚷道:“琪琪,过来,送你回家。”


    叶安屿又帮忙把甘琪扶进后座,将要撒手的一刻,半醉半醒的甘琪骤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很低:“其实我看出来了。”


    叶安屿没明白:“什么?”


    甘琪说:“你和秦誉。”


    叶安屿一愣。


    丁宜还在跟未婚夫吵吵嚷嚷,听不到这边的动静,甘琪笑了笑:“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就是一种直觉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叶安屿从愣神中缓过来,没有丝毫惊慌,一笑:“好,谢谢你。”


    “不用谢,是我该谢谢你,当年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未来会是什么样。”甘琪闭了闭眼,然后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道:“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前头俩人已经安静下来了,身后传来秦誉的声音,问他怎么还不过来。


    叶安屿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但他不着急,扶着车门很有耐心地问:“什么事?”


    “其实我……”甘琪开了口话头,又忽然咽了回去,轻叹一声:“算了,没什么意义了,你走吧,下次有机会见。”


    叶安屿没再问,简单道了个别,转身回到秦誉身边。


    送走了俩,还剩仨。


    叶安屿又叫了两辆出租车,和秦誉一起把人塞进去。


    看着车尾气消失在寒夜中,叶安屿终于轻快地舒了口气。


    “你怎么回?”他问秦誉。


    秦誉看了眼手机,说:“助理马上到。”


    “哦。”


    刚说完,迎面开过来一辆白车,驾驶座上的人正是项萌。


    叶安屿抿了抿嘴唇,一句“能捎我一程吗”在嘴边徘徊良久,没等他问出口,秦誉一扬下巴:“走吧。”


    叶安屿忙不迭跟上去,坐进后座。


    这次秦誉没跟他坐一块,进了副驾驶,对项萌道:“送他去上次那个酒店。”


    “好。”项萌熟练地开车上路。


    叶安屿看向窗外,刚从推杯换盏的热闹走出来,此刻顿觉冷清。


    酒劲慢慢涌上来,叶安屿撑着头,出神地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象。


    不知这次分别过后,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吃饭的时候秦誉说有个活动要参加,后天就走。


    走了之后呢,什么时候回来,还能再见吗。


    叶安屿想问,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头。


    他转过脸,目光落在秦誉的侧影上,轮廓高大而沉默。


    昔日鲜活生动的少年仿佛被遗留在了岁月中。


    叶安屿深吸一口气,没等他呼出来,车子突然一声巨响,随即重重颠簸。


    项萌惊了一下:“我靠,不会爆胎了吧?”


    她紧握方向盘,瞄着后视镜尽量保持镇定,在秦誉的指导下,缓缓把车停靠在路边。


    下车一看,果然是爆胎了。


    “有备用轮胎吗?”叶安屿问。


    项萌叹气:“没,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汽修店。”


    她说完就跑远了,原地只剩叶安屿和秦誉。


    相逢以来,这好像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晚风寒凉,叶安屿把下巴缩进衣领里,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秦誉看见,心中某个角落霎时一软。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叶安屿接起,是房屋中介。


    两人简单地聊了两句,秦誉在旁边听着,等叶安屿挂了电话,他问:“为什么不回家住?”


    叶安屿坦言:“不想回。”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房子里发生过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秦誉回想起当时董倩发作的模样,还有那扇在他面前关上的门。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门关上前叶安屿含泪看过来的一眼,是他持续七年的梦魇。


    连锁反应一般,秦誉记起了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连当时痛苦到极致的滋味都记得。


    叶安屿只会比他压力更大,更难过。


    思及此,秦誉说:“彭岚后来跟我说了。”他沉默半秒,又道:“纸条我也收到了,他说你亲口答应以后不会再联系我。”


    叶安屿哑然片刻,没有反驳:“我确实答应了他。”


    抛开客观原因,最开始他确实是主观上向彭岚做出了承诺。


    秦誉死死盯着他:“为什么,就因为怕耽误我的前程?”


    叶安屿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摇摇头:“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这段感情?”秦誉执意要从他这里讨一个答案。


    叶安屿垂着眼,喉咙干涩:“当时那个情况,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秦誉眸光幽沉,没再接话。


    项萌从远处跑过来,隔老远冲他们喊:“找到汽修店了!”


    在她过来之前,秦誉忽然道:“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叶安屿说:“还没有。”


    秦誉看着越跑越近的项萌,沉声开口:“我有套房子,平时不怎么去住,但火腿在那,它年纪大了没法跟我来回折腾,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去帮我照顾它吗?”


    叶安屿迟钝片刻,觉得这话听起来特别耳熟。


    上辈子他和秦誉毕业后相遇,秦誉也是用这个理由哄他住进那房子里,名为照顾火腿,实为同居。


    他呼吸一颤,目光灼灼地看向秦誉:“照顾完就走吗,还是……”


    秦誉说:“不用走,住那就可以。”


    第 76 章


    手机上弹出来一条消息, 是秦誉发来的地址。


    叶安屿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弯起嘴角有些感慨。


    周一下班后,叶安屿把东西收拾完,提着行李箱坐电梯下楼。


    他东西不多, 衣物什么的都可以现买, 只拿了两件应季的, 行李箱很轻。


    叶安屿拦动作小心地把行李放进出租车后备箱, 半个小时后站在了别墅面前。


    他仰头打量着这栋白色别墅, 又回头望了眼铺满暮色的坡道。


    上辈子他决心离开这里,冲下坡道五分钟后就出了车祸, 如今又心甘情愿回来。


    命运真是神奇。


    叶安屿推开大门, 屋内干净整洁, 一切陈设都跟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火腿闻声从窝里爬起来,它年纪大了,动作迟滞。似乎不敢相信来的是叶安屿,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慢慢停下,试探着叫了一声。


    叶安屿反手带上门, 蹲下来朝它拍拍手:“来,火腿,不认识我啦?”


    火腿喵呜一声,一头扎进他怀里, 舌头舔他下巴, 像是在埋怨他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屋子应该刚被保洁打扫过, 干净得纤尘不染。


    叶安屿坐进柔软的沙发里,给秦誉发了条消息, 问自己睡哪个房间。


    秦誉回复:其余房间都没打扫,睡主卧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


    叶安屿笑起来, 出于礼貌问道:我可以碰除了火腿之外的其他东西吗


    秦誉:随你


    叶安屿彻底放松下来。


    夜已经深了,他先去厨房煮了碗面条应付肚子,吃饱后坐在地板上逗猫。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暖融融的,很舒服。


    他有种真正回家的感觉。


    上辈子他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了四年,这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是他熟悉的。


    他曾跟秦誉在沙发上缠绵,在厨房里打闹,茶几上摆放着秦誉爱喝的红茶,阳台上是他钟爱的花花草草……


    虽然现在还略有不同,但叶安屿有种说不上来的踏实感。


    未来这栋房子会充满他们生活过的气息,想想就觉得美好。


    叶安屿驾轻就熟地找到酒柜,起了瓶葡萄酒,坐在沙发上自饮自斟。


    夜深人静,他带着一身酒气晃悠着上楼。


    他整个扑在大床上,上面还残留着秦誉的气息。


    叶安屿没忍住嗅了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霎时羞红了脸。


    之后几天叶安屿安心住在这里,他给秦誉发消息说不用保洁来了,他喜欢自己动手收拾。


    房子逐渐复原成他记忆中的模样,阳台上一排花草风中摇曳。


    只是秦誉不在,终归还是冷清了些。


    叶安屿对准花草拍了个照,给秦誉发过去,很快收获一个大拇指。


    两人这些天一直保持着联系,不那么频繁,但也不冷场,逐渐找回了高中时用手机聊天的感觉。


    发完消息,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邀请,叶安屿一惊,还以为是秦誉,定睛一看是董倩。


    叶安屿接起,画面卡顿了一下,露出董倩的脸。


    两边有时差,叶安屿这里夜色正浓,她那边是下午三点。


    董倩眼尖地看到一只猫从他身后经过,问道:“什么时候买的猫?”


    叶安屿把火腿捞过来:“不是买的,别人家的。”


    董倩这才发现他身后的布置不像酒店:“你这是在哪儿?”


    叶安屿也没瞒着:“秦誉家。”


    “……”


    董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叶安屿低头撸猫:“回来第一天我就遇见他了,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继续跟他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同意,但我不会再离开了。”


    他几句话表明了立场,语气平静,态度坚决。


    七年前董倩可以愤然甩叶安屿一个巴掌,不管不顾地把他拽出国,七年后隔着手机屏幕,看着儿子平淡无波的脸,她忽然感到一阵心累。


    “为什么呢?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他吗?”


    董倩匪夷所思,她不理解叶安屿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就像叶安屿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能试着理解这一切一样。


    “忘不了,再过多少年我也忘不了,除非我死。”叶安屿顿了下,“唔,当然我要是带着记忆复活的话,我肯定还会继续找他。”


    董倩被他气得脸色一阵发青:“两个男人在一起像什么话!你好好找个女孩谈恋爱,结婚生子,一辈子简简单单多好,怎么就不走寻常路,非要气死我吗?”


    “妈。”叶安屿叫了她一声,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气你,但我也得跟你说实话,我这辈子非秦誉不可。我知道你还是不能接受,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听这些,以后我可以闭嘴,我不会在你面前提起他,但你也别再跟我说什么娶妻生子的话,咱俩何必互相折磨呢,你难受我也难受。”


    董倩没好气地骂他:“你当变态你还有理了!”


    叶安屿破罐子破摔:“对,我就是变态,你随便骂吧,多骂两句我心里还舒坦点,别真把你气坏了。”


    “……”


    董倩深吸一口气,伤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忽然说不出口。


    那些刀子扎向叶安屿的时候,她又何尝不痛呢。


    该说的她早已说尽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叶安屿依然执迷不悟。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真要把孩子逼上绝路吗。


    董倩想起那年叶安屿从楼上一跃而下的画面,霎时一阵胸闷。


    某一瞬间她有种松口的冲动,但一想到儿子会跟一个男人度过一生,她又难以接受地蹙起眉来。


    “真的改不了了吗?”董倩郁闷开口。


    “改不了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说完,叶安屿后知后觉从她的话中嗅出动摇的意味,有些意外地抬起眸子。


    董倩依然沉着脸,但不像之前那样情绪激动了。


    叶安屿动之以情:“妈,人生短短几十年,说不准哪天意外就来了,为什么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地活呢?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怎么就不能试着理解一下呢?”


    董倩哑口无言,沉默良久,终究没能给出叶安屿想要的回答。


    不过叶安屿不着急,他也没指望董倩能立马想通,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总有融化坚冰的一天。


    因为这通电话,叶安屿之后几天心情都不错。


    秦誉走了一个周,他去参加了一场荣誉盛典,获了个“年度最佳男歌手”。


    奖项是其次,最大的看头是各路明星的红毯。


    热搜上的名字换了一茬又一茬,粉丝们打架打得不亦乐乎。


    秦誉对这些毫不关心,事情忙完后他立马订了回家的机票,头一次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


    —


    周六下午叶安屿在家看电视,屏幕里播放的是秦誉两年前录制的一档音综。


    他从选手进化成了导师,正一脸正经地点评选手的表现。


    叶安屿看得津津有味。


    火腿在他脚边吃猫粮,吃完就在他腿上找一个舒服的位置睡觉。


    叶安屿正要把声音调小一点,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声。


    他扭头看过去,竟然是秦誉回来了。


    火腿也被惊醒,从他腿上蹦下来,慢悠悠走向秦誉脚边,在他裤脚上蹭了蹭。


    午后阳光从门口斜射进来,落了一地橙黄,叶安屿眯起眼,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上辈子他给秦誉打电话说要走,秦誉匆匆忙忙赶回来,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午后。


    秦誉把门关上,耀眼的阳光被隔绝在门口,他弯腰抱起火腿。


    叶安屿从沙发上起身,搭在腿上的毯子滑落下去,他捡起,朝秦誉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回来啦?”


    语气稀松平常,某一瞬间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些年他们没分开过。


    这样的气氛让人满心柔软,秦誉的声音也不由放轻:“嗯,回来了。”


    火腿识趣地从他怀里溜走,去猫窝待着。


    秦誉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他把外套脱下,挂衣服的时候看到衣架上还有叶安屿的外套,鞋架上的拖鞋也变成了两双,这些发现都让他暗自开心起来。


    电视里还在播放综艺,秦誉循声看过去,挑起眉:“怎么在看这个?”


    “随便找的,还挺好看。”叶安屿笑着说。


    “是么。”秦誉在他身边坐下,长腿翘起来,姿势放松,饶有兴趣地跟他一块看。


    两人中间隔了道空隙,稍微一动胳膊就会碰在一起,似有若无的暧昧感萦绕在周围。


    双方却好似都没有察觉,神情专注地看综艺。


    天色渐暗,灯没开,只有电视屏幕投射出刺目的光。


    秦誉偏头看向叶安屿,对方正盯着屏幕里的画面,跳动的光映在他眼睛里,看上去微微发亮。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叶安屿眨了下眼,等他转过头,秦誉已经收回了目光。


    进度条终于到了最后,两个小时五十分钟,直到画面一黑,屋里最后的光线也消失了。


    秦誉起身,啪一声摁开灯。


    暖黄的光线落下,叶安屿微微迷起眼:“几点了?”


    秦誉看了眼落地钟表:“快七点了。”


    “该吃饭了。”叶安屿站起来抻了抻,坐得腿都酸了,他问:“想吃外卖还是想吃我做的饭?”


    秦誉看着他:“你会做什么?”


    叶安屿默了一瞬,他还真不太会做饭。


    他对自己一向应付,基本就泡面挂面意面轮着来,水一煮就能吃,现在说出来又觉得没面子。


    叶安屿眼睛转了圈,最终还是说了实话:“煮面。”


    “只会煮面?”


    “……也会包饺子,不过要现成的皮和陷。”


    “那你还是歇着吧。”秦誉说,“我来做。”


    叶安屿默默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秦誉轻笑一声,是那种熟悉的得意神情:“等着。”


    他钻进厨房一通忙活,叶安屿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拿起手机偷偷浏览附近的外卖,寻思等会没得吃就直接下单。


    厨房叮铃咣当一顿响,过了会秦誉从里面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对叶安屿说:“做好了,准备吃饭吧。”


    两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秦誉站起身舀了一碗银耳汤,放在叶安屿面前:“烫,慢点喝。”


    腾腾热气撩过眼前,隔着白雾,叶安屿看不清秦誉的表情。


    他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很烫,舌尖一阵刺痛,接着是麻木,从舌根麻进心里。


    叶安屿垂着眼久久没有吭声,秦誉以为自己又翻车了,有些不安:“很难喝吗?”


    “……没有。”


    叶安屿眼睫轻颤,从白雾中抬起头来,眼底微微发红,他忍着鼻酸说:“特别好喝。”


    真的特别好喝。


    甜而不腻,口感绵软,跟外面卖的没什么两样。他只是在这美味中尝出一种时过境迁的苦涩味道。


    当初只会做黑暗料理的秦誉,是花了多少时间才学会做出这一桌佳肴,那些分开的日子里,还有多少他看不见的改变?


    他错过的,想要抓住的,还有机会吗?


    秦誉看着他通红的眼尾,愣了好一会。


    他其实不太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但此刻对上叶安屿的视线,他却奇迹般感受到一种密密麻麻的心酸和难过,如海草般缠绕在四周,连同他一起裹进去,让人无法喘息。


    秦誉胸口起伏,体内汹涌的情绪几乎要按捺不住。


    他端起碗,感受不到烫似的,闭上眼喝了一大口。


    像是开水滚进喉咙,疼得撕心裂肺。


    他一声不吭,直到被呛住,才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叶安屿吓了一跳,立马推开椅子冲过去,轻拍他的后背,等秦誉呼吸顺畅后,他倒了杯凉水放在他手边:“快喝点水缓缓。”


    秦誉仰头把一杯凉水灌进去,受损的粘膜勉强得到拯救,满嘴火烧火燎的疼。


    叶安屿心疼地蹙起眉:“你喝那么急做什么,等会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说完要去拿纸巾,刚转身,手腕就被死死握住。


    “我去找过你。”秦誉忽然说。


    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是对嗓子的凌迟,语速缓慢道:“找过你很多次。”


    这段时间维持在表面的平静无波被彻底掀开,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潮。


    秦誉握得很紧,叶安屿手腕有些疼。


    “我去过柏林、科隆、慕尼黑、法兰克福……去过很多地方,每去一个地方我都期望遇见你,可是没有。我找不到你。”


    秦誉往后靠在椅背上,就这么抓着叶安屿的手,不堪重负般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红了一片。


    叶安屿对上他的眼睛,心尖猛地一颤。


    第 77 章


    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八千多公里,二百多张机票,还有无穷无尽的思念。


    秦誉知道叶安屿去了德国, 可德国那么大, 他不知道叶安屿去了哪座城市。


    他把德国游了个遍, 为此还专门学了德语。


    每走过一条大街, 他就想, 叶安屿是不是也曾在这里走过?


    是不是也在这家咖啡店喝过咖啡?


    是不是也吹过这里的晚风?


    是不是也看过相同的日落?


    这样想着,异国他乡好像也没那么陌生。


    某次过年, 秦誉被邀请参加跨年晚会, 表演结束后他直接上了国际航班。


    那年新春烟花璀璨, 而莱茵河畔灯火阑珊。


    他走在人影稀疏的街头,恍惚间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等他着急忙慌地冲过去,路口却空无一人。


    大概是被冻出了幻觉。


    那些陈年旧事像是疮痂,揭开后满目鲜血淋漓, 两人都红了眼眶。


    可再痛也要说。摊开揉碎,把这七年开诚布公地谈完,才能心无芥蒂地重新开始。


    秦誉回忆着说:“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吗,我甚至想要不直接站在路口被撞死得了。”


    叶安屿呼吸颤抖:“……别这么说。”


    “我说真的。”秦誉轻笑一声, “当初彭岚跟我说, 你走是为了我好。他们把我的前途看得比你重要, 连你也这么觉得。可要是没有你,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叶安屿喉头一动, 说不出反驳的话,心里酸得发苦:“是我的错。”


    “错不全在你, 也怪我当时太不成熟。”秦誉苦涩道:“我无数次后悔,如果在被你妈发现的那天把你带走就好了。”


    可即便把叶安屿带走又怎样,他们当时根本就无法反抗。十八九岁,在家长眼里还是孩子,连主宰自己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归根结底只能怨自己不够强大。他甚至没有给叶安屿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他因彭岚的话而动摇。


    秦誉倏而松开叶安屿的手,纤细的手腕上浮现醒目的红印,秦誉捧在手心,有些自责地抚摸。


    “当年你跟我说,等我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时候,就可以自在一点。现在我做到了,几年前就已经做到了。我专程去柏林开演唱会,就是想见你,我站在入口迎接每一个人,多期盼你能来,可你始终没有出现。”


    “为什么呢,你给我个理由,在我拼命想和你重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秦誉红着眼眶:“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彭岚让我注销之前的账号,我没听,我怕你找不到我。前三年的时候我还抱有希望,觉得你可能身不由己,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你,一张机票的事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可我找了你七年,等了你整整七年。”


    他耿耿于怀的不是两地分隔,而是叶安屿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话说到最后,是藏不住的委屈。


    一滴眼泪落下来,砸在叶安屿的手背上。


    叶安屿的心脏仿佛被这滴眼泪灼出一个洞,他蹲下去,俯在秦誉膝前,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


    “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明在替人擦眼泪,自己也湿了眼眶。


    刚开始那几年,董倩看他比看犯人还紧,姥姥又卧病在床,叶安屿无从开口。


    后来实在捱不住,想偷溜回国悄悄看秦誉一眼,却发现护照被藏了起来。


    那阵子他和董倩闹得天翻地覆,险些惊动了姥姥,叶安屿只得把苦楚咽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董倩放松警惕,导师又决定带他去另一个国家参加医援项目,这一去就是一年,还遇上了一场地震。


    道路损毁,通信中断,死里逃生后他没有选择离开,而且留下来救助伤员。


    直到一个月后他再次回到德国,这才知道秦誉来柏林开演唱会的消息。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学业上的事处理完,紧赶慢赶,还是回来得太迟了。


    叶安屿断断续续地解释完,尾音颤得不成样子:“……还有小时候的事我也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他哽咽,深情地说:“我放不下你,我爱你。”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总嫌秦誉说话肉麻,现在才知道,情到深处,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能说出口。


    叶安屿含泪吐露一番真心,长久以来堵在胸口的情绪倾巢而出,他把脸埋在秦誉膝盖上,泣不成声。


    秦誉再也控制不住,拖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而后俯下身子,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唇。


    他吻得很凶狠急,长驱直入,牙尖磨破了叶安屿的舌头,嘴里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叶安屿仰着头,修长的脖颈被秦誉掐在掌心,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他有些喘不上气,从脊柱到头皮,浑身都是麻的。


    秦誉的拇指揉着他的喉结,叶安屿禁不住颤抖,闭着眼努力回应着。


    饭菜渐渐失去温度,屋里只剩口舌相缠的暧昧声。


    最后叶安屿没了力气,腿弯一软瘫坐在地。


    秦誉将他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


    火腿不明白什么状况,围着他俩的脚打转。


    叶安屿眸光潋滟,红润的嘴唇微启,轻轻喘息着。


    垂眼看过来的时候,有种无意识的诱人。


    秦誉没忍住,压上去,这次吻得没那么激烈,温柔缱绻,细细描摹他的唇形。


    叶安屿仿佛化成了一摊水,任他随意搅动,唇间泄出动人的呜咽。


    半晌后,秦誉半蹲在他面前,伸手擦去他嘴角的水渍,有些意犹未尽:“早就想亲你了。”


    叶安屿脸颊通红:“什么时候?”


    “每分每秒。”秦誉手指伸进他的嘴里,恶劣地搅弄,“重遇你之前,只能在梦里对你做这些。遇见你之后,每时每刻都想把你摁在身下,亲你,弄你,让你的每一丝反应都是因为我。”


    叶安屿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羞得抬不起头。


    秦誉作怪的手指终于抽出来,叶安屿喘了两口,小声问:“那我们现在算复合了吗?”


    秦誉说:“谁跟你复合。”


    “嗯?”叶安屿坐直了身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等他问出口,秦誉瞧着他道:“当初又没说分手,现在顶多叫久别重逢。”


    叶安屿眉眼弯起来,主动凑近在他唇边落了个吻。


    秦誉扣住他的后脑,正想再勾缠一番,忽然听到叶安屿的肚子叫了一声。


    叶安屿一僵,有点不好意思。


    “饿了?”秦誉停下动作,“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饭桌上的菜被一样样端回厨房,不一会儿又端出来。


    叶安屿确实饿了,他午饭就没怎么吃,现在情绪又消耗得厉害,坐回餐桌后闷着头扒米饭。


    秦誉筷子几乎没怎么动,倒不是他不饿,实在是嘴疼。


    都烫破皮了,刚刚又亲得过于放纵,现在疼得他没什么胃口。


    秦誉喝着凉水,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叶安屿,那目光犹如实质,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叶安屿两碗米饭下肚,终于从饿死鬼的边缘活过来了,一抬头,撞上秦誉的视线。


    “看我干嘛?”他笑着问。


    秦誉盯着他破皮的嘴唇,忽然问道:“这次如果不是丁宜遇到了你,你会主动来找我吗?”


    叶安屿点头:“肯定会啊,我这次回来就没想错过你。”


    他煞有其事道:“本来是打算等你走的时候去机场送你,装成你的歌迷给你递信。信里写上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然后彻夜不眠等你的电话。”


    秦誉想象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不太稳妥:“那我要是没收你的信怎么办?”


    “你会收的。”叶安屿笃定道,“首先你肯定会认出我,其次我会在信封上画一片叶子,直接怼到你眼前。”


    秦誉绷不住脸色,露出笑意:“你就那么自信能挤到前排啊,我的歌迷可不是吃素的。”


    叶安屿冲他眨眼:“我也不是吃素的。”


    秦誉无言以对,瞥了眼他面前汤都不剩的碗碟:“看出来了。”


    吃完饭,叶安屿主动收拾碗筷,路过秦誉的时候偏头在他脸上亲了口,施施然进了厨房,撸起袖子刷碗。


    秦誉原地神游片刻,被厨房的水声唤回心智。


    他走过去说:“我来吧。”


    叶安屿手上沾着洗洁精,用胳膊把他往外推:“我来就行,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干活。”


    秦誉争不过他,抱臂倚在门口,决定明天买个洗碗机回来。


    叶安屿背对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衫,肩腰轮廓明显,不似少年般过分清瘦,但依然挺拔。露出的手臂上沾着清水,在灯光下白得发亮。


    水流哗哗作响,秦誉默不作声看着他,品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你怎么还站在这?”叶安屿回头冲他一笑,眉眼清浅,温暖如初。


    秦誉有些愣神,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某个课间叶安屿转头看向他,也是这样的笑容。


    他一时心猿意马,正要抬腿走过去,叶安屿突然一个手滑,盘子哐当一声,碎了一地。


    “嘶。”叶安屿蹙眉吸了口凉气。


    迸溅的碎片擦过他的脚踝,留下一道鲜红。


    秦誉心惊肉跳,生怕他再一脚踩上:“先别动,我来收拾。”


    他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俯身打量叶安屿脚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吗,家里有碘伏和创口贴。”


    叶安屿笑道:“不疼,就这点小口子,别浪费创口贴了,我用水冲冲就行。”


    秦誉摁住他,板着脸:“不行,你说不疼那就是疼,给我坐着去。”


    叶安屿不从,秦誉不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扛起来,然后放倒在沙发上:“坐老实的,敢跑我就收拾你。”


    叶安屿挑起眉梢,仰脸看他:“你怎么收拾我啊?”


    秦誉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一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等着吧,有你受的。”


    叶安屿被这话撩拨得心旌摇曳,有些许期待。


    创口贴在卧室,秦誉转身上楼。


    推门摁开灯,看到床上多了个枕头,床尾还堆着叶安屿的睡衣。


    这一幕取悦了他,秦誉弯起嘴角。


    床头柜旁边立着叶安屿的行李箱,有点碍事。


    秦誉想给他提到一边,结果这玩意没扣紧,刚拎起来,里面的东西就哗啦掉了一地。


    秦誉准备弯腰去捡,下一秒愣在原地。


    第 78 章


    散落在地的不是衣服, 而是一些陈年旧物——


    有裹着气泡膜的丑奥特曼,上面的颜料历经多年,已经褪色斑驳。


    有黑色钱夹,里面夹着那张早已泛黄的照片。


    有一个画着叶子的信封, 叶安屿居然真的给他写了信, 特意把联系方式写在了最上面, 信封里还有那道无解的导数题,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秦誉手指微微发抖,弄了三次才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只有一个粗糙的、丑得让人没眼看的叶子挂件。


    却被叶安屿当成宝贝, 珍惜了这么多年。


    这一切的背后, 是一颗历经岁月而不改的真心。


    秦誉久久缓不过神。


    直到叶安屿放心不下上楼来看,推开门,叫了声他的名字。


    秦誉坐在床边闻声抬头,早已泪流满面。


    叶安屿看清地上的东西后也是一愣,而后笑了:“我说你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他走到秦誉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吻去他的眼泪:“别哭啊。”


    秦誉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问:“你一直带着这些东西?”


    叶安屿摸着他的头发, 腹部被秦誉拱得热乎乎的, 心中温软一片。


    他说:“放在别的地方也不放心, 索性走哪带到哪,反正也不沉。”


    秦誉听得鼻头又是一酸:“你这个人真是……”


    真是什么, 他却说不出来。


    秦誉搂着叶安屿的腰,头埋在他的毛衣上, 呼吸略重。


    “还给不给我贴创口贴了,再不贴就愈合了。”叶安屿的声音含着笑意。


    秦誉依依不舍地抬起头:“贴。”


    他先把地上的东西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别放箱子里了,以后就放这吧。”


    叶安屿说:“好。”


    秦誉把空箱子推到一边,让叶安屿坐在床上。


    见他严谨认真蘸着碘伏往上抹,叶安屿哑然失笑。


    秦誉瞅他一眼:“笑什么,别不把这伤口当回事,万一发炎有你疼的。”


    抹完,他撕下一枚创口贴贴在叶安屿脚踝上,手指把卷边摁平。


    秦誉目光往上,落在他露出一小节的小腿上,疑惑:“这儿怎么也有疤?”


    光洁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几道浅浅的疤痕。


    叶安屿要站起来,秦誉不让,直接握住他的脚腕,把松松垮垮的裤腿撸上去。


    半条腿露在外面,叶安屿有些不自然:“没事,几块疤而已,都没什么感觉。”


    秦誉想起他手臂上也有类似的痕迹,起了疑心:“到底怎么弄的?”


    叶安屿避开他的视线:“我……”


    秦誉目光如炬:“别跟我说谎,你撒谎的技术真的很差。”


    “……”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叶安屿败下阵来,弯下腰,讨好似的蹭他鼻尖:“说了你可不准生气啊,也别难过。”


    秦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表情凝重:“快说。”


    叶安屿抿了下嘴唇:“就……不小心从楼上掉下去了,被树枝刮的。”


    秦誉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


    叶安屿怕他忧心,忙露出自己的胳膊给他看:“就这几处伤口,早就痊愈了,当时也没多大事……”


    “叶安屿。”秦誉突然叫他的名字,咬牙道,“你撒谎。”


    叶安屿哑然。


    他怀疑秦誉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安了什么谎话探测仪,怎么每一次说谎都能被他识破。


    “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秦誉逼视他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骨头咬碎,“你再扯一句谎试试,我绝不原谅你。”


    叶安屿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惊,哪敢再瞒:“好吧,其实是我自己跳下去。不过我没想自杀,这个你信我,我也没什么精神问题,当时就是被我妈逼得没办法了,她非让我看心理医生,我一时情绪激动,就从三楼跳下去了……”


    说完瞄了眼秦誉的脸色,赶紧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腿摔骨折了,这个早就治好了,不信我现在给你蹦两下,真的没事了。”


    说完,叶安屿低头去亲他的唇角,自知理亏:“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誉深吸一口气,想推开他,胳膊抬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他咬紧牙根缓了缓,方能说出一句不那么颤抖的话:“你踏马……谁给你的胆子,真出了事怎么办,真没命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没有?”


    叶安屿咬紧了嘴唇,他当时没想这么多,跳下去的那一瞬才感到后怕。


    也幸亏窗外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出院后叶安屿还专程去给这树鞠了个躬,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卖乖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别生气了好不好?”


    秦誉别开脸:“你少跟我来这套。”


    一想到叶安屿又是跳楼又是地震的,秦誉的心头被恐惧占据,又气又怕,眼圈倏地红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他字字如刀,直往叶安屿心尖上戳。


    “我找了你那么久,你要是真不在了,我就跟你一起走,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叶安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搂住他,边亲边安慰,好半天才把秦誉炸起的毛捋顺。


    秦誉:“我真恨不得咬死你。”


    叶安屿把脖子凑过去,一副贴心的样:“咬吧。”


    秦誉没跟他客气,张口咬上去,感受到嘴下跳动的脉搏,又不忍心了,把他推开:“起来。”


    叶安屿端详他的表情:“不起。消气了没有?”


    秦誉绷着脸:“谁生气了?”


    叶安屿顺着他来:“嗯嗯,反正不是你。”


    “你好烦。”


    “这就嫌我烦了?”


    秦誉快被他磨得没脾气了:“起不起,我腿麻了,再不起我跟你不客气了。”


    叶安屿心神一动,两条胳膊搭上他的脖颈。


    呼吸近在咫尺,叶安屿清澈的瞳孔中映着狡黠的笑意:“怎么个不客气?”


    “……”


    秦誉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没给好脸。


    谁知叶安屿变本加厉,往他身上贴,还蹭。


    几年不见这人居然学会主动了。


    秦誉浑身燥热起来,喉结轻滚:“……家里没有安全套。”


    叶安屿不在乎这个:“没关系,不用也可以。”


    话音刚落,半蹲在地的秦誉骤然起身,叶安屿被他推倒在床。


    他小腿还耷拉在床边,秦誉挤进他双腿中间,压上去,吻他的眉眼。


    叶安屿被亲得浑身发软,等到胸口一凉的时候才想起:“等等,还没洗澡……”


    尾音被秦誉堵进喉咙里,他抑着喘息说:“一起洗。”


    秦誉一把抄起叶安屿,打横抱着他往浴室走。


    花洒喷出温水,热气迅速蒸腾。


    叶安屿后背贴着秦誉的胸膛,两手撑住冰凉的墙面。


    他面红耳赤,落在身上的水珠四处迸溅,沐浴露的香气很好闻,清雅的白茶香,他在秦誉床褥上闻到过。


    撑住墙面的手指骤然抓紧,在瓷砖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叶安屿控制不住地发抖,几乎站不住。


    他踉跄着前倾,又被那扣住腰腹的手紧紧锁住。


    洗澡洗了两个小时,叶安屿白里透红,还没等喘口气,又被秦誉扑在床上。


    叶安屿失神地看着秦誉的脸庞,仿佛跌入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大脑昏昏沉沉,闪现无数记忆的碎片——


    上辈子,和秦誉互相误会,被他豢养在这栋房子里,心甘情愿做他的情人。


    儿时的夏天,风吹麦浪,秦誉牵着他的手在田野里奔跑。


    车祸,一切成空,苦涩又无望的暗恋,以为看不到天日。


    秦誉跟他表白,气势汹汹地说喜欢的人是他。


    在一起,拥抱,接吻,上床,一起朝梦想努力,畅想着遥远的未来。


    噩耗接踵而来,一朝梦碎,七年别离。


    至此,真正圆满。


    泪水模糊了视线,叶安屿看不清秦誉的脸。


    热烈的吻落在眼尾,吻去他所有的酸楚和难过。


    秦誉喃喃叫他:“叶子。”


    声音温柔,身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叶安屿犹如振翅的蝶,身形一颤,仰起头,脖颈和胸膛绷起优美坚韧的弧线。


    这晚他们都有点疯,从床上滚到床下,地板上,阳台上,各种姿势都试了一遍。


    秦誉在他身上留下数不清的痕迹,叶安屿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记得失去意识之前,秦誉把他拥在怀里,一遍一遍说:“我爱你。”


    叶安屿在心里说,我也爱你。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唯一所爱。


    ……


    次日早上秦誉醒来,叶安屿压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


    窗帘拉着,室内光线昏暗。


    即便手臂麻到失去知觉,秦誉依然保持着姿势没动。


    他静静地眨着眼,数叶安屿的呼吸声。


    数到三十六,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秦誉一个激灵,怕惊扰了叶安屿,正想挂断,却见来电是彭岚。


    看到这个名字他才想起来,下午还有个访谈要拍。


    叶安屿睡得很沉,微微扭动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秦誉单手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什么事?”


    彭岚说:“下午采访的提纲我发给你了,记得看一下,现场直播,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秦誉打了个哈欠:“好。”


    彭岚无奈一顿:“别跟我说你还没起。”


    秦誉笑笑:“昨晚睡得晚,放心,耽误不了行程。”


    怀里叶安屿似乎被吵醒,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臂弯里转了个圈,嘟囔着往他怀里钻:“别吵……”


    秦誉被他这种无意识的亲昵弄得满心柔软,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蹭了蹭,哄道:“好,不吵,睡吧。”


    哄完才想起电话没挂断。


    那头诡异地沉默了。


    第 79 章


    彭岚冷声吐出一个字:“谁?”


    秦誉装傻:“什么谁, 没什么事就挂了吧,别吵。”


    彭岚:“……”


    他一句质问都没来得及说,秦誉直接掐断了电话。


    彭岚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该睡的不能睡, 事业上升期更应该谨慎, 秦誉居然瞒着他弄了个人上床, 听这语气还挺浓情蜜意。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彭岚深吸口气克制住脾气, 打算问个清楚。几通电话拨过去, 这小子竟一个不接。


    自从七年前叶安屿走后,秦誉对于彭岚始终如鲠在喉, 看他不是那么顺眼。


    但又不得不听从他。


    这些年随着秦誉羽翼渐丰, 彭岚愈发难以掌控他, 但好在秦誉不会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


    眼下弄这么一出,彭岚心都提了起来。


    他给自己沏了壶茶,冷静下来后,越想刚才那道声音越觉得熟悉。


    彭岚忽然想起前几天项萌无意中跟他说过,秦誉最近跟一个高中同学走得很近。


    他一开始没在意, 毕竟秦誉这几年一直跟高中同学保持着联系,都是些真朋友,没什么不放心的。


    但现在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就很奇怪。


    秦誉这些年洁身自好, 别说跟人上床了, 平日里就没见他多看谁两眼。


    娱记铆足了劲想曝他绯闻, 愣是没找到可下手的地方。


    除了翻来覆去地炒他年少时那段青涩初恋,秦誉身上根本挖不出什么桃色新闻。


    可如今秦誉正美人在怀, 甚至懒得跟他藏着掖着。


    彭岚呼吸一顿,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初恋回来了-


    叶安屿睡到中午才醒, 睁开眼后下意识摸了下旁边,空的。


    他这七年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境,一时难以分清现实和虚幻,心里霎时一空,不安地唤秦誉的名字。


    卧室的门虚掩着,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惶恐,下一秒秦誉端着一碗粥推门进来,粲然一笑:“醒了?”


    叶安屿呆呆地看着他,缓冲了两秒,才确认这不是梦。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陡一起身,腰肢酸软得支撑不住,又无力地倒下。


    身上的被子滑掉一半,几乎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了暧昧的痕迹,腰窝尤其明显,被秦誉掐出了印。


    叶安屿稍微一动,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唯有某个使用过度的部位居然清清凉凉,没有太过清晰的痛感。


    他有些惊奇,接着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药膏。


    “还难受吗?”秦誉把热乎的清粥放在柜上,见叶安屿盯着那药膏出神,解释道:“看你肿得厉害,给你抹了点药。”


    叶安屿脸色一红,鸵鸟般缩进被窝里,好像昨晚主动索取的是另一个人。


    秦誉掀他被子,低声笑道:“缩进去干嘛,先吃点东西,别空着肚子。”


    叶安屿露出个脑袋,眼角还带着红:“我还没洗漱呢。”


    秦誉揉他的头发:“吃完再洗。”


    叶安屿摇头,四处张望着找衣服。


    昨晚穿的睡衣都弄脏了,秦誉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睡袍给他:“先穿这个吧。”


    叶安屿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裹上睡袍,两条光溜溜的长腿还藏在被子里,欲说还休地望向秦誉:“……我的内裤也在里面。”


    秦誉没给他拿,转过身瞧着他,目光露骨:“要不别穿了,反正在家,又没别人。”


    叶安屿脸色更红:“你开什么玩笑,快给我。”


    “我认真的。”


    秦誉存心逗弄人,就是不给他拿,还故意过去掀人被窝。


    叶安屿恼羞成怒,挥着拳头锤他,奈何睡袍被秦誉扯开,风光一览无余。


    折腾了一夜的身子尤为敏感,叶安屿被撩拨出了反应。


    他逐渐没了反抗的力气,手臂搭在眼睛上,咬紧下唇乱了呼吸。


    几分钟后秦誉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说:“挺快。”


    “……”叶安屿抬脚蹬他。


    闹腾完,才想起床头还有一碗粥。秦誉试了试:“有点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趁他去厨房的功夫,叶安屿赤脚下地,从衣橱里翻出内裤穿上,接着进了洗手间,出来后整个人清爽许多。


    不一会秦誉端着粥回来,清粥可口,秦誉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


    叶安屿很享受他的体贴,一碗粥下肚,空落落的胃总算缓了过来。


    秦誉把碗端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衬衫西裤。


    叶安屿见状有些失落:“要走了吗?”


    秦誉低头“嗯”了声,拿着指甲刀给他剪去指甲:“下午有个访谈要拍,等会就走。”


    叶安屿眼巴巴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后。”


    指甲剪完,秦誉满意地欣赏一番,觉得叶安屿真是哪哪都好看,连指甲都晶莹剔透。


    叶安屿抬起手看了眼,惊了:“你怎么给我剪这么短?”


    秦誉哼道:“省得你再给我挠一后背血印子。”


    “……”


    叶安屿没脸反驳,岔开话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他不说秦誉还忘了,不过也用不着带太多东西,两天就回来了。


    行李箱收拾完,项萌正好打来电话,秦誉说:“你过来吧,我差不多了。”


    叶安屿为他打好领带,黑西装白衬衫,把秦誉衬得成熟矜贵,垂眼看过来的时候,更是深邃迷人。


    见他目不转睛,秦誉开玩笑:“被我帅呆了?”


    叶安屿被戳中心思,索性揪着他的领带往下一拽,仰头在他唇边印了个吻。


    秦誉就喜欢他这幅主动的样子,手臂一揽,把人扣在自己怀里,往松松垮垮的睡衣里摸索。


    叶安屿欲拒还迎:“别闹。”


    掌下是细嫩温热的身躯,秦誉心猿意马。


    他有心做那沉迷美色不上早朝的昏君,奈何身边还有个随时等着清君侧的忠臣彭岚。


    他喟叹一声,松开叶安屿。


    左右没什么事干,两人一起在客厅逗猫。


    火腿年纪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玩了一会就没什么精神,趴在叶安屿怀里昏昏欲睡。


    门铃突然响起,项萌来了。


    叶安屿忐忑地看向秦誉,问:“我用不用躲起来?”


    秦誉说:“不用。”


    他既然想跟叶安屿长久地在一起,就不可能瞒过身边亲近的人。


    秦誉过去开门,项萌站在门外,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现在走嘛?”


    “走。”秦誉点头,回屋去拿行李箱。


    大门半敞,项萌规规矩矩地等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项萌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一脸惊疑不定,犹豫两秒后,扒着门缝悄悄看了眼。


    天呢!


    还是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那人身穿睡袍背对门口,项萌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背影有几分眼熟。


    她眼睁睁看着一向洁身自好的秦誉俯身在那人脸上亲了下,接着把人拥入怀中,片刻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项萌:“!!!”


    我靠我靠我靠……


    项萌猝不及防吃了口大瓜,瓜里还搀着狗粮,撑得她精神恍惚。


    秦誉推着行李箱出来,见她魂不守舍,笑了声道:“怎么,见鬼了?”


    项萌幽幽道:“比鬼还可怕。”


    秦誉:“小心被你嫂子听见出来揍你。”


    项萌的表情彻底裂了:“……”


    神他妈嫂子。


    屋里,叶安屿抚摸着火腿,听到外面引擎声逐渐驶远,他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怅然若失。


    叶安屿发了一会愣,然后起身回卧室,把脏衣篓里的床单和睡衣都扔进了洗衣机。


    他把衣篓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自己脱下的内裤,正纳闷,一抬头看见阳台上迎风招展的黑色布料,呆住了。


    秦誉居然一声不吭给他洗了。


    叶安屿顿时臊得脸红。


    洗衣机兀自运转,叶安屿把乱糟糟的床收拾整齐,顺手把床头柜上的丑奥特曼也摆正了。


    他闲得发慌,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叶安屿瞄向墙角的衣橱。


    衣橱很大,秦誉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堆在里面。叶安屿一件件给他挂好,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起,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收拾到最后,他从最里面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收纳箱。


    这收纳箱跟他那行李箱有异曲同工之妙。


    里面装的不是衣服,而是一些旧物。


    黑色相机、灰围巾、钱夹、纸条,还有二百多张往返的机票。


    叶安屿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气,一张张翻看,慢慢红了眼眶。


    秦誉明明才走了不到四个小时,叶安屿却忽然在这一刻想念到极致。


    他拿起手机给秦誉发了几条微信,两人就跟上学那会似的,抱着手机你来我往地聊。


    聊了会秦誉就没影了,估计忙拍摄去了,叶安屿没再打扰。


    直到深夜,叶安屿洗完澡上床,秦誉拨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叶安屿接起,画面一闪,出现秦誉的脸。


    他刚回酒店,身上外套还没脱,瞧见叶安屿身上的睡袍,问道:“准备睡了?”


    “没呢。”叶安屿靠在床头,屋内吊灯关了,他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怎么录到这么晚?”


    秦誉举着手机,单手解下外套,笑了下:“早录完了,被彭岚留住了。”


    听到这个名字,叶安屿神色微变:“他留你做什么?”


    彭岚留住秦誉无非就是想问他今早的事,秦誉也没隐瞒,爽快承认躺在他枕边的就是叶安屿,还顺便表明立场,除非他死,否则谁也别想把他跟叶安屿分开。


    “然后呢?”叶安屿听得认真,略显急切道:“彭岚怎么说的?”


    秦誉一笑:“他无话可说。”


    彭岚估计也明白,七年光阴都消磨不掉的感情,怎么可能被他三言两语拆散。


    更何况秦誉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爱情不顾前程的任性少年,关于感情,关于事业,他有自己的考虑和权衡,至少没说什么“大不了退圈”之类的屁话。


    彭岚听完,反而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叶安屿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他不同意。”


    秦誉嗤道:“怕他做什么,咱俩之间的事,不用在意旁人。”


    他倒是无所畏惧,叶安屿心细,思虑的比较多。


    过了彭岚这个坎,后头还有双方家长,还有无孔不入的狗仔以及难以捉摸的舆论。


    这些或明或暗的危机,都让他惴惴不安。


    秦誉安慰他:“走一步看一步,别想那么多。”


    叶安屿愁容未展:“可是……”


    秦誉凑近镜头笑道:“别可是了,这不还有我吗,天塌下来我顶着,放心吧。”


    第 80 章


    秦誉不在这几天, 两人每晚都用手机视频。


    聊日常聊过去,偶尔也聊点不正经的。


    秦誉非让叶安屿把睡袍解开看看,叶安屿不听他胡搅蛮缠:“你还没说完呢,音综真的有剧本啊?”


    “你让我看一眼我就告诉你。”秦誉故意道。


    “……”


    叶安屿没办法, 被他说一半的话勾的抓心挠肝, 他把屏幕竖起来, 低头解开衣襟, 睡袍无声滑落, 叶安屿垂着眼没好意思抬头。


    秦誉两眼放光,仍不满意:“镜头再往下一点。”


    叶安屿嘴角一抽:“……你别太过分。”


    秦誉哄道:“给我看看嘛, 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快听话。”


    许是被他的低声细语蛊惑了头脑, 叶安屿忍着羞臊把镜头往下移,两条光洁的长腿一览无余,秦誉还在那嚷嚷:“想看小叶子。”


    “……”


    美得你。


    叶安屿没继续惯他,睡袍重新穿好,瞪他一眼:“快给我讲。”


    “啧。”秦誉悻悻作罢, 继续给他讲八卦。


    娱乐圈里多得是不为人知的秘密,秦誉知道不少。


    什么音综背后也有剧本、当红小生背地里给人当床伴、某知名演员跟导演暧昧不清、选秀出道位实际是资本的博弈……


    叶安屿听得上头。


    两人聊完八卦又回忆起了从前,从小升初那个暑假聊到高中,接着自然而然说起阔别的这七年。


    重逢后两人聊过几次, 但说的不多, 今晚不知什么原因, 话起了个头就有点收不住。


    最初是秦誉在讲,说高三有多辛苦, 百日誓师的时候又放了一次气球,他还是写下了之前那个愿望——希望叶安屿永远开心。


    在那些见不着面的日子里, 他依然希望叶安屿能快乐。后面还加了半句——早日回到我身边。


    音综夺冠后他彻底成名,结交了不少圈内好友,但都没有高中同学情谊深厚。


    有一个关系还不错,跟他同一个公司,是个演员,叫傅致扬。


    说到这他解释一句:“他就是我刚说的那个,跟导演暧昧不清的知名演员。我俩是纯友谊。”


    叶安屿知道这个人。上辈子秦誉跟傅致扬关系就不错,傅致扬后来还拿了影帝。


    秦誉成名后的事叶安屿都有所耳闻,这些年他对于秦誉是音讯全无,而秦誉是公众人物,叶安屿想得知他的近况很容易。


    只是网上看来的信息终究比不上秦誉亲口所述,叶安屿神情专注地听着,而后说起了自己。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学校医院两头跑,姥姥缠绵病榻,他每天都要去看望。


    后来干脆搬出宿舍,在医院旁租了个房子。


    他没要董倩给的生活费,自己找了兼职,勤工俭学的同时仍能保持优异的成绩。


    叶安屿很喜欢自己的专业,医援那段时间虽然条件艰苦,他却觉得一切值得。


    地震来临的时候叶安屿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了,房屋在眼前倾塌,他躲在逼仄的卫生间,生死之际,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秦誉一面。


    说完,叶安屿看到秦誉泛红的眼眶,弯起嘴角笑了,有意调节气氛:“干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地震震不死,跳楼摔不死,注定要跟你过一辈子了。”


    秦誉深吸一口气,只恨自己不能立刻飞到叶安屿身边,把这催人心肝的东西揉搓一顿,解解恨,消解这满心的惶恐。


    两人聊至深夜,次日一早叶安屿差点没起来,困得两眼皮直打架,去医院路上险些睡过去。


    他去便利店买了两瓶咖啡,喝完,总算恢复了精神。


    蔡教授今天有台主刀手术,午休过后叶安屿和其他实习医生一起换上手术衣,跟在后面进了手术室。


    手术精密而严谨,除了必要的交流,全程没有人说话。


    无影灯下,汩汩涌出的鲜血格外刺目。


    五个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患者转危为安,所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从手术室出来,叶安屿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腿脚的难受。


    蔡教授比他更累,回办公室后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小叶,到点就下班吧,不用围着我转。”


    叶安屿把刚接好的热水放在他手边,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


    下楼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医院门口车来车往,叶安屿站在路边正要叫车,路旁一辆轿车突然摁了下喇叭。


    叶安屿抬眼看过去,跟驾驶室里的人对上目光,有些不敢相信。


    秦誉带着口罩,隔空朝他挑了个眉。


    叶安屿一脸意外,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坐进副驾驶,语气掩不住惊喜:“你怎么来了?”


    “来接我对象下班啊。”秦誉笑着说。


    叶安屿关车门的时候才看到储物格里有一小束鲜艳的玫瑰花,他捧在怀里,笑得腼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秦誉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驶上马路:“五点多到的,估计你差不多这个点下班,就直接过来了。”


    窗外灯光星星点点,冬夜寒凉,玻璃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秦誉腾出右手摸了摸叶安屿的手指,微凉,他调高了空调暖风:“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叶安屿怕累着他:“要不别做饭了,点个外卖?”


    秦誉不乐意:“吃什么外卖,能不能有点品质追求,外卖哪有我做的好吃。”


    顺路正好经过一家商超,秦誉想去买点菜,叶安屿拦住他:“你还是别下去了,要买什么跟我说,免得被人拍到。”


    “你怎么比我还谨慎。”秦誉笑着捏他的手指。


    叶安屿瞄了眼挡风玻璃,生怕有人在暗处举起摄像机:“谁让你这么火啊,秦大明星。”


    秦誉捏他手指还不够,倾身压过来要亲他,被叶安屿抵住胸膛推回去。


    叶安屿一脸惊慌:“你疯啦,这可是在外面。”


    秦誉没疯,就是想逗他:“亲一个,前面没人。”


    “谁跟你亲,赶紧把要买的东西发给我。”叶安屿说完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超市不算太大,叶安屿推了个购物车,秦誉的消息源源不断冒出来。


    叶安屿一样一样挑选,放进购物车,不一会就堆满了。


    生姜、白菜、茼蒿、香菇、猪肉……


    还有杜蕾斯。


    秦誉特意叮嘱:多拿几盒。


    叶安屿:“……”


    他提着两个大塑料袋满载而归,后座被塞得满满当当。


    窗外是形形色色的路人,柔和暖黄的灯光为回家的人洗去疲惫。


    叶安屿时不时偏头跟秦誉聊几句,一路轻松惬意。


    回到家,秦誉换上衣服钻进厨房,叶安屿要进去帮忙,被他拒绝:“这油烟味大,别熏着你。”


    叶安屿想陪着他:“我会择菜。”


    “用不着你,快出去吧。”


    秦誉把叶安屿往外推,谁知火腿也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厨房,秦誉一低头:“哎哎哎,你怎么也添乱。”


    叶安屿扑哧笑出来:“你就让我俩进去呗。”


    “出去出去,太碍事了。”秦誉一手拎着猫的后颈,一手勾住叶安屿的脖子,把一人一猫扔到沙发上。


    火腿见势不妙溜之大吉,叶安屿被摁在沙发上差点亲断气。


    秦誉略施惩戒,心满意足地进了厨房。


    吃完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综艺,叶安屿看得津津有味,秦誉看着屏幕里装模作样的自己浑身别扭,提议道:“要不出去看电影吧?”


    叶安屿很心动:“好啊,好久没看电影了。”


    两人说走就走,秦誉习惯性戴上口罩墨镜,临出门才想起来这是晚上,又把墨镜摘了挂在衣领上。


    秦誉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对叶安屿说:“我知道一家私人影院,保密性特别好,去那行吗?”


    叶安屿没意见,都听他的。


    秦誉发动引擎上路,深夜车辆稀疏,目的地离他们不远,很快就到了。


    叶安屿没来过这家影院,一进屋就被高级华丽的设施装扮闪了眼。


    秦誉点了一堆小食,问他:“想看什么?”


    叶安屿看向屏幕,看中了评分最高的一部爱情片:“这个吧。”


    秦誉点头:“行。”


    室内灯光熄灭,唯有荧幕闪着亮光。


    双人沙发宽敞又舒适,叶安屿靠在秦誉肩头,柔软的头发蹭着秦誉下巴,洗发水的味道很好闻,秦誉歪头在他发顶嗅了嗅。


    影片节奏适中,故事情节很吸引人,叶安屿看得入迷,嘴里含着秦誉刚喂的爆米花。


    “演得真不错。”叶安屿评价道。


    秦誉出声:“哪个?”


    叶安屿说:“男主。情绪很到位,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


    秦誉咔嚓咔嚓吃着爆米花,没吭声。


    荧幕上,男主脱光上衣,秀了一把腹肌。


    叶安屿欣赏点头:“唔,身材也不错。”


    秦誉听不下去了,一手捂着叶安屿的眼,一手捏起两颗爆米花塞进他嘴里,酸味都快溢出来了:“不准看,他身材哪有我好。”


    叶安屿愣了两秒,而后反应过来,扎动的睫毛轻轻挠着秦誉的手心。


    他没忍住笑了两声,声音含糊不清:“……你干嘛啊。”


    直到这一幕过去,秦誉才收回手,哼哼唧唧地捏他耳朵。


    叶安屿咽下爆米花,嗓子齁甜,他拿起饮料仰头喝了两口。


    秦誉余光瞄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心痒难耐,低头在他嘴角狠亲一下,把叶安屿唇边的水渍都亲没了。


    柠檬味饮料,微酸。


    影片慢慢播到最后,结局伤感又遗憾。


    叶安屿看湿了眼,他懒得够纸巾,埋头在秦誉怀里蹭了蹭,把眼泪蹭干。


    从影院出来已经是凌晨了,回家路上叶安屿倚着车窗,照旧点开微博,在和秦誉的聊天框中输入文字。


    他把这当成日记本,每天的心情都记录下来,已经成了习惯。


    秦誉好奇瞥他一眼:“在跟谁聊天呢?”


    叶安屿说:“没有,就是刷微博”


    他简单打了两行字,随即退出当前页面,顺便刷新了一下首页。


    接着就弹出一个营销号几秒钟前发的爆料——


    【秦誉深夜与一男子现身影院,随后一同驾车离开,疑似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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