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穿过银河带,全速向第一星进发,透过透明的舷窗,闪烁的星群和灰色的陨石近在咫尺。


    安聚精会神地看,热热的鼻息呵到玻璃上,晕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她将手掌贴到玻璃上,仿佛也触摸到了那些熠熠生辉的星辰。


    她没有想过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取得达蒙的信任,和他一起前往第一星并摆脱他——这原本是计划的第一步,第一星的贵族来到这座星球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他高大英俊,有权有势。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优秀的alpha。


    为了和她套近乎,她在爆炸中舍命相救,以此为自己换来一些亲近的筹码,对方也如她所愿将她带上了星舰。如果今后能顺利获取他的好感,成为他的伴侣,她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而那个被她抛弃的可怜beta,她或许有过短暂的愧疚,但往上爬的渴望压过了这一点。更何况达蒙早应该清楚,垃圾星上根本就没有好人,就连那些七八岁的孩子都会面不改色的撒谎撒泼,骗取一些傻瓜泛滥的同情心。


    至于她——她所展示的一切都是假的:残疾、性格、姓名。这些只不过是为了让达蒙放松警惕的手段——除了她的跛腿。


    安——或者说是杜芙,低头看了看那条没有知觉的左腿。它这是个令人厌恶的累赘,为了不影响计划的实施,以后她得想办法治好这条腿。


    在她整理思绪的时候,金发alpha在她对面坐下。


    他坐在一张流线型的软皮椅子上。他已经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了一遍。


    笔挺合体的制服,裤腿下一双漆黑的皮靴修饰出他长而匀称的小腿,鞋面的装饰物看起来也很符合他的外貌特点,纯金的金属扣和他的发色交相辉映,杜芙甚至怀疑它们的亮度会灼烧自己的眼睛。他将左腿交叠压在膝盖上,双手也同时交叠,就这么傲慢地打量着她。


    即使不照镜子,杜芙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爆炸使她沾染满身的灰尘和泥土,布裙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脸上的伤口仅被简单处理过——她看上去就像一个邋遢的小乞丐。


    “你去洗个澡,再换件衣服。”年轻的alpha用挑剔的口吻命令道,“既然你救了我,该有的补偿我一样都不会少,但前提是按我说的去做。”


    杜芙听话地起身,走进飞船内部的洗澡区,一路上畅通无阻——豪气的alpha一掷千金包下了星舰的头等舱。几分钟后她走了回来,双手绞着裙子,她看了看恭敬地站在罗塞恩身旁的人,不知是否该开口打扰他们。


    罗塞恩喝止了正在报告爆炸原因的下属,不太耐烦:“怎么了吗?”


    “我不会用那个。”她用手比划着洗浴调节系统的形状,叫不出那东西的名字。


    在水资源匮乏的星球,很多时候甚至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洗澡是种极端的奢侈,只有垄断了水供给的地方官才有可能浪费一大缸水清洗自己。


    罗塞恩拧了拧眉,没有跟她计较,他叫来了一个男性alpha让他教杜芙怎么使用各种功能,对方显然没有把一个下等beta放在眼里,演示的十分敷衍。


    “我只说一遍,你最好听好。这个按钮是开关,这个调节水温,这个调节水压。”


    说完后便将浴室丢给她。杜芙尝试性地洗了个脸。想起还有注意事项没有告诉她的alpha折返回来,他忽然盯住她的脸。


    “你学的很快。”他冷淡的口吻温和下来,“你是omega吗?”说完这才意识到冒犯,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长得很可爱。”


    杜芙没有多少触动。


    不止一个人这么夸过她。达蒙夸过,她待过的福利院里的孩子们也常常这么说,还有她的竹马。杜芙不在乎自己的长相,不过如果这样可以赢得好感,她并不介意。


    “谢谢您,我要洗澡了,您能给我拿一件衣服吗?”杜芙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这使得男人的眼神几乎黏在她的脸上。


    “当然。”他立刻殷勤地取来了衣服,并且告诉她他会守在外面,有事可以随时喊他。


    杜芙点头答应,转身走进浴室。洗漱过程中她不慎打翻了一整瓶沐浴液,单脚踩在上面险些滑倒,可从头到尾没有叫他。如果门外的是罗塞恩,她会毫不犹疑照做,但既然现在她的目标不在这里,便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


    搓洗掉身上头发上的黑灰,杜芙换上了新衣。星舰上没有专门准备给女性穿的衣物,连最小的尺码对她来说都过分宽松。她没办法穿上裤子,于是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衬衫走出去。


    门外alpha听到动静,迫不及待地转身迎上来,随后愣住。


    他的呼吸紊乱一瞬,冷漠苍白的面孔迅速染上了绯红……要知道,像他们这种人在进入军部前必须通过一系列的忍耐度测试,务必保证不被任何诱惑扰乱心智,而他的分数一向名列前茅,可是眼下,他真切地动摇了。


    对一个来自垃圾星的下等beta。


    头发没有擦干,滴滴答答的水珠沿着发梢滴落,湿润的长发垂下,在肩头晕开一片水渍。少女清瘦,宽大的衣摆盖住她的腿根,她就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让人下意识呵护。


    他忽然问:“你……知道那位大人是谁吗?”


    这个“大人”不言而喻,说的是罗塞恩。杜芙先前从他人口中得知了他的姓名。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虽然不能准确说出对方的来历,但是庇护她足以,她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alpha有些急切。


    杜芙不明白他情绪激动的原因,计划的一部分还不能说出,她撒了谎:“我只是不想让他受伤,那样会很疼的。”


    他陷入了沉默。显然他认为一个beta心疼alpha是件荒谬的行径,何况在那种危急关头,人人都自身难保。


    他换了个话题:“你还需要什么吗?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食物、水、杂志,我都可以为你找来。”


    杜芙拒绝了他,尽管事实上她饿得饥肠辘辘。他有些失望,还想说些什么,腰间的接收器响起急促的滴滴声,他不得不匆匆离开。杜芙想起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要一块擦头发的毛巾。


    她回到头等舱。头等舱里只剩下罗塞恩一个人。他单手摆弄着失而复得的光脑,带着露指手套的手指指骨明晰,漆黑的睫毛下垂,侧脸显出几分慵懒,足以让任何一个omega怦然心动。


    杜芙忽然想起她的竹马曾经告诉过他,alpha和omega都拥有信息素,它是一种由位于后颈腺体释放出来的招引同种异性个体寻味前来□□的气味,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分化。分化当天杜芙兴冲冲地询问院长她的体检报告,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自己分化为beta,竹马分化为alpha的噩耗。


    不知道,罗塞恩的信息素会是什么样的。


    “洗干净了?”罗塞恩懒洋洋的抬起脸。他有洁癖,眼里容不得一点脏污,如果不是这个人刚刚救了他一命,他根本不可能准许她在这里待上哪怕一秒。


    披着头发的杜芙点了点头。


    他没有看到她的脸,视线忽然凝固,变得有一丝丝古怪:“为什么不把头发擦干?里昂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吗?”


    里昂便是刚才带她去浴室的alpha。


    罗塞恩忍无可忍,按着光脑的屏幕想叫人来,但又觉得效率太低,干脆自己随便找了块布,将杜芙按在椅子上,粗暴地擦拭着她的头发。他根本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力气,杜芙被他扯得头皮生疼。他极不耐烦地用毛巾吸走发梢的水分,“下次洗完澡记得把头发擦干,听懂了吗?”


    杜芙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它自己晾干呢?”


    “因为会发烧生病,你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罗塞恩除了嫌弃她极其糟糕的自理能力,也嫌弃她随意的穿着,在他眼里她几乎是个披头散发、愚昧无知的野人。真不知道她当时哪里来的勇气站在他面前,挡住了那颗向他砸来的流弹。


    不过好在里昂用脉冲粒子炮打了回去,不然他现在就要忍受更多了。


    他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尖尖的下巴扬起。罗塞恩得以看到少女洗去污垢后白净的脸。她身上的气味很清淡,一丝信息素也没有。


    她是个纯粹的beta。


    由于皇室身份,罗塞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议会那帮老不死的家伙也催他尽快将婚事提上议程,可他对omega和beta都无感。在他眼里,前者是哭哭啼啼软弱无能的菟丝花,后者是平庸到只剩下数量优势的帝国工具。


    没有哪一个像她一样,漂亮到第一眼甚至会怀疑自己认错了性别。


    罗塞恩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几乎是立刻皱起眉,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他丢开毛巾坐下:“等到了第一星,我会给你在中央城另外安置住处,帮你录入帝国的身份卡,并给你一笔钱——你放心,我不是小气的人,这笔钱够你三辈子加起来都衣食无忧。”


    他注意到杜芙的双手绞紧了衬衣,于是她白皙的腿裸露出大半。不知为何他心里更烦躁了。


    “你想说什么?”


    杜芙咬着下唇:“我不想要报酬。”


    “这些还不够?”


    罗塞恩以为她想要更多,心里冷笑,看来她救他也不过是为了谋利罢了,他早就洞悉这些下等人的贪婪,他们看到利益便会像是嗅到肉味的苍蝇扑上来,令人生厌,“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杜芙盯着他的绿眼睛,直白地说:“什么都不要,我仰慕您。”


    “……什么?”罗塞恩脸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


    杜芙以为他没听清,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仰慕您,救您是我自愿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罗塞恩不知该说什么,他低头按了按太阳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么问呢?喜欢和身份一定需要扯上关系吗?


    杜芙如实将疑惑说了出来,罗塞恩险些被她的天真气笑,他强调:“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是白痴吗?贵族和平民通婚的可能性几乎为0,身份立场不对等下的婚姻根本不可能成立。如果不是这场爆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


    他一连用了两个“不可能”,好像很看不起平民……杜芙当然也属于平民,被讨厌的范畴。


    她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


    罗塞恩抱着胳膊:“所以不要抱有这些可笑的念头了,我不可能爱上一个beta,更不可能娶你。”


    杜芙感到奇怪,她并没有提到过“娶她”,她只是想要获得罗塞恩的庇护而已。可能alpha就是喜欢自说自话吧。


    她的默不作声被罗塞恩误认为伤心,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死缠烂打的追求者,第一星那些矜持的贵族omega可不像她一样,他们的脸皮都薄得很,拉不下脸来做这么丢面子的事。


    她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难道你非得喜欢我不可吗?第一星有那么多alpha,总会有脑子不正常不嫌弃你低贱身份的。”


    罗塞恩用手指不断叩击着胳膊,皱紧了眉,随后又舒展开——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芙,“首先,你得学习必须的礼仪。”


    他对着光脑说了几句话,过了不久有人送来一些食物。餐盘里放着羊排、蔬菜、水果和一些没见过的精致点心,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钻,杜芙简直要看呆了。


    她吃过最好的东西也只是福利院的面包条。


    罗塞恩问:“你饿了吗?”


    杜芙吞咽着口水,拼命点头。


    她的急迫引得罗塞恩发笑。方才在她离开期间,下属谨慎地提醒他这个女性beta存在嫌疑,在爆炸案查清楚前应该审讯她,和她保持距离,可罗塞恩却不屑一顾。


    看吧,她连食物都抵抗不了,能有什么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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