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在小会议室里胡闹了一阵, 出来时恰巧午休时间,办公区域里人影都没,冷清得有一种提前放假的错觉。正合苏阳意,哪还好意思再留下吃午餐, 逃也似得先行回榕园了。


    许久未归, 整个园子从室内到室外, 焕然一新。陈列家居整套换过,园艺绿植也从草本为主翻新成大片花墙,欧月和郁金香在这个暖冬里提前盛放。


    一切都在无形中,往苏阳的审美和喜好上靠拢。


    小白这个时间正在户外上马术课,并不知道苏阳回来了。


    罗阿姨带领其他帮佣, 在做最后的清洁收尾工作,捧着一瓶刚插好的康斯坦茨出来,见客厅单人沙发上苏阳在看书,笑着打招呼,“苏先生回来了。”


    书是最新搜罗来的一批, 上周就送到了,苏阳一直没抽出时间看, 从前曾珍贵到一页页仔细拍照存留, 现在早已当作寻常读物般。要不怎么说, 由简入奢易。


    苏阳眉眼带笑地从书页里抬起头, 夸赞道:“真漂亮。”


    雾粉色奥斯汀花型, 简单搭配几簇绿铃草点缀就足够好看。罗阿姨忙点头,“是吧,稀有品种到底还是标志些。”


    苏阳笑意扩大:“我是说, 花插得真漂亮。”


    罗阿姨被哄得眯起眼笑,眼角皱纹都变得轻盈了, 挑来挑去把花瓶摆在了餐桌上。


    客厅单人沙发临窗,午后三点的暖阳晒得人昏昏欲睡。书签插进书里合拢,苏阳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想去小睡片刻。他迟疑纠结了会儿,最终推开二楼客卧的门。


    脑袋完全放空下的思维天马行空,回忆起上次留宿时余渊的异常行为,又联想到刚才的对话———


    “除非你能让他们都忘了……”


    “也不是不行,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


    现代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太多,而小白就是最好证明,苏阳几乎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唯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一向运气很差,不好的出身,无依无靠的童年,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平凡生活,对他而言是奢望。命运到底没有亏待他,积蓄了二十六年的好运气都用在了这里,比神迹更甚地成为那个特别存在。


    他如此想着,幸福睡去,不知过了过久,迷迷糊糊中有温热吐息靠近。苏阳凭着本能,没睁眼也准确抱住了人,“几点了?”


    “五点刚过。怎么睡在这里?”


    苏阳没睁眼略过后半句,“今天这么早回来?儿子呢?”


    “儿子阿忠带着在露营。”余渊单脚半跪在床沿上,俯身亲了亲苏阳眼睛,“是再睡会儿,还是起来吃饭?”


    苏阳并不知道为了今晚的独处机会,余渊究竟如何煞费苦心。他只听到阿忠二字,便放心地没再追问。眼皮被亲得有些痒,轻颤两下懒洋洋睁开,“不睡了,再睡晚上该失眠了。但也还没饿。”


    “好。”余渊就着被苏阳抱着的姿势,将人拉了起来。


    苏阳半倚半靠着余渊醒神,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缱绻又温情。


    “听说你剑桥毕业,陈副总是同济高材生。你们嘉平从中层管理岗位开始非名校不录用,门槛挺高啊。”


    余渊下巴虚虚地垫在他肩膀上,“怎么听着有点火气?”


    “哪有,你听错了。”苏阳不承认。


    余渊好声好气替他解惑:“怎么说呢,一个人的能力和价值当然不能被张纸框住,但以此为基准去筛选,会是省时省力的捷径。”


    苏阳深深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也对。在别人看来,是我高攀你了,毕竟艺术品管理专业,专科院校中还是最末流的那种。”


    余渊推开他一点,抬手弹他脑门:“又从哪里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在这说傻话。”


    “你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心情。”苏阳捂着额头,瞪起眼睛,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的内心,这股无名火来得好没道理。当局者迷,恃宠而骄罢了。


    缱绻没了,只剩气呼呼,他起身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去起居室小冰箱里找水喝。


    地板下铺有地暖,室内中央空调恒温恒湿,即便是冬天,光脚也不冷。


    “喝冰水就算了,把拖鞋穿上。”余渊弯腰提起他的拖鞋,放置他脚边。


    苏阳动作很重地套进拖鞋,像是置气般,“冰水不是你让人准备的吗?又买又不让喝,矛不矛盾?”不仅准备了还贴心换了新的一批,生产日期都是最近的。


    “不矛盾,喝不喝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余渊极尽低姿态地哄,“就比如现在,叫你喝热水你一定会更生气。所以,你有没有心情好那么一点点了?”


    “花言巧语。你好熟练啊。”


    余渊笑了下,半勾了他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你让我去就去,我不要面子的吗。”话虽如此说,脚步倒是乖,轻轻一牵就跟着走了。


    双开推门红外线自动识别人脸。


    苏阳从不知道,一楼这个地方有间陈列室。虽有先前家庭图书馆和酒窖的铺垫,但展示架一排排映入眼帘时,还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词穷,半天才说:“我信了,你是真的没时间社交,有在好好忙着收藏东西。”


    余渊拉他走进两排展示架间,随手拿起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碗。


    莲瓣形状,淡青色釉面晶莹富有光泽。苏阳不懂,只知道从外观看倒挺雅致,不解地说:“怎么?”


    “知道它的价值吗?”


    “又来了。”苏阳嗔怪道,但下一秒又很配合地问:“价值多少,说出来吓吓我。”


    毕竟也是喝过百万威士忌的人,眼界和口气都大了不少。


    余渊浅浅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了个数字。


    苏阳始料未及地瞪大眼睛,遵从心底的震撼:“恕我失礼了。要不你还是放回去吧,我怕你手滑摔了,至少不能在我眼前摔。”


    余渊被他可爱到,摆放回原位,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你儿子有次偷跑进来,还真摔碎过一只花瓶。”


    “别,这种情况只能是你儿子。”苏阳拉着人往外走去,对这些价值连城的藏品没有兴趣只剩敬畏,直到出了门,见门好好关上落了锁才又说,“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炫富的吗?”


    “你说呢?”余渊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现在跟我去三楼。”


    “喂,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阳更加不解了,被人推着上旋梯。三楼他来多次,却是第一次进余渊的卧室,心知肚明今晚会发生些什么,忽地有些不自在起来,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余渊带他走进步入式衣帽间,当着他的面在暗门密码锁面板上,按下一串数字。


    电动门‘叮’声匀速开启,一个三面环绕的丝绒架徐徐出现在眼前,每一个小隔间里,摆放的是一眼能看出价值的高阶珠宝,射灯下十分晃眼。


    能有幸进入这里,被暗门和电子锁守护的藏品,其价值可想而知。饶是个外行,也被满室金钱味道熏得晕头转向。


    ‘富可敌国’是此时苏阳脑中闪过的唯一词汇,“别说了,不想知道价格,我的耳朵说……它不敢听。”


    余渊握着苏阳的肩膀,看着他柔声道:“所有的藏品都曾被打上价格标签,价格只是一个数字,一个有限的数字。而最珍贵的……”他扳着苏阳的肩,迫使他转过身,“……是无价的你。”


    试衣镜顶天立地铺满整面墙,映出手足无措的苏阳,他穿着睡衣,差点引发父子关系崩裂的那套旧睡衣,又因为刚睡过一觉而有些皱,头发也乱翘着,实在谈不上得体。


    连他自己都羞臊地不敢多看,但心里是暖融融的,他回转过身,拦腰抱住余渊,“我这么值钱的么,要不要也锁在这里啊。”


    “我倒是想,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余渊顺势回抱住他,顿了顿,又说,“学识背景工作,这些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价值,甚至称不上加分项,我在意的只是你,仅仅是你这个人,希望你明白,更不必为此患得患失。”


    苏阳抬眸跟他对视,为自己过去所有的别扭和无名火道歉:“我错了,再也不会了。”


    道歉服软的声音又沙又甜,尤为悦耳。


    余渊凝视着他一张一合的唇,指腹碾过,蹭了又蹭,喉结不自觉上下翻滚,“如果你不饿的话,我想先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苏阳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没拆封的套子和润滑。


    现在被直白地说出来,这让他怎么接话,就很难启齿。他垂眸,沉默着、等待着、期盼着…………


    一秒,或者顶多两秒,余渊耐心告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同意了。”


    苏阳真是败给他,复又抬眼,很受不了地指责:“喂,这种事情,不用说一下再做……”


    做这个字眼在眼下过于直白,苏阳即刻息了声。


    下一瞬,整个人悬空被抱了起来,丢在主卧的大床上。


    眩晕中,听到耳畔克制又隐忍的一句:“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告诉我,我就停下来。”


    苏阳侧过脸,不敢看着人,却鼓起勇气,胆大妄为地回:“别说话了。”


    吻和爱潮一同落下。


    夕阳逐渐西沉,橙红余晖倒映进卧室,在地板上勾勒出金黄一片。轻纱帷幔罩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只在窗前现出影影绰绰轮廓,喘息和呻/吟都碎在暖冬的柔风里。


    太阳都没眼看,干脆滑进地平线,换来月亮。月亮也只敢躲进云层,若隐若现。


    第 72 章


    浴室雾气氤氲, 苏阳后背抵着余渊胸膛,侧靠在宽大浴缸里,任温度刚好的热水没过身体。


    他意识混沌,被折腾得一根手指都抬不动, 虚弱无力地搭在白瓷沿上。什么狗屁不舒服告诉我, 我就停下来。事实证明, 男人在事前说得话,一个字都不要信。上了床就完全变了样,字面意思的‘变了样’。谁能想到,儿子那愉悦兴奋时动不动变身的毛病,遗传自他啊。


    带着哭腔的不要了停下来, 喉咙都沙哑了,也没见听进去。周身被密不透光的柔顺绒毛包裹着缠绕着,动弹不得,逃更没法逃,一遍遍被予取予求。甚至无耻地按着人逼问, 有没有失望,苏阳哪还分得出心思去想什么失望不失望, 当然回答不出标准答案。


    黏黏糊糊的声音, 伴随着一次次贯穿, 濒临顶峰时灵光乍现, 苏阳终于记起, 是那次给儿子讲百科科普,声嘶力竭地答你比瞳孔还厉害,这才换来短暂的停歇。


    画面回忆起来不仅面红耳赤, 还越想越委屈,苏阳愤哼出声:“混蛋。”


    始作俑者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一箩筐, 现在依然只有低声下气的份:“还很疼?对不起,是我没控制住自己,下次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暗哑音色即使是凶狠的在说,听起来也只剩惹人怜,余渊更加自责心疼,慌不择言建议:“要不,去……医院看看?”


    “…………”苏阳被惊得坐直身,水面晃晃荡荡涌出浴缸,淌到地板上。


    同时拉扯到身下某处隐私部位,钻心疼,他隽秀的五官因为疼痛皱在一起,缓了许久,才烦躁地骂:“滚啊,丢不起这人。”


    “好,先不去,别激动,动作轻一点。”余渊半撑半托着他,将人重新揽回来靠好。


    “砰”———


    巨大的一声在寂静深夜里轰然炸响。是钱忠带着小白在户外草坪放跨年烟花。


    余渊适时升起两面电动卷帘,视野豁然开阔,仿佛瞬间置身于室外密林,幕天席地。


    夜幕被一簇簇烟火点亮,天空晃如白昼。火树银花在他们头顶绽放又消散,短时间内不断明灭交替着,照亮水中一双人影,隆隆声响彻天际。


    不知这是今晚的第几次词穷,苏阳还未反应过来,嘴巴惊讶得微张,“你找人放的?”


    “算是,也不是。”余渊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柔声,“新年快乐。”


    “新年?十二点了?儿子还没回来吗?”这次苏阳吸取教训了,即便十分震惊时间已过12点,也不敢有太大的肢体动作。


    “现在才想起问儿子,会不会太晚了一点?”余渊不忍看他焦急,卖关子只敢卖那么一秒,“阿忠带他放好这一阵烟花,就会回来。饿不饿?要不要起来?”


    先前顾不上饿,这么一问倒真觉得有点饿。苏阳心道能不饿吗,他还没吃晚饭。顿时回过神来,他从五点到半夜,晚饭都还没吃!从五点到半夜,简直禽兽啊!!


    思及至此,指使起人更加心安理得,包浴巾吹头发裹睡袍,张张嘴就好。晚饭也让拿到床上吃,蓬松柔软的鹅绒垫围了一圈。


    罗阿姨按苏阳口味精心准备的晚餐热了又热,早已闷失了原味,也就剩锅鸡汤还能喝,最嫩的鸡腿肉撕成小条,汤里下了把极细的银丝面,配一碟小青菜,好味又易消化,正适合苏阳现在吃。


    小白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叭叭,好吃吗?明天我也想在床上吃这个面。”


    苏阳还没说什么,从楼下客卧放好洗澡水上来的余渊抢声:“不可以。”


    “啊?”小白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原因,想不出来,苦恼地问:“为什么叭叭可以,我不可以?”


    余渊嫌他动作慢吞吞,扛起来就走,“没有为什么。都十二点多了,快些去洗了澡睡觉。”


    “可是,我为什么不在大浴缸洗澡呢?”三楼父亲卧室有个大浴缸,小白看过的,大得够他游泳,早就心痒痒想试了。


    余渊惦记苏阳,一心只想快些完成任务把儿子哄睡,随口回:“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不然以后做什么需要打马赛克的事时,联想到儿子泡澡玩小黄鸭,画风过于割裂。


    小白不假思索:“因为叭叭说你什么都知道,我才问你为什么。”


    前言不搭后语,也只有苏阳能跟他对上频道。


    “…………”余渊彻底失去跟儿子沟通的耐心,几下帮他脱掉衣服,丢进满浴缸泡泡中,“洗快点。”


    小白坐在浴缸里跟他大眼瞪小眼,很无语地说:“没有小黄鸭玩具,我怎么洗澡。”


    余渊没办法,只得从口袋摸出一只,咚的扔进水中,“最多玩十分钟。”


    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又问儿子:“你爸爸都怎么跟你说我的?”


    小白看着一只小黄鸭,眨眨眼:“一只鸭宝宝太孤单了。”


    “少来。”话虽如此说,手已再次伸进口袋,摸出另一只稍大的扔进浴缸。


    一大一小两只小黄鸭浮在绵密泡泡中,小白仍旧不满意,可怜巴巴道:“可是……鸭宝宝怎么能只有一个家长。”


    “……”余渊丢进最后一只,“现在满意了?可以说了?”


    一家鸭在浴缸里整整齐齐。


    “叭叭说父亲你十分博学,读过很多很多书,功课棒,什么事情都会,什么道理都懂,让我长大跟你一样。”可明明自己刚才连问两个为什么父亲都没答上来呢,小白注意力从塑胶鸭上移开,懵懂地看向余渊,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那我能再考考你么?”


    他的眼神跟苏阳如出一致,透亮、纯粹、天真,有时又是天马行空般懵懂。


    余渊心软一瞬,温和地笑:“就你还考我?那问吧。”


    小白想了想,一本正经出题:“你知道阿忠晚上给我看了什么动画片吗?”


    “……不知道。”余渊忍住敲儿子的冲动,“这种问题让人怎么回答。”


    “啊?那好吧,我换一个。”小白垂首,勉为其难又想了想,问:“那你知道晚饭我第一口先吃菜,还是先吃米饭吗?”


    余渊:“…………”


    小白见父亲默不作声,很小大人地摇了摇头,评价道:“父亲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也不博学。”而后叹了口气,又说:“你要努力学习才行,不然叭叭他也会失望的。”


    “用不着你担心,恐怕只有你失望。”余渊忍无可忍,背手轻敲儿子湿漉漉的脑袋,“十分钟到了,出来。”


    话音未落,忽略儿子的质疑声,一把将他从泡沫堆里捞了起来,拎到蓬蓬头下冲洗。如注水流直直淋下,令小家伙不得不闭气息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冲干净了,浴巾兜头包住,擦干换上睡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俨然已经做得十分熟练。


    余渊把儿子抱回到三楼卧室时,苏阳还在喝汤。他放下汤匙,眉间微拧,“怎么洗这么快,洗干净了吗。”而后不等回答便转向儿子,换了副表情和语气,柔声细语的,“快来让爸爸闻闻,香不香。”


    小白可算找到投诉机会了,一个劲拆台,“不香不香,父亲没有帮我搓搓,也没有帮我捂住眼睛就冲冲,差点让我呛到水呢!”


    余渊下意识辩驳:“有呛到水么,你自己也说差点,男孩子哪有像你这么娇气的。”说话声随着某人凌冽的眼神看过来而渐弱,揉了下儿子倔强的脸蛋,“有人撑腰真是了不起。对不起,以后会帮你捂住眼睛再冲的。”


    小白这种时候都反应很快,得寸进尺地要求:“那明天早上不晨跑可以吗?”


    余渊铁面无私不心软一分:“不可以,你赶紧睡。”


    今晚自己的失态足以说明,疏于锻炼就会失去对身体的精准控制,他决定今后陪着儿子一起晨跑,加倍的那种。


    小白唉声叹气地带着遗憾入睡,当然是在爸爸怀里。所幸主卧的床足够大,没有在公寓时那么挤,苏阳睡在中间,大概是之前刺激过度,这会儿很困了也没睡意。


    余渊本来就不敢睡,察觉到身边人很轻地动了下,连忙撑起身,掌心抚上额头,“不舒服?”


    苏阳拍开他的手,“没发烧。”


    既然知道人没睡,余渊便放心地将苏阳揽进怀里,从后面抱着他,亲他的颈侧,很轻很温柔,带着爱意无关欲望的亲吻。


    苏阳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但毕竟还生着气,象征性躲了两下,嘴上当然更能不承认,“喂,你有完没完。”


    余渊从他颈窝里抬起头,不满地说:“这是你今天第三次叫我喂,该改改称呼了。”


    “改成什么?”苏阳逮着机会埋汰人,“混蛋?禽兽?畜生?自己选吧,喜欢哪个。”


    昏暗中余渊无声地笑了下,躺回枕头上,好好抱着人,“就当你夸我。”


    苏阳向背后偏了下脸,“你真的……”他想说真的跟刚认识时很不一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


    “真的什么?真的很厉害吗?”


    “真的很不要脸。”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余渊轻笑了声,“知道今晚代表了什么吗?”


    苏阳被他没头没尾的话听懵了,转过身问:“代表什么?”


    “代表以后你应该叫我老公。”


    “就你今晚的表现?想得美。”苏阳无情地转回去,“睡了。”


    余渊亲了亲他敏感的耳垂,最后说:“有任何困难的时候,记得叫老公。”


    第二天,余渊到底没有天一亮就把儿子拽起来晨跑,而是自己在阳光房练了一小时器械后,才上来叫他起床。


    小白昨晚第一次体验晚睡,困得不行,起床比平时艰难得多,揉了半天眼睛,迷蒙着双眼,有气无力地使出新学的杀手锏:“老公,我不想晨跑。”


    余渊:…………


    分床睡需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第 73 章


    海市的冬天总是阳光充沛, 午后洒满金色光线的卧室里,小白无聊地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苏阳陷在软枕中,笔尖沙沙划过,一只Q版奶狐狸也在纸面上打着滚。不知不觉, 空白页所剩无几, 涂鸦本里的内容逐渐由建筑变成大小狐狸日常。


    一时兴起, 他点开先前耿乐强烈要求注册的平台账号,将这副涂鸦发了上去。


    苏阳放下手机和画本,伸了个懒腰,睡过回笼觉其实早就感觉好多了,又被强制在床上歇了大半天。这会儿实在躺不住了, 掀开绒被起身。


    恰好余渊端着果盘进来,托盘上两只精巧的骨瓷碟,银色复古水果叉下垫着纱质方巾。罗阿姨和一众帮佣都被放了三天的假。从清晨起,偌大的榕园就只有他们两大一小,一日三餐自然都落到了余渊肩上。


    小白终于肯从地上滚起来,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话音刚落, 口中已被塞入一颗青提。


    刚吃过午饭不到一小时, 又是红茶曲奇又是水果的, 苏阳心道这是养猪呢, 也就儿子这样一刻不停地动才消耗得掉。“天气这么好, 出去逛逛吧。”


    小白含着青提模糊不清地跟着附和:“嗯嗯,天气这么好。”


    苏阳刮了下儿子直挺的鼻梁,“天气不好的时候, 也没见你肯老实在家待着。”


    余渊抬手看了眼腕表,一点一刻, 距离新年音乐会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票是他提前订好的,只是看苏阳昨晚状态不佳,就没提,“要不要去听交响乐?”


    “啊?大提琴小提琴什么号那种?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老古板啊?”


    “那你想去哪?”余渊仅从苏阳的表情就能看出他的意思,叉起一块蜜柚举至他眼前。


    苏阳就着他的手低头将蜜柚含入口中,三分酸七分甜,刚刚好,“……逛过集市吗?”


    “没有。”


    一旁全程埋头苦吃的某白,麻利丢下叉子,“我要逛集市!”


    苏阳兴致很高,说走就走,一把抱起儿子,踉跄一步,儿子已经被余渊接了过去,“地址发给我。”


    “易江。”


    苏阳一时兴起,对集市的记忆还停留在孩童时期。那个时候,孤儿院没什么能外出的娱乐活动,唯有一年一次的集市,即便只能饱饱眼福也够他数着日子惦记期盼。


    易江在海市以北,恰好避开了节假日车流,高速上畅通无阻,到地方虽只花了四十几分钟,可一路上小白这个话痨仍不断发问。


    “叭叭,怎么还没到?”“叭叭,快到了吗?”“叭叭,到了会不会我已经长大了?”


    最终苏阳忍无可忍,塞给他一包小饼干才总算安静下来。


    易江市集就办在镇子主干道上,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分门别类。除了镇政府规划出来的摊位,外围还有很多附近村子群众自发摆的,一个背篓一张报纸,往地上一铺就能开始叫卖。


    现代物流虽早已将网购普及至最偏僻村落,市集的实际意义大大削弱。但新年伊始逛逛市集,是易江附近村落村民固守的情怀。


    灯盏糕杏仁腐敲鱼敲虾汤,还有各种平时被严格管控的甜食,凡是跟吃有关的摊位,都是小白驻足流连之地。这个也问一嘴那个也流口水,没逛出二十米,肚子已经圆滚滚了,被及时抱离。


    除了吃食,集市还有很多好玩的,花灯米塑油纸伞皮影戏,这下轮到苏阳和儿子一起移不开脚了。大小不一的购物袋拎了一手,还要忙着举手机拍照。


    余渊抱着小白亦步亦趋地跟着,左手也挂着几个稍重的纸袋。都是不到一百的小玩意,也能高兴的眉开眼笑,有种比收到古堡还兴奋的错觉。


    逛到后半段,小白已经快要睡着,安静趴在余渊宽大的肩膀上,隐约生出父亲还是有点用的塑料情。


    余渊身高样貌都很引人注目,又抱着个萌小崽,走在人群中就很有反差感,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看他。


    青年小夫妻凑在一起轻声咬耳朵,“你看看人家老公又带娃又陪逛,任劳任怨,关键长得还帅。你才陪我逛了半小时就抱怨个没完。”


    余渊听力极好,自是一字不落听了个完全,嘴角微扬。


    快两步已经停在一个珠绣摊位上的苏阳浑然不知,勾起一串颜色最艳丽的,朝他喊了一声:“喂,喜欢吗?我送你啊!”


    余渊走近,凑到他耳边,低声:“喂什么喂,叫老公。”


    说话的气息扑打在耳廓上痒痒的,心里也跟着痒痒的。苏阳脸红一瞬,嘴上却不饶人,“送你还要求这么多,这可是有美好寓意的,不要就算了。”


    作势就要放下,但手指却依旧勾着。


    余渊不忍心逗他了,转头问摊主:“多少钱?”


    说好要送的人,最后成了被送的,苏阳意满离。


    一串珠绣做成风铃样式,被苏阳举至头顶,阳光穿透镂空的缝隙,染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他听到余渊问:“寓意是什么?”


    苏阳高举的手僵直放下,心虚突如其来,刚才那股要送人的劲荡然无存,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就……就是吉祥如意,新年快乐啊。”


    余渊牵起他的手,装作不懂,柔声:“好,那就祝你吉祥如意,新年快乐。”


    ———“余总。”


    他们说笑着完全忽略周遭一切,听到有人叫,才看清迎面而来的付坤,身旁有位娇小的年轻女士挽着他。


    苏阳下意识从余渊掌心挣脱出来,他也不知道自为何要这样,像个早恋被学校教导主任抓包的高中生。


    余渊重新将他牵了回来,这才对付坤微点头,“这么巧。”


    “没想到余总会对我老家的集市感兴趣,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付坤的语气正如他所说,一脸意外。


    苏阳一听老家二字,立即警觉,也顾不上什么合不合时宜,凑到余渊耳边,“约他去哪坐一坐。”


    余渊当然秒懂他的用意,故意威胁他:“叫老公。”


    付坤看老板和苏阳说悄悄话,也不敢先走开,来往人群中这么四个人站在路中间还挺扎眼的。


    苏阳完全被拿捏住,用鼻音糊弄:“老,公。”


    “听不清。”


    “…………”苏阳瞪着眼睛凶巴巴的,咬咬牙,心一横,“老公。”


    余渊抿着唇满意地笑了下,而后转向付坤,淡淡道:“有空找个地方坐坐吗?”


    老板的邀请等于财神爷的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虽然付坤内心有种成为老板跟老板娘PLAY一环的错觉,但不敢说,一叠声应下:“好的,好的,我知道镇上有家茶室。这边请,我来带路。”


    这是镇上他能想到,最高规格的地方了。他老婆没有来,三人加一只睡着的崽进了茶室雅座,一壶易江绿茶很快端上来。


    付坤用滚水煮过茶具,拎起茶壶先给余渊斟了一杯,谦虚道:“小镇上没有什么好茶,也不知能不能入您的口。”


    虽说是下属员工,但毕竟现在有求于人,这点人情世故余渊自然拎得清,很给面子地抿了口:“不错,清爽柔嫩。”


    付坤心里咯噔一下,受宠若惊,继续给苏阳倒,“那一会儿我让茶室老板装几包您带回去慢慢喝。”


    余渊客客气气谢过。


    苏阳见寒暄得差不多,开门见山地问:“付总监,您是易江人?”


    付坤的茶壶险些拎不住,晃荡了下才被他放回几面上,“不敢不敢,叫我小付就好。”虽然他跟苏阳不熟,仅打过一两次照面,如果先前关于他身份的猜测暧昧不明,那今天所见的一切即便粗线条如他也该懂得二人之间的关系,更别说堂堂余总一直抱着个熟睡的奶娃娃。


    他如实回答:“我老家在易江镇下面连江村。”


    苏阳跟余渊对视一眼,连江村正是度假村项目所在的村落,一脸欣喜又问:“你们村里有个搁置多年的度假村项目,你知道吗?”


    付坤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刚才撒出的茶水,“哪能不知道啊,我们家的宅基地也被村里集中收走了一块。我父亲现在还每年念叨。”


    苏阳也不跟他绕圈子了,将项目来龙去脉略过不必要的冲突信息,大致讲了一遍,但没明着说让他充当说客做中间人。


    谁知付坤自己揽上身,“那是好事啊,我本来就是嘉平教育奖学金的受益者,而且村里还有个大学生跟我情况一样。如果这事由嘉平牵头,我想村民很快会想通。”


    苏阳刚想开口解释,这事跟嘉平没任何关系。他的手被身旁余渊按住了,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余渊问付坤:“你是嘉平奖学金获奖者?”


    “是啊。”付坤点头,腼腆地笑,“如果没有嘉平我就没法留学,更别说学费这么贵的设计专业。其实履历里都有写来着,余总您日理万机,没机会注意这些细节。”


    余渊若有所思地“嗯”了声,结束了这场偶然的会面。一是时机还未到,二是他的手快被儿子压麻了,看着小小一只没想到抱久了也那么沉。


    回程路上苏阳明显心情更开朗几分,话多的有点像儿子,后半程快到家时,兴奋劲过了才拿出涂鸦本,随意描了几笔。


    回到家,余渊把儿子抱去卧室,苏阳等不及上楼,窝在客厅沙发上,飞速将刚才车里未能完成的图画完。


    画完依旧拍了照,发布至个人社交平台上,四宫格,最后一幅是一串珠绣风铃,正是几小时前买的那串,旁边竖排题字———生生世世的守护。


    傍晚的阳光斜穿进客厅,逆光中是苏阳捧着手机逐一查看评论区留言的笑颜,无心的一则动态,没成想能吸引来大批流量和粉丝,留言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余渊从旋梯缓步而下,看到的正是如此一幕,心被这落日余晖晒成了暖融融的一片。


    第 74 章


    集市上吃过太多小食, 晚餐余渊只准备了些易消化清爽的食物,分量也不多。简单吃过后,苏阳兴致很高地拿出一盒switch,半个月前就买了, 一直没时间拆开玩。


    从前他喜欢在工作之余打打游戏, 这也是作息不规律社交匮乏的他, 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各种类型游戏卡几乎都玩过,并热衷不断刷新通关记录。


    苏阳从一众游戏卡中抽出一张马里奥派对,插进主机,“这个简单,适合你。”


    小白对所有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 又有爸爸陪玩,异常兴奋。在熟练了手柄操作键后,他上手很快。第一次玩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还是有继承到几分天赋,可苏阳放水放得明目张胆, 只有小东西看不出来。


    一局结束,小白又赢了, 在沙发上蹦来蹦去, “耶~我好厉害, 又赢了叭叭!我还要玩一百次!”


    屏幕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 苏阳点开, 一则工作群信息。是只有他、耿乐、梁宏朗的三人工作小群。梁宏朗说要开个视频短会。


    他顺手把手柄递给一旁看书的余渊,“你陪儿子玩两局,我有点工作。”


    余渊合拢书本放置在沙发扶手上, 接过手柄:“我不会。”


    苏阳头也不抬地回信息,说:“很简单的, 试玩一次新手教程就会了,不会更好。”毕竟,放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余渊很少接触电玩网游这种东西,认真研究起来。


    小白沐着胜利的荣光,很热心充当老师:“父亲,你看这个键哦,按一下就会向左走的,还有这个哦……”


    苏阳回完信息,一抬头看到余渊专注的侧颜,线条无可挑剔,看书时戴起的细金丝边眼镜还没拿掉,有种奢牌秀场禁欲男模既视感,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怎么这么帅。”


    小白对这种亲密肢体动作已经很习惯了,只是不甘心爸爸没有夸自己,半仰起脸摆好被亲的姿势,“那我呢?”


    “你更帅,你最帅。”苏阳站起身,绕到儿子另一边,不仅一碗水端平,还故意亲出声响,“最多再玩半小时,然后乖乖洗澡睡觉。”


    小白这下满意了,甚至还不知天高地厚看向余渊,得意地笑。


    余渊淡淡瞥了眼儿子,“专心点,开始了。”


    苏阳快步上到三楼书房,诺大的空间,分了一半区域出来供他使用。更准确地说,没法分得清楚,早已不分彼此。苏阳看了一半的书和杂志,爱听的黑胶碟片,水吧台面上刚购置的最新款咖啡机,点点滴滴关于他的生活痕迹,正悄悄改变着榕园的每个细微角落。


    电脑启动,点开视频会议软件,分屏里很快出现了耿乐和梁宏朗的半身影像,两人都穿着正式的外出服。耿乐淡蓝色衬衫外一件V领毛衣开衫,头发一看就用心打理过。梁宏朗稍显随意些,但也跟苏阳一套睡衣相比得体许多。


    苏阳对着电脑屏幕沉默片刻,“……要不你们先聊着,我去换个衣服?”


    屏幕那头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耿乐:“不用。”


    梁宏朗:“没关系。”


    一个是熟到可以略过的搭档,一个是估计眼神不会落到自己这来的合作方,苏阳自然也就没太在意这些细节。但随着会议进行,他发现了,自己好像成了什么可有可无的NPC,每次话题都巧妙而自然地绕过他。


    苏阳耐着心听了二十几分钟的‘对口相声’,终于忍无可忍地提议:“要不……你们打个电话私聊?”


    热议中的二人话题戛然而止———


    耿乐面色讪讪:“抱歉。”


    梁宏朗勉为其难:“也行。”


    要不要这么默契,声音再次撞到一起,说你们没什么都没人信。


    书房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夹杂着哭腔传来,“呜呜呜~叭叭,你在哪?呜呜呜……”


    “这下你们真要私聊了,儿子哭了。”苏阳对着屏幕摊手,冲外面喊了句,“这呢,书房。”


    小白一口气冲进书房,拖鞋都跑掉了一只,气喘吁吁着边哭边控诉,“叭……叭,我再也……不要跟……父亲一起玩了。”


    “哎呀,我的小白白被哪个不要命的欺负了,看叔叔不……”随着页面关闭,耿乐义愤填膺的关心也息了声,苏阳俯身抱起儿子,指腹帮他揩去眼角的泪,“又怎么了这是?”


    小白搂住爸爸的脖子,哭得更凶了,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苏阳对儿子的哭功了如指掌,索性不问了,抱着下楼去找另一位当事人。


    另一位当事人云淡风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液晶屏幕,手中熟练操作着手柄。


    不多时,屏幕上弹出游戏结束字幕:S级完成!获得紫色爱之宝石。


    苏阳忘了自己是下来干嘛的,惊讶道:“运气这么好?你这么快打完了所有节奏的三种难度?”


    他抱着儿子坐下来,拿起手柄,退回大地图查看战绩。


    游戏机未拆封,卡也是新的,连账号都是一小时前他刚注册的,要知道当初自己为了集齐五颗宝石,整整玩了一个周末。更别说全部刷到S级。


    眼前场景跟小白预想的南辕北辙,哭声更卖力地响起,“父亲是个大坏蛋!”


    这一哭喊成功将苏阳注意力拉回,“儿子为什么哭?”


    余渊拿掉眼镜随手搁在茶几上,揉了揉眉心,“太费眼睛,以后还是少玩点。”


    “…………我问你这个了吗?”苏阳提高音量,“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余渊这才意识到他的火气,但完全摸不清缘由,实事求是回答:“他输了几次就开始发脾气,然后就哭了。”


    苏阳气结,不敢置信地瞪起眼睛,“他一次都没赢过?你让他输了这么久?赢儿子很有成就感?”


    一问比一问生气。


    余渊的声音小下来:“我怎么知道他这样也会哭,再说一个男孩子……”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阳打断,“你闭嘴吧。又是这一套老古董思想。男孩子怎么了,男孩子就不能有负面情绪,不能掉眼泪吗?”同时轻拍儿子哭到打颤的后背,安抚着,“别哭了,看爸爸给你报仇。”


    小白打着哭嗝点点头,但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爸爸也只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事情确实按着他的预期发展,苏阳换了两张地图,玩了不下十局,均以失败告终,并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玩到客厅古董座钟报了九点整的时,小白也情绪平复下来开始打哈欠,苏阳幽怨地放下手柄,不再继续下一局,“哼,我们去睡觉了,你自己玩个够。最好玩通宵。”


    说着抱起小白,气冲冲地上楼去了。


    到这里,余渊仍未明白打输游戏跟生气之间的关联,但心里默默记下了,以后跟儿子和苏阳玩竞技类游戏时,绝对不能赢。


    他关掉显示屏,归置整理好喝剩的果汁牛奶杯子,处理掉没吃完的水果零食,回到三楼卧室时,苏阳和小白已经躺在床上讲睡前故事了。


    以过往那么多次惹怒苏阳的经验来看,当着儿子的面哄人,绝对有产生反作用力的可能。他动作很轻地拿了睡衣,转身进了浴室,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算着时间听着动静,笃定儿子睡着了才从水中起身。


    出来时,儿子果然睡了,苏阳拿着手机,正在查看三人工作小群最终讨论结果。事实证明果真只是屁大点事,那两个心猿意马的人居然商量了整整三小时,不趁机谈个情都对不起浪费的时间。苏阳看破不说破,往群里回复了个OK手势。


    余渊带着一身热气掀开鹅绒被,自然而然地往苏阳那边凑,俯身的动作刚做到一半,被苏阳很嫌弃地背过身,躲开了,“很累,没力气,走开。”


    苏阳为人处世向来低调谦逊,但把所有的坏脾气都给了余渊。


    余渊无奈,侧身朝向苏阳,故意抛出苏阳最感兴趣的话题,“一个地方想要建设发展,基础设施是根基。”


    苏阳的注意力成功被牵动,可语气依旧高冷,“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


    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余渊翻身躺平回枕头上,“嘉平有个公益基金会你应该略有耳闻,你手里的博物馆项目就是其一。基金会定期从申请的项目中,筛选合适的落实。比如盖学校,造公路,建医院……”


    话说到这份上,苏阳怎么可能还听不懂,连江村的公路还有医院,正是他最头痛的难点。他利落转过身,顺势用手肘托着下巴,趴在余渊边上,眼里闪烁着亮光,“任何组织集体都可以申请吗?”


    “当然。”


    “备选的申请多吗?从申请到落实周期大概多久呢?”


    “很多,快则一年,慢则没有回音。”


    “啊?”眼里的光黯淡下来,苏阳垂眸,“那说了等于白说。”


    鱼上钩了,余渊将手臂垫在颈后,慢条斯理地回:“叫老公,就帮你插队。”


    还有这种好事?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往后的每一次都不再是难题。苏阳凑上前,补上刚才那个躲开的吻,“老公。”


    可下一秒,他便回过神。他的善良不是装出来的,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很不一样,他问:“那原本受益的项目怎么办 ,不就被我抢走了名额吗。万一他们更需要……”


    余渊顺势将他搂进臂窝,“骗你的,不会抢走别人的名额,额外追加,现在满意了吗?”


    苏阳高兴地半撑起身,与余渊对视,“怎么这么好。”反被余渊按在身下,“现在又不累了,有力气了?”


    心情好一切好说,被调侃也丝毫不介意,苏阳伸出手臂抱住余渊的脖颈,大言不惭地说:“休息过就不累了不行吗?”


    “大的小的一样难伺候。”余渊压下身,责备是轻飘飘的,吻却越来越重。


    第 75 章


    元旦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嘉信写字楼五十二层,余渊推开总裁办门。他刚跟财务部开完会,定好新一季财务预算,春拍及两个展会都赶在了一起, 可以预见未来一个月他会有多忙。


    秘书佳佳拿着平板跟进来, 汇报本周行程。


    手里的年度财务报表翻过两页, 耳边秘书的汇报也结束了,“高管例会将在20分钟后举行。”


    余渊微点下巴,“知道了。”


    佳佳转身的瞬间被叫住,“帮我叫付坤。”


    “好的,余总。”佳佳退出办公室, 从外面带上门。


    付坤作为连江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奖学金受益者,那天回去后在家庭内部组织了场聚会,把度假村的事稍微提了提。基于对他学历和工作的仰望滤镜,长辈们虽未立刻放下成见,但心里的抵触情绪没那么激烈了。算是为今后正式交涉打下良好基础。


    付坤对余渊一大早就找自己的原因心中有数, 一路打着腹稿,敲了敲门推进去, “余总, 您找我。”


    “先坐。”余渊没抬头, 继续看完财务报表, 快速签了字, “一般跟你老婆约会都会做些什么?”


    打好的一堆腹稿没了用武之地,付坤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余渊一本正经的表情跟平时毙掉设计方案没什么差, 有意等了等。


    付坤领悟过来,脑中认真回忆了下工作之余的日常, “就……逛街看电影打卡网红餐厅,请朋友聚个餐或者干脆窝在家追个剧。”


    “还有呢?”


    还有就是周末假期了,他继续延申思路,“周末或者短假,可以周边找个地方徒步露营。长假的话就去远点的地方旅行,国内国外都有。”


    余渊略有失望,这些跟他从网上搜出来的结果大同小异,他轻咳了一声,故作随意地问:“听交响乐这种活动会很老古板吗?”


    付坤终究还是粗线条一根筋,并未察觉老板脸上那些细枝末节的讯息,脱口而出:“那必须啊,相当老古板。我身边的年轻人没有听这个的。”


    “这样。”余渊丝毫不生气,虚心请教,“那你们听什么?”


    “演唱会,音乐节,livehouse。”


    余渊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来,进一步问:“音乐节是什么形式的?”


    “?”付坤警铃大作,如果到这他还没察觉出异样,那就不叫一根筋,叫缺根筋了,小心翼翼地答:“一般是在草地上举行,形形色色热爱音乐的人聚在一起,有点挤也有点吵,您应该不会喜欢的。”但很显然,他仅存的那么点眼力见也用错了地方,只有他自己浑然不知。


    正事聊完了,余渊划开解锁平板,点出一份文件,“两天时间,交接一下手头的设计项目。度假村第一版企划案发你私人账号了,所有附加条款可以协商,其他免谈,截止本周末之前,搞定它。下周一我会亲自去现场。”


    话题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又或许是余渊刚才过于随和日常的话题给他了什么错觉,付坤再一次反应不过来,“啊?”


    纯黑万宝龙钢笔旋回笔帽,余渊面无表情问:“需要再重复一次?”


    “啊,不……不需要。”直到这一刻付坤认清现实,老板还是那个毙掉方案绝不心软的老板,自己只有被通知然后执行的份。


    等他推出办公室,路过秘书办时,留心问了一嘴:“佳佳美女,咱们余总平时听交响乐吗?”


    佳佳莫名其妙地看他,“听啊,他很喜欢,前几天刚让我买了两张新年音乐会的票。”


    屏息静候答案的付坤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不……不会吧。”


    佳佳更加迷惑,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往后请珍惜跟我作同事的每一天。”


    佳佳看着他的背影:“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话音未落,内线电话响起,她连忙将注意力拉回,“余总……这个乐队挺有名的,听过……”训练有素的秘书就是不了解也会马上着手了解,座机听筒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手已经在键盘上敲下关键词,“这个乐队主创没有发布演出信息……好,音乐节月底就有一场……”


    前后不过十分钟,票也买好了。


    相比较余渊一整天的会议,苏阳则是外出跑现场。博物馆项目动工了,他作为实际意义上的主设计师,需要把控工程质量,施工伊始不能缺席。而耿乐这个对外宣称的门面,自然也不能落下,就一起出了个短差。


    梁宏朗在现场隔出间临时办公室,很有心地提前修整,办公桌人体工学椅一应俱全,连茶水吧都没落下。


    他对苏阳也早已放下介怀,更准确地说现在巴结还来不及,并通过引荐相熟的甲方迅速博得他的好感。


    苏阳倒不是真在意这些项目,一方面他看出耿乐梁宏朗之间那股暧昧劲,做个顺水人情。另一方面,所有盈收都投到度假村项目中,虽然心里那点关于经济和身份的落差已想通,但余渊的生日在一月底,给他送礼物太难,思来想去最终选定了一对素戒,即便最入门款式也要六位数,符合他审美的价格更贵,于是私下接了两个小设计单,连耿乐都瞒着的那种。


    耿乐长期混迹各种社交圈,不是普通级别的人精,一眼看出两人之间有猫腻,“你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梁宏朗很怂地借口去耵工人,直接溜了。


    苏阳跟耿乐面对面坐,心虚关闭正在画的私活,表面却装腔,“哪有熟,就普通合作施工方啊,难道非得见面先吵一架吗?”


    耿乐哼笑一声,“首先,你一旦话多就表示心虚。其次,你知不知道自己撒谎不敢盯着人看,眼神还会乱瞟。”


    “…………”苏阳,“。”


    被识破了于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摸起鱼,他举起手机对准侧窗外,不断调整角度构图,拍下一张满意照片。这里窗外有别于市区的车水马龙,满眼绿色,毓秀葱茏,仿佛时间直接快进到了春天。


    画面太治愈,忍不住分享给某人。没有文字,就这么一张图片发了过去。


    余渊正在例会上,开小差开得明目张胆,也回了一张图片过来。照片上带到一小截他的平板,能看出是春季拍卖图录的电子版,陈副总正站在幕布前主持会议,看样子还挺激昂慷慨。


    苏阳情不自禁勾起唇,字刚打到一半,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啧啧啧,陈副总犯了什么天条啊,要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他连忙锁掉屏幕,抬眼对上耿乐一副戏谑神色,“注意下素质,你自己没手机吗,非要盯着我的看。”


    耿乐脸都不要还要什么素质,“看你表情就知道没什么恋爱经验。这种情况,就应该撩得他无力招架却什么也做不了才刺激。”


    苏阳虽食髓知味,却没开放到能光明正大谈论这类话题的地步,并且以他对合伙人的了解,如果不及时阻止,他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苏阳下巴朝门外方向扬了扬,“怎么个撩法?要不你给我现场展示一下。”


    耿乐立马被怼得服服帖帖,讪讪靠坐回椅子上,“好心传授你增进情趣的秘籍,不领情就算了。就他?配吗?”


    梁宏朗恰好进来通知二人,定做的声墙配件到了,让他们出来确认一下材质和大小。不确定他听没听到,又听到多少,只是有别于先前说话语气,此刻是生硬而淡漠的。


    耿乐心慌了一瞬,愣在原地。


    话题被苏阳接过来,“好,马上来。”他把一切看在眼里,转向同伴,“愣着干嘛,走啊。口是心非是要遭报应的,你看,来得多快。”


    他怼完耿乐,快速点开微信置顶对话框,输入:工作去了,可能要忙到下班前,晚饭见。打着字想起耿乐刚才的话,似乎有那么点道理,感觉不像情侣之间的对话,而像什么工作汇报,冷冰冰的话逐字删掉,换成:老公,我去忙了,晚上见,亲亲jpg.


    输入完自己都嫌牙酸,闭着眼按了发送键。不敢再看手机,调成消音模式塞回口袋,小跑着赶上走廊里一前一后两个人的步伐。


    苏阳认真又投入地检查了玻璃和铁片尺寸,以及成品的状态,确认无误后签字进入批量拼接环节。耿乐提议在工作群里汇报下开工进展,一直沉默不语的梁宏朗才开了口,公事公办的语气,“通知你们之前,已经发了今日进度和现场照片在群里。”


    简短的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令苏阳霎时脸色泛白。置顶微信原先只有余渊一个账号,昨晚新设了博物馆施工三方的工作群,还没习惯。如果他理解的没错,梁宏朗应该是发到这个群里,那他刚才下意识点开置顶回复的那条信息…………


    苏阳惊慌失措地拿出手机解锁,还没点进去就看到首页上一排红色未读数字提醒,心凉了一半。紧接着,耳边爆发出耿乐嚣张的大笑声,“嘴上不承认,手倒是挺老实。没想到我那全身120斤有119斤反骨的合伙人,私底下嘴这么甜的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群里不仅有他们三人,还有包括余渊、陈副总以及项目经理等,不下六位嘉平职员……


    ‘口是心非要遭报应的,你看,来得多块。’


    救!这是什么级别的社死场面!


    第 76 章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 苏阳一下午强迫自己沉浸式工作,手机设置免打扰,连余渊的电话都没接,更别说信息。


    结束一天工作, 回市区路上, 他懒洋洋地窝在副驾座上, 耿乐憋着笑,继续没良心地调侃他,“至于吗,还在想那事呢?虽然我也觉得很尴尬,但其实也还好啦。就是合作的项目刚起步, 还得面对他们至少半年多,想想就……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


    苏阳懒得接话,被笑得有些麻木了,但耿乐不是那种你不说话,就停止话题的人, “想开点,好歹你男人位高权重, 他们不敢像我这样, 每天明面上笑你, 顶多就是背地里笑笑。安啦, 反正你也不会听到。还有我这个人啊, 记性不怎么好,笑个七八九十天说不定就忘了。”


    这哪是安慰人让人想开点的话,听后更绝望了。


    苏阳有气无力地回:“今日份可以闭嘴了吗, 算我求你。”


    耿乐终于肯当人了,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好好好,我闭嘴。”


    做了很久心理建设,苏阳才敢点开微信。这事发生后不久,工作群原地解散。


    解散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了吗?


    聊天记录依然明晃晃,这会儿看到还是会心梗的程度。


    点开微信,未读信息满满当当,一排小红点标着数字。


    陈副总发了两条给他,一条是一排问号,一条委婉地提醒他是不是发错地方了。


    还有新加的项目经理,一连发了数个让他赶紧撤回,见他没反应,甚至打了两通视频电话。


    可惜苏阳设置了信息免提醒。


    最后才点开置顶微信,从上往下有三条信息——


    【才看到,没关系,别放心上。】


    【看到回我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耿乐还在旁边,正愁没话题八卦呢,电话是没法回的。


    苏阳输入:【五点约了客户,大概六点左右下班。】


    余渊像是守着手机,几乎秒回:【不方便打电话?】


    苏阳:【嗯,耿乐在开车】。


    即便隔着屏幕看不到表情,文字听不到语气,余渊也大概能猜到苏阳此刻的状态,宽慰他:【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快到地下车库时跟我说一声。】


    苏阳一激灵坐直了,吓耿乐一跳:“诈尸呢,原地复活?”


    “开你的车。”苏阳边怼他,边打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这么多人也行??】


    短时间内给这么多人消除记忆还真没试过,余渊自己心里也没底。但眼下在苏阳面前也只能先往好处说,总不能让他对‘老公’二字留下阴影,于是回复:【当然行。】


    【好厉害!!】苏阳一整天魂不守舍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安稳着陆。


    余渊看到两个感叹号勾起唇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谢我。】


    这行字自带画面,还是需要打满马赛克那种。苏阳刚浇满的鸡血,瞬间失灵,不知道怎么回,干脆锁了屏幕不回应。


    耿乐见他一惊一乍十分反常,不停用余光观察他,“聊个微信脸红什么?”


    苏阳眼神乱瞟,说起谎来要多业余有多业余,“我……热,不行吗。”


    耿乐瞥了眼左侧后视镜,按下转向灯打转方向,一脚油门超过前面的车,这才慢悠悠开口:“眼神乱瞟、语无伦次。要不给你报个班吧,提升一下演技。”


    苏阳心里的担忧落了地,怼人思维活跃多了:“提升成你这样吗?口是心非满级艺术家。”


    “嘿,你这人,来劲了是吧。”耿乐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丝毫不影响嘴上的发挥,怪声怪气地模仿:“老公,晚上见,亲亲。”


    苏阳清楚这些记忆只是暂时的,一点儿都不带怕,用魔法打败魔法:“总好过某些人,回到家连个活人都没,只有一屋子玩具。”


    耿乐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怎么突然这么……”


    怎么了个半天,也怎么不出个所以然来,苏阳乘胜追击,“玩具哪有真人体验好,你到底谈没谈过恋爱?”


    一击必杀,这下轮到耿乐说求你闭嘴。这个答案是苏阳始料未及的,十分无语地说:“合着你积极主动给我提供那么多建议,都是纸上谈兵啊?”


    车厢内又是一阵沉默……


    路虎揽胜拐出高速出口,苏阳放过他,偷摸给余渊通风报信,【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写字楼车库。】


    余渊只回了个好,苏阳以为他在忙,就没太当回事。


    等汽车驶入车库闸口时,苏阳开始心跳加速,他是真的不能做一丁点违心事,甚至后悔起半小时前怼过耿乐,很此地无银地邀请:“要不周末来我家吃个便饭吧?”


    耿乐用提防的眼神看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要请我吃饭赎罪。”


    “小人之心。”嘴上如此说,肢体动作却诚实,苏阳心虚地转开脸,“只是家里有个厨艺很棒的阿姨,看你天天吃外卖可怜,不来就算了。”


    “家?”耿乐抓取重点的视角与常人有异,嫌弃地摇摇头,“你是栽了。但是,吃饭我来。”


    “好,就这周末吧,允许你带同伴,一位。”


    耿乐刚想反驳他没有同伴,远远看到停车位边上站着个人,莫名眼熟,等开近了才认出来,啧啧称奇,“我说你们谈恋爱的,能不能顾及一下单身狗啊。就这么几步路也要这样吗?忍一忍回家不行吗?!”


    一把倒车入库。


    “也许是等你。”苏阳投以同情的目光,有意慢吞吞解安全带。


    “我对别人的男人不兴趣,谢谢。”耿乐跨出座驾,重重甩上车门,走出六亲不认地利落步伐,在跟余渊只有几米距离的时候,看到他抬脚迎了上来,叫他:“耿总。”


    耿乐踉跄一步,第一反正是回头看苏阳,见人还在车里坐着,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接下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度回神时,苏阳已经跟他并肩站着。


    不大的电梯口空间只有他们二人,电梯到了,苏阳先一步进入,叫他:“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哦。”耿乐神情恍惚地迈入轿厢,揉了揉太阳穴,听到身边人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思维和动作都迟钝了,耿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舒服倒是没有,就是有点累。”


    苏阳本来还想测试下效果,见耿乐这样自责地不行,突然就很后悔,毕竟犯低级错误的只是他自己,“要不给你叫个代驾先回去?客户我一个人能搞定。”


    “靠,那你不早说,害我白白坐电梯上来。”耿乐瞬间恢复中气十足的说话分贝,快速按下电梯未达的最近一层数字键。临走前还很豪爽地拍了拍苏阳的肩,“好好跟客户聊,最近公司账上缺钱你懂的。”


    苏阳独自回到公司,顺利见了客户,虽没立即拍板,但能看出客户挺满意。


    他送走客户,假借汇报工作的名义,给耿乐打了个电话,嘘寒问暖地有点过头,连耿乐这个话痨都受不了一点儿,“有完没完,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见客户受刺激了是不是,受刺激给你算工伤,别找我叨叨行不行!”


    苏阳被骂才安心,说明他一切正常,仍旧碎碎念着:“给你点了个营养套餐,补脑子的,马上送到了。还有你周末想吃什么,可以早点告诉……”


    “不吃,我看你才需要补脑子!”耿乐不给他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苏阳反而如释重负,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结果回到公寓,余渊还没回来,打电话问只说晚上有应酬,匆匆两句就挂了。


    苏阳带着儿子吃了晚饭,一起泡了澡,香喷喷出来换上新的亲子睡衣。


    苏阳把儿子抱到二楼主卧的大床上,小白被热水蒸过的小脸蛋白里透粉,忍不住捏了捏,下意识嘟囔了句:“这么可爱怎么忍心不回家呢。”


    小白听见了,并且听懂了,“叭叭,你是说父亲不回家吗?可是他以前也没有每天跟我们一起睡觉啊。”


    苏阳寻思这小东西耳朵也太好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自己去选绘本故事。”


    小白已养成习惯,念完三本不会再要求继续,基本也差不都能进入睡眠状态。但今天意外地睡意全无,窝在苏阳怀里听着熟悉的心跳也不管用。


    他在爸爸怀里翻了个身,“叭叭,你是不是想父亲了?”


    “我看是你想吧。别动来动去了,赶紧睡。”苏阳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口是心非地发微信:【还没结束吗?】


    小白保持着别扭的睡姿,但不敢再动了:“要不我去拿一件父亲的睡衣吧。”


    下一秒就被苏阳敲了脑袋,他可不上当,“不可以!”


    手机震动一下,是余渊的回复,【会比较晚,你们先睡。】


    手指滑动,划出傍晚时令他面红耳赤的那条记录。这会看到却是说不出的别扭,他的内心十分矛盾,明明也没有在期待,但不知道为什么又隐隐失落。


    苏阳把手机压到枕头下,不知过了多久,怀里小东西终于吐息均匀不再翻来覆去,他自己跟着迷迷糊糊睡去。


    直到窗外天空泛起青灰,身侧才有人靠近,带着清晨露珠的潮气和一抹微凉,苏阳本来就睡不踏实,成功被惊醒,“几点了?刚回来?”


    余渊动作很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好累,睡醒再说。”


    第 77 章


    清晨阳光透过侧窗投射进卧室, 光柱里有无数细小微粒,忙碌而又毫无章法地浮动着。


    苏阳闭着眼也能知道,一定是睡前又忘了拉好窗帘。他保持侧身搂儿子的睡姿,伸手向后探去, 想推醒身边的人让他去拉好窗帘, 手却落了空。


    微睁开眼, 他慢慢抽出被儿子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臂,环顾四周,双人床上空出大半,诺大卧室里没有余渊的身影。


    依稀记得昨晚半梦半醒间有人亲他,记忆瞬间恍惚不定起来。


    苏阳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 浴室还是他使用后的样子,浴缸里的水冰了,泡沫消融,三只橡胶小黄鸭东倒西歪地飘在水面上。


    他顺手捞起小鸭子,按下放水开关, 哗哗水声听得他莫名觉得心烦意乱。走回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时间显示七点不到。


    微信里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余渊两小时前发的, 【我在楼下客卧。】


    昨夜晚归, 睡到一半又跑去楼下, 种种异常令他心慌。


    苏阳等不了一秒,踏下旋梯,迫不及待推开客卧门, 见人好好躺在床上,乱七八糟的心情立刻阴转晴, “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刚睡醒的状态掩盖掉了身体欠佳的事实,余渊说话声音很轻:“怕太挤,你睡不习惯。”


    这个借口找得挑不出错,苏阳的确抱怨过三个人一起睡太挤。


    但事实上,连续消去十来个人的记忆,远比想象中困难许多,最后到梁宏朗时,余渊已经有些勉强。凌晨时分,他察觉自己身体状态不对,难以自控,更怕在儿子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匆忙离开主卧。


    屏息凝神一段时间后,心终于静下来,


    余渊舒展手臂,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位置。


    苏阳躺进臂弯,指腹摩挲着他略微冒出青茬的下巴,“昨晚干什么去了?”


    手臂绕过苏阳脖颈,余渊按下使坏的手,语气轻描淡写:“替你打工。”


    苏阳心虚一秒钟,抽回手侧了侧身,小臂横在他腰间,“我不知道这么麻烦,以为就几句话的事。其实也没什么的。”


    现在才说没什么,要不要这么假啊,昨天明明一副打算跟全世界决裂的样子。


    “不麻烦,就是几句话的事。”


    苏阳继续摩挲余渊的腹肌,“那怎么感觉你很累的样子?”


    “没睡好,因为你不在,不习惯。”


    苏阳被哄得难为情,背过身去,“真的几句话他们就不记得了吗,好神奇,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你一会儿上班试试就知道了。”


    苏阳想起那次自己去公司拿资料,留儿子在公寓睡觉,余渊能在短短几分钟内赶来,又回转过身追问:“或许,你还会其他特异功能吗?比如瞬移隐身什么的?”


    “让你失望了,这些真不会。”余渊收紧手臂,缩小他的活动范围,低沉嗓音压在他耳边,“你再蹭来蹭去,今天别上班了。”


    苏阳在他强势的气息里乱了心跳,慌不择言地说:“我、我今天很忙!要面试新设计师,见客户,还约了陈副总有几点细节要沟通……”


    余渊失笑:“没让你报备行程。”


    苏阳轻“哼”一声,“我走了,儿子差不多时间该醒了。”


    点完火就跑,可怜某人静了一夜的心又被他搅得乱如麻,最终公司也没去。


    但苏阳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好奇又期待地换乘电梯去上班,刚走进写字楼,耿乐隔着大老远叫他。


    苏阳不自然地咳了下,“早。”静静观察着。


    只见耿乐抓了抓头发,心神不宁道:“我怎么一看到你就这么高兴,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事想说,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算了,等会想起来再找你说。”


    果然有效。


    苏阳抿着唇笑,搭上耿乐的肩,边走边刻意问:“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得很,除了做了个噩梦。”耿乐脱口而出的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来回扫视苏阳,“大清早的抽什么风?你的关心让我很害怕。”


    被骂抽风也无所谓,苏阳继续关心:“做了什么噩梦?”


    “梦到照镜子变成地中海,头发中间秃了一大块。”耿乐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连忙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恐怖画面晃出去。


    苏阳看着他坏笑了下,“哦,放心,梦是反的。”


    耿乐接茬往下皮:“所以,其实秃头的是你对吗。”


    “当然不是这样反。”苏阳抬手戳出食指,对着他的脑袋划了个圈,“应该是你周围一圈秃,中间有头发,这样反。”


    耿乐不禁顺着苏阳的思路联想了下,甩脱搭在肩上的手臂,“靠,滚啊!”


    忙碌的工作在打骂声中拉开序幕,苏阳没了后顾之忧效率格外高,期间抽空发了条微信给余渊,浅浅表达感谢。这会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摸出手机一看,信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复。他只当余渊在忙,就没太当回事儿,悠哉去五十二层找陈副总开小会。


    陈副总职场摸爬滚打二十来年,什么局面没看过,对苏阳身份心里跟明镜似的。上头老板都明示过放权到极致,他这个名义上的项目经理,自然对苏阳提出的修改意见一路开绿灯。


    预计一小时的开会时间,实际只花了四十分钟,苏阳拿出手机撇了眼屏幕,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信息。


    他慢吞吞收拾笔记本电脑,欲言又止:“那个……”


    陈副总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刻心领神会,“余总这会儿不在公司。”他没说早上没有来,而是这会儿不在,两边都不得罪,左右逢源。


    “哦,这样。”苏阳心事被看穿,神色有些不自然,加快手上动作,“那我先告辞了,回头再有别的问题随时联系。”


    陈副总送他出公司,陪他等电梯的功夫,拿出手机,“要不我们拉个群?以后再需修改,群里三方确认下,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苏阳理亏着呢,哪好意思说不,附和着拿出手机。


    陈副总边操作手机边嘀咕了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还好电梯很快就来了,不然苏阳视线落在哪都不知道。


    工作群三下五除二组建完毕,苏阳回到自己办公室一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果然还是原班人马。但这次,他绝不会再把群置顶了。


    退出群聊对话框,余渊仍旧没有回复。锁了手机屏幕,点开绘图软件也是心神不宁。一些不容忽视的细节反复从脑海里跳出来,昨晚回来的确说过好累,夜里跑到客卧也绝不可能是因为怕太挤,早上睡醒的状态也很可疑……


    “砰砰砰”,敞开着的办公室门板被人敲响。


    “看什么呢,划拉一下鼠标发十分钟呆,带薪摸鱼也不是你这样摸的吧。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苏阳抬眸看到耿乐,面无表情怼他:“我在看周公解梦之——梦到秃头代表什么。”


    “……有完没完,又开始了是吧。”耿乐回击的话呼之欲出,可话到嘴边却又想不起具体是什么,急得抓心挠肝,急也没用,还是想不起来,燃起的气焰瞬间熄火,“惹不起我走总行了吧。”


    “滴”声跳出一条新信息——余渊:【早上没去公司,刚睡醒。】


    所有阴霾在这一则回复中一扫而空。苏阳心想,与其在办公室忐忑不安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


    他‘啪’一下合拢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对着耿乐背影语速很快地交代:“下午的客户和应聘都交给你了。”


    “什么意思?”耿乐回转过身问。


    苏阳抬了抬眉:“梦见秃头代表你是时候可以独当一面了。”


    耿乐大方地赏他白眼一枚:“说人话。”


    “我下午要请假的意思。”


    “无缘无故请什么假?”


    苏阳咻地拉上电脑包拉链,“突然想儿子了。”


    耿乐不留情面戳穿他:“我看你是想男人了吧。”


    苏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否定,“落下的工作,晚上我会加班完成。”越过耿乐时,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了合伙人,加油。”


    身后传来耿乐无语又无奈的咆哮:“有男人了不起啊,真受不了你们谈恋爱的,屁大点事一惊一乍。靠,从今天开始公司只招单身狗。”


    大办公室里,围观了全程的露露and小郭:“汪汪汪……”


    耿乐欣慰地看着两位爱将,指了指苏阳,大声道:“中午想吃什么,随便点,算他的。”


    苏阳听到了,背身举起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右手编辑信息的动作也没停,【生病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帮我变成这样的?饿不饿?想吃什么?】


    早上小白被钱忠接走了,罗阿姨一般中午不来公寓这边。苏阳庆幸自己冲动的决定,歪打正着。


    余渊看到信息,一时不知道先答哪个问题,干脆电话回播了过来。


    耿乐没有骂错,谈恋爱的人就是有本事把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也变得黏黏糊糊。


    余渊刚睡醒未开嗓的声音暗哑又性感,听得苏阳心猿意马,色令智昏到忘了午餐问题,回到公寓对着冷锅冷灶,才想起来他好像是回来照顾人的。


    拉开冰箱门,嘴硬地表示:“你去处理工作吧,不是说要先回邮件么。”


    余渊休息了一上午,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不想打击苏阳积极性,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才拿着电脑坐回沙发上。


    冰箱里新鲜食材很多,苏阳这段时间被余渊和罗阿姨照顾得太好,根本没机会进厨房,更别说提升厨艺了。从前一个人生活时,对食物的需求是饿不死活着就行,可客厅里这位绝对不会像儿子那样,包容自己色香味弃权的厨艺。


    苏阳回忆了下平时余渊的操作流程,煎牛排搭配一个沙拉,应该是最不容易出错的选择。


    牛排放入水中解冻,等了又等,客厅里余渊工作电话都打完两通了,还未化开。


    苏阳心一急,从直饮机里接了两杯热水倒下去。眼看着上好的雪花和牛直接被烫变了色。


    苏阳:“…………”。


    客厅里余渊听到厨房一阵哐啷响,问他:“要不要帮忙?”


    苏阳下意识拒绝:“不用,马上,马上就好了。”


    他硬着头皮把牛排放入平底锅,水混着油在热锅中顿时四处飞溅。手忙脚乱去拿锅盖,仿佛跟厨房八字不合,碰掉锅铲,又是一阵动静更大的叮铃桄榔。


    苏阳一转身,余渊已经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拧灭了炉火,“有没有烫伤?”


    烫伤是小,一个大男人也没这么矫情。关键很丢脸,牛排焦了,厨房像战场。


    “要不忙过这一阵,我去报个班吧……”苏阳稍显局促地站着,说话小小声。


    “你紧张什么,不会做饭又不是什么错。”余渊拉着他走出厨房,“其实我不吃食物也没事,一日三餐按时吃饭,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苏阳被他按着坐在沙发上:“啊?那你为什么厨艺这么好。”


    余渊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管药膏,“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对厨艺好的标准太低。”


    药膏涂在手背上清清凉凉,苏阳又道:“你怎么连烫伤药膏都有,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像个万能百宝箱。”


    余渊笑了下,“这是你的。”


    苏阳定睛一看,这玩意儿似曾相识,跟钱忠几天前给他的那支一模一样,唰地脸红了,“它……它怎么会在这里!”


    余渊故意俯身凑近,调侃他:“你知道的,阿忠心细又周到,可能觉得万一哪天这个情景里……”


    苏阳连忙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余渊看他慌乱的样子,更想欺负了,“你回来是想干什么的?”


    “给你做饭。”


    “那饭呢?”


    苏阳:“…………垃圾桶里。不是说不吃也可以吗??”


    “还记得昨天答应我什么了吗?”


    余渊的吐息喷洒在脸上,苏阳完全无力招架:“我,我下午还要上班的。”


    余渊继续欺身而下,将苏阳逼到角落,后背整个抵在沙发上,“我看到工作群里,耿乐说你下午请假了。”


    “…………”苏阳退无可退任命般闭上眼睛,心跳快得就要扑出来,然而等了很久,吻最终也没有落下来。


    倒是耳旁响起一声很轻的闷笑,是余渊理智又克制下的一句:“怎么这么听话,但是先欠着吧。”


    第 78 章


    午餐最终也只能点了外卖, 老狐狸不用吃饭,苏阳还是要吃的。


    吃完临近下午上班时间,苏阳收拾餐桌上的包装盒,余光不住地往客厅飘窗那边瞟, 窗边余渊背身而立, 正在打午休时间的不知道第几通工作电话。


    苏阳心中懊悔不已, 这个假算是白请了,照顾人没照顾成,人家下午一堆工作,如果自己下午也回公司,八成会被耿乐取笑调侃。


    职场里历练出的那些礼节和察言观色统统丢在家门外, 他变得跟儿子一样,心里的想法都直白地体现在脸上。


    余渊手机收了线,走回餐厅,拦腰抱住苏阳,下巴懒懒垫在他的肩上, “怎么了?舍不得我走啊?”


    苏阳脊背一僵,心道有这么明显吗, 还没说什么, 又听到耳边余渊说:“就差写在脸上了。那我不走了?”


    心事被拆穿也变得无足轻重, 面子哪有人重要, 苏阳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食盒, 在他怀里转过身,“可以吗?会不会耽误工作?”


    嘴上问可不可以,瞬间明朗起来的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余渊嘴角抿着笑意, “可以,不会耽误。会议改成线上视频, 文件让佳佳送过来签。再说,工作哪有你重要。”


    越是如此说,苏阳的恋爱脑就越清醒,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别,不用,你下班早点回来就行。”


    再说他下午请假不少人知道,如果再让余渊把工作带回家,那也太明显了,他更不想被人背后妄议。


    余渊换了个思路,又问:“那你跟我回公司?”


    苏阳想了想,那还不是一个意思,“也不要。”


    余渊抱着他不撒手,“那我早点回来陪你。”


    到底谁舍不得谁啊?!


    苏阳一下午也没闲着,修改方案,查阅所有应聘设计师的简历,远程在线给了意见,耿乐边吐槽他边同意他的观点,并在对话结束时扔来一个炸弹表情包。


    接近傍晚时分,他接了个电话,是珠宝品牌方SA,提醒他订的戒指已经到了,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来取。


    苏阳看了眼手机主屏上的日期,还真给忘了,忙道了谢,表示现在就过来。


    销售门店就在一条街外,步行也用不了十分钟。上一次来还是选款付定金,苏阳在休息区等了等,SA白手套托着两个蓝紫色珠宝盒,打开其中一个为他展示,又热情营销高阶款,“您上次说也不错的另一款,今天同时到货了,要不要看看实物?”


    苏阳本想说不用了,他买东西向来干脆,价格超出预算太多,看了如果喜欢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SA看出他的犹豫,巧舌如簧,“买珠宝也讲究一个缘分,本来它早上就要送到客户手上的,临时改到五点后,正好您可以再参考参考。以后纪念日什么的也多一个选择,您说是吧。”


    苏阳盛情难却,点点头默许了。


    SA打开另一个方盒,宽版戒圈面上镶嵌有三圈碎钻,三分之一位置处是一圈稍宽的稀有黑钻,熠熠火彩在店内专业灯光下耀眼夺目。实物比官网展示图灵动惹眼多了,当初苏阳在选款式的时候,先被它的名字吸引,叫命运齿轮,如今一看倒也名副其实。


    看都看了,不说点什么实在尴尬,苏阳随口问:“这个黑色也是钻石吗?倒不多见,图片上看起来没有这么亮。”


    SA眸光瞬间被点亮,“您眼光真准,官网上采用黑曜石,这款是定制黑钻。”


    又是高阶又是定制,一听就知道价格得上天了,苏阳很务实地挪开视线,自嘲而又不失风趣道:“等我回去努力工作,过几年再来光顾。”


    当SA的哪有嘴不甜的,礼貌笑笑,“先生您一看就是多福多财之人,一定用不了太久。”


    高高兴兴刷了卡,即便是入门基础款,也几乎让他加班加点赚得那些辛苦钱见了底。狐狸难养啊,看来真的要努力工作了。


    正如珠宝柜姐所说,他的确是有福有又财之人,第二天度假村项目便传来好消息,由村支书和村长牵头,以前次拦路误伤他道歉的理由约见他们。


    没了村民抵触这道坎,接下来一切工作都迎刃而解。博物馆项目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谁,苏阳心知肚明。任何感激的话都显得轻飘飘,他要用实际行动来谢。


    戒指在衣柜里藏了有些时日,但是关于仪式的地点苏阳一直没头绪,主要也是年底那段时间两人都很忙,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真正能守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多,一搁置便拖了下来。


    趁着工作间隙,他在茶水间放空发呆,侧窗外是海市农历新年后,比往年更频繁的雨季,仿佛春天的阳光被上一个冬天透支,雨淅淅沥沥下得没完没了。


    举起手机,定格落满雨滴的玻璃窗,发出去:【你是把太阳带走了吗?】


    余渊出差了,还是跨时区的那种。一连十来天了,雨也下了这么久。


    小白在接连的雨天里早就憋坏了,室外草坪湿滑,遛马都不方便。榕园哪哪都尽善尽美,就是没有室内马场,今日被钱忠带去郊外马场玩。而苏阳彻底落了单,一个人实在无事可做,不然大好周末时光,也不会出现公司加班。


    小小工作室在几个月时间内,口碑相传业务量迅速扩张,人员跟着壮大,即便是周末,加班赶方案的同事也不少。原先稍显空旷的综合办公室,如今变得热闹拥挤,露露的工位一让再让,最终可怜兮兮地挤到茶水间边上,心里却是无怨无悔的,毕竟工资已经翻了倍。


    自动咖啡机发出嗡鸣震颤,按照约定一天只能喝两杯,老老实实报备,拍了照片发过去:【第二杯。】


    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几小时前,是余渊分享了相隔万里之外的一场恢宏日落。


    舷窗和高空视角都说明了,余渊又在一段飞行途中。


    他这趟差出得着实有些久,路径涵盖大半个地球。好在苏阳也有工作要忙,只是停下来时免不了惦念。


    再往上翻,都是他报备的一日三餐,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问了数次归期,每次的答案都很模棱两可,快了,尽快,再等两天。


    多少带着点怨气,他撤回了第二杯的文字,故意换上挑衅对白:【第三杯,中饭不想吃,只想喝咖啡,坏笑jpg.】


    没过多久,余渊的回复和下午茶一起收到,【说好的一天两杯,怎么还耍起赖了。】


    综合办公室里,热热闹闹在分发下午茶,托老板的福,五星级酒店西式甜点中式小食,应有尽有。


    余渊和他的关系,没有刻意官宣,更没想隐瞒,顺其自然成了写字楼里公开的秘密。


    新来的设计师比苏阳大不少,是个独身主义者,啧啧称奇,“又想相信爱情了。”


    小郭补充道:“相信爱情没有用,上哪去找第二个余总才是关键。”


    苏阳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含着笑低头回复:【我的员工都被你收买了,天天把你挂在嘴边,安的什么心啊!】


    余渊这次秒回:【那你呢?】


    我不仅天天挂在嘴边还念在心里,盼着你回来,连儿子都开始担心地问,父亲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也只能笑着安抚他,怎么会,父亲过两天就回来。


    但字打出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什么,我一个人不知道多自在,床都没那么挤了。】


    报复的畅快感没有持续太久,一张照片跳了出来,类似他刚才发过去的构图,也是一块布满雨点的玻璃窗,唯一不同的是,余渊拍了车窗。


    苏阳一眼认出,是那辆他搭乘过数次的双拼色劳斯莱斯,他分享了同一场雨。心跳不自觉加速,连回拨电话的手也因为激动而微颤起来。


    嘟嘟两声便被余渊接起,听筒里是苏阳压着兴奋的一声:“你回来了?”


    余渊降下隔开驾驶室的挡板,从善如流道:“但好像自作多情了,有人不太欢迎,要不还是继续飞吧。”


    苏*川剧变脸艺术家*阳,在线表演变脸,“谁啊,这么不识好歹,我帮你教训他。”


    余渊无声地笑,“我看到了。”


    苏阳莫名:“看到什么?”


    “你撤回的那三个字。说一句想我就那么难吗?”


    “…………”现世报来得未免太快,苏阳脸颊红红,生硬岔开话题:“到哪了?”


    “马上下高架了,在家等我。”


    “你说等就等啊,还有一堆工作呢。”嘴硬脚步倒是乖,电话刚挂下,麻利走出公司。工作在这种心猿意马的时刻不足一提,再大的项目都留不住人,顶多皱一下眉头,再微微惋惜一句,赚钱早已从他心里跌落神坛。


    回到家先洗了个澡。被迫分居了十多天,身体比嘴巴诚实多了,门锁刚响起‘欢迎回家’的机械电子音,苏阳披着睡衣就迎了出来。


    只对视了一眼,余渊手中的休旅包便应声而落,掉在地板上。两人迫不及待,在入户门边就亲上了。两双脚步皆凌乱,一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不知是谁踢翻了门边的绿植盆栽,又不知是谁蹭歪了玄关处的古董字画,最终一起撞向沙发边的落地阅读灯。


    在摔进沙发的前一瞬,余渊把人牢牢护在怀里,只有阅读灯受伤的世界达成了,重重翻倒,发出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深棕色真皮沙发承载着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深深下陷。


    余渊把人按着亲够了,才气喘吁吁地问:“儿子什么时候回来?”


    苏阳松垮的睡衣被扯乱,领口歪斜着,眼神早已迷离失焦,紧紧揪着余渊的衣领,不满他突然停下,“你快点,晚饭后就回来。”


    他刚被吻过的唇瓣泛着盈盈关光,些微红肿着,有点惹人怜。


    余渊换了目标,俯身在露出的两截白皙纤细锁骨上,烙下一片印迹。苏阳配合地扬起下巴,双臂揽在他的颈侧,渐入佳境时,吻又戛然而止,沙哑嗓音中带着明显的火气,“又怎么了?”


    “还没洗澡。”余渊按住探进他衬衫下摆的手。


    “…………你的洁癖不是好多了吗。”苏阳心一横,咬牙切齿地说,“闻不出来吗,木调橙花香沐浴露,我刚洗过澡。”


    这是余渊意料之外的答案,下意识否认:“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说完才意识到‘洗过了’真正代表着什么。


    “那是什么意思,我又不嫌弃你。”苏阳忍无可忍道。


    下一秒便被打横抱了起来,“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迫切心急。”


    苏阳俯在余渊的颈窝里,藏住羞愧间的惊慌失措,而眼眸里是逐渐浓烈的情/欲。


    情/潮褪去,窗外仍旧是雨雾迷蒙,但这会儿却没那么令人心烦了,两人抱着在床上闲聊。算算从心意相通至今才短短几个月时间,竟有种过了很多年的错觉,各方面的磨合和包容,包括床事上。


    距离儿子到达现场还有一小时,足以见得余渊的退让和迁就。


    “出发前说的战国青铜拍到了吗?”也就是各方面都满意了心情好,苏阳才会想起来问这些。他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收藏所能带来的满足和乐趣。


    头顶上方,余渊轻轻“嗯”了声,“最后一件。”


    “什么最后一件?”


    “字面意思,统统收归进博物馆,以后也不再关心拍卖交易信息。”


    苏阳在他怀里半转过身,单肘托着下巴,“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如此热衷收藏。”


    “你觉得呢?”


    苏阳随意想了想,闲聊而已,想到什么便直说了,“最初是为了升值吗?财富积累什么的。”


    余渊清浅地笑了下,“稀有藏品的确能带来不菲的经济回报。它们在大多数人眼中,只是一个物件,或者说一串货币数字。但我所看到的,是数百年前,它们作为寻常用品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几经易主存世至今,无数个过去交叉重叠,让现代人接近最真实的过去。”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认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总会经离繁华和衰败,唯有文化历久弥新,纯粹斑斓。我也不是它们的所有者,而是守护者,在动荡的年岁中守护它们,让过去有将来,流传才是收藏的真正意义。”


    苏阳终于有点理解眼前的人了,也为他说这段话时的从容和笃定深深着迷,“是我肤浅了,要不要代表我们人类谢谢你。”


    坚毅的眸光褪去,换上柔情,余渊款款道:“没有你说得那么伟大。我也是自私的。”


    苏阳问:“此话又怎讲?”


    余渊抬手轻轻勾勒他的下颚线条,“因为有了觉得更有意义的生活。”


    苏阳明知故问:“什么样的生活更有意义?”


    “不想再浪费时间出差工作,天天在家守着你,顺便跟儿子改善一下关系,怎么样?”


    苏阳拉住他的手,只觉得匪夷所思:“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余渊顺势跟苏阳十指交扣,“海外业务已经整理妥当,国内的工作也慢慢交接交给职业经理人,等博物馆落成以后,你想继续工作,还是留学换个环境生活都可以。”


    苏阳在动容中久久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抽回手,“等我一下,有个礼物很早前准备的,我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


    “哦?是什么?”余渊靠坐起身,被子滑落至腰间,露出完美薄肌。


    苏阳从衣柜里翻出藏起的小盒子,献宝似地托举至他眼前,啪得打开盒子,“要不要单膝下跪啊?”


    余渊温柔地笑,故意逗他,“那要取决于你想干什么了。”


    苏阳才不上当,也不惯他,“我想求婚,你就说你嫁不嫁吧。但我劝你务实一点,你现在马上面临失业,以后估计再难找到比我更好的了。还考虑呢,不答应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说着作势就要拿走。下一秒便连盒子带人被拖入怀中,戒指取出盒子丢在一边,宽大的手掌伸出,“还不帮我带上。”


    苏阳忍着笑照做,听到余渊说:“怎么这么巧,我也有礼物送你。”


    苏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余渊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被你抢先一步。”


    盒子打开,一圈黑钻被三圈白钻环绕着,正是那枚心仪却被价格劝退的——命运齿轮,在阴天下午五点的自然光下闪耀璀璨。是一时兴起,更是蓄谋已久。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