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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孟瑶华眼前一黑, 彻底晕死了过去。


    “黄河远上白云端,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哎, 《凉州词》好难唱啊, 不过如果学会的话,唱给他听, 他会开心一点吧, 明明才十七岁的年纪, 为何总苦瓜着一张脸呢, 白瞎了这么美的容貌。”


    “阿妧,阿妧——”


    噌的一下子, 孟瑶华猛然张开了双眼,梦中的幻象瞬间消散,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到清晰,她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此地环境颇为陌生,既不是歇芳楼的听风阁,也不是洛园, 她心中微怔。


    蛮蛮正好端着汤药进来,见她醒了,开心的恨不得一跳三尺高,因顾忌着手中的药碗, 遂收敛了动作但仍止不住的眉开眼笑道:“阿姐,你醒啦?”


    孟瑶华抬眼看到熟悉的人, 紧绷的心情这才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轻声问道:“这是哪儿?”


    “澄园, 金公子的澄园。”蛮蛮把药碗放在一旁的月牙几上,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起来,在她后背轻轻放了两个靠枕。


    孟瑶华坐定,接过药碗后一饮而尽,原来这里是他的地方啊,想必自己坠马前落入的便是他的怀抱了,她淡淡的垂着眼帘,心中五味杂陈。


    蛮蛮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道:“阿姐好好休息,只是你身上有本命蛊的事儿,千万不要被旁人发现。”


    孟瑶华点了点头,她知道轻重,世上人人谈巫蛊色变,但又忍不住觊觎落月城的圣蛊,若她是蛊女的身份被人发觉,于她于落月城都是一桩麻烦事。


    她挥了挥手,命蛮蛮先下去,她想一个人静静。


    孟瑶光果然还活着,她那日并没有看错。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孟瑶光还活着孟家会选择让自己替嫁入天家,到底还有谁知道孟瑶光还活着?父亲知道吗?孟瑶光的母亲知道吗?


    他们这样做到底有何图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明明孟瑶光比自己更适合嫁入皇家啊!


    思及此处,孟瑶华不甘心极了!她明明有别样的人生可以过活,却沦为这场荒谬游戏里的牺牲品,唯一一个牺牲品,在这场替嫁中每个人都有很好的结局,除了她孟瑶华。


    心中的意难平骤起,她的双眼犹如蒙了一层水雾,潮湿氤氲。


    她不想在这里耽搁了,她想立马回到她的故乡,回到阿娘身边,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她伸手掀开被子,想要下榻,不料差点从榻上跌下去,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她恨恨的锤了两下子床榻,深觉自己此刻与废人无异,大滴大滴泪水落下来洇湿了猩红的鸳鸯被。


    忽然门口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她泪眼婆娑的朝那边看去,一只浑身雪白的临清狮子猫从门缝处钻进来,十分不认生,见屋内有人便立马撒娇喵喵叫起来,猫眼是蓝金异瞳,走起路来高贵冷艳,竖着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可爱极了。


    孟瑶华见状止住了哭泣,她拍了拍床榻招呼小猫上榻来,那猫咪颇通人性,身子往前一窜,成功的跳到她身边。


    她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它净白如雪的毛发,这只长毛猫被人照顾的很好,皮毛漂亮又干净,浑身上下香喷喷的。


    孟瑶华摸了摸狮子猫的嫩爪,不由悲从中来,连只猫咪都能得到如此珍爱,她却犹如秋叶一般,任由飘落。


    门扉处一直伫立着一道颀长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道:“堵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那人闻声一滞,轻叹了一口气后推门而入。


    他敛起衣袍坐在榻前的短兀子上,狮子猫见他进来了,一把窜入他的怀中。


    辛励将狮子猫放在榻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它的额头,而后看向孟瑶华道:“身子好些了吗?蜜娘。”


    孟瑶华点了点头,想来天色已经不早了,房里都点起了蜡烛,在暖黄的烛光映衬下,他的面色显得极为温柔,她亦收了戚戚哀哀的神色,转而问道:“有酒吗?”


    辛励一怔,他明明记得她不善饮酒的。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喝一点点没问题的,我也不是天生不能喝酒。”


    辛励知道她此刻因为孟放的事情情绪极不稳定,想了想,命人端来一些果子酒。


    谁料,孟瑶华尝了一口道:“金公子,这哪里是酒?你莫拿些果子汁来骗我,我要汾酒,要杏花春。”


    大有不给她汾酒,她便吵闹不止的耍赖模样,辛励深深看了她一眼,命人端来一壶温好的杏花春,里面适当的兑了些水,辛励拿了两个小银杯子,一人一个,他不能真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将这壶酒都干掉。


    孟瑶华披了一件猩红色的斗篷,在辛励的搀扶下来到桌边,银酒壶掌握在辛励手里,他给她夹了一箸好克化的饭菜,哄着她先把饭菜吃了,这才浅浅给她斟了一杯。


    未料,她仰脖一口吞下。


    辛励:“……慢点喝,你还病着。”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无妨,反正也无人在意。”


    辛励修长的手指遮住她的银杯,并未再给她斟酒,他酸酸涩涩的开口问道:“为了区区一个孟放,这样值得吗?”


    “区区一个孟放?不,我只是在为自己难过。”孟瑶华边说边伸手去够银壶。


    辛励转手将银壶牢牢的把控在手里,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头痛饮。


    孟瑶华:“……”


    “无论如何,别拿自己的身子儿戏。”辛励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继续仰头痛饮。


    孟瑶华出离愤怒了,她俏生生的指着银酒壶道:“我的酒!那是我的酒!”


    再不给她喝就急了,辛励终于大发慈悲给她斟了浅浅一点儿,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孟瑶华端起银杯来一饮而尽,自从本命蛊受伤之后,她的酒量变得极浅,此刻因为饮酒眼里泛起星星点点的水光来,醉眼朦胧,她支颐打量着辛励,亦不闹着喝酒了。


    辛励见她如此,以为她还在馋酒,防备性的将酒壶往旁边挪了挪。


    孟瑶华嗤笑一声,娇声道:“小气鬼!”


    她的声音本就甜糯软绵,饮了两杯酒后反而醉倒了嗓子,让她的声音沉了些,醉甜醉甜的,如此娇嗔,辛励只觉得自己心头都酥了,亦生生受了小气鬼这三个字的指责。


    孟瑶华见状将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柔声道:“还要!”


    辛励淡笑了一声,给她夹了几箸可口的佳肴,他潋滟的桃花眼深邃的注视着她道:“把这些都吃掉就给。”


    孟瑶华懒散的抄起象牙箸,将他夹给自己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而后小小声的抱怨道:“我爱吃竹笋。”他一次都没有给她夹过,简直过分!


    她刚刚抱怨完,竹笋就到了她的碗里,见状她欢快的吃了起来,末了她笑道:“我的家乡有一道颇为神奇的小菜,爱者甚爱,恶者甚恶,有机会带你尝尝。”


    “你爱吃吗?”辛励低声问道。


    “哼!不告诉你!”孟瑶华卖起了关子。


    “那叫什么名字呢?”辛励循循善诱道。


    “鱼腥草。”


    辛励点了点头,记下了。


    孟瑶华又将自己的杯子往他那边推了推,示意他斟酒。


    辛励见她已有淡淡的醉意,知道她已不能多饮了,只在她的酒杯里覆了浅浅一层。


    孟瑶华似是没有发觉,仰头饮下后将酒杯掷于案上,没有再要酒了。


    她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后调笑道:“好一个容貌俊美的小郎君。”


    辛励知道她醉了,亦不跟酒鬼一般见识。


    “要过女人吗?”她依然笑着问他。


    辛励闻言摩挲了一下酒杯,慵懒的自饮一杯,并没有搭她的醉话。


    然而,孟瑶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她依旧笑吟吟的,像是戴上了假面,见他不答她又抛问道:“想不想要?”


    辛励抿了一口杏花春,清冽的酒意顺喉而下,直烫肺腑,他弯唇一笑道:“教习娘子有何高见?”本是千杯不醉的他此刻也沾染了些许醉意,潋滟的桃花眸里倒映出一整片的星空,他的眸光在深沉的夜里熠熠生辉,璀璨的让人移不开眼。


    孟瑶华垂眸,手指拨弄着袖口的锦绣花团,她鼓足勇气直直的看向他道:“要我!”


    辛励将手中的银杯放在桌案上,静静的与她对视,半晌后情绪不明的说道:“病里将自己灌醉,就是为了这事儿?”


    孟瑶华起身将他腿上的狮子猫赶跑,她狠了狠心,自己坐了上去,他轻轻揽着她的腰身,生怕她一不小心跌落下去。


    二人乍然间呼吸可闻,孟瑶华的醉意已经完全上来了,她的俏脸上移来两朵绯云,被他这么深深的看着,愈发羞窘起来,她索性避开他的目光,轻轻俯在他耳旁道:“不是说心仪我吗?怎么还不要我?”


    辛励耳畔一阵酥麻,他几乎瞬间收紧了揽在她腰身的手臂,谁说他不想要她,可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要她。


    她被别的男人伤了心,便放浪形骸随便找个男人共赴风月,这种床笫之事是解不了心里的痛苦的,反而会让她越发空虚难过。


    他不愿成为她填补空虚的选择。


    他与她之间,不应仅有风月之事。


    此刻,他只想剁了孟放。


    “不要?”孟瑶华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她此刻真不介意男人是谁,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她只想怀孕,只想恢复本命蛊,只想回到落月城去。


    她从他的身上滑下来,喃喃低语道:“无妨,我找别人就是了。”


    辛励瞳孔蓦然一缩,他大手一伸又将她捞了回来:“别走!”


    “那你要我吗?”孟瑶华仰头问道,小脸上沾满了泪光。


    辛励将她打横抱起,承诺道:“如果你累了,便在我怀里好好歇一歇吧。”


    第26章


    孟瑶华抬头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眸, 那么漂亮的桃花眼,比漫天的星辰还要明亮好看。


    而此刻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疼惜,是因她而起的疼惜吗?他明明可以鄙夷她的, 鄙夷她是个放浪的女人。


    孟瑶华半醒半醉间被人放于床榻之上, 那人剥去她的斗篷, 褪去她的外衫,一股脑儿将她塞入鸳鸯锦被里, 她冰冷的手里被放了一只高贵冷艳的狮子猫, 雪白的猫毛蓬松柔软又温暖, 小猫的嫩爪勾了她的手指一下, 然后心安理得的卧在她的肚皮上。


    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床榻,鼓足勇气问道:“一起?”


    杂乱的思绪在他的温柔注视中逐渐消解, 她悄悄将手缩回被窝里,刚刚饮下的酒已经上头了, 她提了提被子莫名心虚道:“你……你不愿意也是可以的。”


    辛励哂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谁说我不愿意?”


    孟瑶华双颊通红着缩在被沿处,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他缓缓更衣,宽大的儒衫被他轻而易举的褪下, 随手搭在屏风上。


    金缕带被他单手扣下,挂在屏风上。


    中衣被他缓缓褪下,挂在屏风上。


    他头上的白玉簪被轻轻拨下,如瀑墨发倾腰而下, 他将发簪放在短几上,蓦然回首看她。


    孟瑶华猛的将被子往上一提, 害羞的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只听闻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紧接着, 她手里的被子被人抻了一下:“嗯?”她疑惑的闷哼一声。


    “邀我上榻不给被子盖?”浓重的男性气息笼罩在她的四周,她头一次干这么大胆的事儿,羞怯极了。


    但一不做二不休,她想了想,将手中的锦被让渡了一半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同床共枕。


    只是她此刻一点儿风花雪月的心思也无,她在歇芳楼逗留这么些时日,唯有他是最合适的目标人选,只要勾得他行那床笫之事,她的本命蛊就有望恢复。


    思及此处,她颤抖着将手伸过去,描摹他的里衣领子,试图悄悄的攻城略地,在她的手抚上他炙热的胸膛前被人倏然截住,她的身子为之一僵。


    “想要?”


    她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低醇男声,片刻后她隐在被窝里的头轻不可闻的点了点。


    “好!”他说好,话音刚落就将横亘在二人中间的狮子猫拨到一边,他翻过身来将锦被掀开,欺身将她压在身/下,热烈的吻如雨点儿一般骤然落下,她的耳垂,她的颈间,她的脸颊,但不包括她的唇瓣。


    他的双手覆在她的浑圆之上,肆意妄为,毫不怜惜。


    孟瑶华心间蓦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恐慌之感,她感受不到任何欢愉,只有任人宰割的屈辱感。


    他的动作还在继续,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推不开他,她犹如刀板上的鱼肉,明明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被他统治着,她却止不住的发抖,大朵大朵的眼泪在她的杏眸里绽出凄绝之花。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趴在她的雪颈旁克制的喘息着,像一只蛰伏在山林间的猛兽,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


    “别哭了。”他低喃道,用着情人间最温柔的语调。


    孟瑶华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刚刚还是轻声啜泣,这会儿已经是嚎啕大哭了!


    “蜜娘啊。”他低低的喟叹一声,“你哭的我的心都碎了。”


    他刚刚那么凶,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拆分入腹,怎么会为她而心碎呢?!她不信!


    紧接着,她又听他说道:“刚刚那样的欢/爱,是你所愿吗?”


    她一边啜泣一边摇头。


    他在她耳边郑重其事的说道:“记住刚刚的感觉,不要为任何人糟/蹋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她闻言一怔,知是他想必误会了什么,但她又无从解释,只能任由着他去误会。


    “呵,蜜娘对自己美貌一无所知。”他吐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要再这样了,我心悦于你,所以能停下来,换第二个男人只会索求的更多,你也不喜欢这样吧,不然怎么哭的那么惨?”


    说完,他翻身躺在一侧,狮子猫被二人的动静惊的缩在床角处,也在瑟瑟发抖,见房间里静默了,它试探着:“喵”了一声。


    “朝朝,过来。”辛励开口道。


    狮子猫闻令而动,迅速窜了过来,但经过他腿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栽倒了过去,而后它吃一堑长一智绕着那地儿走,最终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蓝金异瞳里透着说不出的委屈。


    辛励伸手揽过狮子猫,轻轻乖了乖,放在二人中间,他侧过脸去说道:“这是我养的猫,叫朝朝,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


    孟瑶华还沉浸在他刚刚可怖的行为中,见他抱猫的手离她近了些,差一点点挨上了她的衣角,她连忙大惊失色的往旁边退去,差点没滚落下榻。


    辛励见状,潋滟的桃花眼瞬间黯淡了几分,果然还是吓到她了吗?!


    可他……就是存心的啊。这个小娘子一天不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都干得出来,现在不教以后不知会闯出什么大祸来,诚然他是天下之主,便是塌天的祸事他也能为她兜得住,他真正害怕的,是她伤害自己而不自知。


    “现在知道怕了,刚刚不还是挺能耐的。”辛励用手背遮住眼睛低声说道。


    孟瑶华此时衣衫尽散,她哆哆嗦嗦的收拢了一下,欲要跑下榻去,只是这里是他的地方,外面也是,她心惊胆战的想着。


    “别走,我们说说话吧。”辛励低沉的声音里竟流露出几分脆弱之感,她闻言微微一滞。


    过了一会儿,她将鸳鸯锦被都团在自己身上,一点儿都不给他留,就连那只讨人喜欢的狮子猫都分不到一角锦被。


    片刻后,孟瑶华偷摸摸的伸出一双手来将狮子猫抱进被窝里,整个人裹的像只蚕蛹一样,独把辛励晾在外面。


    夜晚凉津津的,辛励的头脑也愈发冷静下来,刚刚确实给这小娇娘一点儿教训,但坑的好像只有自己,不是今日也是来日,她终究会变成自己的女人的。


    娇娥是不同于军中的那些糙汉,也不同于朝堂上那些悍臣,他惯于用雷霆手段刚道霸烈的处理各种危机,却独少了一份柔情。


    此刻她吃到了教训,可也怕了自己,如今自己的身子都要炸了,却不得解脱,不仅仅是今日不得解脱,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会再亲近自己了。


    辛励苦恼的扶额,他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蜜娘……”他低叹一声。


    “睡着了。”被窝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辛励摇了摇头道:“不许睡,谈一谈他吧。”


    “谁?”孟瑶华鹌鹑一样缩在被窝里,疑惑的问道。


    “你的夫君及孟放。”辛励内心酸涩的说道。


    孟瑶华刚想回怼一句“她哪来的夫君”,便怔住了,眨了眨眼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是有个素未谋面的前夫的。


    “他待你好吗?肯定不会像我刚刚那样粗鲁吧。”辛励心中一脚踹翻十个醋缸,酸吟吟的说道。


    孟瑶华心想确实不会,她都没见过她的前夫,大尚的那个狗皇帝,怎会知道他的脾性,若是有什么脾性的话,大概是薄凉吧。


    不过,孟瑶华记起了自己此刻的身份,她的前夫应是个生意繁忙的富商,一年之中得有半年在行商的,二人聚少离多,她闺中生怨,这才和离的。


    孟瑶华斟酌了半晌道:“他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我们不合适,所以分开了。”这个说法听起来大抵会体面一些吧。


    辛励听得酸气直冒,他意味不明的说道:“你还想着他吗?”


    孟瑶华一阵火起,她想那狗作甚?!她恨不得离得他远远的,越远越好!因为只是稍稍想一下,她就恨不得刀了那个狗皇帝,十几年的怨气了!这些怨气垒起来比洛阳城的城墙还厚还高!


    她怀里的小猫冷不丁的喵了一声,似是在抗议什么?孟瑶华瞬间清醒过来,松了刚刚蓦然收紧的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小猫的长毛,小猫被摸舒服了,心满意足的打起来了呼噜来,一点儿也不记仇,倒是温顺的紧。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想他作甚。”孟瑶华淡淡的回道。


    “那孟放呢?”辛励不甘心的问道。


    “我和孟放之间,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孟瑶华胡乱搪塞道,“我现在不想谈起他。”


    辛励侧躺在她的身后,目光悠长的看着她的背影,闻言心里更酸了,只有心中无法触及之痛才不会随意对人提起,她果然还是十分在意孟放的,这让他很不开心。


    “你们有过吗?”辛励追问道。


    “什么?”


    “床笫之事。”他低声回道。


    孟瑶华猛然被呛到,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呸呸呸!这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她也决计不会和亲兄长有什么!!


    她顺过气来之后怒道:“你在浑说什么?!”


    “没有便没有,你激动什么。”辛励低声道,“你睡了我的床榻,盖了我的被子,抱了我的猫,以后就只能有我这一个男人。”


    孟瑶华僵住了!她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也不是,出来也不是,这种强买强卖的霸道做派,她是不认的!


    辛励知她不服气,于是顺毛捋道:“别人哪有我好,选我不亏。”


    他此刻倒是自信的很!


    辛励还欲说些什么,突然外面有人禀告道:“主子,孟放来了。”


    辛励冷笑一声,起身大步越过榻上的蚕蛹,将衣物穿戴整齐,出门去了。


    良久之后,孟瑶华终于舍得从被窝里钻出来透透气了,她的脸庞、鼻子、眼睛,没一处不红的。


    她侧眸扫了一眼旁边塌陷下去的地方,怔怔的出了神。


    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了,跟她之前设想的不一样。


    第27章


    出门后, 辛励回望着暖黄的烛火,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在抱厦底下站了许久, 等待身体的燥热渐渐的缓解下来。


    待到月亮悄悄爬上树梢, 他抬脚去了前厅。


    孟放在正厅中央跪的板板正正的, 见人来了,忙行三拜九叩大礼山呼:“微臣孟放叩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辛励淡淡的说了一句, 撩袍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 他冷冷的打量了孟放一眼道, “可知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臣愿听圣训。”孟放垂头回道。


    “蜜娘从此跟你再无瓜葛,懂了吗?”辛励言简意赅的说道。


    “陛下!”孟放猛然抬头, 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手足亲手足亲, 打断骨头连着筋,要他怎么斩的断这份血脉亲情!


    “孟放,你可知当街纵马是何罪?”辛励眉头紧蹙说道。


    “轻者罚金,重者流放。”孟放声音萧索的回道。


    “今日若不是朕从御街路过,蜜娘的情况吉凶难测, 此事因你而起,此罚由你而受,你可有怨言?”


    “臣愿领罚。”孟放叩首恳求道,“求陛下让臣再见蜜娘一面。”


    “放肆!”辛励出离愤怒了, 面前这人害蜜娘如斯,竟然还想着见她一面, 岂有此理,他冷冷清清的注视着孟放继续说道, “窥探帝室,你不想活了?”


    孟放知道皇上视自己如情敌,误会了自己和蜜娘的关系,可是父亲的提点犹如在耳,若自己此刻表明蜜娘的真实身份,只会令事情更糟糕,依陛下多疑的性格,肯定会以为孟家上下合伙算计他,到时候别说是他,就连孟家和蜜娘也会被迁怒到,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思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以头抢地道:“臣求陛下转告蜜娘一句话,她今日所看到的,亦是臣不久前才知道的。臣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辛励讥讽的看了孟放一眼道:“你以为天不敢劈你?”


    孟放身子一僵,并未言语。


    “若朕再见你纠缠蜜娘,后果自负。”辛励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下去领罚吧。”


    孟放俯首道:“陛下会一直对她好吗?”


    辛励一听这话就来气,孟放有什么资格问出这句话?至少他不会逼的她当街坠马,亦不会令她黯然伤神。


    孟放鼓足了勇气道:“陛下,蜜娘只是蜜娘,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性情刚烈,若知陛下对她的好都是来自对另一个人的怀念,必不会接受。”


    他这番话着实大胆,直接触怒龙颜。


    辛励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道:“孟卿是在威胁朕吗?”


    “臣不敢。”


    “你们齐国公府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辛励冷嘲一声道,“刚刚的处罚加倍。”说完他起身便走了。


    孟放在澄园里挨了十鞭,罚银五百两的事情孟瑶华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此刻怀里搂着狮子猫睡得正沉,辛励在她门外站了片刻,眼神里充满了犹豫挣扎之色,他想进门去又担心她怕他,晚上睡不安稳做噩梦,本来她的身子就弱着,实在不宜折腾。


    可若不进门去,他又很想她,想要拥她入眠。


    就这样,辛励在门外站了半宿,直到听见屋内的鼾声渐沉,他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更衣而是径直坐在榻前的短兀子上,摸索半晌才捉住她的小手,轻轻的握在手里,伏在榻边睡了过去。


    岂料,第二日辛励脖颈酸痛着醒来,天才蒙蒙亮,她依旧沉沉的睡着。


    辛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回宫上朝。


    等他忙完政事后,回到澄园,发现她还在睡着,天早已大亮,都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蛮蛮感到一阵阵不安,沉睡不起,阿姐的本命蛊反噬越来越严重了,现有的药已经不足以应对这种情况了,最最令人头疼的是她和夏禾、桃枝的本命蛊都跟医蛊不搭边,也没有办法及时给她调整药方,只能干瞪眼着急。


    辛励见蛮蛮坐立不安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不大好,他急忙问道:“可是她身上的弱症又加重了?”


    蛮蛮原本还想瞒着,阿姐是蛊女的事不能被人发现!


    可如今她的情况未明,亦不知何时会醒过来,若是一直都这样沉睡下去,即便瞒下她是蛊女的事儿,又有何意义?!


    于是,蛮蛮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朝辛励点了点头,在她看来,眼前这人能住的起如此奢华的庄园,必然颇有手段,兴许他会有什么办法让阿姐醒过来。


    辛励三步并作两步夺门而出,命贴身侍从去宫里把医术最好的御医宣来。


    侍从领命,半个时辰后,御医身着便衣从澄园后门被引了进来,他见了辛励刚欲下跪行礼,被辛励止住道:“李郎中,这边来。”


    李御医心中明了陛下是隐了身份的,遂以公子来称呼他,神态颇为恭敬。


    待他见内室之人约摸是个姑娘时,心里微微一震,不过御医当久了,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况且陛下宣自己来潜邸便是对自己医术的信任,这是何其的荣宠啊!他自当会竭尽全力。


    他拿出红线来,自有侍女将其绑在那女娥的皓腕上,他沉心静气为其切脉,面上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片刻后,他将辛励引至背人之处压低声音道:“主子,小的斗胆请求面观患病之人。”


    辛励知道这是个嘴严的,医术又好,最难得的是肯说实话,所以这才命人将他宣了来,可见他如此,辛励的心不禁沉了沉,他摆了摆手道:“准!”


    李御医重新进入内室仔细诊治,当心中的猜想被一一证实之后,他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来!行医多年,头一次遇到这样棘手之事,他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脖颈一把,想起祖宗家训,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的收拾了药箱去前厅面圣,走路的时候双腿都是发软的,仿佛踩到了一团团的棉花上。


    前厅四周都有身穿便服的大内侍卫把守,真真是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辛励端坐在前厅,不动声色的饮茶,见李御医进来了,他沉声问道:“如何?”


    “禀陛下,贵人患的不是普通的病症,反而十分像……十分像……”李御医说话吞吞吐吐的,仿佛即将说出来的话烫嘴一样。


    “但说无妨。”


    “是,像被本命蛊反噬了!”李御医狠狠心咬牙将心中的判定说了出来,他亦经历过当年的巫蛊之祸,甚至不少兴风作浪的蛊人都是在他手里被就地正法的,他可以说是整个太医院最了解蛊人的人。


    啪的一声,辛励手中的茶盏被捏的粉碎!


    李御医大跪叩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辛励定了定心神,目光沉冷的说道:“几分把握?”


    “九分……”李御医浑身战栗的说道。


    李御医说九分把握,实则已是确定的了。


    辛励思绪起伏跌宕,滚热的心仿佛瞬间坠入冰窟,拔的他浑身冷痛。


    没有人比他更厌恶蛊,他的父母当年死在巫蛊之下,他的幼弟还在襁褓中就被发落掖庭,他小小年纪被发落苦寒的边疆,九生九死才夺回了今天的一切!


    父母之仇,兄弟之恨,幼年离散漂泊之苦皆是由巫蛊起,凡是带蛊之人,他见一个杀一个,绝无例外。


    李御医见龙颜大怒,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仿佛一滩烂泥,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辛励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李御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朝门外蛄蛹。


    “今日之事,朕不想听到什么风声。”末了,辛励警告道。


    “臣今日因风寒告假在家,并没有出过门。”李御医沙哑着声音说道,而后战战栗栗的站起来,哆哆嗦嗦的跑了,并未多话!


    辛励绝美的桃花眼如今黯然的垂着,他呆坐在太师椅上怔怔出神,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会如此?她为何要跟蛊粘连在一起,怪道她说自己自幼长在南疆……


    眸中的滔天怒海,险些要将他淹没,他双手捂住脸庞,内心十分挣扎,他的正确做法是要将她处死的!


    被自己身上的蛊反噬,她可真是好本事啊!


    南疆蛊术神乎其技,他是亲眼看着父母与姑姑因此而丧命的!亦是亲自承受皇祖母的凤威之怒的,他怎么能够原谅这些玩弄蛊术之人的?!不能够啊!


    自己对她的别样情绪真的是因为出自本心的喜欢吗?真的没受她本命蛊的蛊惑?


    想着那些为她辗转反侧的日子,想着昨晚对她的教导与珍重,想着来日定将她接入宫中,与她共百年之好,想着为她铺平前面的路,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她呢?


    辛励无不委屈的想着,像暗夜里行走了很久的人,饥寒交迫,又累又渴,好不容易发现一汪温泉,拼尽所有的力气跑过去却发现,一切不过海市蜃楼罢了。


    如果未曾有过希望,倒也不会如何失望,而如今他的真心被践踏成泥,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良久之后,眼圈红红的他终于鼓起勇气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出门回望了内院一眼,头也不回的回宫了。


    既然爱不得,不如不相见。


    第28章


    辛励萧索的立在上阳宫前殿的窗前, 静听细雨打竹叶的声音,夹杂着凉气的微风阵阵袭来,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他的心, 他想起那人格外的惧寒, 明明天气早已转暖, 还经常穿着很厚的裙袄。


    他是该讨厌她的,不要再想她了。


    他转身去了正殿, 寻了几位重臣商议秋赋的事儿, 之后又批了几道折子, 用了块点心, 饮了两盏茶,抽查了小十六的功课, 末了,他靠在御椅上面带疲倦之色, 揉了揉眼角,透过窗子极目远眺,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远处有两队宫娥正在小心翼翼的搬东西,是江南织造贡来的新云锦, 大红色绣着仙鹤衔云的图案,给她做成裙子一定很好看。


    不过,不是她穿的大红色便不是大红色,灰蒙蒙的, 没甚意思。


    辛励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道:“叫她们搬回去吧,不必折腾了。”


    盛福领命, 片刻后,那些宫娥们悄然退下去忙别的差事, 上阳宫到处都岑寂无声,只听得到三两声云雀的清啼,挂在葱葱郁郁的枝丫上,边卖弄口舌边啄食花朵中的甜蜜。


    也很吵,像她一样。


    辛励掷了笔,她明明没有来过这里,这里却似乎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恼人的很。


    半晌后,辛励状似无意的问盛福道:“李御医在何处?”


    “回禀陛下,他今日因风寒告病在家。”盛福恭敬的回道。


    “宣。”辛励淡淡的说道。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后,李御医小心翼翼的站在君王面前。


    “去给她开药吧。”辛励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吩咐道。


    李御医神情一凛,抬头谨慎的打量了皇帝一眼,心中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暗自揣摩道:就今日那番光景,那女子必是有宠的,可惜是个蛊女,陛下与蛊人之间的仇恨可以用不共戴天来形容,即便陛下一时恩宠于她,心里也越不过这些仇恨去,陛下的意思是让自己悄无声息的弄死她?!嗯,一定是这样的,到头来,都体面。


    思及此处,他郑重的拱了拱手保证道:“陛下请放心,臣有经验,定然会做的悄无声息的。”


    辛励挥了挥手,命他退下。


    李御医恭谨退下后,昂首挺胸迈出正气凛然的步伐朝殿外走去。


    “回来!”辛励蓦然将他叫住,“什么叫悄无声息?”


    李御医身形一顿,面色惊疑不定,他试探的说道:“陛下不是让此人……”


    “混账!你是御医,怎可弄些下三滥的招数。”辛励突然愠怒道,他猛然想起这人之前处理过不少蛊人,八成以为自己想要蜜娘的命又不好意思说,这才自作主张的,他深吸一口气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她欠朕钱,此时若死了,你替她赔朕吗?”


    他的这个借口很拙劣,但……好用就行。无论如何,他还是舍不得下手要她的命,甚至连袖手旁观都做不到,他恨这样的自己!


    李御医听到圣令之后,狠狠地吃了一惊,他错愕的眨了眨眼,暗自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这是陛下放过的第一个蛊人!还是个妙龄女郎!


    天啊!


    李御医的内心仿佛有惊涛骇浪在呼号着,他敛了敛神色,强行按压下心底的惊讶。


    “给她开些调养身子的药,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唯你是问!”辛励心累的挥了挥手,示意这根朽木速速退下。


    李御医几乎是飘着来到澄园的,虽然陛下的语气凶巴巴的,十分不好惹,但看得出陛下很关心这女子。


    由是,他这做人臣子的,也不能差事,是以开出的药方都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只要这贵人有命活下来,将来的日子必定不差。


    蛮蛮将李御医的药仔细熬了,一勺一勺喂给孟瑶华吃。


    午后,孟瑶华幽幽转醒,她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胃中空空,嘴里苦涩的要命!


    身边只有那只叫朝朝的狮子猫守着,她喉咙干痒的很,控制不住的低声咳了起来。


    蛮蛮听到低咳声便知她醒了,忙推门进来道:“阿姐,你怎么样了?”


    孟瑶华咳的杏眸里星光点点,她头脑昏胀,气喘吁吁的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是金公子请了厉害的郎中开了药给阿姐服下,阿姐这才醒了来。”蛮蛮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孟瑶华垂眸问道:“他呢?”


    “啊?啊!金公子啊,他有事出门了。”蛮蛮回道,“阿姐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端些好克化的米粥过来。”


    孟瑶华点了点头,同意了。


    外面雨声萧萧,明明是热闹的夏天,却有几分清秋的寂寥。


    她胡乱吃了些粥,想必是白天睡的多了,晚间反而走了困,精神有些抖擞,睡不着了。


    昨晚发生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她的脸上飞来两朵绯云,像涂了上好的胭脂。


    她怀里抱着狮子猫,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他那晚说的话,当时她是能感觉得到他汹涌的炙热的,可他还是选择了戛然而止,只为叫她明白要珍重自己。他不是要故意欺负自己的,而是叫她知道男人游戏起来有多可怖。


    她一时之间有些五味陈杂,心中暗暗思忖接下来的路,经此一役她已然明白贸贸然找个男人怀孕这条路不适合自己,她没办法过自己心里那一关了。


    可她的身子越来越差,不走这条路自己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她曾经嫁过皇帝,又被皇家厌弃,仅凭这一条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男人敢娶她,起码在中原地区是这样。


    那南疆呢?


    她的身子不足以支撑她回到落月城了。


    思来算去,她既嫁不了人,也接受不了露水姻缘,她该怎么办呢?等死吗?!


    不,她不想!


    夏雨过后,天空澄澈如洗,素月当空,清清冷冷的洒进阁楼。


    孟瑶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先把身子调养好吧,其余的事儿徐徐图之。


    一连几日,孟瑶华都没有见到辛励,她的身子在李御医的调理下渐渐有所好转,她自己是精通医术的,亦十分好奇那郎中给她开的什么药?竟如此有效。


    待她讨得药方来,却越看越心惊,此药方不是针对普通人的,而是针对拥蛊之人的,也就是说她的蛊女身份十有八九被人发现了!


    她心里一凉,端看药方身为滋补,并无害处,便是她给自己开药方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可她一连数日见不到澄园的主人,亦知晓他八成也知道了她的蛊女身份,他迟迟不肯出现,不是因为忙,而是忌讳自己是蛊女。


    既然如此,她还继续待在澄园做什么呢?


    孟瑶华连忙叫自己的人收拾行装,随意凹了个借口,奉上厚礼与澄园管家辞别。


    上阳宫内,辛励绷着脸问贴身侍卫澄园的情况,被告知那人已经离开后,他心底蓦然一空,个中滋味难以言明。


    是了,是该到此为止了。


    就此别过,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辛励挥了挥手,叫人退下,他深吸一口气,旁若无人的批起了奏折,可她的模样还是会悄无声息的钻出来。


    在看到奏折上有人进言选妃之事时,他会回想起她站在牡丹花下,容颜娇丽的对他笑。


    在看到奏折上有人提及秋尝之事时,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清明那日与她意外在洛水畔相逢,无意间同听了一场风月。


    她总是时不时的在他脑海里晃悠,令他那么猝不及防,狼狈不堪。


    辛励觉得再这样下去,十分不可,于是又宣了李御医来,毕竟这人是太医院里最懂蛊的御医,他现在有理由怀疑沈蜜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给他下了蛊,不然他怎么总想着她?


    片刻之后,李御医战战兢兢的站在上阳宫给辛励号脉,他号了一刻钟,最后谨慎的说道:“陛下龙精虎猛,圣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辛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果真如此?”


    “自是如此,陛下龙体圣安关系到亿兆黎庶的福祉,臣怎敢胡言乱语?”李御医耿直的说道。


    辛励眼神瞟了一下,他清了清喉咙继续问道:“朕的体内……有没有……有没有蛊之类的?”


    李御医都快被他的话吓死了!谁那么胆大包天给君王下蛊?!但又一联想到澄园里的情况,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宽慰道:“蛊不会通过敦伦之礼传播的。”


    辛励瞬间红了耳根,他险些绷不住帝王之尊的体面,气恼的说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李御医鲜少见一向端肃稳重的皇上还有这样少年气的一面,他不禁安慰道:“请陛下放心,陛下龙体金安,并没有蛊祟在作怪。”


    听李御医这么说,辛励将信将疑的挥了挥手,命人退下,他潋滟的桃花眼里藏了几分失望,原来她没有给自己下蛊啊。


    她没有蛊惑自己,自己为何还会想她?他不能理解。


    辛励在御案前坐了半晌,最终在一本折子上敲了敲,用朱笔勾了一个大大的准字,那封折子是请奏严查两都茶楼进私茶之事,查到即关门。


    只要他查封了歇芳楼,她是不是就可以滚回南疆了。


    自己也不必这样辛辛苦苦的挂念她了。


    第29章


    孟瑶华从澄园搬出来后一直住在歇芳楼, 没回洛园。


    洛园雅致归雅致,清幽归清幽,但太静了, 她不是很喜欢, 尤其是身子变弱之后, 她就更不喜欢了。


    前世她幽居深宫十几年,早就受够了冷清死寂的日子, 她只有在这通宵的灯火和热闹中才能睡得安稳。


    一天下来, 她的目光数次从天字一号雅间的门前移开, 门是锁着的, 并没有人来,其实……也不算没人来, 只是那人之前常开天字一号的雅间,她暗中命伙计给他将房间留着了, 再不对外开放,除非是他来了,天字一号雅间的门才会开。


    况且,天字一号雅间的花费不俗,一般人也不去花那个钱。


    蛮蛮见她总是将目光瞟向那里, 噘嘴挠了挠头,她实在搞不明白像金公子那样阴晴不定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阿姐这样牵肠挂肚的?!


    天才刚刚擦黑,听风阁的门便被人敲响了。


    蛮蛮开门之后,着实惊得张大了嘴巴, 脱口而出:“金石榴,你怎么来了?还这身打扮!”


    小十六不由分说, 拽着蛮蛮的衣袖就往外走,行至一处僻静的地方方才压低声音说道:“两都的茶楼都将被严查, 你……你们有个准备。”


    “啊?”蛮蛮愣愣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怎么?来中原这么久,还听不懂官话?”小十六意味不明的说道。


    蛮蛮瞳孔一震,自然明了他话里的意味,不仅仅是阿姐,大约自己是蛊女的事情也被金氏兄弟知道了。


    “小十六,我不是坏人。”蛮蛮辩解道,不是每个带蛊的人都是坏蛋,“我从来没有拿它害过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十六叹了一口气道,“两都对你们来讲是当风秉烛是非之地,你们不该来的,快回去吧。”


    “洛阳难道不是天下人的洛阳吗?巍巍东都如此之大,难道只容得下汉人吗?”蛮蛮突然质问道。


    小十六心里一颤,垂眸轻声道:“会变好的,但不是现在。”说完,他的身影隐于夜色之中。


    蛮蛮看着小十六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句:“金石榴,再见。”


    一身墨色夜行衣的半大少年闻言一顿,低声道了一句:“再见,小妖女。”


    蛮蛮憋闷非常,她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抬头胡乱抹了一把,转身朝听风阁走去。


    孟瑶华此刻正在制香,见蛮蛮脸上挂着泪珠匆匆跑进来,心里一惊,忙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哭鼻子了?谁欺负了你?”


    “刚刚……”蛮蛮哽咽道,“刚刚金石榴来了,放下一句话便走了。”


    “什么话?”孟瑶华狐疑的问道。


    “两都的茶楼将被严查。”蛮蛮道。


    孟瑶华一怔,小十六特意来歇芳楼报信儿,可见这事儿针对的不是两都的茶楼,更像是针对她们歇芳楼。


    谁是此事的发动人呢?


    连小十六都有心给歇芳楼递消息,他会没有空吗?不!除非发动此事的人就是他!


    亦可以这样理解,他已经容不下自己在洛阳待着了。


    心头蓦然一阵抽痛,孟瑶华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她的身子晃了晃,被蛮蛮迅速扶住,蛮蛮惊道:“阿姐?!”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别慌,我没事。”


    蛮蛮搀着她慢慢在榻上躺下,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罢了,顺其自然吧。”


    两日后,两京的茶楼罚的罚,封的封,许多茶楼遭了殃。


    但凡是做茶楼生意的,十有八九都跟贩私茶的沾边,程度轻重罢了,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一旦官府认真起来,是很能查出一些问题来的。


    掌政两都的官员办事效率极高,短短数日就有了章程,并将其写成折子,呈于御前。


    辛励心绪复杂的翻阅着查封名单,搜寻了半日也没搜到歇芳楼的名字。


    他:“……”


    反而一个名叫琼云馆的名字映入他的眼帘,说此茶馆实质是楚家的别业,流水账目极不寻常。


    但楚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洛阳令一时拿不准主意,只做封馆再议的处置。


    辛励冷笑一声,这洛阳令倒是个滑头,进退皆可,两不得罪。


    他抄起朱笔,刚要覆上批阅意见,便听盛福来禀道:“陛下,楚昭仪求见。”


    辛励愣了愣,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楚昭仪是谁?!他拧眉暗道:这人来见自己作甚?难不成是为了这个叫琼云馆的茶馆?


    他摆了摆手道:“让她退下。”


    盛福恭谨的退下,出去传达圣谕。


    片刻后,盛福又回来了,一脸为难的看着辛励道:“楚昭仪说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给陛下送些解暑的药膳来,陛下不见,她没有办法跟太皇太后交代。”


    辛励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勾起一抹锋利的讥笑道:“好啊,让她进来。”


    楚昭仪温柔小意的迈着步子,见了辛励之后盈盈一拜道:“臣妾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辛励依旧低头批阅奏折,连个眼神都欠奉,只淡淡说了句:“平身。”


    楚昭仪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辛励一眼,而后将手上捧着的瓷盅轻轻放在御案上,她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逐渐放了心,大胆的打开瓷盖,给辛励盛了一碗羹汤,奉到辛励面前。


    辛励只觉一阵异香扑鼻,身体里仿佛有一道暖流被勾动,伺机蠢蠢欲动。


    这次楚昭仪学乖了,不再直白的露肩挑/逗,而是落落大方的关心着辛励的身体,她这次来上阳宫仿佛只是为了辛励而来,半点不提琼云馆的事儿。


    楚昭仪是大家闺秀出身,举手投足之间端庄板正的很,上次忍羞拽下香肩衣料已是极限,她本不擅长说笑言谈,此刻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话,见辛励反应淡淡,已是心里敲起了鼓,君心难测,果不其然。


    但好在她能借着姑祖母太皇太后的名头接近他,她已经知足了,总比孟瑶华被他遣人三言两语打发了要强得多。


    只是太皇太后眼见着一年比一年衰老,说句不好听的话,不知道何时楚家这顶天就塌了,她心里也是十分焦虑的,想要趁着太皇太后还在,她赶紧怀上龙嗣,以期借此保命,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还能替楚家阖族保命!


    但无论在长安还是在洛阳,皇上似乎对后宫都无甚兴趣,不同的是在长安的时候,皇上总被飞扬跋扈的蒋贵妃霸占着,如今蒋氏被太皇太后强留在长安,按道理讲皇帝正值少壮,血气方刚,不可能那么清心寡欲的,可自己伴驾洛阳这么多时日,仍是不得机会,不是太皇太后来信催,就是楚家借着各种时机来催问,可她怎么说得出来,她其实并未和皇上圆过房,何来子嗣?便是吃再多的补药还是于事无补,因为问题出在了皇上这里。


    只要皇上肯,何愁没有子嗣?


    是以,这补汤还是得皇上先喝,她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碗药膳,见皇帝无动于衷,她咬了咬唇,决定使出杀手锏。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方香巾来放在御案上道:“陛下,这是茜云国的香帕,用的香料与冰蚕丝制成的,触感清爽舒适,留着解暑再是合适不过了,左右臣妾拿着无甚大用,陛下为国事操劳甚重,如今天气慢慢炎热起来,留这样一方帕子在身边很是不错。”


    辛励绷着脸色,体内的那股热流越来越汹涌澎湃了,他状似无意的饮了一口凉茶道:“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是。”楚昭仪这次学乖了,并未做过多的纠缠,虽然有些不甘心,还是选择暂且退下。


    只要皇上饮一口她送的羹汤,或者摸一摸她留下的香帕,今夜她必会受宠。


    她心中激荡非常,攥紧帕子的手指微微颤栗着,虽然父亲传信要她为琼云馆求情,可区区一座茶楼算什么?早日怀上皇嗣才是正经的,她不能因小失大,让皇上以为她只是个被娘家操控的傀儡。


    她头一次反抗了家里,决定走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她回到自己的宫中打发了楚府派来送信的人,只说帝意已决,她亦回天乏术,让家里早做准备。


    上阳宫内,辛励捏了捏眼角道:“把这些拿走,扔了。”


    盛福照办,半点不敢马虎。


    辛励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燥热,却无处发泄,他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几步,要了一大盘酥山吃了,还是不解其燥。


    他命人提了水来,打算沐浴冲冲凉。


    就在他解开腰间的玉带之时,偶然瞥见抽屉里那支红色姻缘签——凤凰于飞,和鸣锵锵,身子猛然复苏。


    他诧异的把腰带放入抽屉里,默然无声的踏入浴盆中,温凉的水浸润着肌肤,为他缓解了一丝燥热,他靠在凉丝丝的浴桶上,自然而然的想起那日牡丹花下手执姻缘签的女子。


    “蜜娘,蜜娘啊……”良久之后,他情不自禁的低吟着她的名字,释放了出来,声音微哑中透着说不出的脆弱,仿佛易碎的琉璃。


    他终于明白刚刚那股燥热是怎么回事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自厌的想:你可真是挑食,不见她不情动。


    身体得到片刻缓解,他的心思也逐渐清明。


    “陛下,琼云馆走水了。”盛福在外间禀告道。


    走水?!辛励猛然睁开眼睛,几乎长腿一迈瞬间跨出了浴桶!


    他心里惊急万分,盖因琼云馆和歇芳楼在同一条街上!


    第30章


    孟瑶华花了好几日应付官府的严查, 她本以为歇芳楼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关停的,没想到几日之后,歇芳楼竟然安然无恙的渡过此劫。


    她低眉沉思良久, 猜测大概是父亲出手了。


    自那日她撞见孟瑶光之后, 没多长时间, 兄长便被父亲叫回了长安,一直没有回来。


    其实这样也好, 因为她一时也不知怎么面对他, 怎么面对这个惊天消息, 怎么面对孟家人?!


    孟瑶光还活着, 而她孟瑶华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卷入孟氏与皇族的这场联姻中, 并非她所愿,然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既然那人还活着, 一切应该各就各位了,她只需养好身子回落月城即可。


    透过小轩窗看向楼里来来往往的客官,她心绪一时复杂难辨,在官府严查之下,洛阳城里许多茶楼都被封了, 平日里爱喝茶听曲的人一时没了去处,憋的难受,甚至不顾路程不便,一窝蜂的往歇芳楼扎, 歇芳楼的生意反倒比之前更红火了。


    不知那人知道之后,会不会气的跳脚,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会恼羞成怒之下又想什么阴招吧?


    孟瑶华弯了弯唇, 轻啜了一口香茶。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众人齐刷刷的往门口涌去。


    夏禾急匆匆的跑过来道:“主子,琼云馆走水了,今日刮东南风,咱们歇芳楼正处于下风口,火已经烧了半条街了,赶紧跑吧。”


    孟瑶华微微一怔,电光火石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就说,依着那人的性子,不可能没有后手,一计不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来,他是真的厌恶极了蛊女。


    她心里一凉,鼻间微微发酸,又有种莫名的委屈,然而此刻她计较不了许多,忙出门指挥楼里的伙计引导大家安全的走出歇芳楼,各自逃命去。


    尽量避免踩踏事故,一旦楼里有人员伤亡,歇芳楼也算是开到头了。


    她强自冷静下来,镇定自若的调度,看着歇芳楼几个门口齐齐打开,楼里的人越来越少,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巍巍高楼,遥望远处的火苗与浓烟渐渐欺近,心里一阵阵发冷。


    蛮蛮、夏禾和桃枝刚刚都被她借故支出去了,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繁华顿消,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其实也好,这样也好,本来她就在这场生死局里逃脱不掉,又何必再逃呢?只是被火吞噬应当死的很炽烈吧,不像鲜血慢慢从自己体内滑走时那么冰冷,她应当是满意的。


    歇芳楼外,蛮蛮看着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中并没有阿姐,熊熊烈火眼看就要燎到歇芳楼了,阿姐怎么还没出来?


    她急的要往里冲!


    忽然被人一把抓住胳膊,她面色极怒,回头一看是金石榴,心中一惊,她甩了甩他的手道:“放开我,我阿姐还在楼里没出来。”


    小十六紧紧攥着她的手道:“火马上要烧过来了,你进去送死吗?”


    蛮蛮刚要开口说话,旁边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那人淡淡的说了句:“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蛮蛮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那不就是消失许多时日的金公子吗?!


    她呆呆的看了看那人消失的方向,又转过头来呆呆看了看小十六。


    小十六微微仰了仰头道:“我哥的功夫天下无双,你就放心吧。”


    蛮蛮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道:“不,我不放心,金石榴你别拿我当傻子,我暗地里也琢磨过了,你敢说严查两都茶楼的事跟你兄长没关系?”


    小十六难得心虚的移了移眼神,手指碰了碰鼻子,没有反驳。


    “你们就是容不下我跟阿姊,见歇芳楼没被封掉,便想起了走水的恶毒招数,我怎能放心你哥进去救人,他不把我阿姐推进火坑就不错了!”蛮蛮委屈的控诉道。


    小十六听了这番指责,惊讶的张圆了嘴巴,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不知从何辩起,因为严查两都茶楼确实是他哥准了的,但他们决计没有放火烧人,于是他嗫嚅了一下,不禁开口道:“胡说八道,谁容不下你了?谁要把你姐推入火坑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没见他哥急的眼圈都红了吗?!他哥为了教习娘子连闯火场这种九死一生之事都愿意做,才没有她说的那样坏呢!


    两小只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起来。


    歇芳楼内,孟瑶华描红画翠,穿戴整齐,安心躺在榻上,静静等着被熊熊烈火吞噬。


    她实在摸不准这次之后她还会不会再次重生,如果重生的话,能不能重生在她的本命蛊没有受伤之前,那样她就再也不必来长安寻求生机,到头来反被算计,像个可悲的笑话一样,潦潦草草的渡过此生。


    哎!她叹了一口气,竟觉得时间有些漫长,漫长到她快要睡着了,在将睡将醒之际恍惚看到一个身穿缁衣的男子,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一跪一叩首,手中抱着一只小小的盒子,而那山路的尽头是大相国寺。


    她瞧着那男子的身影有几分熟悉,像那个人。


    简直离谱,他都这么恶毒了,都要烧死自己了,自己做什么还想着他,看见个男子都以为是他,这可要不得!


    她逐渐感到一阵阵的呼吸困难,心里却越来越敞亮,闭一闭眼就过去了,没什么的。


    “哐啷!”一声,在意识陷入昏沉间她好像听到房门被踢开的声音,不管了,也可能是火烧的,紧接着,她听到一声暴喝!


    “沈蜜娘!你给我起来!”


    下一瞬间,她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她像掉进海里一样,颠颠簸簸的,口鼻处被人捂了一方湿巾,难受极了,她伸手想揭掉!


    “别动!”一声极严厉的警告制止了她,她幽幽的睁开了眼睛,瞳孔猛然一缩,然后难以置信的眨了眨双眼,她怎么看到了这杀星!


    辛励见她醒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声线里透着几分冷清道:“火都烧到歇芳楼了,你不会跑?!”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跑什么呢?跑有用吗?即便天能饶过我,你会饶过我吗?”


    “什么意思?”辛励脊背一阵透凉。


    “歇芳楼没被抄封,你很失望吧。”孟瑶华冷笑道,“这不马上就放火烧人了。”


    辛励身子一滞,难以置信的垂首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怀疑是我放的火?”


    “这不明摆着的吗?”孟瑶华回道。


    此刻歇芳楼已经被灌入浓烟,整个茶楼又闷又呛,辛励却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浑身冰冷。


    “不是我做的。”辛励打横抱起她,边左右腾挪着逃生,边解释道。


    “嗯。”孟瑶华淡淡的应了一句。


    “如果是我做的,我又何苦多此一举来走这一趟?”辛励见她明显没信,不由得又自我解释了一句。


    “或许是看看我死没死透?”孟瑶华真心实意的试图把他的“疯批”行为合理化。


    辛励深吸一口气,闷闷的说道:“沈蜜娘,到此为止,我不是不会生气。”


    二人的前面有一扇朝外打开的窗户,此扇窗户正在背风口,从这里跳下去就可逃出生天,然而窗户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辛励身手不凡,自己跳出去可保无虞,孟瑶华就不好说了。


    她睁眼看着他,认真说道:“你能来,我很开心。我相信火不是你放的,放下我,你走吧。”


    “沈!蜜!娘!我的耐心有限。”辛励低头凉凉的看着她,警告道。


    “哎。”孟瑶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身子是什么状况,想必你也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厌恶蛊人,并非我赖着洛阳不肯走,只是我原本就没有几天活头了,根本走不到我的家乡落月城。”她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花滴落下来,“我恳求金公子出去后,转告我妹妹来给我收尸,多谢了。”


    她的泪水滴落到他的手上,却凝结在他的心中,时而滚热,时而冰冷。


    他的心头止不住瑟缩了一下,钻起一股尖锐的疼痛,他的眼睛开始一阵阵发黑,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别哭了,有什么话,你自己留着出去说。”说罢,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三下五除二将窗口斩的大了些,而后拥她从窗口一跃而下。


    呼呼的风声传来,大粒大粒的雨滴滴落下来,空中传来一阵阵的电闪雷鸣,通天大火只将听风阁烧了,便被这泼天大雨止住了攻势,孟瑶华却因体力不支昏死在辛励怀中。


    赶来灭火的洛阳令一看辛励便想跪拜,提前被小十六拦了下来,挡了回去。


    辛励将身上华贵的披风兜头给怀里的娇弱女子披上,利索的上马回了澄园。


    蛮蛮跟在后面追,被小十六一把拽上了马,小十六终于扬了一口气道:“你看我哥是好的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蛮蛮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罕见没有搭话,小十六悄悄用自己宽敞的披风把两个人都裹住,亦朝澄园而去。


    澄园内,辛励一进门,李御医提前得了消息,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安顿好孟瑶华后,辛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问李御医道:“她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大碍?”


    李御医严谨的回道:“贵人的本命蛊受了重伤,已经有渐渐沉睡之兆,等本命蛊彻底沉睡之后,会析出越来越多的蛊毒,而且无法自控,贵人会被自己本命蛊的蛊毒反噬,最后中毒身亡。”


    “可有解?”辛励手指轻颤了一下问道。


    李御医摇了摇头道:“蛊术本就是落月城的不传之秘,外人了解的极少,况且她们视本命蛊如自己的生命一般,轻易不敢有所损伤,臣只有损毁蛊人本命蛊的经验,没有修复的经验。”他看着高座上的帝王,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禁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道,“虽然臣没有恢复本命蛊的经验,但有不少行医经验在,此时心里有两个路子可以试试。”


    “讲!”


    “其一,贵人兴许自己知道修复本命蛊的法子。其二,蛊人的本命蛊一经损毁必会爆体而亡,贵人的本命蛊受了重伤,却能坚持活这么久,想必贵人也是懂医术的,甚至不在臣之下。而且,她的本命蛊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弄伤的,只要知道她的本命蛊是怎么伤的,才能试着琢磨出解决之道。”


    李御医这番话好似什么都没说,但细想之下却有可取之处,辛励点了点头,摆手让他退下。


    没过多久,蛮蛮被辛励叫去问话。


    “你阿姐的本命蛊是怎么回事?”辛励直接了当的问道。


    “我也想知道,我们全家都想知道,包括阿姐,不过,她没有那段记忆了。”蛮蛮实话实说道。


    辛励想到李御医的话又问道:“在你们南疆伤了本命蛊还能活下来的例子不多吧?”


    “确实不多,端看怎么伤的,轻重如何,如果是被别人伤的,伤的不重的话,也是可以暂时保命的。如果是自己伤的,只要本命蛊没死,人先死不了,不过一旦本命蛊沉睡,那就麻烦了。”蛮蛮说道。


    “为何要自己伤本命蛊?”辛励追问道。


    “理由不外乎这三个:传承、自尽或是救命。”蛮蛮道,“阿姐年纪轻轻哪来的弟子需要传承?世上的死法千奇百怪,怎么死都比捏碎本命蛊死的舒服,所以阿姐不可能自找苦吃,这样的话最靠谱的猜测便是救别人的命咯,不过她不记得了,我只是闲着没事大概猜测,而且动用本命蛊救的人,必须是心心相印之人,这样本命蛊才甘愿付出。”


    辛励的心口像被人豁开一样疼痛,他心中暗道:心心相印之人吗?她其实已经有了心心相印之人了吗?哪怕为那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甘愿!


    那自己呢?自己在她心中又算什么呢?一个随时随地将她逼入绝境、取她性命的歹毒之人吧。


    “怎么恢复她的本命蛊?”辛励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问道。


    蛮蛮咽了咽唾沫,无伤大雅的她都说了,核心机密她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尤其是眼前这人一直对她们包藏祸心!于是,她大大方方的回道:“我不知道,我们若有办法恢复本命蛊,也不会离家万里来到洛阳城,我们也在想办法,还请金公子高抬贵手,放我姐妹二人一条生路,我们不会害人的。”


    辛励见她真挚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蛮蛮见好就收,并不胡搅蛮缠,转头就跑了,跟这人共处一室久了,真是浑身冒冷汗!


    辛励沉默半晌,终是来到了内室,他见床榻上静静的躺着的那个人,心脏止不住的抽痛又酸涩难明。


    他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她如玉的面庞,喃喃低语道:“他就那么好吗?让你爱到这种程度!你说我现在吻了你,你会生气吗?”


    说着,他虔诚的低下头,将温软的唇轻轻的印在她的樱口上,温柔的研磨着,初知琼云馆走水时的惊慌,策马奔驰时剧烈跳动的心脏,被仇恨与爱意相互撕扯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在这个吻里宣泄而出,春风般的吻瞬间如疾风骤雨般激烈,他感受着她的柔软,心却像被撕开了一样痛,这个他付出了所有勇气的吻,注定不是她想要的快乐。


    辛励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挫败之感,他如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着,忽的扫了一下,阖上眼睛,一滴泪抖落在孟瑶华的雪颈间。


    孟瑶华突然觉得一阵憋闷,都要喘不上气来了,她挣扎了一下,猛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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