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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小十六一脸挫败的找到辛励时, 辛励正在园中的凉亭里吹笛。


    小十六小猫挠心似的,频频在他面前窜来跳去,不得闲。


    辛励收了玉笛, 抬眸道:“何事如此焦躁?”


    小十六一下子坐在他面前, 神色里很有几分郁卒:“蛮蛮貌似把我们兄弟二人当成乱臣贼子了!”


    辛励手中的玉笛差点滑落, 他顿了顿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十六将自己刚刚与蛮蛮的对话,删繁就简的说了一遍给自己兄长听。


    辛励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小十六问道。


    “刚刚蛮蛮把蜜娘唤出去说悄悄话了。”辛励神色自若的说道。


    “说什么?”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八成是要找咱们兄弟二人谋反的铁证。”辛励十拿九稳的说道。


    “之后呢?”小十六生无可恋的问道。


    “跑路啊, 留着陪咱们送死吗?”辛励凉凉的回道。


    小十六:“……”


    兄弟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晚间用膳时, 孟瑶华主动屏退一众奴仆, 席间只剩她和辛励两个人。


    孟瑶华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主动为他布起了菜, 而且边布菜边说道:“一日三餐,衣禄不缺, 已是人间极乐,安郎觉得呢?”


    辛励好整以暇的睨了她一眼,知道她不喜欢当今圣上的真正原因,一时间亦不敢冲她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很有几分不得劲儿, 这会儿她又怀疑他是不是要意图谋反,而且还突发如此感慨,是想劝他不要“误入歧途”?!


    他弯唇一笑,故意跟她唱反调, 想要逗一逗她,于是回道:“我觉得大丈夫生于世间, 必定要做出一番伟业来才不算虚度光阴。”


    孟瑶华为他斟酒的手一抖,香醇的美酒差点洒出杯子, 她放下银酒壶,温声试探道:“安郎觉得何等功业才算得上伟业?”


    辛励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暗自笑了笑说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哦哦,原来是爬东岳啊!”孟瑶华反而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辛励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要……”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她伸出的手指捂住了嘴。


    她左右瞧了瞧,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今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励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想听。


    孟瑶华顿了顿,然后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有个亲戚,曾经在宫里当差,说今上年纪轻轻却是个嗜杀成性、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人,关键是他十分能打!你想啊,女帝登基后辛氏宗室不服气的大有人在,有谁能在女帝手里翻出花来?可他偏偏能把女帝逼退位,可见其心机手段,天下鲜少能有人与之争锋,旁人再有什么想法,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辛励眸中神色莫名,他淡淡点了点头附和道:“原来他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又狠又薄凉,谁比得过他啊!他就没有软肋,而你放心不下你弟弟,到时候他把你弟弟一捉,你不就干瞪眼着急嘛!”孟瑶华煞有介事的说道。


    “他狠我也算有所耳闻,薄凉二字从何说起?”辛励垂眸看着她问道。


    “我有个亲戚,曾入他后宫两年,无故被撵回娘家两次,你说他是不是薄凉!”孟瑶华想起这段往事来就牙根痒痒。


    辛励神色莫测的看了她一眼评价道:“蜜娘家的亲戚可真多。”


    “一般般啦。”孟瑶华摆了摆手说道,“主要是那位真的不好惹,谁犯到他手里都没有好下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傻么。”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话语中暗含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劝他不要作死。


    辛励举杯仰头痛饮道:“这世上总有人要做武松吧。”


    孟瑶华闻言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嘚吧嘚吧说了这么多,合着他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安郎既有如此大志,我祝你好运。”说着,她夹了一箸竹笋放入口中食不知味的咀嚼着,神色十分木然,心底已经在暗暗谋划着要跑路了。


    “若我果真要登临绝顶,蜜娘会陪我吗?”辛励安能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但依旧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孟瑶华瞬间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一介山野女子,闲云野鹤的惯了,金丝笼不适合我。”


    “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孟放已经决心要跟我干了。”


    “什么?!”孟瑶华惊得站起身来!若说她刚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劝说,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身临其境,自觉代入反贼同伙阵营了。


    “嗯,孟将军已然成了我的左膀右臂。”辛励继续说道。


    孟瑶华哪里还吃得下饭去,她一晚上都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躺在软榻上来回烙饼!


    “睡不着?”辛励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事到如今,多大心才能睡着?!孟瑶华恨恨地踢了他一脚道:“你放了他不成吗?”


    “他自愿的。”辛励继续火上浇油。


    孟瑶华想不通了,她哥已然是齐国公世子了,富贵天成,为何还要想不开跟着这人谋反!


    不行!她明日一定要找她哥来好好问问,一定要劝他改邪归正,哎,她哥好好的怎么就误入歧途了呢!


    “既然睡不着,那我们就做些别的吧。”辛励捞过她来,轻声呢喃道。


    孟瑶华深深看了他一眼,深觉可惜,多好看的人,真真是睡一晚少一晚了。


    他却误会了她在想别人,潋滟的桃花眸子瞬间幽深,戾气横生,动作也随之一重。


    “轻点儿,安郎。”她软声求饶道。


    “娇气!”他轻拍了她的细腰一把,不知不觉的温柔了不少,他深深的打量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若是这里能给他孕育个孩儿该有多好啊,他一定把她疼成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孟瑶华伸手要抱他,他俯身靠了过去,她喘息着在他耳边问道:“安郎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的乖乖女叫什么名字好听?”辛励如实回道。


    孟瑶华一怔,他不是一直饮着避子汤的吗?怎么突然想孩子的事情?难不成他意图谋反,然后想提前留个种?!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一直有喝避子汤的。”


    “想想,想想也是好的。”辛励堵住她的嘴巴,不准她再说他不爱听的话。


    辛励不提孩子的事儿,孟瑶华还没留意,她每天都给他喂解避子汤的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她的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他是不是不行?!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精力想别的了,全心全意应付起眼前之人的攻势来,或许是双方带给彼此的感觉太过美妙,长夜漫漫,很快红帐内又响起了吟哦声。


    次日一清早,孟瑶华便起来命人去齐国公府给孟放传话,她要寻他问几句话。


    孟放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来澄园。


    孟瑶华悄悄将他拉到一处背人的地方,开门见山的问道:“澄园里住着的这一对兄弟可是姓辛?”


    孟放目光闪了闪,但她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问,遂点了点头。


    孟瑶华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她开口问道:“你知道这俩兄弟意图谋反不?”


    “啊?”孟放震惊的看着她,彻底整不会了,“谁告诉你的?”


    “金公子亲口承认的。”孟瑶华有理有据的说道,“虽然我没在澄园找到他私藏的龙袍,但你想啊,他本姓辛,他的志向又是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不是意图谋反是什么!”


    “就这?”孟放回过神来问道。


    “这还不够?”孟瑶华急道,“他说将你拉上了贼船,你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孟放面色一喜道:“他果真如此说?”


    “果真如此!”孟瑶华郑重的点了点头,她皱着眉说道,“你怎么还有几分窃喜?这是杀头的罪过!”


    孟放压了压疯狂翘起的嘴角,故作淡定的说道:“有吗?没有吧,放心,不会有事的。”陛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逗蜜娘,可见十六王爷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心情不错。


    但关于陛下的身份,怎么只吐露了他姓辛,没说出具体的身份,这才让蜜娘误会了去?孟放想到这里,不禁安抚道:“没事儿的,金公子在故意逗你,陛下最近有意封禅泰山,或许将此重任交给了金公子,他才会如此说的。但他绝不可能谋反,你就放心吧。”


    孟瑶华闻言愣愣的点了点头,他不去谋反最好不过了。


    不过……金公子既有如此来历,她总觉得不够稳妥,虽然兄长再三保证那人不会造反,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再者说,她一开始肯跟他好是因为他是商人之子,闹出再大的乱子来,齐国公府能够弹压的住,若他果真是大尚宗室的话,齐国公府行事必定会投鼠忌器,若有朝一日她跟他闹掰了,齐国公府也未必能护得了她。


    他的身份太过贵重,她需要好好想想与他的关系了。


    孟放刚想出澄园,便被辛励叫了过去,辛励抬头第一句话便是:“孟将军,你将你妹妹嫁人了吗?”


    “啊?”孟放有几分摸不到头脑。


    辛励淡淡的说:“沈家姐妹都因孟氏之事认为朕是个负心薄性之人,尤其是蜜娘,朕为此还不能向她表明真实身份,你回去速速将孟氏嫁了人,如此便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屡次招她进宫,害得她的生活也不得安宁,朕亦无端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哦。”孟放点了点头道,“臣知道了。”他是万万不敢说出“臣领旨”三个字的!!


    辛励见状摆了摆手道:“去吧,等看上哪户人家的儿郎后,可到朕这里求一份赐婚圣旨以全体面,朕不是那么心胸狭隘之人。”


    孟放抱拳道:“谢主隆恩。”他一言难尽的走出澄园,甚至还情不自禁的跺了跺脚!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憋了一口惊天秘密的他现在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了。


    算了,他们自己的身份自己去发现了,他就先不掺和了。


    第62章


    孟瑶华端坐在小轩窗前, 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如云墨发,庭前榴花正浓,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她心不在焉的想事情, 虽然前些日子得了兄长的保证, 那人不会起事, 不会造反,她依旧觉得忐忑不安的, 无他, 他的身份过于尊贵了。


    她原先看重他商户之子的身份才和他好的, 这样最后就算借种生子事发, 齐国公府还可以为她周旋一二。若他是宗室,那就麻烦了, 齐国公府也护不了她。


    万幸的是,他们之间还未珠胎暗结, 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在想什么?”他从外间走来,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轻轻替她梳发。


    她抬眸透过铜镜望着他道:“没什么,忙完了?”


    辛励点了点头,复问道:“可是在澄园待的闷了?”


    孟瑶华摇了摇头, 她准备将离开澄园的决定先跟蛮蛮通个气,让蛮蛮有个准备,而且她遗落在澄园的东西有些多,也需要一点点的往洛园搬, 为了打消他的疑心,她只好开口说道:“如今天气愈发炎热, 我暮春时候带来的衣物已然用不得,正盘算着让夏禾和桃枝收拾出来, 搬回洛园去。”


    辛励闻言手下的动作一滞,好端端的搬运行李,他焉能不知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害怕了?”辛励放下桃木梳,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看向他。


    孟瑶华摇摇头睁眼说瞎话道:“没有。”


    “那好端端的收拾箱子做什么?又不是明年用不到。”辛励潋滟的桃花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情绪未明。


    孟瑶华心内一惊,没想到他敏锐如斯,她只好故作镇定道:“明年自当置办新的衣物,这些自然是用不到的。”


    “也对,或许明年就进宫做皇后了呢,这些确实用不着了。”辛励缓声说道。


    谁知这一句话简直是往孟瑶华痛脚上踩,不仅踩,还来回碾压两下!险些令她粉身碎骨!


    进宫做皇后这五个字对她来讲是天大的梦魇,是她终其一生都不愿回首的心酸往事,是一块无法愈合的疮痈。


    她闻言随即变了脸色大怒道:“那我沈蜜娘可真是高攀不起,听了这句话都是要折寿的!”


    辛励眸底闪过一丝晦暗之色,她果然要离开他了!


    他不允的!


    “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亦不必告诉我,如今我们缘分已尽,好聚好散吧。”她手中随意绾起一个髻子,抬声吩咐道,“夏禾、桃枝进来收拾东西,我们立马回洛园。”


    夏禾、桃枝应声推门而入,辛励扭头低声喝道:“出去!”


    龙颜大怒岂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住的。


    他怒火焚心,杀人的心都有了。孟瑶华看了他一眼,示意两位侍女先出去。


    房间里恢复安静,辛励看着她问道:“说,到底为何离开我?”


    “落月城来信,我未婚夫醒了。”孟瑶华信口胡诌道。


    辛励一下子愣住!他原以为她只是惧怕他起兵造反,怕受牵连,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他猝不及防,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半晌才抿了抿嘴唇说道:“你的本命蛊并未完全恢复,如何回得去?”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家里长老来接,会没事的。”孟瑶华继续说道。


    “你恐怕不知道吧,落月城外都是太皇太后的眼线,你猜你族但凡有一个长老出来,会落得什么下场?”辛励勾了勾唇角,然而眸中并无笑意,仍是一片萧瑟泠然。


    “什么!”孟瑶华惊诧道,原来太皇太后已经找到落月城的新城址了吗?!那落月城如今的境地可以称得上是危如累卵了,圣蛊迟迟不肯苏醒,她亦不在城中,落月城如同一片肥肉被狼群窥伺。


    本来她没打算在彻底恢复本命蛊前回落月城,如今她是不得不回去了!便是死也要死在落月城。


    “你不要走,我替你周旋太皇太后。”辛励看着她凝重的脸色,安慰道。


    孟瑶华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我不属于这里,亦不会永远在你身边。依你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实在不必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你怀疑是我在太皇太后面前搬弄口舌,以此来要挟你?”辛励难以置信的问道。


    “难道不是吗?”孟瑶华愤愤不平的说道,依眼前之人的性子,他什么干不上来?!


    辛励凄凉的笑了一下,万念俱灰的说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这等小人。”


    孟瑶华强行把头扭到一旁,不去看他,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像火一样,她的心却仿佛坠入了冰窟。


    “不怕告诉你,若我对你们落月城有想法,落月城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窥探?我从不做这么畏手畏脚之事。”辛励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孟瑶华豁然看向他,并且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亦不好再次刺激他,免得他真的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她的目光软了软,声音亦柔和了不少:“加个期限吧。”


    “半年。”他淡淡说道,“太皇太后的身子估计撑不过半年了。”半年期限一过,他就将她接入宫中。


    她摇了摇头道:“三个月!”太皇太后一薨,她会被太皇太后的遗旨再次召进宫的,她不能同意这个半年之期。


    “五个月。”辛励讨价还价道。


    “四个月!”不能再多了。


    “好!”辛励终于松了口,“在这四个月内,我替你们落月城跟太皇太后周旋,你安心留在澄园。”


    “那四个月之后呢,你万一要反悔了怎么办!”孟瑶华抬眸看着他,认真说道。


    辛励气笑了!他到底在她眼里糟糕到何种地步了,让她如此防备他,不过他确实不打算放手,为了暂且安抚住她,他开口提议道:“立字据!”


    最后找来孟放当中间人,孟放真是一言难尽的看着二人奋笔疾书,简直想捶墙挠地。


    签字画押完毕,二人送走了孟放,孟瑶华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皱眉道:“这于你来说也无甚好处,你图什么?”


    他幽幽的看着她,沉默半晌后才开口说道:“我图什么你不知道?”


    孟瑶华垂眸,继续装傻充愣。


    他轻轻揽过她,低头吻了下去,然后伸手拔了她的发簪,如墨长发瞬间泼洒下来,床侧的红帐也被人放下。


    “你说他醒来若是知道你此刻正躺在别的男人怀里,会怎样?”辛励附在她耳边低语道。


    “……”孟瑶华不甘示弱的回怼道,“我们落月城并不在意这个,只要我与他成婚之后不这样就行,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不像你只会蛮干。”


    “喜欢温柔的?”他低声问道。


    她装作没听见,故意不作答。


    他手中的动作瞬间轻柔下来,似是将她奉若珍宝一般,万千珍重与呵护。


    她难耐的扭了扭身子,示意他快些,谁知他依旧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徐徐图之,像一抹春风一样。


    她心里一阵急躁,要将他按下去,她来主动,没成想这人看着劲瘦,却像一座山一样难以撼动。


    知道她急了,他轻笑一声:“我比他温柔。”


    孟瑶华:“……”她始知什么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这该死的胜负欲!是要折磨死她吗?!


    “快点!”她轻斥道。


    一瞬间的狂风暴雨平地席卷而来,令她防不胜防,高亢的惊呼声脱口而出,却再无喘息的机会。


    “慢点,安郎。”她像只小猫崽儿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心里十分后悔,就不该激他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我好,还是他好?”辛励非得向她讨要个证明。


    孟瑶华瞬间闭嘴,这个问题可不好答,若说子虚乌有的未婚夫好,今日她八成要交代在这里。


    若说他好,他不得反驳一声:“既然还是我好,你那未婚夫还留着作甚?不要了吧。”


    所以,她闭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辛励如何肯饶了她,无论怎样都得要个结果!


    孟瑶华无法,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道:“这四个月你好。”


    辛励:“……”这小娘子是要气煞他吗?


    他不再留情面,直接将她欺负哭。


    鹅梨帐中香袅袅,孟瑶华乖巧的窝在他怀里啜泣,娇娇软软的一团好不可爱!


    他修长的手掌轻轻抚着她雪白的后背道:“这是我给你的快乐,一点儿也不丢脸,别哭了。”


    她软塌塌的伸出两根手指来堵住他的嘴巴道:“你还说!你还说!不要脸!待会儿你换床单。”


    “我换!”


    “你亲自洗床单。”


    “我洗。”


    想起刚才之事,她仍觉面上滚烫,不太好意思见人了,窝在他的怀里不肯出来。


    辛励好一番悉心安抚,他不表现的好些,她忘了他怎么办?!


    孟瑶华心中暗叹:好端端的一个人,长得好,那……那事儿也做的漂亮,又会吹笛子,怎么就是个宗室呢。


    她伸手摸了他的脸一把,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舍不得我?”辛励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不妨你将我也带回落月城,我给你做小跟班。”


    孟瑶华噗嗤一声笑了,她连连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为了防止他真的起这种心思,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第63章


    四个月的功夫, 辛励用这四个月暂且稳住孟瑶华,孟瑶华又何尝不是用这四个月的功夫暂且稳住他。


    该跑路还是要跑路!


    温柔乡都是英雄冢,孟瑶华很明白这个道理, 她不能过度沉浸于此, 于她百害而无一利。


    她有预感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到时候不知会想出什么招来绊住自己,如何好聚好散成了她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孟瑶华觉得他迟迟不肯放手, 倒不是多留恋自己, 八成还是自己跟阿妧很像, 自己替他找到阿妧不就成了嘛!


    这样的话, 他肯定就能放过自己了呀。


    思及此处,孟瑶华说干就干!


    但有关阿妧的详细信息, 她知道的太少了,如果贸然套他的话, 依他的敏锐说不定会反被他将一军,她仔细想了想,决定从小十六入手,这是他最亲的弟弟,当是知道不少内幕的。


    于是, 在一个辛励不在澄园的时候,孟瑶华借着给小十六换药的空档,状似无意的提起了辛励的眼疾。


    孟瑶华惋惜的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能找到阿妧姑娘就好了。”


    “教习娘子为何如此说?”小十六疑惑的问道。


    孟瑶华伸出一双手比了比说道:“你哥如今能分辨出来的颜色用手就能数的过来, 而且还时灵时不灵的,这种情况已经停滞了好长时间, 没有任何进展,如今我想着若是阿妧姑娘刺激他一下, 没准儿他的眼睛就能恢复如初。”


    小十六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吗?”


    “那还有假!”孟瑶华连忙点头道。


    小十六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为何教习娘子明知道阿妧是谁,还不忌讳?连一般女子那种争风吃醋的心都没有,难道说教习娘子在故意试探什么,才用兄长眼疾做幌子,其实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凝眉略一思索,然后问道:“为何教习娘子不问问阿兄?关于阿妧姑娘的事儿,他最清楚明白不过了。”


    孟瑶华连忙摆了摆手道:“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小十六叹了一口气道:“那教习娘子恐怕要失望了,阿妧姑娘已离世。”


    “啊?原来如此。”孟瑶华沮丧的说道,“那可就难办了。”


    小十六道:“从数十米的悬崖跌下去,涯底的清涧里一片血肉模糊,太残忍了,教习娘子可不可以换个治疗法子,别再提阿妧姑娘的事儿了。”


    孟瑶华一滞,不知为何,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点了点头,绕过这个话题。


    既然借由阿妧姑娘来脱身的法子行不通,她只好另择他法。


    她回到枕月轩,推窗看着庭中开得喧哗热闹至极的石榴花,心里闷闷的,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一个月后,反而是孟放先找上了她。


    “蜜娘,祖母要办七十大寿,父亲命我到时候来接你回去热闹热闹。”孟放说道。


    孟瑶华眼睛亮了一下,说的也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废后,祖母过大寿,她安能不在家?!或许这就是转机也说不定!


    她开开心心的应允了,并打算到时候带着蛮蛮一同前往齐国公府。


    晚膳的时候,她跟辛励商量这事儿,辛励顿了顿道:“说来我跟齐国公父子也有几分交情,到时候我陪你一道过去给孟老夫人贺寿。”


    孟瑶华闻言惊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等她祖母大寿的那天,肯定会宾客盈门的,到时候她与他一同出现在齐国公府,那就热闹了!


    她废后,他宗室,他们搅合在了一起,好像有些不太好,当然她们落月城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在中原不大行,甚至能连累了家中待嫁姑娘的名声,她和他私底下悄悄的就行,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


    况且,还有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就各桥归桥,路归路,没必要,完全没必要这样。


    而且,狗皇帝虽然一向不喜欢她,但也是个要脸要面的人吧,他八成不能容忍这种行为,说不定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她不脸大,可万一宗室因她再经一番波折,对谁都没有好处。


    所以,她是万万不能让他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的。


    思及此处,她十分窘迫的看了他一眼,遗憾的说道:“可惜,寿宴是在长安的齐国公府办,你怕是腾不出功夫来的。”


    辛励眉头一拧,迅速盘算了一下当前政务,能不能给他腾出半个月的功夫来。


    孟瑶华见他真有意要陪她一起去,她连忙迅速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孟老夫人跟前过个场儿,立马就回来了,绝不耽搁。你的事情那么忙,倒不必特意挤出时间陪我走这一趟,我这心里也不安宁。”


    辛励深深的看着她,揭穿道:“你不愿与我同去?”


    孟瑶华连连摇头道:“没有的事儿,只是我们一道出现确实不好。”


    “想要个名分?”辛励抹掉她唇畔的一点细渣,温声问道。


    孟瑶华惊得差点从兀子上跌落下来,她急忙反驳道:“当然不是!你别乱讲!”


    辛励看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属实被逗乐了。


    他说:“我们一道回长安,到时候各自拜寿,旁人看不出来的,你亦不会被人说闲话。”


    孟瑶华想了想,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他就不能离她远点吗?!做什么她到哪儿他都得跟着,生怕她一言不合就跑了一样。


    “要么,我们一道回长安,要么,你把蛮蛮留下,然后再将我们约定的期限延长一个月。”辛励给了她两个选择。


    她有的选吗?只能是前者了,幸好他答应不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操作得宜的话倒也可以蒙混过关的。


    却说洛阳紫微城里,太皇太后早已恢复了供药,只是她的病是陈年旧疴了,若迟迟得不到圣蛊滋养,恐怕危矣。


    小十六的毒被人解开了,皇帝还是一个劲儿的喜欢往宫外跑,看来他看中的那个洛园之主不仅是蛊人,十有八九还是个蛊医,他的运气倒很好,数次都能逢凶化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那虚无缥缈的天子之气?


    不,她从来不信气运之说。


    她气定神闲的看了一眼殿中站着的心腹道:“还没找出进入落月城的办法吗?”


    心腹面有愧色的摇了摇头,他迅速抬眸看了太皇太后一眼,而后又快速的低下头去,献媚道:“但这次也不是毫无收获的,听南疆人说蛊是分等级的,第一等是圣蛊,已沉睡数年,至今都没人能唤醒。第二便是医蛊,在南疆医蛊有半个圣蛊之称,掌持医蛊的人在落月城相当于一族长老,绝非寻常蛊人可以比拟的。”


    他继续说道:“若与陛下有染的蛊女确实是蛊医的话,我们不妨捉住她,利用她来叫开落月城的大门。”


    “谈何容易?”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没见澄园的防备里三层外三层的吗?”


    那人又说道:“无妨,听说陛下在安排车架想要返回长安一趟,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太过草率。”太皇太后否定道,“他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凡物他可以丢弃不要,你去地上捡走,这个无妨。若是想从他手里夺个什么东西,难如登天。”


    “主子的意思是?”心腹拱手问道。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太皇太后缓声道,“他先前不是喜欢一个民间女子吗?你们速速去北疆打探打探,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心腹疑惑的看着太皇太后,不太明白她此言何意。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以假乱真。”


    心腹转眸略一思量道:“主子圣明!”说着脚底生风便退下办事去了,只要陛下对那蛊女失了兴趣,自己再抓她岂不是易如反掌,只是这次行事要仔细,切莫露出什么马脚才是。


    澄园里


    孟瑶华在为给祖母送什么寿礼犯愁,中原的姑娘是会绣些百寿图或者佛经什么的,或者写寿字画寿图什么的,这些她都不太擅长!其中唯一还算拿手点的要属绣活儿了,但她一拿针就想起刻薄的狗皇帝来,非得侮辱她小家子气,给她凭添了一丝阴影,她亦没什么心情再继续绣下去了。


    平心而论,祖母待她还算可以,在这种事上她不愿随意敷衍。


    辛励见她这几日心事重重的,一问知她因贺寿礼的事情犯难,不由提议道:“贺寿礼不过是份心意罢了,老人不会计较那么多的,你擅长医术,老人素日里难免有个失眠心烦的时候,你不妨做个药枕当做寿礼。”


    孟瑶华脑海里灵光一闪,觉得辛励此计十分可行!她眨了眨眼道:“可还是要绣枕面的啊。”


    “我近日新得了一块上好的玉料,用来做成玉枕再合适不过了。”辛励提议道。


    孟瑶眨眨眼问道:“多少钱?我买。”


    “黄金有价,玉无价。”辛励从容道,“不过,我有一株南边来的奇花,可洛阳的园丁大多是北人,不太会照顾它,好好的一株花越养越蔫,你不妨替我养养它。就算是你的买玉钱了。”


    孟瑶华听得两眼放光,点点头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日子一天天的溜走,离孟老夫人过寿的日子越来越近,一行人预备从洛阳出发,前往长安。


    第64章


    孟瑶华望着冗长的车驾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悄悄将自家兄长拉至一旁道:“阿兄,怎么这么大的阵仗,太夸张了吧。”


    孟放笑了笑指了指前面的紫骝马道:“不独有你, 还有金公子。”


    孟瑶华点了点头, 她就说也不能单独为了她搞这么大阵仗, 若是按宗室的出行规格来看,这还算低调的。


    孟瑶华咂舌, 转头问夏禾道:“蛮蛮呢?”


    “被十六公子带着去前面骑马了。”夏禾笑意盈盈的回道。


    孟瑶华登车, 一行人这才启程出发。


    草木扶疏, 然而沿途早被孟放带着近卫营的人勘探了好几遍, 以防刺客偷袭,便是山里便于伏击的地方, 也都提前布了辛励的人。


    小十六与蛮蛮并肩骑马,忽而蛮蛮扬鞭指着远处的奇峰峻石道:“小石榴, 怎的那处山与别处格外不同,要更……”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汉词来形容。


    小十六顺着她的马鞭看过去道:“眼力不错嘛,我跟你讲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你别看它似乎不如别的山峰气势恢宏, 可确是实打实的神仙洞府。”


    蛮蛮明显不信!


    小十六煞有介事的说道:“你常玩的那只皮影齐天大圣,就是在那座山头成圣的。”


    蛮蛮惊讶的张大嘴巴。


    小十六挺了挺脊背道:“今夜我们宿在三乡驿,在三乡驿的城墙上可以将此山风景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快到黄昏的时候, 大队人马驻在了三乡驿。


    小十六下马便牵着蛮蛮的手去爬三乡驿的城头,两小只骑了一天的马, 此刻倒也不嫌累。


    没过一会儿,驿馆的管事领着馆里的小幺们将孟放等人的马俱都牵至了驿馆西侧的马厩里。


    孟放不解道:“我们只住一晚, 在东侧马厩岂不方便?”


    驿馆管事摆了摆手道:“客官有所不知,三乡驿的驿马前不久才沾染了瘟病,这才恢复没多久,怕带累了客官们的马,这才做如此安排。”


    有别的客人抱怨道:“明明西侧马厩更安静些,你们怎么将病马放东边?不放西边将养?”


    “给马看病的小神医说东边宽敞,通风,更利于恢复。抱歉了各位客官,诸位何时出行告诉小老儿一声,小老儿提前将马备好,耽误不了各位客官的要紧事。”驿馆管事拱手作揖致歉道。


    众人摆摆手,脾气好的就这么过去了,脾气暴躁的难免随口抱怨一句:“哪门子的神医?真真是麻烦。”


    “这位客官……”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回头去看,无他,人们只是很难理解一道声音是怎么做到既好听又难听的。


    孟瑶华正站在辛励身侧,她闻言也抬头望了过去,总觉得这道声音有那么一丝丝的耳熟。


    众人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有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从驿馆门口通过这条通道走了过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神色变了变,盖因这女子的脸颊上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奇丑无比,面对众人的打量她浑不在意,面上一派从容淡定道:“驿馆分厩看管马匹的建议是我出的,三乡驿是洛阳府的大驿,官差往来频繁,若不及时止住瘟病,恐会耽搁了大事,还望诸位能够担待些。”她的声音清丽中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沙哑,仿佛嗓子坏了一样。


    孟放抱臂看了这医女一眼,又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自家妹妹,他总觉得这医女的声音有点像蜜娘。


    正当孟放出神之际,这医女抱拳道:“我叫阿妧,请诸位多多指教。”


    什么?阿妧?!


    孟瑶华闻言扭头打量了身侧之人一眼,却见辛励并没有回望她,而是怔怔的看着那个名叫阿妧的医女。


    就在阿妧安抚好众人,抬脚往外走的那一刻,辛励迅速跟了过去。


    孟瑶华默然看着这一切,心脏仿佛被蜇了一下,开始丝丝落落的泛起疼痛。


    孟放阔步走到她面前问道:“蜜娘,这是什么情况?”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不清楚,阿兄,我先回房了。”说着,她带着夏禾和桃枝回了驿馆给安排出的上房。


    她手中的锦帕被攥出了一道道的印子,难怪他会被她的歌声吸引,在看到她的第一面就笃定自己认错了人,原来真正的阿妧脸上是有一道疤痕在的,她没有。


    感受到自家主子心情不大好,夏禾小声道:“主子……”


    “我没事。”孟瑶华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真正的缘分是拆不开的,兜兜转转总会遇见。也罢,这样正好,亦如了自己的意。


    他的阿妧出现了,他该放过自己了吧。


    虽然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到底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不过很刻意的被她忽略过去了,她心里默念:天底下只有落月城和本命蛊最重要,其他的皆不重要,皆是过眼云烟。


    离四个月的期限,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辛励一宿未归,她榻边的被褥一片冰冷,她张开眼睛又眯了眯,勾了勾嘴角,浑然不在意,亦没有向他的人打探一句他的去向。


    在驿馆用过早膳之后,孟放命人准备车與继续赶路,他挠了挠头说道:“金家兄弟还有要事在身,要我们继续赶路,他们办完事会及时追上来的。”


    “哦。”孟瑶华淡淡的答了一句,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走吧。”


    “蜜娘……”孟放眼看她兴致不高的模样,有些担心,刚欲说些什么,便被孟瑶华打断道,“快些赶路吧,寿宴赶不及的话,仔细老寿星锤你。”


    她并未提及那人一个字,怎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心里在惦记着他?可笑,不过是段露水情缘罢了,有什么可往心里去的。


    等孟瑶华等人全部离开驿馆之后,辛励出现在了三乡驿的城墙上,他低声问身侧的暗卫道:“一天一宿,她愣是没问过我?”


    暗卫摇了摇头回禀道:“没有。”


    “也没有找过我?”辛励不死心的问道。


    “回禀主子,亦没有。”暗卫低声说道。


    辛励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他望着长如龙的车队渐渐远去,神情萧索。


    直到孟瑶华等人赶到长安时,辛励也没有追上他们。


    孟瑶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冰封了。


    寿宴要后天才开始,孟瑶华进了自己的揽月轩休整一番后,便去了春晖堂那边给祖母问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孟老夫人神采奕奕的拉着孟瑶华的手道:“这次回来,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可见洛阳风土养人,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多到处走走转转也是好的。”


    孟瑶华笑道:“祖母说的是。”


    孟大夫人听到“洛阳”两个字,一直素淡的神色有几分龟裂,她佯作饮茶,拿起茶杯低头轻轻拨弄了茶盖一番,遮掩了过去。


    孟三夫人见状,几不可察的轻哼一声,理了理鬓发,眼神中很有几分轻蔑的意味,心道:此刻知道无地自容了,在洛阳与那穷酸书生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的吗?就这么个人居然能当上孟家宗妇,她心里十分气恼。


    孟二夫人一直是透明老好人的模样,听见了只当没听见,看见了只当没看见。她的女儿孟四姑娘孟瑶笙倒是个活泼的,此刻正倚在孟放怀里问东问西,直言自己下次也要跟着哥哥姐姐去洛阳玩。


    午后,孟怀鸣将孟瑶华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他开门见山的问道:“蜜娘,你的本命蛊恢复的怎么样了?”


    孟瑶华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只差最后一点点,迟迟恢复不了。”


    “急不得,慢慢来。”孟怀鸣安慰道。


    “爹,我想回落月城了。”孟瑶华轻声说道,“那金公子说太皇太后的人一直守在落月城附近,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的本命蛊没有完全恢复,此时回去十分冒险。”孟怀鸣叹道,“为父听说那金公子对你很是不错……”


    “逢场作戏罢了。”孟瑶华冷声说道,“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没有别的。”


    说到这里,她认真的看着父亲说道:“本来还想请父亲出手帮我摆脱他,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不用了,他的心上人出现了,我亦到了该退场的时候,本命蛊迟迟恢复不了,大概是天意吧,强求不得,日后只要用心将养,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太皇太后安插在落月城附近的眼线,着实令我心忧。”


    孟怀鸣背着手在书房中轻轻踱步道:“无妨,万事有为父呢。”


    孟瑶华点了点头,又与父亲闲聊了些寿宴相关的事宜,这才告退。


    到了寿宴这天,孟瑶华起了个大早,她特意穿了件水红色的华丽裙衫,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梳妆妥当之后便来到春晖堂给祖母问安。


    春晖堂十分宽敞,府中女眷和有头有脸的仆妇们愣是把春晖堂填的满满当当,一群人围在孟老夫人身边给今天的老寿星梳妆打扮,有挂香囊的,有披云肩的,还有往头上插发钗的,每个人口中都说着应景的吉祥话,把孟老夫人哄得开怀大笑。


    孟老夫人被众人搀扶着去前堂接受拜寿礼,先是孟家宗族里先老国公爷的族弟们,再是孟怀鸣的同辈们,然后是孟放兄妹等人,渐次拜寿。


    等到呈寿礼的时候,亦是五花八门,孟放呈了一件千年松树根雕成的百子贺寿盆景,引得众人齐齐喝彩。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孟瑶华,孟瑶华身份极为特殊,境遇也十分跌宕起伏,众人好奇她会拿出怎样的贺礼来。


    只见孟瑶华不慌不忙,命人呈上一只半臂长的玉枕,美玉无瑕泛着莹白的光芒,众人齐齐愣了,竟是白玉中的极品羊脂玉,寻常人家得一块手指肚般大小的羊脂玉已是难得,而这么大块的羊脂玉绝大多数人还是头一次见。


    有见识的人已辨认出这块玉与西域贡到宫中的那块羊脂玉极为相似,但又一联想孟瑶华的身份,倒也合理。


    孟瑶华将玉枕抱于手中,详细说了这个玉枕的妙用之处,孟老夫人笑呵呵的夸赞道:“还是瑶华最贴心,论起来百个不及她一个,好好好。”


    众人正有说有笑着,突然有绯衣使登门道:“天子圣驾将至,众人迎候。”


    第65章


    热闹的内室蓦然一静, 落针可闻,众人纷纷起座面北而拜道:“遵旨。”


    绯衣使走后,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孟瑶华身上, 心中却暗自揣摩开来, 不懂陛下此举何意?


    若说他是冲着孟瑶华来的吧, 见孟瑶华也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若说他是冲着齐国公府来的吧, 孟老夫人不是第一次过寿了, 以往陛下可从来没凑过这份热闹。


    齐国公府孟家不仅是世家勋贵, 孟怀鸣更是手握实权的宰执之臣, 孟放又得宫中近卫统领之职,虽然孟瑶华被逐出宫两次, 但仔细一看孟家并未失了圣宠,由此来给孟老夫人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不乏身份贵重之人。


    但任谁都没料到,陛下会亲临孟府!


    由绯衣使前来通告到圣驾真正亲临少说也有两个时辰的空挡,按道理来讲,这一时间内孟府上上下下有诰命或官职在身的,皆按品级穿上朝服站在孟府门前迎驾。


    但绯衣使又传圣谕道:“念及孟老夫人年事已高, 今日又是孟老夫人的喜日子,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朕讨杯寿酒沾沾老寿星的寿气即可,众人如常。”


    饶是如此, 孟家依旧全阵以待,礼不可废。


    如今最心急的就是孟怀鸣父子!!


    这可怎么办呀, 纸里马上就要包不住火了。


    孟放实在想不通陛下大张旗鼓的来孟府到底所为何事?!若蜜娘知道金公子就是当今圣上,不得气炸了!肯定认为他与阿爹合伙哄骗她!要拿她讨好圣上, 而且还是不择手段的那种!


    孟放一个头两个大,在孟怀鸣的书房急得直打转。


    “放儿,依你之见蜜娘和陛下私下里相处到底如何?”孟怀鸣面色沉沉的问道。


    “依孩儿之见,陛下对蜜娘倒有几分真心。”孟放如实答道,而且将二人相处的日常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


    孟怀鸣闻言叹息道:“依为父来看,陛下明知蜜娘在孟府,还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摆驾孟府,他这分明是要摆明身份,存了强纳蜜娘为妃的心。”


    孟放瞠目结舌道:“那……那蜜娘那边……”


    “蜜娘已存了回落月城的心思。”孟怀鸣低声道,“更何况她的本命蛊迟迟恢复不好,兴许是有别的机缘也不一定。”


    孟放神色一凛,拱手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既然蜜娘已经出宫,她又没有回宫的心思,她待陛下亦无什么情分……这样,你去问问蜜娘愿不愿再见金公子一面?”孟怀鸣说道。


    孟放没有多问,走出书房扭头来到了揽月轩。


    孟瑶华看着面前摊开的繁丽宫装,她伸手摸了摸,每幅裙摆上都织有金丝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流金般的光芒。


    不喜欢,她还是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于天下女人来说最华贵的衣裙,不喜欢这金箍玉带的束缚,亦不喜欢寂静冷清的宫室。


    “主子,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夏禾和桃枝见她看着这身华服发愣,不由说道。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我如今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它啊,收起来吧。”


    “可陛下马上就要来了。”夏禾和桃枝提醒道。


    与她何干呢,孟瑶华心中暗道,她见夏禾与桃枝看着这些衣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笑道,“陛下前来是给祖母贺寿来了,我如何无关紧要。”


    “可老夫人说……”


    孟瑶华扬唇一笑,明媚如三月的春光,她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祖母那里我自有说道。”


    皇帝前来祝寿,是多大的体面啊,孟老夫人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开心,她拉着孟瑶华的手劝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有隔夜的仇,陛下万乘之尊肯前来孟家祝寿,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往他身边一站,和和美美的,保证羡煞旁人,去吧,快下去梳妆。”


    孟瑶华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他前来孟府祝寿就不能是他抽风了吗?!想起一出来是一出,好好的一个寿宴被他搅合的不成样子。


    与孟瑶华这种消极怠工不同的是,孟三夫人房里倒是十分热闹。


    孟三姑娘看着丫鬟们翻出来的那种花里胡哨的衣裙,眼角一阵抽搐,说什么也不肯穿。


    孟三夫人好说歹说道:“陛下前来孟府为老夫人贺寿,此乃天赐良机,莫说咱们孟家的姑娘,便是前来贺寿的世交之女,有几个肯提前离席的?都吩咐下人回家取衣物前来。铆足劲儿,削尖了脑袋要往陛下跟前凑,偏偏你这个傻子要往后躲。”


    “可……可陛下是二姐姐的夫婿呀。”孟三姑娘红着脸道。


    “呸!一只上不得台面的野鸡罢了,还真拿自己是金凤凰?”孟三夫人眼中的轻视之色毫不掩饰,见女儿变了脸色,她不禁软和了一下态度说道:“娥皇女英乃后妃佳话,她不得帝宠不意味着你也不行,前朝还有姑侄共侍一夫的呢,姐妹算什么?况且你好端端的一门亲事因她的恶名声吹了,如今再找合适的也难,当今陛下年少有为,不比那裴家儿郎强多了。须知这天底下祸兮福之所倚的道理,你莫要这么不情愿的,白白的错过了这桩好姻缘。”


    “可是……”孟三姑娘嘟着嘴还想反驳两句,便被她娘命人按着她上妆了。


    她费了好大力气道:“我不穿这条裙子,闪来闪去的晃的人眼睛疼,宫里又不缺琉璃瓶子,我做什么把这些穿在身上,怪累人的。”


    “你懂什么?大红织金云锦是宫里才有的式样,孟瑶华必穿无疑,娘将压箱底的流光锦拿出来方才可匹敌一二,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识货?”孟三夫人絮絮叨叨的说道,“万幸,咱们孟家成了人的姑娘就你们两个,到时候你紧紧站在你祖母身旁便可,打扮的鲜鲜亮亮的,哪个男人看了不喜欢?!”


    面对亲娘的积极乐观,孟三姑娘暗地里摇了摇头,心说:跟二姐姐比貌美,疯了吗?天下女子,谁能俊的过二姐姐呢?再过度打扮就是自取其辱了,母女两在房间里吵吵闹闹,互相妥协,终于收拾完毕。


    孟三姑娘站在孟老夫人面前时,孟老夫人一愣然而目光若有似无的扫了孟三夫人一眼,不置可否。


    孟老夫人见家里该到的都站在了堂前,只不见孟放与孟瑶华兄妹二人,不禁开口问道:“放儿与瑶华呢?”


    孟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倚翠忙道:“刚刚奴婢去揽月轩时正好碰到了大公子,想必二位主子马上就来了。”


    没错,孟放是在揽月轩!但蜜娘不是马上就要去春晖堂了,她是马上要跑了!


    就当他问出:“蜜娘,你要不要见金公子一面?”


    孟瑶华摆摆手道:“我现在焦头烂额的,哪有空见他?哥,你去春晖堂时跟祖母说一声,就说我一时贪杯上了酒劲儿,唯恐御前失仪就不去迎驾了。”


    “啊?万一陛下问起你来怎么办?”孟放说道。


    “他不会问,放心吧,况且宴席上那么多姑娘在,他辨的清哪个是哪个吗?”孟瑶华信誓旦旦的说道。


    孟放一脸心事的回到了春晖堂,孟老夫人道:“你妹妹呢?”


    孟放将孟瑶华的话附在孟老夫人耳边复述了一遍,孟老夫人只以为她脸皮薄不肯来,欲让身边的倚翠再去请她一次,却见门外的小厮道:“禀老夫人,陛下的御辇到了朱雀大街了!”


    朱雀大街离孟府也就片刻功夫的路程,孟老夫人顾不上别的,随即率领孟府上下去大门外迎驾。


    没过一会儿,辛励的御辇停在孟府大门外,孟府上上下下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辛励对众人说道,他下了御辇向前一步将孟老夫人搀扶起来,“老寿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他抬眸略扫了一眼,见搀扶着孟老夫人的是个年轻女子,但并未束起妇人发髻,当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他不好再看直接略了过去,而在场的每位大臣身边都跟了一位适嫁的女娇娥。


    辛励:“……”


    他耐心将准备的贺礼命人捧来递到孟老夫人手里,孟老夫人又是携众人谢主隆恩一通跪。


    辛励仔细的看了半晌,仍是没有发现蜜娘,他不禁暗暗疑惑,寻了个饮茶的空闲,他将孟放招至面前道:“蜜娘呢,朕怎么没看到她?”


    孟放简直要跪了!这就是蜜娘说的陛下不会问起她?陛下是上来就问她呀?!


    他突然一顿,头脑清明了,陛下问沈蜜娘确实不关孟瑶华的事儿。


    他抱了抱拳,低声说道:“回禀陛下,蜜娘放下寿礼就走了,此刻差不多已经上了官道。”完蛋了!他的欺君之罪又添了一条!


    辛励讶异的问道:“走了?这么快?”后来他又反应过来,孟府这种门第想必规矩极多,人员庞杂,难免有踩高捧低之人,她只是和孟府沾点亲故,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待不惯,早走也正常。


    蜜娘不在,他在此处待着也无趣,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亮明身份,直接将她接入宫里的,没想到她跑的倒快,天意吗?


    孟老夫人见陛下已经到了,她今天说什么也得让孟瑶华跟他见上面,于是她招来倚翠道:“再去揽月轩催催,看看瑶华醒酒了没?无论如何,必须将她扶来面圣。”


    “是!”倚翠领命退下了。


    第66章


    孟瑶华在揽月轩小憩, 她命人在揽月轩门外看着,皇上千载难逢摆驾孟府,孟老夫人必不会让她错过这个面圣的好机会的。


    到时候, 那么多王公大臣在场, 皇上骑虎难下, 无论是顾及皇家颜面还是孟府的颜面,皇上十有八九会接她回宫。


    然而, 她这次一旦回宫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也永远回不到落月城去!


    所以, 她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见到皇上, 只要他们不见面,互相揣着明白装糊涂, 将这件事囫囵过去,依皇上对她的厌恶程度来看, 他是不会主动提她的,只要祖母和父亲他们别提,他八成还想不起世上还有她这么号人,那么她就暂且回不了宫的。


    退一步讲,自己拒绝面圣, 在皇上看来自己是在拿乔拿派,使小性子,不够大气,他心里对自己的厌恶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说不定一气之下会甩袖子走人。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孟瑶华躲在内室换了一套男子行装,同时也命蛮蛮、夏禾和桃枝换了男装, 只要外面的人一报:“老夫人的人来了。”她就立马从揽月轩的后门翻墙出府,等狗皇帝走了她再回来, 哪怕事后被祖母责罚,她也认了,反正打死她她都不想再回宫去。


    没成想,快到她的房间门口了,揽月轩的人才急吼吼的提声说道:“主子,倚翠姐姐来接你去前院了!”


    孟瑶华一惊,夏禾和桃枝也慌了手脚。


    还好,她留有后手!


    她与蛮蛮、夏禾桃枝躲入内室的碧纱橱,然后让屋子里的小丫鬟说她已接到南边的急报,那边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她暂时回去了,等处理完之后再来向祖母谢罪。


    倚翠抬头在屋子里略扫了一眼,虽然她是老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鬟,但这里到底是主子的房间,断没有她去搜来搜去的道理,她见厅内空空的,室内也空空的,心里不禁有几分着急。


    正当她无可奈何之际,前院传来陛下要起驾回宫的消息。


    孟瑶华躲在碧纱橱内,心里顿觉一松,还好还好,总算是逃过去一劫。


    孟府前院,辛励没有见到蜜娘,很是遗憾,然而孟放说她放下寿礼回了洛阳,令他担心不已。


    他之所以大张旗鼓的来孟府贺寿,确实存了要接她进宫的想法,但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


    有人在三乡驿放烟雾弹,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好对蜜娘下手,幕后之人是谁不得而知,除了他的皇祖母谁还会做这样的事?!


    听说蜜娘已经独自返回洛阳,他哪里还坐得住?!就怕她途中遇险!!所以连忙摆驾回宫,然后再快马加鞭去追她。


    辛励和孟放走在前面,孟老夫人和孟怀鸣落后几步。


    “她带了多少人马走?”辛励面色有些凝重,压低声音问道。


    “还是之前从洛阳带回来的原班人马。”孟放继续胡扯道。


    “速速增派人手去追上她。”辛励急道。


    孟放神色一凛,忙道:“是!”


    孟老夫人见辛励的身影越走越远,孟瑶华迟迟不肯现身,她急得握住孟怀鸣的手道:“瑶华怎么回事?陛下好不容易来了,她怎么反倒躲起来了?”


    孟怀鸣安抚道:“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放宽心由着他们去吧,差不了。”


    “差不了什么?你没见陛下面色不豫,对她不闻不问的,我看着十分不妙,莫非陛下心里还在怄着气?”孟老夫人猜测道。


    “没有的事儿,陛下不是这种会将儿女情长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人。”孟怀鸣在一侧耐心解释道。


    “不行,今天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去,也得在陛下跟前提一提瑶华。”孟老夫人攥了孟怀鸣的手腕一把,咬咬牙下定决心道。


    孟怀鸣心里一惊,急忙停下脚步劝说道:“娘!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事儿皇上不主动提,我们提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是明摆着让皇上为难呢,皇上此刻不说什么,瑶华就算因此回宫了,又岂能过的舒心,他们的事儿等他们想清楚再说吧。”


    孟老夫人大为不赞同,甩开孟怀鸣的手腕急走两步,刚走到跟前欲说孙女孟瑶华之事,便听皇上低声对自己的孙儿孟放说:“你可给孟氏选着人家了?今日孟老夫人瞧着朕,看上去心事不小。”


    “陛下不必介怀,此事已经有了眉目。”孟放回道。


    辛励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孟老夫人直接愣在了当场,没再上去去。


    辛励在一阵山呼万岁中遗憾满满的离开了孟府。


    孟老夫人被孟怀鸣搀扶了起来,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问向孟怀鸣道:“瑶华被彻底废黜的事儿,你早就知道了?”


    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孟怀鸣有些不忍心的点了点头。


    孟老夫人思索半日道:“他既无心接瑶华回宫,此日来孟家做什么?”


    “大概以示恩宠吧,向天下人表明不会因为此事让孟家失了帝心。”孟怀鸣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孟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也罢。”


    孟放看着远去的帝辇,总觉得有一股股冷风在往心里灌!假如孟瑶华和沈蜜娘是两个人,陛下对孟家正经的姑娘冷若冰霜,而对与孟家有些亲故关系的姑娘热情似火,如此落差怎能不让人心寒。


    万幸,瑶华对皇上无意,蜜娘对金公子也无意。


    他抽了抽嘴角,看了父亲一眼,父子二人默契的将孟老夫人送回春晖堂,然后不约而同的来到了书房。


    他此刻终于完全明白了父亲之前的做法!


    孟放将皇上与他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讲给父亲听。


    孟怀鸣闻言思量半晌道:“将你妹妹喊来。”


    “是!”孟放退出书房,来到揽月轩。


    孟瑶华听说辛励那煞星终于走了,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刚想从碧纱橱里出来,却听揽月轩又有人进来了。


    她收回脚想继续待一会儿,啪的一下子,面前的纱帘被人一把扯开!


    刹那间,二人四目相对!


    “出来!”孟放冷静的说了一声。


    “哥!”孟瑶华气弱,她吐了吐舌头,从里面钻了出来。


    “父亲叫你,跟我来!”孟放说道。


    孟瑶华无奈,只得跟在兄长身后乖乖的去了父亲的书房。


    她以为父亲会因为今日之事震怒的,是,她避见皇上这事儿做的不够大气,不够合乎时宜,不符合孟家对她的期待。


    “女儿给爹爹问安。”孟瑶华福了福身,已经预备好挨父亲一通狠骂了。


    “想不想回落月城去?”孟怀鸣开门见山的问道。


    “想!”孟瑶华毫不犹豫的答道。


    “先进宫去!”孟怀鸣淡淡的说道。


    “为何?!”孟瑶华震惊了,不!绝不!她绝不回宫!她这次一旦进宫就再也出不来了!


    重活一世,她绝不走这样一条路,她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她惊慌的摇了摇头,大朵大朵的泪水往下掉,她扑通一声跪在孟怀鸣身前哀求道:“爹,不去,我不回宫!”


    孟放也被孟怀鸣此举震惊住了,不明白他是何意,但见妹妹哭的凄凄惶惶,他亦于心不忍,刚想替妹妹求情,他心里突然化了个魂儿,平生第一次跟上了父亲的思路。


    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太皇太后察觉到孟瑶华和沈蜜娘是同一个人!


    否则,蜜娘和孟家将变成这场皇权之争的第一个牺牲品。


    在三乡驿的时候,有人放出阿妧这个烟雾弹,而回到长安与父亲一提,他始知蜜娘才最有可能是真正的阿妧,而三乡驿那个便是假的,放出假阿妧的人其心可诛,不过是为了离间蜜娘与“金公子”的关系,也表明蜜娘蛊医的身份其实暴露了,幕后之人意在蜜娘,蜜娘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


    “金公子”也如幕后之人所愿,绊在了三乡驿一些时日,反过来亦迷惑了对方视线。


    如今,陛下大张旗鼓的来孟府贺寿,陛下的意思是接蜜娘进宫,将蜜娘收在自己羽翼之下护起来,然而父亲太明白太皇太后的心狠手辣了,根本防不胜防。他不能将蜜娘明晃晃的置于剑锋之下。


    陛下来孟府贺寿,这事儿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的话,若陛下空手而空,依太皇太后的聪明才智,定能猜到蜜娘跟孟府有关。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这种可能,孟府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太皇太后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她急需得到落月城的圣蛊,一旦她发现孟府还跟落月城有关联,她会放过孟府吗?孟府一倒,蜜娘的处境将艰难万分。


    如今,父亲只能将蜜娘往宫里送,让太皇太后误以为皇帝来孟家贺寿,是为了接瑶华回宫,毕竟册封妃嫔事宜得皇后在场才行,无论册封的这个妃嫔是三乡驿那个假阿妧,还是洛园之主的沈蜜娘,皇上是用得到皇后的,也用得到孟家。


    这也在太皇太后那里解释通了,皇上为何大张旗鼓的来孟府贺寿?彻底杜绝太皇太后发现洛园之主真实身份的机会。


    如此一来,妹妹作为孟瑶华入宫当皇后是最稳妥的法子。当然,如果太皇太后薨在洛阳就更好了,等国丧一过,孟家再将蜜娘接回来,送回落月城。


    孟放想到这里,他跪在地上将妹妹揽在怀里说道:“莫怕,有哥哥在呢。”


    “哥,我不回宫。”孟瑶华哽咽道。


    “相信我,半年之内我必将你送回落月城。”孟放向孟瑶华保证道。


    第67章


    当夜, 孟怀鸣穿上朝服进宫请旨。


    辛励已经准备鱼龙白服快马加鞭赶往洛阳了,他看着殿内长跪不起的孟怀鸣,眉头一拧道:“孟相, 你们孟家的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非得往朕宫里塞。”


    这话说的极不留情面, 孟怀鸣心里一噎, 但为了女儿的性命,为了孟家阖族的性命, 他只能强自忍耐道:“陛下今日来齐国公府贺寿, 微臣铭感五内, 便是太皇太后知晓陛下如此体恤下臣, 也会欣慰的。”


    辛励闻言一顿,他睨了孟怀鸣一眼, 刚欲作怒,仔细一想倒也理解了孟怀鸣的做法, 孟怀鸣是怕孟家被太皇太后盯上吧。


    如此看来孟家与太皇太后之间也不是铁桶一块,既然孟怀鸣有意求好,自然没有将他推出去的道理,适时拉拢还是必要的。


    “在朕下次返回长安之前,孟氏可暂居宫中。”良久, 辛励斟酌道。


    君臣互相对视一眼,孟怀鸣俯首道:“臣谢主隆恩!”


    孟怀鸣请来圣旨,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孟瑶华还在孟放怀里哭天抹泪,虽然父亲跟她说若想回到落月城必须先进宫把太皇太后熬死, 只要太皇太后薨了,国丧一过, 皇上还是会把她放回家的,那时候她再无后顾之忧。


    孟瑶华抽抽噎噎的说道:“那我在家里等着也是一样的。”


    孟放叹了一口气道:“太皇太后的眼线到处都是, 先前你是蛊人的事儿差点暴露了引来她的窥视,外面并不比宫里安全。”


    虽然兄长这么说着,孟瑶华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一时想不起哪里怪,她嗫嚅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半年之内就送我回去!”


    “我定能说到做到!”孟放再三保证道。


    孟瑶华道:“半年之后我看不到你的影子的话,就自己想办法了。”


    “好!”


    孟瑶华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孟放与她的手掌相击。


    深夜里,孟怀鸣捧着从宫里请来的圣旨,如愿回到了家中。


    孟府上下一夜未睡,孟瑶华终是穿上那件大红色织金云锦皇后常服,如丧考妣的等着凤辇前来接她回宫。


    这一招彻底将孟老夫人给弄懵了,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长子问道:“鸣儿,你这又是哪一出?陛下不是无心接瑶华回宫吗?白日的时候你也认可了,怎么天一擦黑,你又巴巴的进宫请旨求陛下接瑶华回宫?”


    孟怀鸣干干的笑了两声道:“白日那不是怕人多,贸然提起此事恐惹的陛下不悦吗?这事儿私底下悄悄说,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陛下肯开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孟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孟怀鸣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孟怀鸣赶紧摇头否认道:“娘您是火眼金睛,儿子能有何事瞒得过您啊。”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想说她便不多问什么了。


    天一亮,宫里抬出凤辇敲锣开路,来孟府接孟瑶华回宫。


    此时,辛励早已鱼龙白服快马出城,踏上了去往洛阳的官道。


    孟怀鸣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既然太皇太后可以给陛下放烟雾弹,自己又何尝不能给太皇太后放烟雾弹呢,她已病入膏肓,此刻属于病急乱投医的忙乱时候,越慌手慌脚越容易出错。


    落月城紧绷了这么多年,该露个破绽出来了。


    孟怀鸣心里暗暗的想。


    却说辛励一路快马加鞭到洛阳,沿途并没有追上沈蜜娘,回澄园一问都说她还没回来,辛励心中一滞,生怕是太皇太后将人半路截走了,却在几天之后得知,她回落月城了。


    辛励气急,忙令自己的心腹去追!


    洛阳紫微城内,太皇太后形容枯槁的手指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不想喝的太急,被苦涩的药汁呛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宫门吱呀一声响了,锦衣宫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如何了?”太皇太后竭力压下这阵咳嗽,出声问道,喉间发生的声音嘶哑的犹如刀铲在锅盖上随意划动一样。


    “那女子果然中了反间计,已经伤心失望,偷偷启程回落月城了,皇上想要纳她为妃的计划扑了空。”太皇太后的心腹从容回道。


    “好!正合我意!”太皇太后微微的笑了笑,她的手里摆弄着一枚丹药,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走不到落月城了,也等不到她的人进入落月城取来圣蛊送至她跟前,但是有了这枚丹药,一切皆有可能。


    心腹见太皇太后把玩这枚丹药,不由一愣,开口劝道:“主子请三思,您确定要服下此药吗?如此一来,恐怕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太皇太后一旦薨逝,甭管是真是假,皇上及天下人都会认为此事为真,就算是迫不得已死遁又如何,到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承认“死而复生”的太皇太后!


    “慌什么。”太皇太后敛眉一笑道,“几日后哀家会跟陛下提议去大相国寺养病,为国祈福。”


    是啊,若太皇太后一直在养病之中,就算有死遁之实也不必担死遁之名,何乐而不为呢?


    心腹放下心来恭维道:“吾主圣明。”


    接下来几日,太皇太后果然跟辛励提及要去大相国寺静养一段时日。


    辛励欣然应下,然后贴心的为她派了一个营的御林军护卫。


    太皇太后:“……”


    蜜娘迟迟没有消息,辛励颇为茶不思饭不想。


    这个小骗子,明明答应陪自己四个月的,四月之期未满她倒先跑了,岂有此理!


    如今太皇太后这边看似风平浪静,可底下的暗潮涌动不得不防。


    他虽然气恼她的不告而别,但更多的是担忧她的安危,她若被太皇太后的人先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与辛励焦躁不安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孟瑶华在长安后宫之中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她给辛励选的妃,辛励没用上,全便宜了她!


    云阳宫的小牌局又开了起来,反正此刻太皇太后不在,皇上也不在,后宫之中她最大。


    蒋贵妃可听不得这般热闹,心中不由暗骂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也就奇了,孟瑶华怎么这样好命,摊上孟怀鸣这么个爹,任她如何作,被陛下逐出两次之后,还能继续回宫做皇后,不慕不行。齐国公府果然家大业大。


    孟瑶华白天歌舞升平,夜里偷空忆往昔,哦……不对!是忆前世!


    在前世,还有半个月就传来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太皇太后临终前特意拟指恢复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并以孝道压制皇上,让皇上此生不得废后,这也是她前世悲剧的开始。


    如今,时移世易,自己提前回了宫,太皇太后也就没有理由再留那样一道遗旨。


    或许,这辈子与上辈子是不一样的。


    只要太皇太后一薨逝,她手底下那群散兵游勇不成气候,落月城最大的危机亦将解除,自己也会回到落月城。


    然而,她没有等到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却等来了太皇太后去大相国寺养病的消息。


    孟瑶华:“……”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这辈子和上辈子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无意中改变了什么。


    天气渐渐转凉,不知为何她却越来越嗜睡,有时候稍微在美人榻上歪一歪就能睡死过去,原先和宫妃打叶子牌,打一天都不觉得累,然而这几日她能打着打着就犯困,真是奇了。


    午间用膳时,她也没有多大的胃口,夏禾和桃枝以为她是担心落月城的事儿,只能尽心宽慰着,哄着劝着好让她多吃几口。


    孟瑶华也逐渐对吃食挑剔了起来,关键是不定性,这顿要全素的可口小菜,下顿就只要喝汤,喝汤还嫌腻,一个油星子都不能见着,等桃枝为她撇好清汤,她反而下了饭桌倚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关键是还不能劝,一劝她就能立马红了眼圈,暗自垂泪。


    夏禾和桃枝对视一眼,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咱们主子好似改了性子?”


    桃枝点点头道:“嗯,是有些不对劲儿。”


    夏禾心里一凛,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别是有人见主子复位,嫉妒的眼红,使了什么腌臜手段吧?”


    于是,夏禾和桃枝找了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把云阳宫的东西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两位侍女暗自纳闷:这就怪了!


    二人正猜测着,只听孟瑶华在里间说道:“夏禾,给我去小厨房端一碗沆瀣浆来。”


    夏禾忙起身应道:“是,主子!”


    桃枝悄悄跟她走出殿门,然后说道:“沆瀣浆齁甜的,主子先前并不爱这种东西,今日怎么想起喝来了?”


    夏禾摇了摇头说道:“就是说呢,不过我还是速速去取吧,晚一会儿主子又该淌眼泪了。”


    夏禾这厢刚走,有小宫娥前来找桃枝道:“桃枝姐姐,缝月事带的细绸用完了,姐姐给我调个牌子,我去内务府那边取。”


    桃枝点了点头,去房中给小宫娥将牌子找来,小宫娥接了牌子转身走了,她顺手查看了一下主子的月事带,若内务府那边有延误,她需得提前给主子补齐这些东西,却恍然发现月事带还有满满一小箱子,很久没被动过了。


    结合主子这几日的反常行为,桃枝如遭雷击!


    主子她……她该不是……


    第68章


    孟瑶华靠在美人榻上, 心间没来由的一阵腻烦,她只道是最近糟心事儿太多,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接过夏禾递过来的沆瀣浆一饮而尽, 回味了一下, 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然后抬头问道:“还有吗?”


    夏禾点了点头,出去又给她盛了一碗, 再次端来她却喝不下了, 闹着要吃山楂糕解腻, 等夏禾找来山楂糕时, 她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夏禾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了层薄毯,然后去外间做针线活守着, 以防她醒来需要人伺候。


    桃枝悄悄的往寝殿里扒了扒头,见主子睡着了, 她将夏禾拉到背人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她不会是有喜了吧?”


    夏禾闻言惊的张大了嘴巴,算来主子的月事已推迟了好几天,不过以前主子也有过换个地方便推迟月事的事情,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并没有特意留心这件事情,如今细想主子近日种种,她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明天就是太医给主子诊平安脉的日子!得想办法把此事囫囵过去。


    晌后, 孟瑶华幽幽转醒,抬眼看着夏禾和桃枝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神色颇为复杂,又有些欲言又止。


    她轻声道:“出了何事?”


    “主子近来感觉如何?”桃枝委婉的问道。


    “尚可。”孟瑶华点了点头答道。


    夏禾是个性格直爽的, 她心里搁不住事儿,直接附在主子耳边低语一番。


    孟瑶华闻言腾的一下子从美人榻上坐起来,自己搭在腕间诊了一会儿脉,而后她的嘴角不可自抑的翘起又尽力压下,疯狂翘起又尽力压下。


    夏禾急得团团转,她低声道:“主子,你先别乐了,快想想办法呀,现在咱们是在宫里,世子要半年之后才来接我们,咱们恐怕等不了半年了!!”


    孟瑶华心思一转,她必须提前走了,在显怀之前就要离开皇宫。


    最近天气渐渐转凉,皇上也快从洛阳返回长安了。


    辛励那厮看自己最是不顺眼,只要他回长安必定会想法设法的废黜自己,这件事无需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在人前暴露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儿,云阳宫中的叶子牌局怕是招不得了,人多眼杂,恐节外生枝。


    只是贸贸然散了牌局,反倒引他人起疑,这事儿得好好谋划一番。


    还有明日的平安脉,也得想办法囫囵过去,这个倒是不难,太医不会直接将手搭在她的腕间,而是用悬丝诊脉之法的,到时候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换个与她体质差不多的人,他也未必能察觉出来。


    怀有身孕绝对是喜事一桩,但相应而来的几乎都是麻烦事儿。


    还有齐国公府那边,孟瑶华决定暂时将这件事压下,她不确定若她怀有身孕的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会不会被父亲灌一碗落子汤了事,风险有点大,她不冒。


    思来想去,她还是盼着辛励快些回长安,只要他回来了,自己作上那么一两回,他烦了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赶出宫去,到时候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落月城了。


    多好,落月城里有母亲、舅舅还有诸位长老,到处都是鸟语花香,青藤长盛不衰,那里的许多的孩子都没有父亲或者母亲,她的宝宝也不会因为没有爹爹让人歧视,定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也不知道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她得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才行,就叫沈……沈什么呢。


    “主子!薛嫔她们来打叶子牌了。”夏禾将她的思绪从想象中扯出,孟瑶华回过神来往外间扫了一眼,这次新进宫的妃子都是将门出身,舞刀弄枪在行,读书写字头疼!


    孟瑶华双手一击,今日不玩叶子牌了,今日她要履行皇后职责,教化后宫,带领嫔妃们读书写字!嗯!没错!!


    桃枝睁大眼睛看着她说道:“主子……您的汉字还是嫁入天家之前,在齐国公府临时突击的呢。”


    孟瑶华张了张嘴,表情有几分龟裂,沉默片刻后又道:“问题不大,一起学习也是好的,后宫之中谁最有学问?”


    “还得是蒋贵妃,她的父亲是探花郎。”夏禾说道。


    孟瑶华摇摇头道:“这可做不得准,我爹当年还是状元郎呢,罢了,去翰林院找个饱读诗书的来授课总没问题了吧。”


    说干就干,孟瑶华应付完今日的牌局,命人去翰林院传个话,这种教导后妃读书之事为读书人所不齿,他们秉承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原则,没人肯应。


    孟瑶华许以重金,还是没人肯应。


    她就不信了,于是她命人传话道:“后妃将来都是皇嗣之母,后妃知书达礼,温雅通达,将来的皇嗣亦必聪慧过人,此乃尔等分内之事,再不来的,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她此言一出,翰林院那帮人终于被叫动了,呼啦啦的在云阳宫站了一院子,竟比选妃那日的场面还壮观。


    孟瑶华抬眸一望,皆是须发皆白,身形佝偻之辈,个顶个的老学究,她左瞧瞧右瞧瞧,终于在万绿丛中发现一点儿红!


    这……她能放过?!


    她把翰林院里长的最俊的那个挑来了。


    那人生的松姿鹤骨,举头投足间轩轩然若朝霞举,十分养眼!!


    孟瑶华感叹:哎!也就是太皇太后身子骨不大好了,这些年又一直病着,且越病越重,不然此等容色的少年进的就不是翰林院了,而是控鹤监!


    她玉手遥遥一指,对夏禾说道:“就他了,看着就是个博学多才的。”


    夏禾、桃枝、一众翰林院老学究:“……”


    那人见自己被选中,施施然出列行礼道:“臣翰林院修撰崔祈见过皇后娘娘。”


    翰林院修撰?孟瑶华凝眉心中暗道:还是个状元郎出身?!哎……他姓崔?!五姓七家崔氏?!难怪没进控鹤监。


    见他出列自报家门,孟瑶华点了点头道:“日后仍以你在翰林院的差事为主,给后妃讲书之事,每三日一次便可,每次一个时辰。”


    崔祈态度十分谦谨,温声道:“是!”


    原先一起打叶子牌的后妃听说从明日起要读书写字,立马装病的装病,有事的有事,毫无例外全告假了,很好,偌大个云阳宫就孟瑶华自己了。


    她也不爱写字,但为了掩人耳目,她装装样子也要继续下去,哎,就当给腹中孩儿提前沾沾文气儿了。


    她心道:宝宝快学,这个夫子不得了,是个状元郎呢。等回了落月城,阿娘就请不到这么好的夫子了!


    崔祈看着孟瑶华那十分生涩的大字,直摇头叹气:“恩师对待娘娘倒是十分宽容。”


    “啊?”孟瑶华疑惑的看着他。


    “孟相是下官的授业恩师,多亏恩师提携,下官才有机会忝列翰林之职的。”崔祈答疑解惑道。


    “你是我爹的学生?”孟瑶华惊了!


    “正是。”崔祈不卑不亢的答道,“但下官不会因此而对娘娘网开一面。”


    孟瑶华:“……”她惨兮兮的坐在大殿里苦练书法,看着崔祈绷紧的嘴角与她爹如出一辙,她心中不禁暗自叹道:果然是师生,生气的样子都有几分相似。她这是花钱给自己雇个小爹吗?!


    反正那些后妃也不来找她玩叶子牌了,不行就找个理由把崔祈撵走吧!她受不了一点儿这种读书写字的委屈!


    孟瑶华心里琢磨半晌,刚欲开口,便听崔祈温声说道:“娘娘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孟瑶华闭紧嘴巴,使劲儿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臣听闻娘娘酷爱打叶子牌,怎么近日悉心研究起读书写字来了?”崔祈幽幽的看着她,问道。


    孟瑶华干笑两声道:“陛下这不是快回宫了嘛。”再多余的话便一句都不肯说了。


    崔祈了悟的点了点头,上次皇后被废的理由便是皇上厌她打叶子牌,但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他心里又不禁生了几缕疑惑。


    然而,崔祈刚刚下值,就被恩师叫到了府上。


    “听闻娘娘最近点你做讲经夫子?”孟怀鸣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学生已经给娘娘讲了两次课。”崔祈如实答道。


    “她学的可认真?”孟怀鸣继续问道。


    崔祈抬头望了一眼孟怀鸣,一言难尽的说道:“苦不堪言。”


    孟怀鸣大笑两声道:“她哪里爱这个?!”


    “学生也觉得奇怪,便多嘴问了一句,熟料娘娘回答是陛下快回宫了,想必是为了给陛下留个好印象吧。”崔祈说道。


    孟怀鸣心神一凝,旁人不知蜜娘对陛下的态度,他这个给人做父亲的岂能不知,连崔祈都能听出这不过是托辞来,他又怎会不知,是宫里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孟怀鸣摆了摆手,崔祈告退。


    他又着人打探了一番,都道宫中无事发生,这就怪了。


    蜜娘不打叶子牌了,一心改性要读书写字?千古奇闻!


    孟怀鸣抽丝剥茧间,蓦然发现与她打叶子牌的都是将门之女,最怕读书写字,她如此一来是在故意撵人?


    宫中又无事发生,她背着人做什么?


    孟怀鸣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想办法入宫去见她一面。


    第69章


    听说皇后娘娘的讲经夫子容貌十分出众, 后妃好奇之下,决定借着给皇后请安的由头,去云阳宫探个究竟。


    一大清早, 孟瑶华被这群热闹的莺莺燕燕惊住了。


    云阳宫的花厅里, 到处都是自告奋勇的好学妃嫔!


    孟瑶华千辛万苦筹谋的清静, 一朝破功!心里的挫败不言而喻,她就不该以貌取人, 点了崔祈做讲经夫子, 赶明儿一定要找个理由换了崔祈, 换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来才是。


    然而, 白发苍苍的老翁没有,倒有个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前来替崔祈讲经, 众人抬眸一看,愣住了。


    然而心里最七上八下的当数孟瑶华!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是她亲爹!她简直要两眼一抹黑, 差点没闭过气去!


    后妃见状纷纷起身开溜,最后只剩孟瑶华自己在大殿上与亲爹大眼瞪小眼!!


    “爹!”孟瑶华主动开口道。


    “家里炖的花胶乌鸡汤,最是将养女子气血,先趁热喝了吧。”孟怀鸣将手中提着的瓷盅递过去。


    孟瑶华接过来打开盖子,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她忙将汤中塞到夏禾怀里,扭头奔到痰盂处吐了个痛快。


    孟怀鸣:“……”


    良久之后,等孟瑶华恢复平静之后,他沉声道:“金公子的?”


    孟瑶华的心被瞬间提起, 她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什么金公子的?没有的事儿,女儿只是近日贪嘴, 吃坏了肠胃。”


    “吃坏肠胃,需要避着其他宫妃?”虽然是问句, 但孟怀鸣的语气言之凿凿,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


    孟瑶华摸着小腹,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刚要继续否认,便听他说道:“你若真的怀有身孕,宫里是不能待的了,你知不知道?”


    她震惊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诧异的问道:“父亲容得下它?”


    “我是你爹。”孟怀鸣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当护你长乐无忧,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本命蛊完全恢复就靠这个孩子了。”再者说,谋害皇嗣,罪不容诛,他又不傻,目前蜜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圣上唯一的子嗣,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将来很多事都会有所转圜的。


    “父亲怎么知道?”孟瑶华惊讶的问道。


    孟怀鸣罕见的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说道:“为父读的书多。”


    孟瑶华捏了捏衣角,见实在瞒不下去了,遂下定决心说道:“不瞒父亲说,女儿确实……有喜了。”


    狗皇帝再如何大度,再如何心里没她,都容忍不了她给他戴顶绿帽子的,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这是男人尊严的问题,到时候一旦事发,齐国公府也要跟着掉脑袋。


    父亲找机会灌她一碗落胎药才符合常理,怎么他反倒关心起她来了,她深觉里面有诈!或许,落胎药就在那鸡汤里?她的眼睛顺势飘移了一下,见夏禾将汤盛在小碗里,欲给她端过来,她连忙摆了摆手,如避蛇蝎一般。


    孟怀鸣以为她是见着鸡汤反应太大,便也没往心里去,见她亲口承认自己怀有身孕,他沉吟片刻道:“离宫的事儿,我来安排,你安心养胎便是。”


    孟瑶华眨眨眼,心不在焉的应了,她只觉今天的父亲格外好说话,比较奇怪。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来了,没几日,太皇太后在洛阳相国寺薨逝的消息传回了长安!


    举国皆悲!陛下将亲自扶灵由洛阳往长安赶。


    本来按原定计划,陛下还有两个月才会回长安的!因为太皇太后薨逝一事,竟也提前了。


    孟瑶华一边操持宫中的丧仪,一边暗暗怀疑,两个月之后正是自己将要显怀,最容易暴露怀有身孕的时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这就是父亲口中的,他来安排吗?


    这……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父亲绝不可能谋刺太皇太后的,那太皇太后是如何在这么巧的时机里溘然长逝的?权当是无巧不成书吧。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想到这里,孟瑶华的心思定了定,没了太皇太后临终前的那道遗旨,她不用和狗皇帝绑定一辈子,依狗皇帝对她的厌恶程度,她很快就会被废黜了!


    她只需作上那么两回,刷够自己在狗皇帝心中的厌恶感即可。


    想到这里,孟瑶华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一切准备妥当,只差皇上扶灵回宫了!


    洛阳相国寺,往昔香火鼎盛的皇家寺院,此刻正由重兵把守着,寺内寺外一片缟素。


    天空灰蒙蒙的,细雨迷离,辛励身着一袭素色龙袍,神色沉沉的往相国寺的客堂走去,盛福在一旁尽心尽责的为他撑着一把青纸伞。


    小十六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寺里的主持悟觉陪同在一侧,详细的说着太皇太后近日的用药及日常作息,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当日早晨起来说有些胸闷,想要再睡一会儿,便也没用早膳,等她跟前伺候的宫使端了一碗粥欲伺候主子用下再睡时,太皇太后已然没了气息。


    宫人慌张之下,请了医僧来看,确认是薨了。


    辛励边听边点头,吩咐侍卫备来临时棺椁将太皇太后的遗体抬下山,抬回洛阳紫微城。


    有小沙弥在一旁讨巧道:“太皇太后薨逝后,仙身余温尚存,可见是证得大道,脱离肉体凡胎,羽化飞升当神仙去了,陛下请节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太皇太后被发现气绝身亡到辛励亲自上山接人,少说也有四个时辰过去了,尸身怎么可能一直保有体温?


    辛励眸中划过一抹厉色,亲自推门进去,伸手探了探,果然留有体温且面目如生,这可真是奇了。


    既然有人想演,他便奉陪到底。


    此刻他尚不知,在相国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小沙弥暗暗的注视着这一切,银牙暗咬,到底是谁将太皇太后假死的消息暴露出去的?!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将医僧叫去的宫使早已不知去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暴露太皇太后假死之事。


    然而,无论真或者是假,太皇太后薨逝已经传遍整个大尚。


    礼部和光禄寺的官员已经准备好一应事宜,只等皇上扶灵回长安。


    依旧例两仪殿将辟为停灵之所,皇上不在长安,光禄寺官员将奉来的供品给孟瑶华过目,供桌上的牢牲之物一经供上,就要摆到棺椁下葬的那日,等葬礼结束,是要将其分给诸臣以示皇恩的。


    然而此时虽然天气已经转凉,可还没到冬天呢,供品虽然经过重盐提前腌制过,到底不是很耐放,孟瑶华又跪在最前面,殿门大敞四开,风微微一吹,她就不禁犯恶心,风一吹,她就犯恶心。


    然而,此刻还不能吐,失仪又失礼,她忍的胃都要颤抖了!


    只能想些别的事儿,转移一下心神,她心中默念:孩儿勿怪,孩儿勿怪!忍得这一时,以后都是海阔天空了,我们再不遭这样的罪过!


    蒋贵妃挨着孟瑶华跪着,她见孟瑶华面有异色,不禁多留心观察了一会儿,等孟瑶华再次想吐时,她适时开口道:“不愧是世家勋贵养出来的女儿,就是比其他人娇贵些,我们都跪着无事,偏生姐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说皇上还没回京呢,你这般情态是做给谁看呢?”


    “皇祖母溘然长逝,本宫悲伤过度罢了。”孟瑶华极力抑下翻江倒海的恶心,淡淡的说道。


    “哼!”蒋贵妃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她心中暗骂一句:矫揉作态!


    午膳的时候,孟瑶华终于逮到机会,回到云阳宫稍歇片刻,她抱着痰盂吐了个痛痛快快,两眼圈红红的,未曾想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这么磨人!


    之后宫里还要摆醮场做法事,停灵停够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她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她盼望着皇上回京之后立马把她废黜,她的孩儿也不必无辜受这些苦。


    她遮遮掩掩的给自己开了止吐的方子,命桃枝煎了去,争取在跪灵之前饮上一碗,希望能抵挡些事儿。


    夏禾见她吐的干净,忙端上些清口的点心来,劝她多吃两口,跪灵可是个力气活儿,她不多吃些怎么行?


    孟瑶华摆摆手,她是真的吃不下,一来确实没胃口,二来刚刚在停灵所忍吐忍的印象深刻,还是少吃点吧。


    过了晌午,孟瑶华继续头昏眼花的去跪灵,同样头昏眼花的还有一众妃嫔,因为治丧期间只有少量白粥可用,不管饱,十分容易饿。


    孟瑶华正忍吐忍的辛苦,没想到蒋贵妃一声不吭的栽倒在她的肩头,她一扭头,哇一声吐了蒋贵妃一身,蒋贵妃幽幽转醒,觉得皇后在故意针对自己。


    然而无论如何,二人都得退到偏殿去更衣。


    正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哭嚎之声,孟瑶华心道:糟了!这是皇上扶灵回宫了。


    然而,刚刚还气息奄奄的蒋贵妃此刻跟打了鸡血一样,铆足力气往外冲。


    孟瑶华:“……”见蒋贵妃出去了,她亦要跟着出去,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给皇上留下坏印象的好时候吗?!她收回了踏出去的脚,又扶着痰盂吐了起来。


    太皇太后灵柩回宫,抬棺椁的人多,跪灵的妃嫔需要挪挪地方给他们让出行走的空儿来,可怜蒋贵妃刚刚冲出去又悻悻的回来了。


    孟瑶华拿锦帕试了试嘴巴,冷眼看着。


    蒋贵妃不由一阵气恼的嘲讽道:“知道的只道是姐姐胃口不济,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怀了龙子凤孙了呢。”


    蒋贵妃此言一出,众嫔妃的眼睛俱都向孟瑶华打量过去,神色不一而足,有那心细的暗悄悄的留了心。


    不是所有人都像蒋贵妃这般胸大无脑,空有想当皇后的志向,没有筹谋凤位的手段。


    后妃中不乏有些野心的,她们犹如暗渠里的刀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等到合适的时机将会主动出击,给人致命一击。


    第70章


    太皇太后薨了, 后宫中最为动荡不安的要属楚系后妃。


    之前,皇上不声不响的料理了承恩侯府,楚昭仪已心灰意冷, 在后宫之中低调行事, 可并不是所有依附于楚氏的都这么认命, 比如说何美人。


    楚氏倒了,太皇太后薨了, 何氏如惊弓之鸟, 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被送进宫来的女儿了, 只要女儿能在宫中得宠, 家里的富贵日子还能照常过。


    何美人家里三番五次往宫里递消息,敦促她尽快想办法争宠、升位, 如果能一举得男那就再好不过的了。


    何美人自己亦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前的靠山倒了, 让她深刻理解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得自己立的起来,她与家里的看法倒真真的不谋而合了。


    她眼看着皇后孟瑶华被两废三立,便知皇上无心让孟氏为后,只要把孟氏踩下去了, 巴结孟氏的那些人的妃位还稳固吗?她不承望自己能一飞冲天,总要一步步来的,先从低位的美人混上九嫔再说。


    所以,现在要着手布局了。


    她看着孟瑶华脸色憔悴的模样, 勾了勾嘴角。


    孟瑶华似有所感的往何美人方向瞥了一眼,而后目光划过在场的诸位嫔妃, 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蒋贵妃身上,她沉声道:“蒋贵妃慎言, 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蒋贵妃冷哼一声,拧过头去,她站在殿门口旁边,稍一偏身便能看到外殿的情况,等了半日也不见皇上现身,心里很是失落。


    太皇太后灵柩回宫,前来跪灵的不单单有内命妇,还有外命妇,文武百官,诸邦外使等。


    孟瑶华只负责内外命妇事宜即可。


    宫中的妃嫔都是些年轻未生养过的,经验不足,见孟瑶华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只道是她身子骨弱,没往旁处想。可外命妇里有眼力毒辣的,一眼便瞧个差不多。


    只是大家都暗暗奇怪,皇后被废黜归家的时候,皇上都在洛阳,皇后这胎儿是如何怀上的?


    但是能混到诰命夫人自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有些事儿看见了也当作是没看见,只压在心里不说。


    及至黄昏的时候,宫中赐膳,孟瑶华借这个空隙回了云阳宫,方得一二喘息的功夫。


    她的小腹坠坠的,有些酸疼,她连忙开了保胎的方子,云阳宫里有药,不用时时去太医院取,倒也方便。


    她刚刚将药饮下,底下的小宫监来报,说皇上去了灵堂,诸位嫔妃都在随驾伺候着。


    孟瑶华点了点头,命人退下了,她翻了个身继续打瞌睡,现在是晚膳时候,这人可真会扰人清静,反正他身边也不缺人伺候着,自己偷会儿懒无碍的,也就没将此事往心里去。


    没成想辛励在灵堂放眼一看,见皇后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他着人问道:“皇后呢?”


    蒋贵妃此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添油加醋的说道:“姐姐后宫事务繁忙,哪能时时得闲来此?此处有我们几个姐妹尽孝也是一样的。”


    如今后宫最忙的事儿不就是太皇太后的丧事吗?蒋贵妃一番话将孟瑶华钉在懒惰、不孝的耻辱柱上,只是这后宫又不是蒋贵妃的,自有与孟瑶华交好的妃嫔给她说好话道:“贵妃姐姐说笑了,皇后娘娘一直在灵堂来着,只是身子实在不大爽利,借着用晚膳的空挡回宫服药去了,等药力醒开就来,何来得闲不得闲之说?”


    “病了?”辛励抽茧剥丝道。


    与孟瑶华交好的妃嫔们点点头齐声道:“正是。”


    辛励摆摆手道:“既然病了就在云阳宫养病吧,此间事宜交给宗正寺打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儿还需用到齐国公府,这种小恩小惠撒撒手也就给了,不算什么。


    当孟瑶华得知自己不必去跪灵的时候,她简直感动的热泪盈眶,辛励那狗也有不狗的时候,难得难得!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被废之日岂不是遥遥无期?!


    她得再做点什么才行!


    孟瑶华着急,孟怀鸣也有几分疑惑,依皇帝的性子,此事足以让皇上废掉女儿的后位了,怎么这次他这么好说话?


    然而,孟怀鸣刚刚从官署下值,就被宣进宫了。


    辛励与他谈论着太皇太后葬礼流程之事,每个环节都极尽豪奢,而后又若有似无的点了点今年的军饷,说起湖广一带的洪涝,看似只是君臣闲谈,但没有哪一次闲谈必须在御书房中的。


    孟怀鸣本就是极聪明的一个人,迅速领悟到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简办太皇太后的葬礼,但这事儿不能皇上自己提,得等大臣上折子言说此事。


    闻弦音而知雅意,孟怀鸣其实也正有此意,只有太皇太后的葬礼过去了,他才好操作让女儿离宫之事,他与皇帝的想法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思及此处,他起身拱手说了一堆圣贤道理,然后简明扼要的叙述了自己的看法,与皇上要简办太皇太后葬礼的想法达成共识,次日朝会他会亲自上折子言说此事。


    辛励矜贵的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若是承恩侯府还在,这事儿必不这么好达成,可没有如果。


    皇上和孟相齐心协力想办成的事儿,那自然是风雨无阻的。


    太皇太后在薨逝一个月后被风光大葬,剩余的醮场法事移到大慈恩寺去做,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辛励派自己的心腹盯紧皇陵,一有动向立即来报。


    而孟瑶华在云阳宫里都快急出花来了,她马上就要显怀了!她需要尽早离宫。


    期间,她为了离宫不惜故意跟蒋贵妃吵架,找人在云阳宫打叶子牌,以往到这个地步,皇上早废了她了,怎么这次毫无动静?狗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辛励其实也在忍呀,他会不知道自己的后宫每日都在鸡飞狗跳?!他不过是看在孟怀鸣给他办了一件鲜亮事儿的面子上,在竭力忍耐罢了。


    孟瑶华暗中向宫里的老人打听,皇上最喜欢什么?他喜欢吃甜的,她就命小厨房炒盘苦瓜给他送过去,他喜欢清净,她就给他送个吹唢呐的解闷,他喜欢牡丹花,她就把御花园的牡丹全刨了,种上芍药。


    总之在他的每个爱好上都背道而驰!


    辛励忍无可忍!最后把孟怀鸣叫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朕与孟氏女实在是有缘无分,孟相见谅,你把人领回去吧,朕要与她正正经经的和离。”


    孟怀鸣心中一喜,只是面上仍绷紧嘴角,一副被皇上厌弃受了委屈的模样。


    辛励不禁安慰道:“若孟相寻到乘龙快婿不妨找朕来下赐婚圣旨,这份体面朕还是会给的,城东的两个皇庄亦可划到孟氏名下,另外朕赐孟氏三千金,祝她早日寻得如意郎君。”


    孟怀鸣看着皇上开出来的丰厚条件,点了点头,终于同意了。


    然而孟怀鸣是同意了,朝中有不少为孟瑶华鸣不平的,上书直谏皇上不可轻易废后,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辛励思过了!他真的思过了!他甚至召来钦天监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为了社稷安稳,这门亲事最好还是离了。


    从帝王情感喜好,到钦天监的玄学,无一不表明,这门亲事不适合,真的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众臣就别强人所难了。


    以前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都经常拿皇上没辙,如今太皇太后薨了,众人能奈何?谁还真正管的了他啊。


    饶是两三个御史,撞柱的撞柱,上吊的上吊,都没有扭转圣意,不仅没扭转,皇上和离的心在风雨的摧折下,反而更坚定了呢!


    他不仅要和皇后和离,他还要光明正大的和离!!他特意拟了和离的诏书,还是御笔亲拟的!他要昭告天下!他辛励要与孟瑶华和离了!!


    此事闹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一发不可收拾,是继国丧之后,皇朝第二大事。


    孟怀鸣数次跟皇上表明心迹,自己是认可这件事的,那些闹得欢的朝臣绝不是受自己指使的。


    费心费力挑唆孟氏和天家的,是谁不言而喻,所以这事儿必须快刀斩乱麻。


    孟瑶华在后宫隐隐听说了前朝的事,她就知道她被废也就在这两天了,不禁喜上眉梢!


    她孟瑶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然而皇上将要废后的消息传到后宫时,几家欢喜几家愁,最欢喜的莫过于蒋贵妃了。


    六宫无后的话,她就成了位分最高的嫔妃,以后在这后宫之中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自在的很?!


    然而,何美人却没有这份盲目乐观劲儿,她心里想的是,她需要在废后这件事上捞取一些实惠的好处。


    云阳宫内,孟瑶华已经命夏禾、桃枝收拾行李了,到时候诏书一下,她带着她们美美走人,要多快有多快,绝不多滞留一刻。


    人逢喜事精神爽,孟瑶华气色好了不少,今日清早一起来,她推窗闻到一股幽幽的桂花香,瞬间勾起了胃里的馋虫,她想吃桂花糕了。


    如今正是兰桂飘香的时候。


    想必是御花园的桂花开了,她命宫人拿着竹篮和竹竿,去御花园里敲桂花。


    她知道有一棵树的桂花香气最浓,怕宫人们摘错了,她在后面亦跟了去。


    她仰头看着金灿灿的桂花,俏手指哪儿宫人们打哪儿,没成想宫人一个巧劲儿拽下沉甸甸的一杈桂枝直直的向她扑来。


    她往旁边一躲,脚下一滑,差点跌倒,突然有人伸手将她稳稳扶住,她扭头一看,瞬间大吃一惊,讶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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