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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连绵多日的雨终于停了, 落月城的天空十分澄澈明净。


    一大早,就有百姓手里挎着花篮来敲城主府的门,见了府中掌事不由说道:“听说大蛊医在给人治病, 已经好些天了, 我们当家的进山采药遇着了不少官兵, 想是府上的药材短缺,我特意提了一些家里现存的, 若缺了什么只管跟我们说, 大家拼拼凑凑也就有了。”


    是啊, 一连多日, 纵然孟瑶华是蛊医,城主府也不是专门的药材库啊, 况且给辛励解毒的药物品类十分繁杂,确实有几样开始捉襟见肘了。


    落月城外驻扎着那么多的汉军, 不用白不用,孟瑶华已经跟自家兄长说了,将士们纷纷下山去采药。


    然而,落月城附近毒虫鼠蚁出没,山间瘴气横行, 这些将士多是中原人,也没干过进山采药的差事,一来二去效果并不理想,进山的落月城百姓瞧见了, 方知城主府短了药材,这才回家扶老携幼归置家当, 将能拿的药材都拿了出来,送与城主府。


    孟瑶华自是感激不尽, 亲自出来道谢,并令人记清楚了具体数目,都是百姓进山好不容易采来的,俱按行情价付了银钱,百姓们自是不依的,可到底拗不过孟瑶华。


    几人正在前厅攀谈着,桃枝突然急匆匆的跑来对孟瑶华耳语一番,孟瑶华手中提着的花篮瞬间脱落。


    “嘭!”的一声,惊回了孟瑶华的心神,她摆了摆手道声失礼,扭头就朝自己居住的阁楼跑去。


    夏禾正守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见自家主子回来了忙道:“主子,陛下刚刚溢出一大口毒血。”


    “他醒了?”孟瑶华颤抖着声音问道。


    “没,还没……”夏禾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孟瑶华手中攥着帕子,轻轻将他唇角的血迹抹去,他周身的温度在热药桶的蒸腾下并不算凉。


    她取来金针,在几处大穴上扎了扎,为他梳理经脉,她叹了一口气心道:他都会吐血了,应该会醒来的吧。她将他每日的情况记录在册,以便详细研究。


    夏禾和桃枝悄悄的关上门,退了出去,二人走到一处角落里不禁异口同声的叹了一口气,夏禾试探的说道:“你说陛下那口血是不是吐的有些奇怪?”


    桃枝点了点头道:“就怕药材里混了蛊虫进去,吐的那口血是蛊虫在作怪。”


    夏禾仔细想了想说道:“也不对啊,谁家死了十几天的人会吐红模样的血?”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不敢再说下去了,陛下被抬回城主府的那日,可是连脉象都摸不着了,不是死了是什么,可如今……她们也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双生子窝在沈期怀里闷闷的问道:“舅公,爹爹什么时候醒来?”


    “快了,快了。”沈期低声安抚道,他亦不知所谓的快了还需要多少时日。


    不过,屋内的这一切孟瑶华都无从知晓,她此刻正坐在药桶旁,思虑明天要换的药。


    她扭头看了一眼,药桶里的人仍旧无知无觉的阖着双眸。


    药雾缭绕,夏禾和桃枝在外间守着,她亦趴在桌案上小小的浅眠了一会儿。


    “蜜娘,蜜娘。”孟瑶华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她,她抬头看去,见前面雾气蒙蒙的,总也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她不禁急追了几步,一直追到落月城门外的那株红梅树下。


    那人俯身坐了下来,手中拎着一支玲珑玉笛,他对她笑了笑道:“想起来了,还欠你一支曲子。”


    孟瑶华脚步顿涩,她坐在他旁边的那块石头上轻声道:“你欠我的,何止一支曲子呢。”


    那人似是不解,他追问道:“我还欠什么来着?”


    “至少五十万两白银。”孟瑶华道,“你休想抵赖!”说着,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账单,与他分说清楚。


    他瞬间讶然,目瞪口呆。


    “然而,这些还是看在你是双生子生父的面上,给你打了折的。”孟瑶华说道。


    他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承诺道:“我去问小十六借吧。”


    说着,他吹起了玉笛。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洛阳城内,小十六处理完一天的政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顺便在上阳宫的偏殿里歇下了。


    长达数年的边疆之乱平定了,户部压力瞬减,再节省些花用,听说江南一带今年风调雨顺,等过了夏收,定能增产不少,国库总算不那么空虚了。


    小十六长舒一口气,放心了不少。怪道兄长总不爱当皇帝,成天劳心费神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幸好,现在南疆已定,兄长不日就会班师回朝了吧,他的苦日子也算到头了。


    就这么想着,他陷入沉沉梦乡。


    “小十六,小十六……”小十六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支五十万两白银给我,我去还债。”那人急切的说道。


    多少?五十万!小十六差点儿没给吓醒了!


    “要五十万两白银,不然还不清债,地府是不给开门的。”那人惆怅的说道。


    “什么?”小十六惊讶的问道。


    “速速带五十万两白银来南疆!”那人说完最后一句话身形顿散。


    小十六往前一抓,扑了个空,瞬间惊醒过来。


    他的心砰砰砰的直跳,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萦绕不去,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来。


    “来人!”他出声道。


    “殿下,有何吩咐?”殿里守夜的宫监问道。


    “更衣。”


    “是。”


    小十六穿戴整齐,继续坐在桌前翻阅南疆的战报,慢慢的,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按理说南疆叛乱已经平定了将近两个月,其余事务交由地方官员处理便可,大军理应早就该拔营回朝了,怎么……迟迟没有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且,兄长的亲笔信也早断了一个半月了,他先时想南疆事务繁忙,兄长腾不出功夫来写也是正常的,如今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即便再忙兄长都没落下过,怎么突然就不写了?


    小十六单手支颐问暗卫道:“孟府的家书还正常吗?”


    “回主子,正常。”


    “随帝南征的将士们家书还正常吗?”


    “回主子,正常。”


    小十六几不可见的压了压眉,所有人的家书都正常,就他的不正常,关键是他皇兄还是南征队伍的统帅,离奇,十分离奇。


    小十六不动声色的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落月城开城门了?”


    “是的。”


    小十六单手敲了敲书案,纵然是兄长绊在了落月城,那大军也该回朝了,怎的大军没动静,兄长亦没动静?关键是,他现在不好明问,若被有心之人察觉到什么不妥,亦是一阵血雨腥风。


    他敛下心思,又回到偏殿里休息,一夜无眠,等好不容易挨到第二日,他迫不及待的宣了孟怀鸣进宫,旁敲侧击的问了一番,亦未打探出什么来。


    他想了想说道:“孟相,孤今年恰好十七岁,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殿下的意思是……”孟怀鸣抬头问道。


    “咳……”他轻咳一声说道,“不瞒孟相说,孤与蛮蛮青梅竹马长大,一直心仪于她,孤欲与落月城结亲,如今南疆战事已定,阿兄也恰在南疆,正好可以为孤提亲,孟相觉得呢?”


    孟怀鸣想了想,回道:“倒也不失一桩美谈。”


    “既如此,孟相与礼部拟个章程出来,速速送往南疆请兄长裁定。”小十六提议道。


    “是。”孟怀鸣面无异色,躬身退下。


    小十六却变了脸色,到底南疆出了何事?孟放连孟怀鸣都瞒着?!


    他定了定心思,出声道:“孟相暂且留步。”


    “殿下有何吩咐?”孟怀鸣疑惑的问道。


    小十六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亲王娶妻自然是大事,孤听说孟相与落月城有故,如今朝中稳定,暂无大事,不知孟相可否愿意亲自为孤走这一趟?”


    “!!!”孟怀鸣抬头望了小十六一眼,眸中似惊似喜,立刻拱手回道,“敢不从命?!”


    小十六点了点头,命孟怀鸣退下了。


    若真是南疆有变,依孟怀鸣的才智也能稳定局势,若南疆一切安好,自己亦可以与蛮蛮顺利喜结良缘,想到这里,他不禁略松了一口气,而后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南下的队伍中,若真有什么,心腹亦会如实的将消息传给自己。


    远在落月城的蛮蛮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莫非昨夜惹了风寒?”


    她碰了碰鼻子,没再理会,继续端着乡亲们送来的药来到阁楼前,敲了敲门道:“阿姐,我来送药!”


    “哎,来了!”孟瑶华正欲起身开门,忽然药桶里传来噗的一声,她瞬间转头去看,却见辛励又吐了一口血!


    孟瑶华骇然非常!她也顾不得门外的蛮蛮,当即拿了金针给他疏通穴脉。


    片刻后,凡是被金针扎过的穴位,皆冒了紫烟,合着白色的药雾最后消散不见,处理完这一切,孟瑶华盯着他看了一眼,见并无异状,遂转身去给蛮蛮开门。


    此时,蛮蛮站在门外正在和夏禾、桃枝说话,见房门开了,她顺口说道:“阿姐,我把药材交……”一句话没说完,她突然张大嘴巴,用手指着孟瑶华身后。


    孟瑶华顺着她的手指回头一看,见昏迷数日的人终于睁开了双眸。


    第92章


    蛮蛮拍着夏禾的肩膀, 不可思议的囔囔道:“诈……诈尸了?”


    桃枝瞬间用帕子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然后小心谨慎的说道:“姑娘, 小点声。”


    蛮蛮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三人再抬头看时, 却见孟瑶华双眼眨都不眨的盯着辛励看,生怕自己在做梦。


    孟瑶华伸手不知逮住谁的胳膊就掐了一把。


    “啊, 疼!”蛮蛮倒吸一口凉气。


    孟瑶华潦草的给她揉了揉, 木木的说道:“真的, 是真的!”


    她瞬间破涕为笑, 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过去:“辛……辛励?”


    浴桶里的人艰难的抬眸看着她,虚弱又清澈的桃花眸子一眨不眨的, 良久,他张了张唇, 却未发出一个音来。


    孟瑶华心里一阵忐忑,这厮每次生大病之后,总得有个地方不好使了,上上次是眼睛,上次是脑子, 这次难不成真成了嘴了?


    她端了一盏温茶小心翼翼的喂给他喝,他喝的很慢,显然吞咽还有些困难。


    喝完一盅茶,他又缓缓闭上眼睛, 睡了过去。


    孟瑶华试探着往他鼻下探了探,已然有了微弱且温热的呼吸, 她心下大定,忙张罗着下人去弄些好克化的汤食热粥备着, 等他再次醒来也好享用。


    辛励活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像风一样传到了孟放的耳朵里,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其实他率军停驻在南疆,一是南疆确实不太安稳,他忧虑大军一拔营那些被打压下去的势力又会死灰复燃;二是陛下殡天,他实在没办法跟十六殿下交代,也没办法跟天下人交代,这几日他正反复纠结要不要将陛下殡天的消息传回长安。


    如今陛下活了,压在他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挪开了,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辛励又睡了三天,才重新醒过来,确切的说他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吵醒的,这次溢了一口血,胸腔终于亮堂了许久,经久不用的喉咙有些沙涩之感。


    孟瑶华似有所感的扭头一看,见他正在怔怔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醒了?”她用帕子拭去他唇角的血渍,又问道,“饿了吗?”


    辛励费力的摇了摇头,虚弱的问道:“你在算什么?”


    孟瑶华干笑两声,忙将算盘和账单往抽屉里塞,然后说道:“没什么,左不过一些日常花用。”


    辛励看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垂了垂眸声音低不可闻道:“小骗子。”张口就来的小骗子,先骗他双生子不是他的,又骗他要和那个叫春生的男人成亲,若不是……若不是他那日身中奇毒,眼看着要撒手人寰了,兴许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虽然他不饿,她仍是叫桃枝端了一碗参汤过来,给他补气血。


    辛励看着热气腾腾的参汤,忽然抬眸道:“我想看话本子。”


    “?”孟瑶华垂头看了他一眼,不解其意。


    “就是你口中那个冷门偏僻的话本子,男主叫春生的那个。”辛励详细说道。


    药气缭绕,像是一尺纱,遮住了孟瑶华爆红的双颊,她手中的参汤碗晃了一下,差点滑落下去。


    她沉默着喂他喝参汤,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辛励就着汤匙一口一口的抿着参汤,见她不应,心里亦如敲鼓一般,难不成真有春生这么个人?那时她说的什么话本男主是假的?故意不让他安心的?


    他如今不仅浑身虚软无力,亦浑身如针扎一样疼痛不已,想是残毒尚未清除,睡着兴许会好受一些,到他喝完参汤之后,精神了,死活不困,她不给他拿话本子读,他心里一窒,而后退而求其次说道:“孟放呢?”


    孟瑶华这会儿正心虚的不行,见他终于不再追问话本的事儿,立马松了一口气道:“在外面,我叫他进来?”


    辛励矜贵的点了点头。


    未几多时,孟放来到辛励面前,见辛励虽然依旧虚弱着,但精神头儿不错,是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了,他见状心里更是松快了不少。


    男人见面,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见面,所谈不过军机大事,孟瑶华借故避了出去,辛励见孟瑶华走了,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对孟放说道:“给朕寻册话本子来,男主叫春生的,据说挺冷门。”


    孟放呆呆的抬头看了辛励一眼,表情都凝固了,他以为陛下有些精神头儿了,首先得问他一些兵事或者政事,没成想开口就是要看话本子,然而陛下是君,他是臣,他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服从命令。


    “辛苦孟将军了。”辛励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孟放领命出去,寻男主叫春生的话本子,他大抵知道古往今来的上位者都有些鲜为人知的爱好,有的喜欢豢养娈童,有的喜欢绝色佳人,有的喜欢华丽宫室,甚至有些好大喜功,独独他家陛下格外不同,难不成喜欢暗戳戳的看话本子?大病初愈都不忘这事儿,可见极爱。


    他自是不敢懈怠。


    南疆这里文风并不兴盛,他命人找遍书肆也没寻到这本冷门话本子,只好命人往北走,走到江南一带去寻找,终于在扬州府找到了,一路快马加鞭给送了来。


    孟放好奇翻了两眼,瞬间耳朵尖儿都红了,他就说!他就说!哪有这么清汤寡水的爱好!


    但也不好多言,立马给陛下送了去,一路上脸上的红晕就没消散过。


    辛励还泡在药桶里,见状以为是外面的天气热了,遂也没在意。


    他点了点头道:“寻到了?给朕念念?”


    “哈?”孟放惊呆了,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让他干嘛他干嘛,于是他磕磕绊绊打开话本子,断断续续的念了起来,碰到羞于启齿的字眼就跳过。


    辛励越听眉头拧的越紧,什么玩意儿?他怎么听不懂?为何书肆会卖这种书!怪不得是生僻冷门书,写成这样谁看的明白?!


    于是他淡淡的说道:“好了,今天就念到这里吧。”他都不忍卒读了。


    孟放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犹听天赦一般,他拱了拱手道:“陛下请保重龙体,这等书册等陛下龙体大安了再读也不迟。”说着,说着,一抬头还流了鼻血。


    辛励一脸疑惑:“???”


    等孟放退下后,辛励又打量了那本书一眼,刚刚孟放走的时候因为流鼻血而忘了将书合上,他顺势往书面上一扫,瞬间滞住了!!


    一阵气血翻涌,他重重的咳嗽起来,孟瑶华闻声走了进来,边走边纳闷道:“你何时添了咳嗽的毛病?”


    辛励边咳边抬眸说道:“你可说呢?”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孟瑶华拍了拍他的后背,片刻后咳声止住,他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又瞧了一旁的书册一眼,而后作妖道,“日日泡在药桶里,也觉得有几分无聊,今日精神头儿略足些,我命人寻了本好书来,你读与我听如何?”


    孟瑶华不疑有他,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书册道:“这本吗?”


    辛励略点了点头道:“是,读吧。”


    孟瑶华拾起书卷来,瞅了一眼,啪的一声,迅速将书合上:“!!!”


    辛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读啊,我爱听。”


    “不瞒你说,我认识的汉字有限。”孟瑶华顾左右而言他,“你饿了吧,中午想吃什么?”


    谁料辛励压根不吃她这一套,他明晃晃的点破道:“这本你看过。”


    孟瑶华气结,看到大大的“春生”二字,她就明白了呀,作势道:“这么冷门的书你从哪里挖出来的?”


    “你哥命人从扬州找到的,快马加鞭送了来的。”辛励有问必答道。


    孟瑶华:“……”


    见她沉默不语,辛励轻声问道:“喜欢里面的春生?”


    救命!孟瑶华都快尴尬的脚趾抠地了,她说刚刚怎么看到兄长流着鼻血从这里走出去了呢,她以为只是天干物燥,阳火旺盛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红着脸“呸”了一声,然后说道:“不要脸!”


    辛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了解了,你喜欢不要脸的。”


    “辛励,你少污蔑人!”孟瑶华气急。


    “先时,我做了一个梦。”辛励正色道。


    孟瑶华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问道:“什么梦?”然后悄悄的将书册往抽屉里塞。


    辛励只当作未看见继续说道:“梦到去了鬼门关一趟,守关的鬼将说我阳债未曾还完,不肯收我,强行把我打回阳间。”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想我辛励戎马一生,年少登基,励精图治,虽然说不上是多圣明的君主,可到底与天下来说绝无亏欠,所亏欠的只有你了。”


    “然后呢?”孟瑶华坐在药桶旁的月牙兀上问道。


    “然后我就寻到了你,你说我欠你五十万两白银,我又去问小十六借,小十六一听我要五十万两白银,吓得人都呆了,直说没有。然后我就醒了。”辛励缓缓说道。


    “两次救命之恩,外加五十万两白银,辛励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孟瑶华强调道。


    “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想要投其所好,看你对那个叫春生的颇感兴趣,遂命人寻来那个话本子。”辛励解释道。


    还提!还提!有完没完了!!


    孟瑶华气急败坏道:“你休想赖账!”男人哪有银子靠谱!不能她救了他,他就恩将仇报啊!


    “朕每年有10万两白银的岁禄,如今打了三年仗,国库早已空虚,想来朕往后几十年也是个打白工的,但朕从不亏欠自己人,皇后的岁禄是1000两白银必是要给足的,蜜娘,你给朕当500年的皇后,这五十万两朕也就还完了,如何?”辛励问道。


    孟瑶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辛励说道:“我让你还账,你偏偏拉着我去干活,你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还500年?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也跟你绑一块了?!”


    “嗯,跟我绑的死死的,谁来也松不开,春生也不行。”辛励点点头说道。


    “看来你还没醒,再睡会儿吧。”孟瑶华气挺挺的摔门而去。


    辛励目光悠悠的看着她离开,耐心十足的等着她待会儿回来。


    第93章


    辛励这次中的毒颇为古怪, 令身体僵直不说,浑身还总是被针扎一样疼。


    孟瑶华为了保险起见,又令他在药浴桶里多待了两日, 见他身上的淤毒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这才将他扶了出来。


    辛励前脚刚踏出药桶, 后脚似有所感的朝木桶处一瞥,大剌剌的一个狗头映入他的眼帘, 辛励当即沉默了一瞬:“……”心说:这小娘子可真是顽皮!


    孟瑶华见他发现了药浴桶上那个大大的狗头, 她摸了摸鼻子强自辩解道:“民间都说贱名好养活, 想必陛下出身富贵是没有过这样的小名的, 我……我这不是为了查漏补缺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全然没有骂他狗男人的愧疚之感。


    辛励僵硬的点了点头, 当即作妖道:“外面好冷啊。”


    孟瑶华以为他刚刚出药浴桶,没了烫热的药汤加持, 一时有些受不住呢,她连忙将他扶进内室,寻了些晒的绵软蓬松的锦被给他盖上。


    不料,辛励还是坚持说道:“还是很冷。”话音刚落,他拍了拍榻间的软褥道, “蜜娘陪我躺一躺如何?”


    孟瑶华看了他两眼,见他面色苍白憔悴的模样,想着他最近身子可能有点虚弱,完全不像胡扯的模样, 她将他扶上榻,然后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温声说道:“若还觉得冷的话,我命夏禾生个火盆过来。”


    辛励:“……那倒不至于, 如今已经入了夏,屋子里跟蒸笼一样反而憋闷,要开窗通风透气的话,难免着凉。”


    孟瑶华一想也是,她顺势坐在榻边道:“我就陪你坐一会儿,只坐一小会儿。”


    辛励愉悦点头道:“好!”


    他躺在榻上,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就在她以为他要睡着时,他不禁开口说道:“这些时日吓坏了吧。”


    一说这个,孟瑶华就来气!


    “你当日是不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差跟我摊牌了。”她定定的问道,“你明知道出城会遇到什么,可依旧选择出城去,你若因此真的死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只会无尽的悔恨不该和你打那样的赌。”


    “对不起。”辛励心头一紧,轻声道歉。


    “你明明可以跟我说明一切的,就算是军机要情也总有可以说的部分吧,可你还是选择了一种我最无法接受的做法,你口口声声说心仪于我,想让我做你的皇后,可我看来你未必是这么想的。”孟瑶华将这些时日的委屈与后怕一股脑的倾诉出来。


    “这就开始嫌我了?”他的大手覆在她的纤纤玉手之上,似喟似叹的轻声道。


    “咱们就事论事,你休要转移话题。”孟瑶华一张俊俏的小脸绷的紧紧的,十分严肃的说道。


    辛励潋滟的桃花眸子灼灼的看着她,半晌后兀自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想在你心里留下一丝丝痕迹。如果我为你死了,或者说是为落月城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会不会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不因我是双生子亲父的那种喜欢。那天你说你快要嫁人了,我的心里难过死了。可还是想着,也好,有人替我照顾你的后半生,做我没有做到的事儿,也好。”


    “你!你!”孟瑶华被他气的说不上话来,她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就你这种打架不要命的劲儿,谁敢嫁给你?我可不想做寡妇!”


    “……”辛励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心里涌起巨大的浪潮,她……她的意思是说……


    他忽而垂了垂浓密如鸦羽的长睫道:“我再也不那样了,可是……你得相信我。”


    孟瑶华低眸看着他,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那日我从城主府出来,感受了一路的人间烟火,他们同长安或者洛阳的百姓没什么两样。”辛励徐徐说道。


    “辛励,你知道吗?如果没有蛊,他们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存活,你生病的这些时日,城主府的药材已经短缺了,我跟哥哥讲命你们的人去山里找寻,十个人竖着进山得有八个人是被横着抬出来的,剩下的运气好,遇到了落月城的百姓,这才有惊无险的走出来,百姓们看不过眼去,纷纷拿了自家采集的药材过来,倾城之力我才把你从阎罗殿里捞出来。”孟瑶华轻声回道。


    辛励点了点头道:“没说不许你们持蛊,只是有些必存的蛊可以存着,有些蛊不能存活于世,至于黑蛊必须剿灭。”


    “什么叫有些蛊不能存活于世?”孟瑶华问道。


    “害命之蛊,绝不能留。”辛励补充道。


    辛励这话跟落月城的城规相合,于是孟瑶华也没有反驳。


    辛励见她似是松了一口气,不禁得寸进尺的拍了拍手底的软褥道:“累了吧,来躺一会儿。”


    “你乃万金之躯,可要说到做到!”孟瑶华道。


    “这事儿我欲交给你父亲亲自来办,你可放心了?”辛励回道。


    “这还差不多。”孟瑶华往里推了推他道,“里面去一点儿,太挤了。”


    辛励从善如流,支着身子往里挪了挪,顺手将大红鸳鸯锦被一同盖在她的身上。


    “哎呀!我不冷!”孟瑶华欲要掀被,却是没有掀开。


    他虽然病着,手脚没什么力气,可依然紧紧将她箍在自己怀里,感受到她的柔软,他不禁满足的喟叹一声:“阿妧,我的阿妧,当初为何要丢下我不要?”


    孟瑶华在他英挺的下颌处亲了一口说道:“谁知道你来头那么大,你那么恨蛊人,若知自己是被蛊医所救,又该如何自处?”


    “你也喜欢我是不是?”辛励的手指在她的脊背处摩挲。


    “你少自作多情!”孟瑶华又怎肯承认呢?!


    “可是我好喜欢你,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辛励淡淡的笑道。


    “惯会油嘴滑舌!你以前不这样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孟瑶华俏脸微红小声嘀咕道。


    “你离开我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若是当初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我每日都在后悔,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自然是对你畅所欲言。”辛励振振有词,颇为理直气壮。


    “嗯,那你是喜欢阿妧还是喜欢蜜娘?”孟瑶华抬眸问道,“既然你这么爱说,这个问题必须得回答。”


    “不都是你?有差吗?”辛励轻咳一声,不自在的别过脸去说道。


    “自然是有的,是谁当初见了蜜娘的真容,十分失望的跑掉的?!”孟瑶华开始一桩一桩的翻旧账,“是谁当初为了弄哑蜜娘,还想暗戳戳下毒,结果只毒哑了蜜娘的一只鹦鹉的?”


    辛励伸手堵住她的嘴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的耳朵里都羞红了,像天边绚丽的晚霞。


    良久,他方才开口说道:“我的眼睛没能将你认出来,可身子却将你认出来了。”


    “呸!下流胚!”孟瑶华羞恼非常,再也不陪他躺着了,佯装生气掀被而去。


    辛励在她身后开怀朗笑,总算扳回来一局,都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了,面皮还这样薄,不知当初是怎么那么胆大包天,敢引诱他的。


    吃干抹净就想溜?!怎么可能。


    辛励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虽然身子有些虚弱,可刚刚美人在侧,他若没有一点儿心潮澎湃倒也不可能,可……该有所反应的地方一直反响平平。


    辛励敛了笑意,只作自己还未完全恢复,暗地里却留了心。


    一连数日,他的身子逐渐康复,可某些地方却像陷入沉睡了一般,这事儿越琢磨越令人不安。


    辛励开始翻出那个男主叫春生的冷门香艳话本子,细细读来,没什么反应。


    蜜娘天天在他跟前晃来晃去,他虽然很想,但依旧没什么反应。


    辛励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


    他完了呀!那可是阿妧!那可是蜜娘!他不可能这么淡定似水的,素来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在她面前不值一提,如今却是……


    孟瑶华这段日子也感觉到稍微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儿了,辛励这厮欠锤的很,重病刚刚醒来那会儿,他还不忘攒攒精神来逗弄她,如今他一日好似一日,怎么反而做起了柳下惠?!


    他是那种坐怀不乱的人吗?起码在她面前不是,怎么最近他仿佛一直在躲着她走,人也安静了许多。


    之前天天缠着自己做他的皇后,现在连提都不提这事儿了!难不成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娘子?!也不对劲儿啊,他都没机会踏出这阁楼,所以他到底为何如此反常?


    还没等孟瑶华思索出个所以然来,落月城就接到了孟怀鸣的来信。


    首先,沈灵气炸了天,她愤然道:“那姓孟的,竟然还敢踏足落月城,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孟瑶华失笑道:“娘,你若真把爹的腿打断,爹可就长久的留下来了。”


    “留什么留?叫他儿背他下山!”沈灵恼火的说道。


    “爹爹许久不曾踏足落月城,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孟瑶华问道。


    “自然是为了蛮蛮的婚事。”沈期回道。


    “啊?这里面还有我的事?”蛮蛮本来在一旁吃瓜,这会儿突然被提到,顿时被惊了一跳。


    “孟怀鸣是为十六殿下提亲来了。”沈期淡淡的说道。


    蛮蛮手中的瓜瞬间跌落在地上,她回过神来羞答答的跑了出去,边跑边说道:“我还小呢,爹爹瞎说什么!”


    第94章


    孟怀鸣将至落月城的消息传到辛励的耳朵里, 细一思量,他就明白了小十六的意思,指定是疑惑大军迟迟不肯拔营回朝之事, 又长久收不到他的亲笔信, 不好大张旗鼓来问, 只得用这种隐晦的法子前来试探。


    自己在落月城昏迷数日,想必消息还没传回长安, 孟放虽然年纪不大, 做事也算靠谱, 十分不错。


    辛励想了想, 摊开面前的宣纸,给小十六回了一封亲笔信, 只说先时抱恙现已无碍,提亲之事自己与孟怀鸣共同商之, 定不叫他心愿落空。


    写完之后,辛励叫暗卫营的人亲自去送,并命其将自己在南疆之事,事无巨细的告知小十六,免得他惦念的寝食难安。


    说话间, 孟怀鸣已经带着人来到了落月城下江岸旁的汉军驻地,孟放亲自下山去接应。


    孟怀鸣见到孟放自是开怀非常,高兴之余他不免问道:“陛下呢?”


    孟放指了指落月城的方向说道:“在上面。”


    孟怀鸣顿时了然,他低声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孟放挠了挠头笑道:“如今可谓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家亲爹。


    孟怀鸣听罢心下大定, 其实大军得胜却迟迟不回朝时,他暗地里已经犯嘀咕了, 先时安插在落月城附近的人在孟放随帝南征时,他悉数将人交给孟放管理, 由孟放亲自向他通达消息,然而后来孟放封封家书看似正常,就是不肯说明大军为何不肯迟迟回朝之事!他便预料到南疆兴许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孟放在死死捂着消息。


    却不曾料到陛下差点殡天,他不禁为长子捏了一把汗,幸好,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孟放笑道:“爹,我们上山吧。”


    孟怀鸣望着江心之中的独山,有种近乡情怯之感,他敛了敛眸道:“你娘亲还好吧?”


    孟放心虚的看了他一眼道:“好是好,就是……”


    长子一副“你懂得”的模样,逗得孟怀鸣开怀大笑,笑完他还是不怎么敢上山,他将手中的令旨攥了攥,自己这次是负王命而来,而且山上还有他的乖乖女和陛下,饶是阿灵再如何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把他轰赶下来吧。


    孟怀鸣抻了抻衣角,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


    落月城中,沈灵已经开始找刀枪棍棒了,明明已经说好他再也不回落月城,没想到这就食言了,岂有此理,落月城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孟瑶华正和辛励在院子中散步,二人看到杀气腾腾的沈灵俱是一愣,齐齐为山下的孟怀鸣捏了一把汗。


    “沈夫人这是……”辛励迟疑的问道。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没别的意思,阿娘只是针对我爹才这样的。”


    辛励略微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孟相是何时离开的落月城?”


    “大概我还在娘胎里,他就频频来往于长安和落月城之间,后来在我记事的时候,他们彻底分开的。”孟瑶华说道。


    辛励忽而记起多年前震惊大尚的巫蛊之祸,正是蜜娘记事前后发生的,而孟怀鸣在长安成亲则要更早一些时候,孟家大夫人自打嫁入齐国公府后,只生得一个女儿,那女儿亦不是孟怀鸣的,那孟家大夫人与孟怀鸣之间的关系也挺耐人寻味的。


    他比较吃惊的是孟怀鸣的先见之明,将齐国公府与落月城的关系摘的干干净净,若不是他机缘巧合之下娶了蜜娘,兴许将永远也发现不了孟怀鸣与落月城的圣女还有这么一段。


    辛励想了想孟怀鸣先祖在巫蛊之祸中所扮演的角色,觉得孟怀鸣此举虽在意料之外,但尚且在情理之中。


    二人说话之间,沈灵已经选好一截手腕粗的棍棒,然后气势汹汹的骑马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辛励与孟瑶华默默对视一眼,孟瑶华迅速将他扶回屋里,而后急匆匆的说道:“你先在房里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便风风火火的闯出门去。


    辛励手往前伸,还未来得及搭话,孟瑶华便跑了,哎,他也想去看热闹!


    孟瑶华驾马赶到城门口时,自家娘亲早已经到了,正磨刀霍霍等着呢。


    蛮蛮随即赶了过来,她悄悄的下了马,一步步蹭到孟瑶华身旁道:“阿姐,你说我爹和姑姑会应下这门亲事吗?”


    小姑娘问的小心翼翼,孟瑶华闻言不禁打趣道:“那蛮蛮是希望舅舅应还是不应啊?”


    蛮蛮瞬间红了脸,佯怒道:“阿姐好坏!不理你了!”


    几人等了半晌,孟怀鸣一行人才爬上了山。


    沈灵见领头的那个人一露面,顿时神色一紧,她颠了颠手中的棍棒,唇畔扯了个冷笑的弧度。


    “阿灵!”孟怀鸣面带薄汗,气息微喘,他刚站在城门前就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句。


    沈期在一旁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孟相前来落月城之事,我已知晓,我不同意,孟相请回吧。”说罢,他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进城了。


    蛮蛮在一旁看得焦急,她不禁跺了跺脚道:“阿姐……”


    孟瑶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莫急,莫急,舅舅不是冲你,他是看不惯我爹。要拒绝早拒了,何苦等我爹来了再当面拒一次?”


    “真的?”蛮蛮将信将疑的问道,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惹人怜爱。


    孟瑶华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厢孟怀鸣见沈期头也不回的进城去了,沈灵手持棍棒在等着他呢,他不禁扶额苦笑,转头对孟放说道:“你娘要揍爹。”


    孟放看了看阿娘看了看阿爹,他与妹妹隔空对视了一眼,然后道:“爹,陛下的药材用的差不多了,儿子再着人准备一些过来,失陪了。”话音未落就脚底抹油溜了,十分迅速。


    徒留孟怀鸣在风中凌乱。


    “蜜娘!”孟怀鸣求助的看着女儿。


    孟瑶华失笑道:“房里还给辛励煎着药,我得去看看,爹爹保重!”话音未落她就拉着蛮蛮跑了!


    儿子、女儿都跑了,一同前来的大臣见这情况有些诡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见孟放在一旁朝他们打手势,他们亦悄无声息的撤了,孟怀鸣见四野无人,空荡荡的只余他与阿灵两个人,心里一顿,又悄咪咪的蹭了过去,讨好道:“阿灵,好久不见。”


    “哟,还活着呢?可见苍天无眼。”沈灵怒喝一声,扬起手中的棍棒就打了过去。


    “阿灵!”孟怀鸣一边惨叫一边躲窜,往常多温润如玉,端方敦肃的人,这一刻就有多狼狈不堪。


    蛮蛮躲在城门背后悄声对沈期说道:“阿姐的爹爹看起来叫的很惨。”


    沈期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他就是叫的欢,无妨。”


    孟瑶华担忧的看过去,不禁一阵阵心惊肉跳,忽然眼前一黑,有人遮住了她的视线。


    “看不了就别看了。”那人沉声说道。


    孟瑶华扒下挡在眼前的手讶异道:“辛励,你怎么出来了?”


    “嗯,过来看看。”辛励敛眉说道。


    最后孟怀鸣是竖着到达落月城,横着被抬进城中的,落月城的用药压力瞬间加了一层,偏生孟怀鸣龇牙咧嘴的笑着,比吃了蜜还甜。


    甚至他见到辛励时,还有力气挣扎着行礼道:“臣孟怀鸣见过陛下。”


    是的,他见过陛下,陛下若不是背在城门后看了半日热闹,只怕这一时半会儿先认不出他来。


    辛励矜贵的点了点头,问了几句长安的政事后,又挥了挥手命人把他抬走了,惨兮兮的还淌着血呢,看着怪可怜的。


    孟怀鸣是替十六殿下保媒拉纤来了,沈期是真的不想与汉人结亲,他妹妹他外甥女哪个不是跟汉人结亲来着,最后又落得什么好,辛励就不必说了,单单说说孟怀鸣,他今日挨这顿毒打一点儿也不冤。


    汉人的心是蜂巢做的,有数不清的心眼子,落月城沈家在汉人堆里并无根基,若遇什么危机,落月族人是最先被抛开的那个。


    若说真心,孟怀鸣当初对妹妹也挺真心的,后来呢?不过兰因絮果罢了,所以,比起相信汉人的真心,他更愿意相信落月城下的江水会倒流。


    其实,南疆初定,辛氏皇族愿意与南疆联姻,本是一桩美事,但这美事落在沈家头上,沈期便不觉得美了,他就只有蛮蛮这一个女儿,如何愿意送她去做这样的事儿。


    莫说蛮蛮,便是蜜娘的亲阿爹还是大尚丞相呢,蜜娘在长安的日子又好过到哪里去了?!不是一样的伤情吗?


    思及此处,沈期拒绝的很干脆,这门亲事他不同意。


    蛮蛮见她爹不肯松口,悄悄红了眼圈。


    沈期见状,单独把蛮蛮叫进了书房。


    “我儿喜欢那个十六殿下?”沈期淡淡的问道。


    蛮蛮轻轻点了点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沈期没有否认或者打压女儿的喜欢,只略微抿了抿唇道:“关于这件事,你能说服你姑姑同意,爹爹就可以适当考虑考虑。”


    “真的?”蛮蛮双眼亮晶晶的问道。


    沈期点了点头,他知道他妹妹必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当年妹妹看孟怀鸣的目光,也是这样亮晶晶的,妹妹也曾期待嫁给孟怀鸣,结果呢?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妹妹吃过这苦楚,又怎么忍心看着蛮蛮跳火坑?!


    第95章


    蛮蛮没有先去找自家姑姑求情, 而是一转身来到了孟瑶华这里,在她心里她的阿姐无所不能。


    孟瑶华此时正在院子里陪着双生子解九连环,见蛮蛮如热祸上的蚂蚁一般, 暗自抿着唇笑, 她命桃枝将双生子抱下去, 而后才淡定的问道:“蛮蛮找我何事呀?”


    蛮蛮是大姑娘了,自然也知害羞, 怎么好意思将心事说出口, 她借着剪花样的由头跟孟瑶华一阵东拉西扯。


    孟瑶华笑着打趣她道:“这个花样子, 你上个月刚裁过。”


    “啊?是……是吗?”蛮蛮磕磕巴巴的尴尬问道。


    “不是, 我逗你的。”孟瑶华笑道。


    “阿姐,你……”蛮蛮羞红了脸, “哼,阿姐好坏!不理你了!”


    孟瑶华开怀大笑道:“你到底找我何事?”


    蛮蛮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小石榴的事儿, 阿爹说只要姑母同意这门亲事,他就同意。”


    孟瑶华点了点头道:“想要阿姐去说情?”


    “哎呀,哪有这么简单,阿姐的爹爹进落月城都被姑母打折一条腿。”蛮蛮有些苦恼道。


    “无妨,孟相能进得城来, 这事儿就有转圜的余地。”辛励不知何时进来了,插嘴道。


    蛮蛮仔细一琢磨,是这么个理儿,如果姑母不让阿姐的爹爹进城, 那才是真真的头疼呢,不过也不能高兴太早, 姑母放他进城来到底是对他余情未了,还是给陛下面子?这还两说呢, 她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


    蛮蛮急,在长安的小十六也很急!


    一来听说皇兄遭遇这么大的险情,不禁一阵阵的后怕,二来听说孟怀鸣在落月城门口被落月城圣女一顿毒打,觉得此次求亲之事会徒生不少风波,曲折坎坷的很。


    如今他在长安监国摄政,不能亲身前往落月城,甚为遗憾,他提笔给自家皇兄回信,大有请皇兄班师回朝,他前往落月城亲自求娶之意。


    辛励收到回信后暗笑:这傻小子,急什么呢。于是就没允,有他在,能叫小十六的愿望落空?!


    刚刚听蛮蛮如是说,便知此事的关键点不在小十六求娶蛮蛮上,而在于撮合孟怀鸣与沈灵破镜重圆。


    只要孟怀鸣和沈灵成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孟瑶华见往日总躲着她走的人主动凑了上来,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颇为复杂。


    辛励敛了敛眉继续说道:“只要孟相跟沈夫人能重归于好,小十六与蛮蛮的事情就好说。”


    “不可能!”孟瑶华和蛮蛮异口同声的说道。


    “为何不可?”辛励疑惑问道。


    蛮蛮将手中的剪刀放下,转头对孟瑶华说道:“阿姐,我的花样子裁好了,还要去长老阁帮忙,就先走了。”


    “嗯。”孟瑶华点了点头,知道蛮蛮是故意避出去的,接下来的话涉及父母多年前的旧事,她不方便在此。


    房中顿时只剩孟瑶华和辛励两个人。


    孟瑶华顿了顿,而后对辛励说道:“你可知我爹娘为何会分开?”


    “是因为孟相在长安另娶的事?”辛励迟疑的问道。


    “这不是最主要的。”孟瑶华连连摇头道,沉默了半晌后,她又问道,“敢问陛下认为在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辛励后背徒生一股寒意,觉得这是个答不好会送命的问题。


    孟瑶华见状淡笑一声道:“这是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


    “不是,只是在思索。”辛励淡淡道,“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不过在我看来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信任吧。”


    孟瑶华点了点头道:“在我娘看来是责任。她当初在山路上捡到我爹的时候,并没有想很多,也没中原人信奉的那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觉得看到了,就顺手救下了,这不算什么,也不要求我爹回报什么。”


    “是落月城圣女的婚事牵涉太多?”辛励说道。


    “由于落月城高超的蛊术和严苛的城规,落月城在南疆众部眼里是个异类,是南疆蛊人觊觎又不敢放肆的存在,转折就出在落月城圣蛊沉睡与长安巫蛊之祸上,圣蛊一旦沉睡,落月城势力大减,长安城巫蛊之祸的发生,让中原的权贵们对落月城同仇敌忾,落月城的敌对阵营瞬间实力倍增。”孟瑶华叹了一口气道,“在这种关乎落月城危急存亡之事上,更需人尽其职,物尽其用。”


    “阿娘的婚事就多了许多考量,我爹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儿,他招惹了阿娘,转头和阿娘一刀两断,在落月城最危难的时候,拍拍屁股回了长安,自此娇妻美妾,逍遥快活。而今落月城危机解除了,他想要和阿娘再续前缘?”孟瑶华轻声道,“世间哪有如今赶巧之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小十六求娶蛮蛮的问题上,舅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同意将蛮蛮嫁给小十六,意料之中的事。”孟瑶华说道。


    辛励点了点头道:“所以沈城主对蛮蛮说的话,看似给蛮蛮希望,实则是绝了蛮蛮的念想?”


    “不错。”孟瑶华应道。


    “可小十六和孟相不一样。”辛励辩解道。


    “怎的不一样?若遇到两相权衡之事,谁能保证蛮蛮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孟瑶华问道,“当年我爹是不喜欢我娘吗?不是的,只是我娘和整个齐国公府相比,太过微不足道了,他也只能舍了我娘,去娶世家大族的女儿。”


    “可你有没有想过,孟相若在当时娶了沈夫人,落月城和齐国公府都得死,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缠绵病榻多年,早就对落月城圣蛊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孟相若当时头脑一热与落月城结亲,不是上赶着给太皇太后递靶子吗?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来正苦恼如何进落月城呢。”辛励说道,“不过,她这么多年来都徒劳无功,你猜是谁的功劳?”


    孟瑶华豁然抬头,一时讷讷无言。


    “孟相此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谨慎,否则我们又何至于错过这么多年,饶是阿妧对我有救命之恩,他亦不敢吐露你的真实身份,只会一点一滴的润物无声的试探我,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莫过于他所在意的人都好好的活着,这比什么都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辛励解释道。


    二人聊的太投入,一时不知门口处有道人影,来了站了一会儿,又抹着眼泪默默离开。


    孟怀鸣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世间最了解他的竟是陛下,得此英主真是就算此刻死了也值了。


    他坐在池塘旁的石头上,悄悄拿袖子揩眼泪。


    “哎?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孟相吗?居然坐在池塘边抹眼泪。”一声冷嘲蓦然闯进孟怀鸣的耳朵,孟怀鸣抬头一看,见来人正是沈灵,他不禁扶着拐杖站起来笑道,“阿灵!”


    “请叫我圣女大人!”沈灵冷漠的说道。


    “阿灵!”孟怀鸣坚持说道,“我与她和离了。”


    沈灵冷笑一声道:“你如何与我何干?”


    “放儿也能独当一面了,等办完十六殿下交代给我的差事,我便致仕来落月城陪你。”孟怀鸣摩挲着拐杖说道。


    “呸!别来沾边!”沈灵怒气冲冲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怀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跟上,边跟边在她身后喊道:“或者我们成亲,我将你接到长安城,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谁跟你一家人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沈灵驳斥道,雪中送碳他没有,锦上添花他倒上赶着往前凑,是何道理?落月城缺他这号人?若不是因他的缘故,蜜娘的本命蛊得以恢复,她连落月城的门都不会叫他入!再者说,谁愿意嚼别人剩下的甘蔗渣,呸!


    孟怀鸣一看沈灵有听自己说话,顿时追赶的更起劲了!然而,乐极生悲,他一个不妨踩到一个小石块,被小石块滑倒,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沈灵回头一把抓稳他怒斥道:“你是三岁稚童吗?麒奴和兕子都比你走的稳当!”


    孟怀鸣笑的更开心了,沈灵一松手顿时一个惨叫响彻云霄。


    孟瑶华推开窗户一看,见花园里有队仆人正抬着担架匆匆而去。


    孟瑶华:“……”


    辛励皱眉扶额,不忍直视:“……”他的丞相不可能这么傻,担架上那货到底是谁?!小十六可真是会派人办事,直直把一个差事往地狱难度去推。


    兴许是孟怀鸣每天过于醒目,过于兴师动众,过于鸡飞狗跳,城主府的日子越来越热闹,药材也耗得越来越快。


    辛励的身子也在一天天的好转,只是那里一直没有动静,他想尽一切办法仍是效果寥寥,这方面治的好的御医都在长安,一时鞭长莫及。


    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又不好对孟瑶华明说,只郁郁的压在心里,神情越来越萧索。


    孟瑶华也每日里纳闷,辛励怎么身体越来越好,人却越来越落寞了?难不成是因为小十六的事儿在烦心苦恼?!


    这日正好无事,她特意来到他的院子去找他,没成想却吃了个闭门羹。


    她明明听到他和双生子在后院嬉戏,却被告知他不在院子里。


    孟瑶华敛眉,心下暗道:行!没在就没在!学会长小脾气了?!看谁脾气大,正巧赶上段蕤邀她去南诏玩,她想了想点头应了。


    主打一个对辛励眼不见心不烦。


    第96章


    不过, 她去南诏也不是纯散心,而是有公务在身,南疆的黑蛊师在落月城关不下的, 都关在了南诏。


    最近落月城能主事的, 得闲的, 除了她亦没别人了,所以这趟南诏之旅, 她得去。


    一大清早, 辛励带着双生子出门吃桂花汤圆, 见城主府的人都忙忙碌碌的, 甚至有人把沈灵出门的轿辇都抬了出来。


    辛励疑惑,最近孟怀鸣在落月城, 沈灵不大可能会出门的,所以是谁要下山?


    他敛眉没有多想, 香甜滚烫的桂花汤圆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顺手用汤匙捞起一个,轻轻吹凉然后喂给兕子吃,兕子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吃得十分满足,顿时眼睛弯成月牙, 边吃边微微的眯眯笑。


    她咽下口中的汤圆,不禁说道:“爹爹,南诏也有桂花汤圆吗?”


    辛励看着泛着桂花和黑芝麻香气的汤圆道:“兴许有的吧。”


    小姑娘听他这么一说就放心了,于是点点头道:“那就好, 那就好,阿娘也能吃到如此香甜美味的桂花汤圆了!”


    辛励搅了搅碗里的汤圆, 使其凉的更快些,轻声道:“你娘在落月城也能吃到。”


    “可阿娘马上就和段叔叔去南诏了呀。”麒奴怅然道, 阿娘竟然连他和妹妹都不带。


    辛励手中的汤匙一顿,眉头轻轻一皱道:“好端端的,她去南诏干什么?”


    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是最近外祖父来落月城提亲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小孩子眼里心里便只装了这一件事,于是张冠李戴道:“去结亲?”


    辛励屏息,沉默了半晌方又喂双生子吃桂花汤圆,吃着吃着他将人带碗一起抱了起来,他的近卫如法炮制抱起了麒奴。


    小兕子惊愕道:“爹爹,我们去哪里?”


    “回家。”辛励轻声道。


    小兕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打量着自家爹爹深沉的俊脸,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嗯,我明白了,是不是桂花汤圆很好吃,要给阿娘尝一尝?”


    “嗯。”辛励步子迈的很大,手却很稳,碗里的汤圆一个都没洒出来,他边走还能边给小兕子喂汤圆。


    熟料小兕子摇了摇头道:“不吃了,留给阿娘。”


    转眼间,一行人回到了城主府,迎面撞上盛装出来的孟瑶华。


    孟瑶华穿着落月城特有的服饰,头戴繁复的银饰花冠,身着对襟短衫和长百褶裙,十分好看,将腰身衬的更加窈窕婀娜,不过最令人移不开眼的是这套衣裙华丽归华丽,它是露腰的,一截白如美玉的细腰明晃晃的露了出来。


    辛励当时脸就沉了,他命人将双生子领回去,然后阔步朝孟瑶华走过来道:“穿的什么?换一身!”


    孟瑶华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道:“落月城的夏衣都这样,换哪件都一样。”


    辛励深吸一口气提议道:“穿汉衣出门!”


    孟瑶华眨眨眼道:“这个多凉快。”


    “不许在人前穿!”辛励斩钉截铁道。


    “为何?”孟瑶华问。


    辛励目光若有似无的划过那截勾人摄魄的素腰道:“有伤风化。”


    孟瑶华:“!!!”她气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而后叉腰道,“南疆可没你们中原那么多繁文缛节!”


    “就是不许穿!”辛励一步不让。


    “这么多年我都穿过来了,你凭什么不让穿,你算谁!”孟瑶华跟他呛声道,“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此刻冒出来是专门与我吵架的吗?”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委屈,眼圈也微微泛红。


    辛励哑然,他没再辩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了房门。


    孟瑶华:“……”这狗!有毛病啊!


    辛励前脚刚一出门,夏禾后脚就推门进来道:“主子,我们现在走吗?段世子已经在等着了。”


    孟瑶华揪了揪帕子,点点头道:“走吧。”说着,她拿起屏风上的一件薄纱披风披在了身上。


    孟瑶华跟段蕤去南诏,一连去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里,辛励坐卧不安,茶不思饭不想,进而自厌自弃,十分沮丧,他甚至亦想跟去南诏看看,可是看看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在辛励各种辗转反侧中,孟瑶华回落月城了,还带回不少南诏的新鲜物什,逗的双生子开心不已。


    一道回落月城的还有段蕤和南诏王。


    段蕤似乎黏孟瑶华黏的更紧了,辛励在窗前冷眼看着,脸色越发的沉。


    孟瑶华自打南诏回来,就更忙了,如今辛励身体大好,他也不必再吃药了,她连他的院子都鲜少踏足。


    辛励自厌自弃的命人收拾了行装,打算运到山下去,他是时候离开了。


    这日孟瑶华正巧路过正厅,见辛励话里话外在跟舅舅辞行,她憋不住了,悄悄站在了门房外,等辛励出来了,她抬声将他叫住问道:“辛励,你什么意思?”


    辛励微微侧头,口中却道:“欠你的那五十万两白银,我会尽早还上的,还请沈姑娘不必担忧。”


    一声“沈姑娘”,都把孟瑶华的心叫凉了,她走到他跟前道:“你什么意思?要与我划清界限了?”


    辛励垂下眸子,却是没再看她,转身就要走。


    孟瑶华岂能让他走,她扭过他的身子,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哭着跑开了。


    辛励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扇巴掌,一时间怔愣住了,他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苦笑的抿了抿唇,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心如刀割。


    孟放作为天子近臣,首先发现了辛励与孟瑶华的不对劲儿。


    他私底下悄悄问孟瑶华道:“你与陛下之间是怎么回事?”


    “无事。”孟瑶华淡淡的说。


    孟放碰了个软钉子,又暗戳戳寻到辛励那里道:“陛下,蜜娘她……”


    辛励冷嗖嗖的看了他一眼道:“孟将军,你最近很闲?”


    好吧,你们闹别扭,你们了不起。


    孟瑶华自从打了辛励一巴掌后,就再也没见过辛励,她本以为辛励会来找她,可惜没有,她的心里不由又凉了半截。


    辛励与孟瑶华很长时间没再见面,不仅孟放发现了不对劲,段蕤也发现了,这日段蕤抱着南诏特酿的美酒来找辛励。


    辛励坐在窗前神色淡淡的与段蕤对酌,边喝边默默嫉妒他。


    二人默然相对半晌,段蕤突然自嘲的笑道:“还真是羡慕你啊,甚至都有些嫉妒了。”


    辛励浅抿了一口浓香的烈酒道:“酒不错,但显然段世子醉了。”


    段蕤摆了摆手道:“我没醉,清醒的很。”他自斟一杯道,“这等好酒是最后一坛了,原先南诏还有很多,但都被蜜娘用光了,你知道蜜娘用它做什么了吗?”


    段蕤目光灼灼的看着辛励一字一句道:“杀人。”而后他又重复了一句道,“为你杀人。”


    辛励猛然抬头正对上段蕤的视线,他湛然的桃花眸子瞬间一颤。


    “当日在落月城外围攻你的黑蛊师,只要留有活口的,俱被关了起来,落月城关不下了,有一部分关到了南诏,她这次跟我回南诏,将那些黑蛊师一一凌迟处死,她亲手操刀的。”段蕤低声说道,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说落月城的蛊是活人的,不能用来杀人,但她又很想让那些差点杀了你的人死,只有汉人的千刀万剐之刑方才能解她心头之恨。”段蕤继续说道,“她整整在南诏的牢房里坐了十日,最后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如纸,站都站不稳了,便又在南诏休养了五日,这才匆匆回来,回来就看陛下的冷脸。”


    段蕤顿了顿,平复了内心激荡的情绪道:“如果陛下果真不喜欢她了,明说便是,也好过这样不冷不热的晒着她,她真的不欠你什么。”


    段蕤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噌的一道人影迅速窜出去了,快的仿佛一道光。


    阁楼里,孟瑶华和夏禾、桃枝正在给双生子缝虎头鞋、虎头帽,辛励匆匆闯了进来道:“你们都出去。”


    夏禾和桃枝收敛针线,看了孟瑶华一眼,孟瑶华点了点头,她们这才退下。


    房间里顿时只剩孟瑶华和辛励二人。


    辛励轻轻坐在她的身旁道:“蜜娘,我……”


    孟瑶华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稀客啊。”


    他不顾她的冷言冷语,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我都知道了。”


    孟瑶华皱眉道:“你知道什么了?”


    “你为何去南诏……”辛励喃喃道,“我都知道了。”


    孟瑶华身子猛然一颤,她定了定心思说道:“我为何去南诏?当然是和段……”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其余的字都被他拆吞入腹,他的吻如他的人一样霸道凶烈,摧枯拉朽,不容撼动。


    她一个不防愕然惊住,她去推他的胸膛,却又怎么推的开呢,他像一座玉山一样。


    他动情的吻着她,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珍重而又小心翼翼,半晌后他伏在她的颈侧慢慢平复心情,哑声道:“明白了吗?”他再也不能……


    骄傲的自尊在此刻瞬间土崩瓦解,在听到她将那些人亲手凌迟之时,他失控了。


    他何德何能!他竟然还想着偷偷离开她,他真该死!


    这种情况下,孟瑶华心中一顿,轻喘道:“就为这个?”


    她气笑了!


    你有病你找郎中啊,你自己瞎琢磨个什么劲儿?你会治病还是会怎样?!


    第97章


    孟瑶华坐在辛励怀里, 双手微微将他胸膛推开,她神情专注的凝视着他问道:“多久了?”


    “从醒过来一直就这样了。”辛励敛着眸子,嘴角微微下垂, 表情很是挫败沮丧。


    “随行的御医怎么说?”孟瑶华继续问道。


    “他们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高手, 在这方面不甚擅长……”辛励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 “当然,我也没将这事儿宣扬出去。”


    孟瑶华点了点头, 了然了, 原来全是这厮在自苦自丧自己纠结, 然后讳疾忌医。


    “你是怎么打算的?”孟瑶华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是开门见山的问他的想法。


    “擅长治这个的都在长安,我想先回长安。”辛励低声说道。


    孟瑶华闻言弯了弯唇角, 他都预计还欠自己的五十万两白银了,可见对这事儿也是极没有信心的, 于是她接着问道:“假如在长安也治不好呢?”


    辛励身形一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治不好的话,就打算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孟瑶华替他回答道。


    辛励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那样打算。”


    “皇帝陛下可是冒着举债的风险,都打算还我那五十万两白银了。”孟瑶华冷笑道,“还说不是想与我一拍两散?!”


    “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辛励强自辩解道。


    孟瑶华拍了拍手道:“哎呀,真是没有想到皇帝陛下还是这样正义的好人,不过皇帝陛下乃万金之躯,我于你有救命之恩, 而且还是两次,怎么能用黄白之物衡量呢?”


    “你待怎样?”辛励目光幽幽的问道。


    “人家都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那救命之恩不得给我当猫做狗?”孟瑶华眨了眨眼说道。


    “?”辛励讶异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良久之后, 他道:“等小十六成亲之后,我会下禅位诏书告知天下。”


    “哎?!我不是不要你做皇帝了。”孟瑶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在治病这事儿上你得听我的。”


    辛励深吸一口气道:“要是永远也治不好了呢?”


    “那就一直治,没什么比活着更令人欣慰。”孟瑶华说道,“再者说,你有儿有女,又不用担心绝后,沮丧什么?”


    “我不是厌弃自己,而是厌弃自己不能给你带来应有的快乐。”辛励低声叹息道。


    孟瑶华害羞的低下了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伸出胳膊来,我给你切脉。”


    辛励理亏,这会儿好不容易乖了,从善如流的把胳膊递过去。


    孟瑶华拉着他在软榻旁坐好,她细心听脉,听了半日又换了另一只手腕来听,半晌后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把衣裳褪了。”


    辛励错愕的看着她,活像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她道:“你这次中的毒十分诡异,又不能用蛊术,我也是一边思量着一边解,并不是十拿九稳的,你现在出现这种情况,我有几个想法,得一一仔细验证过才行,不是故意要占你什么便宜的。你就想,假如此刻在你面前的是太医院的老御医,你还会如此……嗯,别扭吗?”


    辛励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腰带,孟瑶华自己悄悄转过了身去。


    半晌后,他声音似蚊道:“好了。”


    孟瑶华故作镇定,转过身来拿出蛊医应有的姿态来,她在他的腰腹处一一按过,边按边问:“有感觉吗?痛不痛?”


    “有,不痛。”辛励照实答道。


    在孟瑶华的手将要下移时,被他一把扯住:“别看。”


    “陛下不要如此讳疾忌医,你把我当成太医院的老太医就不羞了。”孟瑶华安抚道。


    但他仍旧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固执着什么似的。


    孟瑶华只好好脾气的劝道:“你不怕治不好啦?给我看看。”然后她不由分说的掀开搭在他腰间的细毯,朝下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禁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更衣正常吗?”


    辛励生无可恋的点了点头。


    “?”孟瑶华一脸疑惑,她又问了一句,“真的正常?”


    辛励依旧点了点头道:“真正常,我每日吃食多少是有定数的,何时更衣亦是有定数的。”


    孟瑶华明白了,她亮出一根金针来,小心谨慎的戳了戳,而后问道:“疼吗?”


    辛励摇了摇头,孟瑶华将金针刺的穴道往上移了移,接着问道:“疼吗?”


    “有一点儿。”辛励道。


    孟瑶华收了探穴的金针,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当是他体内还有余毒未清,小周天末端的紫青淤痕也证实了这一点儿。


    她又问道:“除了这一处不对劲儿,还有别处不舒服吗?比如,头疼、四肢发麻什么的。”


    “没了。”辛励干脆利索的答道。


    “陛下,不要讳疾忌医。”孟瑶华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道。


    “偶尔才会手脚发麻。”辛励随口补充了一句。


    孟瑶华指着自己的衣服袖子说道:“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玄色,袖口的菱形绣块有五种颜色。”辛励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说道,“这五种颜色分别是朱红、黛紫、浮白、柳绿、孔雀蓝。蜜娘,我的眼睛没问题。”


    孟瑶华略微放心的点了点头道:“情况还不算糟糕。”


    二人正说着,辛励的人急匆匆的赶来,在门外哭笑不得的禀告道:“陛下,孟相和南诏王打起来了。”


    辛励闻言拧眉,虽说他不甚了解南诏王段成,但他了解孟怀鸣啊,孟怀鸣多稳重的一个人,也会跟人动手吗?


    孟瑶华将金针放入针袋里,边小心翼翼的卷针袋边问道:“谁赢了?”


    “孟相是文臣,南诏王武艺平平。”那人如实回道,“二人正战的有来有回呢。”


    这不是菜鸡互啄吗?!孟瑶华放心了。


    辛励纳闷道:“他们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会打起来?”


    孟瑶华捂嘴笑道:“我哥和段蕤是不是在一旁看热闹?”


    那随从摇了摇头道:“属下见孟将军和段世子吓得躲了起来。”


    孟瑶华转头对辛励说道:“昔年南诏王差点娶了我阿娘,咱们也悄悄看热闹去,哦不,拉架去。”


    辛励了悟了,原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孟瑶华带着辛励抄小路绕到随从说的地点附近,她牵着辛励悄悄往假山后面躲,一个不妨差点踩到人,抬眸一看,好家伙!孟放和段蕤都在呢,边观战边肩膀一颤一颤的忍笑不已。


    见孟瑶华和辛励过来了,孟放往里退了退给二人留了个空地:“蜜娘,陛下,这边来。”


    四个人八只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边打边骂的二人。


    “孟怀鸣,多少年了,你幼稚不幼稚,怎么只会苦肉计这一招?”南诏王骂骂咧咧道。


    “哪里有招?我对阿灵只有真心。”孟怀鸣边出剑格挡应对南诏王的劈刺,边回道。


    “啊呸!”孟怀鸣这话就让南诏王听不上了,将阿灵晾在落月城的不是他孟怀鸣又是哪个?这会儿装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没得让人恶心。


    南诏王手中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恨不得一口气砍了这厮。


    孟怀鸣瘸了一条腿,应对的有些滑稽,数次有惊无险,看得孟瑶华心惊肉跳道:“阿爹还伤着,这样下去行不行啊?”


    辛励观战片刻,解说道:“只是比划着玩的,做不得真。”只要沈灵不出现,这二人打累就不打了。


    段蕤见状安慰道:“我爹武艺稀松平常。”


    孟放点点头道:“好巧,我爹也是。”


    孟瑶华:“……”不过在兄长看来,除了辛励,谁的武艺都挺稀松平常的。


    几人正看得起劲呢,沈灵从另一条小路上款款走来。


    “阿灵!”南诏王段成先看到了她,惊呼一声,然后顺势一推,推掉孟怀鸣的攻势。


    孟怀鸣闻声滚落在地,甚至在地上夸张的转了好几圈,把自己转进了荷塘里。


    假山后观战的四人瞬间目瞪口呆:“……”孟怀鸣跌倒的地方离着荷塘还有好几丈远呢,还可以这样吗?!


    段蕤剥完手中的莲子拍了拍手道:“令尊好身法,他跟我爹对打的这几下都不如他滚到荷塘里的这一段来得精彩。”


    孟瑶华哪里听他的打趣,她记挂着她爹身上还有伤,便想出去看看,被辛励一把止住道:“沈夫人已经派人打捞了。”


    孟瑶华:“……”


    只听南诏王怒号一声:“孟怀鸣,你这个奸诈小人!”


    段蕤扶额,他算明白当初他爹为何会败给孟怀鸣了,败的一点儿都不冤,且不论真心,二人的演技就天差地别着呢。


    孟怀鸣被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形容狼狈,他又生得俊雅,更显几分可怜,可偏偏他还做气息奄奄状道:“是我自己伤势未愈偏要逞一时之快,非要陪段兄练剑,日头一照头脑发昏,被段兄推进荷塘也在所难免。”


    南诏王张大了嘴巴,颤巍巍指着孟怀鸣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二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被孟怀鸣那张嘴一说,倒成了他无理取闹,他头脑发昏,他无能狂怒……


    无耻!简直太无耻了!


    “闹够了没有,小辈看着呢!你们俩不觉丢脸吗?!”沈灵被这俩没脸没皮的辣到了眼睛,简直不忍直视。


    二人皆虎躯一震,四处张望,孟放领着身后的三人抬脚就跑。


    “略略略,大人打架,羞羞!”小兕子和麒奴从另一处钻了出来说道。


    一个错眼,被孟放等人跑掉了。


    到了安全地带,段蕤拍了拍胸膛对辛励说道:“我爹和孟相公平竞争,我与陛下也要公平竞争。”


    孟放睁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段蕤,心说:虎口夺食,你不要命了。


    辛励微微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道:“哦,是吗?”


    孟瑶华:“……”


    第98章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着。


    段蕤私下悄悄对孟瑶华说:“他若待你不好, 你不必委曲求全,还有我呢。”


    这话被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的辛励听到了,又是一番操练, 辛励可不是孟怀鸣, 他功夫好的很, 直看得双生子在一旁道:“爹爹威武,段叔叔爬起来继续打!不要放弃!”


    段蕤:“……”嘶, 这对小白眼狼, 他白疼了!!!


    最后是孟瑶华拖走了辛励, 段蕤这才避免内伤。


    辛励边走边冷笑, 敢明目张胆的撬他墙角,段氏活腻了!


    蛮蛮冷眼看着, 这一个个不是说为她提亲来着吗?!怎的如今看来像是自顾不暇了?


    远在长安的小十六也很急,不仅很急, 他貌似还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听说他的兄长、心爱的姑娘、嫂嫂、孟相,在落月城过得好极了,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兄长是没什么大事了,小十六将泰半心思放在了求娶蛮蛮上, 每每遣信使去落月城询问兄长此事进度,都被兄长一句欲速则不达给噎了回来。


    小十六:“……”


    却说辛励此刻正躺在软榻上,被孟瑶华针灸,他浑身被扎的像个刺猬一样, 一根根金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你这次中的毒比较诡异,不能用医蛊来解毒, 只能用金针走穴的法子来清理余毒。”孟瑶华解释道。


    辛励看着她,张了张唇, 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见他这副模样,孟瑶华问道。


    “没什么。”辛励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后,就当孟瑶华开始拔针的时候,毒血顺着她起针的地方缓缓往外冒。


    辛励惊异的张大了眼睛,他刚欲起身仔细瞧清楚时,被孟瑶华一把按下道:“好好躺着,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余毒,再乱动下去又要散了。”


    他乖巧躺好。


    孟瑶华一边起针一边问道:“今日怎么又跟段蕤打起来了?”


    辛励目光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欠揍。”


    “城主府目前只有我一个蛊医,你把他打伤了,还不是我去看?”孟瑶华和声细语道。


    辛励顿了顿,而后认真思虑了一番方才说道:“那我下次直接打死他,省的你烦劳。”


    孟瑶华:“……”她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这人越活越幼稚了。


    半个月后,辛励的身子逐渐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这是孟瑶华最后一次用金针替他引出余毒,她收起最后一根针道:“小十六又来催你了。”


    辛励点了点头道:“他还年轻,容易沉不住气。”


    “你何时回长安?”孟瑶华心想:他没有旁的要紧事儿,早该回去了。


    “我也跟沈家提亲了。”辛励道。


    孟瑶华将金针擦净插入针袋中,闻言抬头说道:“如此小十六也可放心了。”


    辛励点点头道:“他还是很孺慕你这个皇嫂的,当初你离京回了落月城,他还跟我闹了好一阵脾气呢。”


    “???”孟瑶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给谁提的亲?”


    “当然是跟沈夫人说的我们俩之间的事儿。”辛励理所当然的说道,“小十六那边有孟相操持着,我很放心。”


    孟瑶华:“……我娘她答应了?”


    辛励点点头道:“应了。”


    “这怎么可能?!”孟瑶华坚决不信!


    “不过沈夫人说,婚事得照着落月城的规矩办。”辛励温声道。


    “你知不知道落月城在这方面有何规矩?”孟瑶华似笑非笑的问道。


    辛励顿时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来,他看着她扑朔的大眼睛,认真问道:“是何规矩?”


    孟瑶华没再说下去,抱着药箱走了,出门前还好心的指点他说道:“我爹对落月城的城规极为熟稔,你不妨去问问。”


    辛励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忐忑,他不是个拖沓的人,当即便寻了孟怀鸣去。


    当孟怀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知他落月城男女成婚时需要抢婚,一家好女百家求,谁能抢到谁就是最有本事的新郎,新娘就会嫁给谁。


    辛励:“……”离了个大谱,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听完孟怀鸣的解释,辛励抬脚就往外走,杀气腾腾的。


    孟怀鸣看得眉间一跳,他急忙问道:“陛下要去往何处?”


    “打段蕤。”辛励淡淡的说道。


    孟怀鸣:“……”


    段蕤刚刚在榻上爬起来,就扶着腰来找孟瑶华,他苦口婆心的劝道:“那皇帝有什么好?也就有权有势了点儿,能打,比旁人长的略齐整了些,这些都是虚的,他虽然千般好万般好,可是对你不好就是不够好。”


    段蕤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向来专制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什么都得由着他的意思来,差一点儿都不行,蜜娘你想啊,跟着这样的人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我还听说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他这一刻稀罕你,但宫里总有源源不断的新人,他这真心能保鲜到几时?”


    “还有吗?”


    “有!有!当然还有,他这人忽冷忽热的,你想想是不是,对你好时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至你眼前,对你冷淡时又仿佛跟你素不相识,隔着……”段蕤把“万水千山”几个字咽了下去,他意识到不对,猛然回头一看,见辛励正抱棍冷嗖嗖的看着他。


    段蕤嗷的一声,一边扶腰逃窜,一边高喊:“蜜娘救我!”


    孟瑶华还未来得及出声,段蕤就竖着进来,横着被人抬出去了。


    辛励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敛了棍棒,听着段蕤呼痛声越来越远,他冷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他才刚起来榻,你又打他作甚?”孟瑶华扶额道。


    “背后嚼舌,小人行径。”辛励有理有据的回道,自己留他一命已经是看在南诏王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我问了孟相。”辛励坐在孟瑶华面前看她给双生子缝制衣帽。


    “我爹怎么说?”孟瑶华随口问道。


    “落月城的规矩是抢亲,这倒也难不倒我。”辛励信心十足的说道,他颠了颠手里的棍棒道,“这座城里除了我,还有谁觊觎你,我且去会会他。”


    孟瑶华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她觉得段蕤今天挨打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了。


    造孽啊!落月城的百姓好不容易对辛励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了,可别因为抢亲的事儿再给作没了。


    “你且消停消停,防患于未然也不是你这样防患的。”孟瑶华说道,“想要抢亲的人家都是需要提前报名的,你把他们一一打伤,还得等他们伤好之后才能……”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专心做手中的针线活儿,不再言语,干嘛要提醒他,自己才不是想嫁给他呢!


    辛励将手中的木棍放在角落里,他捧起一碗热茶一口一口的饮着,见她不肯往下说了,他轻声笑了,放下茶盏将她手中的绣绷子放在针线篓里,温声问道:“怎么不说了?”


    孟瑶华轻哼一声,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


    他的唇跟着追了过去,被她纤纤玉指挡住了。


    “不给你亲。”孟瑶华说道,“我觉得段蕤的话有道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忽冷忽热,冷的时候恨不得跟我划条楚河汉界出来,热的时候就抱起来想亲就亲?!我是你的小猫吗?明明你才是要给我当猫做狗的。”


    “所以今天不给我亲是吗?”辛励潋滟的桃花眸子紧紧盯着她说道。


    “明天也不给亲,后天也不给!”孟瑶华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什么时候给亲?”辛励哑声问道。


    “什么时候都不给!”孟瑶华推了推他的胸膛说道,他不反思的话就永远不给他亲。


    “给个期限。”辛励说道。


    “没有,你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孟瑶华抬头说道。


    “是我的错。”辛励道歉道的很快,快到孟瑶华看不出他的诚意来。


    “你真认为自己错了?”孟瑶华问道。


    “嗯,错了。”辛励垂着眸,姿态很低。


    “你错哪儿了?”孟瑶华刨根问底道。


    “不该不顾你的感受,自以为是。”辛励自我剖析道。


    “还有呢!”孟瑶华要他继续说。


    “不应该凡事都不跟你商量,自己做主。”辛励说道。


    “还有呢!”


    “没了,就反思出这两点来。”辛励照实说道。


    “说的很好,但不够深刻。”孟瑶华眼角带笑的点评道。


    “嗯,先欠着。”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垂头虔诚的落下一吻道,“今天想赊账。”


    话音刚落,他就加深了这个吻。


    彼此呼吸交缠,温度触手可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捉住他作恶的手,半晌才缓过气息来说道:“陛下真是债多不愁。”


    他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低声喃呢道:“我好了,不信你看。”


    “坏人!谁要看你这个,还要脸不要?”孟瑶华羞恼道。


    “我若要脸,咱们能有双生子?”辛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他的目光无意间放在针线篓里,不禁叹道,“见你给两个小的做了这么多针线活,怎么我连个香囊都没有?”他话中的语气颇为可怜巴巴,委屈的紧。


    说到这个,孟瑶华顿时来了精神,她掐着嗓子学宫中太监那尖酸刻薄的语气道:“陛下说娘娘绣这些东西过于小家子气,没有一国之母的气度,堂堂齐国公府还找不出一个教导嬷嬷来嘛?”


    辛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变道:“我何时说过这话?”


    “哼!”孟瑶华冷笑道,“因为蒋映雪的宫灯事件,你发落我回娘家,在千秋节上我亲手绣了香囊给你,你就是这么命人传话给我的,这会儿不承认了,陛下,你真是敢做不敢当啊!”


    “等会儿!蒋映雪是谁?”辛励低头问道。


    “蒋贵妃,你的宠妃!”孟瑶华拍了他的胳膊一巴掌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又失忆了?”


    辛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哦哦,是她啊,差点忘了后宫有这么个人,不过我亲征南疆之前已经把后宫遣散了,她们再也碍不着你的眼。”


    孟瑶华:“……”


    辛励见她沉默,又接着说道:“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收到过你的香囊。”


    孟瑶华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两道细长的刀疤上,低声道:“嗯。”


    她忽然想起前世离世前自己心碎的将所有给他绣的香囊都一一剪碎,然后与她一起付之一炬,而后又记起梦中的他抱着自己在落月城外的红梅树下,在灼灼犀照中问她:“如果我们还有来世,你会再次爱上我吗?”


    一切有缘无分都难逃阴错阳差。


    她又忆起那日在落月城外,她被巫影推下城墙,是他不顾一切将她救下,就算因此感染了天竺妖僧的奇毒也在所不惜。


    她从城墙上跌落时,都没有见他没了声息时绝望。


    她以为她的心是麻木的。


    其实,不是。她只是穿了厚厚的伪装,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再爱了。


    当时她想,只要他能活下来,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苍天总算听到了她祈祷的声音。


    他握着她的手腕,摩挲着她的伤疤,低声问道:“哭什么,嗯?”


    “没什么……”她只是太想他了。


    她的话音被他拆吞入腹,满室生春。


    “阿娘说给我们做虎头帽,到底做好了没有啊?”小兕子的手被哥哥牵着,好奇的朝阁楼里走,还没靠近阁楼,就被夏禾和桃枝双双抱走了。


    “虎头帽,夏禾姑姑,我的虎头帽。”小兕子踢踏着小脚丫说道。


    “虎头帽在另外的房间里。”夏禾笑道,“奴婢这就带你去看。”


    孟瑶华推了推辛励道:“我好像听到小兕子的声音了。”


    “没有的事儿,小兕子他们还在城主那里捣乱。”辛励哑声道,说着又低头亲了下去。


    半晌后,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他紧紧拥着她说道:“别难过了,我定会细查此事。”


    “呃,”孟瑶华顿了顿问道,“给你绣香囊真的小家子气吗?”


    “怎么可能?这是我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辛励回道。


    “那……那如果是旁的嫔妃给你绣呢?”孟瑶华继续问道。


    “我只有你。”辛励郑重的回道。


    第99章


    今日, 城主府里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落月城的百姓之前都知道孟瑶华要嫁人了,特意报名参加抢亲, 几乎是全城出动, 就为讨个好彩头。


    其实, 抢婚并不像孟瑶华吓唬辛励时所讲的那样,所有报名来抢亲的谁抢到新娘就嫁谁, 而是新娘一开始就选定了新郎, 其余的人大多是来添份热闹的, 十有八九是抢不到的。


    五更天的时候, 孟瑶华被喜娘拉起来梳妆,她迷迷糊糊的坐在镜台前问沈灵道:“阿娘, 我真的要成亲了?”


    “又在说傻话。”沈灵温和的笑道,她之前对辛励确实很有意见, 尤其听说他们在长安成婚的这段日子里,蜜娘受尽了委屈,伤情不已。


    这门亲事,她原本是不看好的,那可是九五之尊, 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亦会是天下最薄情的人,但凡男人跟权势搭上点边儿,女子嫁给他总是有苦说不出, 说多了还会被人指指点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所以,自从蜜娘回落月城之后, 她就没打算让蜜娘再出嫁。


    直到蜜娘生双生子的时候陷入沉睡,那人竟然眼巴巴的在独山下的江岸旁驻扎了三年。


    几度舍命相护, 甚至有时候到了逆天改命的境地,逆南疆的天,改落月城的命。


    沈灵以为所有有权有势的男人都会像孟怀鸣那样,大事小事不忘权衡利弊,然后理智的选出最优解,而后坚定不移的去执行,一板一眼,十分稳妥。这样没什么不好,只是跟他们谈情说爱,天真了。


    这不是因为辛励是皇帝,有更大的权势,可以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一切,而孟怀鸣作为世家子,上要对天家尽忠,下要对家族尽责,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中,纵然想选择也身不由己,不是这样的。


    辛励攻打南疆反叛势力,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也是冒着性命之忧的,但他无惧任何风险,全心全意护着落月城护着蜜娘,让沈灵对辛励的那些不满在无形之中已经烟消云散了。


    尤其是辛励身中奇毒的那些时日,所有人都以为辛励必死无疑,甚至连尚朝的国师都认为他没救了,可蜜娘疯了一样,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他,不放弃任何可能,甚至除了她自己的贴身侍女,她不让任何人靠近阁楼,靠近她的房间,生怕有人横插一脚,将他拖出去埋了。


    沈灵看得出,两个孩子彼此有情有义,又何必耽搁时日呢,所以辛励来提亲时,她痛快允了。


    她觉得辛励是个靠谱的男人,起码比孟怀鸣之流靠谱多了。


    试问世间的女子,哪个不想被人坚定的选择,倾尽所有的相护着,这种感情可遇不可求。


    孟瑶华缓了缓精神,一边配合梳妆一边又问道:“阿娘,你答应将我嫁给辛励,为何迟迟不肯答应蛮蛮的亲事啊?”


    沈灵说道:“我没见过你们口中说的小十六,怎好妄下结论?”


    “行叭。”孟瑶华道,她娘例来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她见了小十六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孟瑶华梳妆梳到一半,蛮蛮过来了,她笑道:“恭喜阿姐,喜得良缘。”说着,把自己精心准备的添妆礼奉上,见姑母以去看看双生子为由,暂时离开了,她瞬间大胆了起来,“阿姐,你说陛下是不是落月城最强赘婿?”


    孟瑶华拿丝扇敲了她的脑袋一下道:“就你促狭,这话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


    “哈哈,这话是他自己说的,我不过是个传话筒。”蛮蛮笑道,“哎,真是甜蜜的苦恼啊,没成想我因为阿姐出嫁一夜暴富了。”


    孟瑶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何意?”


    “城里百姓得知阿姐要出嫁,几乎所有的青壮年小伙子都来报名抢婚,他们为了增加胜算,可不得提前贿赂贿赂我这个给你做妹妹的!”蛮蛮打趣道,“你猜谁的贿赂最贵?”


    “段蕤?”孟瑶华猜测道。


    “你怎么能一下子就猜到呢?”蛮蛮鼓了鼓腮,像河豚一样。


    “我还能猜到,虽是如此,但你还是投靠了辛励。”孟瑶华盈盈笑道,“辛励一句赶明儿让小十六也来落月城当赘婿,就能将你收买。”


    “哼,哪能啊,在我心里肯定是阿姐最重要啦,阿姐你也把我说的太没节操了吧。”蛮蛮辩解道,“可怜我一片丹心向阿姐,阿姐却打趣我。”


    “又来卖乖。”孟瑶华笑道,“你敢说你不是辛励的小狗腿子。”


    “呀呀呀,原来阿姐是想嫁给陛下呀!”蛮蛮故作惊讶的笑着将手中的纸条塞给孟瑶华,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去了外间守着,阿姐在梳妆,阿姐打不着她,挺好。


    孟瑶华的心噗通噗通跳个没完没了,她刚欲将纸条打开,却听房梁上咔哒一声响,她蓦然抬头一望,正对上辛励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孟瑶华:“……”有谁抢亲是从上房揭瓦开始的?!功夫好,了不起哦。


    几乎是瞬间,辛励撑着房顶翩然而下,落在她的梳妆台旁,温声道:“蜜娘,我来接你了。”


    “陛下,你倒也不必如此心急。”她回眸,眉目如画,巧笑倩兮。


    “都梳妆好了?”辛励问道。


    孟瑶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辛励潋滟的桃花眸子里盛满笑意。


    “休想!”啪的一声,庭院的井里突然冒出一道黑黢黢的身影,不是段蕤是哪个?


    井里冰凉的,井壁上生满滑溜溜的苔藓,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关键是南诏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出什么意外的话,南诏王不得找落月城拼命?!


    “你快上来吧。”孟瑶华焦急的说道。


    “把密道挖到井里去了,也算是个人才。”辛励握着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段蕤无情嘲讽道。


    “这不是你的人将整个阁楼都团团围住,我灵机一动另择他途吗?”段蕤理直气壮的说道,然而他刚从井口彻底爬上来,辛励和孟瑶华二人就已不见了身影。


    “快走!别理他。”辛励揽着孟瑶华的腰几个腾跃翻出墙外。


    孟放在后面追赶道:“陛下,那是我妹妹!我妹妹!我得背她上花轿,然后才是抢亲环节。”


    一般来讲,抢亲是要从新娘子家出发到新郎家的这段路程,如今辛励也住在城主府,孟瑶华的轿子得从城主府出发,围绕落月城转一圈最后再回到城主府来,只是她不回阁楼了,要去辛励暂住的院子里,完成接下来的礼仪。


    辛励听到孟放的叫喊声,见他追来了,他稍稍提了一下步速,孟放功夫不如他,追不上他的,他略微得意的弯了弯唇角。


    双生子揉了揉眼睛,被仆妇们抱着赶来阁楼,却发现他们阿娘早就不见了,两张小嘴张得大大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麒奴反应过来,指挥着抱着他的人往阿爹的院子里去,他要守株待兔,总能见到阿爹阿娘的。


    却说孟瑶华这边,她看到宽大的八抬大轿就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果然,辛励将她抱上花轿之后,自己也坐了进来。


    离谱!莫说在中原,就算在落月城也没有新郎跟新娘,在成婚当日一起坐花轿的啊!


    “我怕旁人将你抢走。”辛励十分好脾气的解释道,“得一直护在你身边。”


    孟瑶华:“……”


    落月城的新娘轿子是没有顶的,说是轿子,其实更像是辇,四周围了一层薄雾似的红纱,这使得外面的人对花轿内部一览无余。


    落月城民风豪放,这也没什么。


    关键是除了她,谁的花轿里坐个新郎啊!!


    她悄无声息的拿起一柄团扇挡着脸,莫名羞耻。


    辛励好奇的问道:“落月习俗里也有却扇这一步吗?”他将落月城习俗命人整理成文字,他背的滚瓜乱熟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没有这一条的,难道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吗?


    孟瑶华羞红了脸,本来落月城是没有却扇习俗的,但她被他作的没脸了,不挡着脸多尴尬,呃……虽然挡脸别人也能将她认出来,但挡脸总比不挡强吧!!是的吧!!是的吧!!


    沿途的百姓一看新嫁娘的花轿里还坐着一个年轻儿郎,不禁打趣道:“呦呦,这是谁家的郎君这般心急啊。”


    辛励扭头就要搭话,被孟瑶华眼疾手快的堵住嘴,不准他自报家门。


    “从现在起,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踢下花轿。”孟瑶华娇声威胁道。


    天大地大,娘子最大,辛励老老实实的坐在花轿里,不敢放肆,嗯……虽然今天最放肆的就是他了。


    虽然被孟瑶华下了禁口令,但辛励还是悄悄凑到她耳边道:“怎么街道两旁俱是老弱妇孺之辈,青壮年去哪儿了?”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孟瑶华回答,前方传来一阵骚动,看热闹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来。


    只闻有人扬声说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辛励与孟瑶华齐齐抬头看去,见段蕤领着一个方队的年轻儿郎堵住了花轿去路。


    喏,抢亲的来了。


    孟瑶华浅浅笑了一下道:“你刚刚不是问年轻儿郎们都去哪儿了吗?应该全部在这儿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准伤人性命。”


    说着,她一把将他推出了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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