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妖族来人


    “头儿, 前面就是涂泱界。”


    一支三族混杂的队伍,乘一艘双层宝船,出现在东海近海, 这支队伍中, 人形居多,少数几个模样奇怪的,或是兽首, 或是四肢生花,这种外形,在修者界绝对不会出现, 但这艘船上,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被叫头儿的是一个金丹中期的男修, 看摸样二十来岁,头发没扎, 随意披在肩后,乍一看是黑发, 实际微微泛绿, 额间一枚绿色晶核, 原来这人并不是人族, 而是一名妖修。


    “你去探探。”


    “是。”


    “尧笙。”男修身后那位四肢生花的妖族收拢花瓣:“涂泱界属剑宗域下, 还有战部驻守, 蛮牛炎魔吃了个大亏, 长子格鲁战死,次子重伤, 我们贸然登陆, 会不会太冒犯。”


    尧笙并不在意:“格鲁战死,是率魔军进攻, 我们来谈生意,何来冒犯一说。”


    况且有没有战部,看了才知道,总不能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耳根子这般软,如何在妖界立足。


    不多久,派去的探哨回来:“头儿,城外有战部驻扎,而且他们说,暂不接待外界商队入内。”


    绵珺催促:“回去吧。”


    尧笙却不动,只问:“说话的是谁?”


    “是他们的主将。”


    “主将何等修为?”


    探哨略略思考:“虽然修为比我高些,但不会超过金丹,应该是筑基后期。”


    筑基后期?


    尧笙眉头微挑,修真界五大宗门并妖魔两域,叫得上名号的战部无不是元婴做主将,万道剑宗枭部,全界排位第十,怎么可能用筑基主将。


    果然有诈。


    就万道剑宗那群固执己见,认为人族才是正统,妖魔合该除尽的,所谓的正道人士,怎么可能被打了不吭声,早该反攻黑木界了。


    “我倒要看看,筑基主将的战部,能不能拦得住我。”


    “尧笙。”绵珺手臂上探出两道绿藤,缠住尧笙的胳膊,木头脸上也能看出困惑与不解:“你怎么变得这么冲动?”


    尧笙面露不耐,对待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已不剩多少耐心:“你懂什么,别妨碍我。”强行将他推开后,号令宝船前行靠岸。


    绵珺跌倒在地,捂住被扯断的绿藤,汁液渗出,滴落到甲板上,那是他的血,可尧笙却视而不见,其他人也当没看见,各自忙碌。


    变了,都变了,自从尧笙见过妖皇,就变了个人似的,冲动冒进,整日把立功挂在嘴边,劝都劝不住。


    可他不想想,人妖混血,血脉驳杂,妖族一向看重血脉纯粹,怎么可能会给他妖王之位,不过哄他罢了。


    东海镇,天九战部在许自山的指挥下列阵,队伍有条不紊,很快排出防御阵型。


    老祖将战阵图谱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从拿到的那刻起,他就发誓,绝不会辜负老祖的信任,天九战部由他一手组建,操练至今,没有一刻懈怠。


    区区金丹妖修,他还不放在眼里,若敢硬闯,他不介意给沧琼界一点教训。


    “吾乃尧笙,沧琼界露华商会会长,沧琼界各类妖植妖兽,多从我们商会出货,此番前来,是想与你们谈生意,何故将我们拒之门外?”


    许自山站在攻击阵位上,言语平淡道:“宗门有令,暂不接待外界商队入内,如日后开放海岸,东海镇自会扫塌相迎。”


    言下之意就是,涂泱界现在不欢迎你们,麻溜点儿滚。


    “哦?可你我两界,通航已过一年,又有战部驻守。”尧笙勾起嘴角,似是无奈又似是挑衅:“我就是个做生意的,与玄灵丹宗的凤栖界和山栾界均有生意往来,从不做侵害人族之事,你们在担心什么?”


    许自山还是那副表情,手却握紧了:“宗门有令,恕不接待。”


    尧笙早把天九战部看了个透,不过三百筑基,站位不是时下流行的战阵,不知从哪儿淘来的老古董,阵型倒是像模像样,但他是金丹中期,三百个筑基可拦不住他。


    再者,过去这么久,还不见金丹出面,格鲁到底怎么战死的?


    “什么宗门,莫不是在扯谎。”


    说话间,尧笙额间晶核光芒大涨,发丝一瞬间变为浅绿色,快速羽化,嘴也尖凸出来,却变不出真正的原型,半人半鸟,勉强能认出是苍青孔雀一脉。


    苍青孔雀是远古神兽凤凰的远系旁支,辉煌时,曾是妖族十姓之首,祖上出过十级妖皇,可惜近些年传承不及,连妖王都不曾出了。


    许自山才不管他是孔雀还是鸟,扬声喊道:“应战!”


    千枚浅绿羽刃横射而出,速度之快,甚至羽尾都生出了蓝色星火,正是苍青孔雀最出名的必杀技,火羽神戈。


    没想到一个人妖混血,竟能使出火羽神戈,若能突破元婴,未必不能成为新一代的孔雀妖王。


    三百筑基战士同时激发灵力罩,筑基对金丹,一个大境界的压制,原本毫无还手之力,筑基战部靠功法互通,灵力同济,才能对抗金丹,但能做到瞬发合击的,无一不是当世强部,天九战部才组建一年,能发挥出七成,已是极佳。


    原本,七成是能拦住金丹中期的,可火羽神戈的火,依灵力而生,灵力越强,烧的越旺,正是对付龟壳防御罩的绝佳杀技,许自山到底年轻,不知道世间还有此种火上浇油的功法,一时间,战阵被羽火反噬,乱了阵脚,超过百人吐血受伤。


    “许师叔,快撤退到城内,莫要硬拼!”姬语昭在城楼上,时刻关注战况,发现天九战部不敌,忙传音给他。


    许自山咽下喉间腥血,不敢露怯,没受伤的可以逃进城内,受伤的怎么办,这些战士,都是他一个一个亲自招进来的,他绝不会放弃他们,自己逃走。


    防御不成,那就进攻。


    许自山咬牙,哪怕是死,今天都不能输,要是让他们轻易闯进海岸,威胁东海镇,他还如何面对老祖。


    “把灵力给我。”


    城楼上的宋元如见状握紧墙砖,差点跳下去,被姬语昭一把捞了回来。


    “师父要拼命!”宋元如挣扎:“师父!”


    尧笙瞳孔放大,冷笑一声,来吧,火羽神戈可不止燃烧灵力这么简单。


    他是混血不错,可谁都不知道,他修炼的一直都是苍青孔雀族传秘法,因为他父亲是苍青孔雀的纯血后代,为了所谓的爱情,与人族结合,被妖域驱逐出境。


    愚蠢。


    总有一日,他会成为妖王,夺回妖皇之位,重现属于苍青孔雀一族的荣光!


    这一切,就从夺下涂泱界开始。


    “散—”


    一道宽厚男声传来,尧笙笑容一顿,面孔扭曲,抬手捂住脖颈,一口血水喷洒而出。


    “尧笙!!”


    绵珺忙催生花枝去接坠落的尧笙,可尧笙落到一半,再不下坠,仿佛被一只透明大手握住,羽翅折断,别说使出火羽神戈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尧笙是金丹中期,能让他溃败至此的,只有……


    元婴!


    廖英声先至,人后到,百里开外扔出的剑招,就把尧笙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说了不允许进,非要闯,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尧笙两眼翻白,喉间嗬嗬,想要辩解,奈何廖英不给他机会。


    “不若杀了,好叫你们……”他居高临下,一一扫过宝船上的人:“长长记性。”


    “道君饶命,我们真的是来做生意的。”最后,还是绵珺站出来为尧笙求情:“求道君饶他一命。”


    “哦?做的是什么生意,竟要动手?”


    绵珺满头大汗:“回道君,我们是沧琼界露华商会的,因有妖域的关系,专贩妖植妖兽,此次前来,就是想问问涂泱界,需不需要……”


    尧笙还在挣扎,再不挣扎就要被捏死了,羽化的发丝回落,露出发冠,发冠上一颗红绿色掺杂的宝石,廖英看着眼熟。


    这不是,羽火元垠么?


    再看这只半人半鸟的混血,才认出,原来是苍青孔雀一脉,怪不得。


    可惜只有六级,还不纯,聊胜于无,聂寒霜那贪财鬼喜欢,留下给她。


    廖英直接把尧笙发冠上的羽火元垠抠下来,再把人丢破烂似的丢回宝船上:“记住了,不准再来,若有需求,我自会去沧琼界找你们。”


    被抢走传家宝的尧笙敢怒不敢言,还得跪下,恭恭敬敬应是。


    第62章 决议


    有传送阵不走, 非要御剑。


    真能装。


    聂双双慢步走进松鹤府,觉得廖英太过现眼的同时,也多亏他出面, 这事儿她自己能解决, 但元婴的震慑力更强,想必经此一役,沧琼界的势力再想伸手, 就得好好掂量自己的分量,能否禁得住元婴一怒。


    “老祖。”姬语昭迎出门,下意识行礼, 但想到老祖年初一刚下令废止跪礼, 弯下去的膝盖又直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站直了和老祖说话, 才发现老祖并不是记忆中那般伟岸,而是瘦削的, 但那具瘦削的身躯里,却蕴含着万钧之力。


    只要有老祖在, 他们就不会害怕, 哪怕前途未卜, 也有信心去面对。


    “道君和许师叔都在里面。”


    “恩。”聂双双点头, 视线落在姬语昭肩膀上:“受伤了?”


    自从运用息水珠救回廖英和花照陵夫妇后, 她对息水珠的控制, 顺手许多, 也领悟到几点新的用法,比如此时, 她能透过灵气聚散的速度【看】到, 姬语昭肩膀那块的灵力郁结,流转不顺。


    “没有。”姬语昭捂住肩膀, 摇头:“我并未与人斗法。”


    不过她近来修炼,丹田灵力满溢,无论再怎么打坐,都不能积聚更多,修为停滞不前,迟迟找不到突破之法,难道关键在肩膀?


    “修炼时,试着运转灵力持续冲击肩部经脉,会有意外之喜。”


    姬语昭抬起头,面露喜色赶紧道谢:“语昭多谢老祖指点!”


    聂双双摆手,背在身后,抬脚迈入主厅,迎面一块红绿相间的东西砸过来,差点被她一掌击碎,还好及时发现那不是攻击,而是灵物。


    “什么东西?”


    “你不是喜欢这个?”廖英端坐在下首第一位,东西就是他扔的。


    聂双双把宝石捏在手中,左右转动,方念归咳嗽一声提醒:“这块羽火元垠,虽不及师尊收藏的那块珍贵,但也有六级了。”


    哦……原来是羽火元垠。


    聂双双把东西收进纳虚戒,后知后觉,不是,廖英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喜欢这个?


    啧。


    想起来了,她从廖英的纳虚戒里挑报酬的时候,哪个灵力浓郁拿哪个,整个戒子里,最浓郁的就是那块巴掌大的红色火晶。


    莫不是想要回去?


    聂双双瞥他一眼,见他坐姿端正,目光淡然,还特意留了首座给她,并不是以势压人的态度。


    是了,廖英这性子,想要定会直说,不会绕弯子。


    “多谢,正好有用。”聂双双大大方方落座主位,问:“今日攻击东海镇的是哪方势力?”


    许自山起身拱手,答道:“那人自称沧琼界露华商会会长,是妖域势力。”


    沧琼界露华商会会长……绵珺?


    聂双双蹙眉,从原书剧情中翻出这个名字,伍子易在沧琼界不止结识了宋珲这位丹师,还结交了妖族的人,刚认识时,绵珺只是露华商会会长,后来在伍子易的暗中支持下,成为了妖域新皇。


    这位新妖皇甫一上位,便下令捕杀所有妖修,传闻他极度厌恶半妖混血,为了阻止人族混杂妖族纯血,选择与伍子易合作,派出大军,共同覆灭修者界。


    方念归补充:“叫尧笙,有苍青孔雀的血脉,是个半妖,那块六级羽火元垠就是他的。”


    尧笙,尧笙又是谁?


    原书没这人啊。


    聂双双点点桌面:“妖域的势力,怎么是妖修做主,没有妖族么?”


    “是有一个妖族,木头脸,四肢开花,但开花的妖族太多,不知是哪一脉。”


    那就是还没成为露华商会会长。


    聂双双沉思,她已经策反了伍子易的好兄弟宋珲,正宫弦星辰,白月光落莲生正在勤勤恳恳管理雪幽峰,没机会结识伍子易。


    廖英还活着,势必要找苍虞报仇雪恨,只要除掉苍虞,伍子易没了黑化的源头,再把绵珺找出来控制住,那修者界被妖魔覆灭的结局,是不是就能彻底改写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聂双双分析形势:“涂泱界被剑宗放弃的事实,早晚有一天会传到沧琼界,我们必须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发展自己的势力,最好能在沧琼界,占有一席之地。”


    廖英忽然起身:“单凭沧琼界,可不够。”


    聂双双抬头:?


    “我要拿下整个谷水界。”廖英从来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以往顾念剑宗培养之恩,对苍虞能忍则忍,既然剑宗选择苍虞放弃他,那他也没必要再继续忍下去了。


    剑宗的廖英已经死在了界河中,他现在是天九派的廖英。


    聂双双目瞪口呆,不是,你要造剑宗的反?


    廖英直视聂双双:“剑宗弃涂泱界百万人命于不顾,关闭界河,捣毁传送阵,你还要认剑宗为主?”


    在剑宗眼里,涂泱界没有价值,所以可以随意牺牲,哪怕还有很多人没有逃出,但为了其他资源重界,涂泱界的人就可以弃之不顾。


    聂双双一拍桌子:“你说得对,反了!”


    依剑宗的选择,就算知道他们不是被魔族围困,而是虚空破去直通魔界,还是会选择放弃他们,以涂泱界做缓冲,等涂泱界沦为战场,永无宁日就晚了,不如像廖英所说,要反就反个彻底,只有自身强大,才由不得他人主宰命运。


    第63章 探望战部


    既然决定要反, 那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反。


    万道剑宗域下三千界,一个超级大界, 十个大界, 五十个中界,每个中界分别辖管四十到六十个小界不等,廖英先前坐镇的谷水界, 便是中界,管辖连涂泱界在内的五十三个小界。


    他说要拿下整个谷水界,就是要把这五十三界全部拿下, 对于剑宗这种庞然大物来说, 损失涂泱界, 不痛不痒,但失去谷水界, 可就伤筋动骨了,剑宗势必会调动资源全力围攻, 说不定, 连化神元君都要派出来。


    说到化神元君, 剑宗有四名化神, 分别是坐镇中枢万事以剑宗为先的大长老, 保守派二长老, 苍虞的师尊琰珩, 还有明哲保身的萧悦笙。


    聂双双说出顾忌,廖英却笑道:“万道剑界的禁封山直通魔域魔尊所在的崑邡界, 每隔五百年便会裂缝扩大, 乱流威力大减。”


    “有传言说,裂缝不稳时, 连大宙魔尊都能轻松穿过,虽无记录不知真假,但每逢此时,四个化神元君,谁都不允许离开万道剑界。”


    “裂缝不稳,少说持续二十年,足够了。”他说夺下谷水界,并不是一时脑热。


    大宙期魔族称魔尊,等同人族的化神,妖族的妖皇,别人不知道真假,聂双双知道,因为原书男主伍子易,原剑宗下等剑奴,现苍虞明面上作为徒弟养着的炉鼎,便是魔尊珃酆唯一的血脉。


    聂双双掐指算算,伍子易现年十七,也就是说,裂缝不稳的第一年,魔尊珃酆便穿过裂缝,在剑宗四个化神的眼皮子底下,埋了一颗种子。


    魔尊珃酆,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


    聂双双忽然想到:“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你派方道友来涂泱界,是为了找出魔子的下落?”


    廖英一愣,显然忘记了。


    自方念归发现盘龙三方戟,他们下东海秘境,不曾想秘境遇险,差点放出魔神,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遭魔族进攻,界河关闭,苍虞趁乱派枭部诛杀他,这两年过的兵荒马乱,哪还记得魔子的事情。


    经聂双双提起,廖英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掌门再三叮嘱他,务必找出魔子下落,原来是担心魔尊早已穿过裂缝,还留下了后代,而他们全然不知,是以迫切求证。


    对于苍虞欺上瞒下,故意断绝涂泱界的生路,剑宗高层视而不见,想必还有魔子的缘故,因为魔子之言,便是从涂泱界的魔族口中得来。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行事如此狠辣,不顾人命,与魔族又有何异。


    “魔子不魔子,已经不重要了。”放在之前,廖英定会全力追查,但现在,他巴不得剑宗再乱一些。


    聂双双总不能说她知道魔子是谁,更何况伍子易现下只是一个内向自卑的少年修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任何害人之心,便略过话题,分析道:“榴花界有枭部驻守,夺取谷水界,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枭部。”


    方念归:“枭部在全界战部中排位第十,单靠组建一年的天九战部可不行。”


    聂双双何尝不知,但哪有他这样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就差说你们蚍蜉撼大树,便斜了他一眼。


    方念归没察觉,还在那儿说:“要我说,你们现在练的战阵太老,威力不够,练得再好也打不过枭部,这样,我之前差点入选辰部,对于战阵的了解,自认比在座都强。”


    辰部是剑宗最厉害的战部,常年驻守万道剑界,由大长老一手控制,连掌门都无权调派。


    “把天九战部交给我,练几年,应该能拖住枭部,拖住枭部后,再由师尊出手除掉苍虞,没了主将的枭部,就不足为惧了。”


    这番话,把许自山说的面红耳赤,低下头去,他连金丹中期的妖修都拦不住,何谈与排位第十的枭部对抗。


    老祖选他做主将,选错了。


    “天九战部的主将,只有许自山。”聂双双直言拒绝:“什么枭部、辰部,将来都会是天九战部的手下败将。”


    方念归一脸我不信。


    “不信?”聂双双挑眉:“对于战阵的了解,可不是嘴上说说,你尽可组建自己的战部,日后时常比试,便知道谁更厉害。”


    吴月君调侃他:“师兄若输了,可别找师尊撑腰。”


    “师妹!”方念归抓狂:“我差点入选辰部,那可是辰部。”


    “聂寒霜的眼光很好,我早说过你不如她。”廖英起身:“输了别说是我教的。”


    确定要夺下谷水界后,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将是争分夺秒,廖英坐镇谷水界多年,做的可不止收取税供这点小事,是时候动起来了。


    方念归不可置信:“师尊,怎么你也不信我?”可廖英已经走远,他无人可抓,便抓住黄宗玉的胳膊,迫切追问:“师弟,你呢?”


    黄宗玉笑笑,里面掺了五分虚假:“当然。”然后看向门外:“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方念归追在后面:“等等,师弟,我组建战部,你来当我的副手,你我联手定能……”


    待其他人离开,许自山才惭愧请罪:“老祖,我,我恐怕无法但此重任。”


    聂双双只道:“我相信你。”


    许自山或许不够圆滑,但绝对忠诚,对待手下战士,绝不随意放弃,视如手足,有这样一位主将,再有息水境的战阵图谱,何愁强大不了。


    许自山不再犹豫,郑重应道:“自山以道心起誓,定不负老祖信任。”


    聂双双绝对相信许自山,也不想输给方念归,想了想,起身:“走,去营地看看。”


    “他们知道老祖亲至,一定会很开心。”许自山赶紧去前面带路。


    他是老祖的狂热崇拜分子,他手下的战士也是,连聂双双自己都没意识到,从她打败偷袭东海镇的魔族,打败剑宗的执事,力挽狂澜救下东海镇,保住雪幽峰,没有撇下涂泱界逃走,而是选择拯救更多人,对于没有灵根的凡人亦能平等视之,废除跪礼,一桩桩,一件件,她在涂泱界人们的心中,早已无可替代。


    等到了天九战部营地,聂双双才知,除了刚才战斗受伤的人,其他人竟一刻未歇,哪怕没有许自山的命令,也都自发在按队形练习,不曾懈怠。


    许自山刚要喊大家列阵相迎,被聂双双摆手制止:“让他们休息一日,受伤的人在哪?”


    “在那。”


    天九战部刚刚组建,还未经历大战,没有经验,之前只是按聂双双给的战阵图册苦练战技,还没有考虑医疗后勤等事,受伤的战士统一安排在一处,由城里请来的医修治疗。


    四个医修,要治一百多个伤者,忙的团团转,关键这些医修传承不同,各执己见,谁都不服谁。


    一个头上扎着纱巾的筑基女修凶神恶煞:“我都说了,不能用荣黄草,荣黄草虽有恢复灵力之效,但他们是被火羽神戈反噬,火羽神戈的余力侵入经脉,要耗尽灵力灭杀,怎能在这个时候补充灵力?”


    另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文士不同意她的说法:“他们正虚弱,若坐看火羽神戈耗尽灵力,势必对经脉有损,用荣黄草补充灵力,才能蓄力对抗。”


    “是啊是啊。”另外两个医修也同意中年文士的说法,认为纱巾女修的法子太过凶险,还是要徐徐图之。


    “蓄力对抗?”纱巾女修嘲讽出声:“让他们的身体成为慢性战场,斗来斗去,就对经脉无损了?与其耗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


    “你,你这个小妮子,年纪轻轻,懂什么医术……”


    “我觉得她说的对。”聂双双身具息水珠,比他们看的清楚,这些受伤的战士,体内火羽神戈的余力一日不除,一日不得痊愈。


    日后战阵出征,少不了要受伤,配备专门的医修,亦十分重要,这位纱巾女修就很不错。


    “老,老祖……”中年文士长须抖动,缩着肩膀往后退了两步。


    纱巾女修倒是不卑不亢,拱手见礼:“见过老祖。”


    聂双双问她:“叫什么名字?”


    “回老祖,我叫付仲芳。”


    姓付?


    聂双双想到在珧冰城的付有宝,便问她:“你可认识付有宝?”


    付仲芳抬头,略微诧异:“正是胞弟,老祖怎么会认得他?”付有宝才炼气期,又是灵植峰的,平时低调,不争不抢,怎么就被老祖记住了。


    “原来是家学渊源。”聂双双笑了:“他在珧冰城替凡人治伤,小小年纪医术高明,很不错。”


    “老祖过奖了。”付仲芳再次拱手见礼:“早就听闻老祖以金丹之境,治好了元婴道君,我等望尘莫及。”


    聂双双心说,那是因为我有息水珠这个作弊器,但被人当面这么夸,也太不好意思了,忙咳嗽一声转移话题。


    “你刚才说的很对,火羽神戈的余力侵入经脉,必须要耗尽灵力灭杀,但经脉脆弱,灭杀的同时,也要用药维持经脉韧度,玉胭雪莲就很不错。”


    付仲芳沉吟:“要想克制火羽神戈,至少用四级,可玉胭雪莲珍贵……”


    玉胭雪莲一熟一落,升至四级需时百年,雪幽峰确实没有那么多四级的玉胭雪莲。


    “不如用凌霄果配玉岩花,效果虽不如玉胭雪莲,但凌霄果软化经脉,玉岩花生成滑膜,应该能行。”


    聂双双眼睛一亮,心中盘算,不由暗叹付仲芳巧思,一下子想到用两种三级灵草组合,既能降低成本,快速收集,又能解决问题,是个人才啊。


    “你很不错,可愿加入战部,统管医疗后勤?”


    付仲芳更诧异了:“我?可我才筑基初期。”


    聂双双偏头,问许自山的意见:“你怎么看?”


    “付道友能快速想出解决之法,优秀自不必说,能加入我们,是天九战部之幸。”先前他没考虑到,差点误了战士们的治疗,多亏老祖前来探望,老祖都夸赞的人,一定不会错。


    说实话,付仲芳非常喜欢医术,一心钻研,但大部分人见她只是个小姑娘,难免生出轻视之心,现在老祖递给她证明自己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我付仲芳,愿加入天九战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64章 名师指导


    看完伤患, 吩咐用药不必节省,灵石若不够,就去找姬清, 战部培养现在是重中之重, 她会要求姬清专门拨款,各类资源优先朝战部倾斜,后勤也要跟上, 力求没有后顾之忧。


    天九战部组建虽晚,但环境不同,他们直面魔界, 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不敢放松, 毕竟谁都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放—”


    “防御!”


    营地里热火朝天, 十人一组,小规模练习组合战技, 差点被金丹妖修打败, 众人心中都憋着口气, 之前还大言不惭说要主动进攻魔族, 原来是井底之蛙, 过于自信了。


    聂双双看过一圈, 发现他们和姬语昭一样, 身上或多或少有些地方灵力郁结,不是不努力, 也不是不修炼, 只是受认知所限,不得其法。


    既如此, 她便寻了个位置坐下:“今日我就在此处,答疑解惑,修炼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


    老祖亲至,还要指点他们修炼!


    许自山愣了一会儿,才急匆匆去安排,在修真界,谁都知道散修自由,可为什么,大家还是能加入门派的都选择加入门派,一是为了背靠大山,二是为了功法心得,但这两样,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他们这群人,既不是亲传,又不是内门,从未奢望得到老祖指点,正逢乱世,能抱团活下去已是不易,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我脸皮厚,我先去。”一个瘦的跟猴儿似的瘦长男修,挤出挨挨挤挤观望的人群,站到聂双双面前。


    聂双双抬头。


    那人笑嘻嘻拱手道:“见过老祖,我叫郭正生,土木水三灵根,筑基中期。”


    “练什么功法?”


    “回老祖,练积土诀。”


    积土诀是四级法决,听名字就知道,土系的,重防御,在筑基法决中算得上中等,当初郭正生为了换它,攒了好长一段时间贡献点。


    “使一招我看看。”


    “是!”


    郭正生大喝一声,双手抱拳下蹲,自脚底起,周身渐次覆盖上一层褐色泥膜,灵剑难伤。


    聂双双观他灵力流动,虽然土灵力居多,但其间水灵力掺杂,泥膜看似坚硬,实则难以持久,就好比坚实的泥墙,水汽渗入,可不得软趴趴,而且积土诀更适合心性沉稳的大块头,郭正生精瘦,脑子灵活,练这个事倍功半。


    “积土诀不适合你,换御水诀,也是四级法决,偏重速度,练好了,可隐匿身形,做探哨。”


    许自山与郭正生都是一愣。


    聂双双不解:“之前不是说了,加入战部功法任选,御水诀就在藏书阁,自去拓印便是。”


    她是说过,但在场的筑基,修炼三四十年算短,多的是五六十年,还有一百多年的,都深耕于正在修炼的功法,打坐或斗法,习惯早已根深蒂固,金丹之前,等闲不会更换早已练熟的筑基功法。


    只除了个别刚晋阶,还没定性,又或者不影响修为的,才去换了新功法。


    “哈哈,是我蒙昧,我自小瘦弱,打不过其他人,便刻意去练强身的功法,想着就算被打,也不会受伤。”郭正生收起招数:“却不想,不合适终归不合适,强求亦是无用,多亏老祖提点,我这就去换。”


    他修炼多年,其实心里有数,只是舍不得弃了这么多年的积累,才硬着头皮练下去,今日被老祖指出,方知弱点一直都在,是他选择性视而不见,若再不改,这辈子都别想突破金丹了。


    第一个尝试的人已经得到指点,并爽快放弃原本功法,从头开始修习新的,有了郭正生带头,很快便上来第二个。


    “见过老祖,我叫黄勋,金火土三灵根,也是筑基中期,我修炼赤炎诀。”说着就召出一团火球,从天而降:“老祖瞧瞧,可还合适,我总觉得威力不够,是不是也要换功法?”


    好家伙,有舍不得换功法的,就有想换功法的,而且迫不及待。


    “你不用换。”性格急躁,喜威力大的招数,经脉中火灵力亦十分浓郁,就是浓郁过了头,需要疏导:“近来是不是修为停滞,打坐也心浮气躁,难以平静?”


    “老祖高明,正是!”


    “临近突破,不必积攒灵力候着,每日挥霍一空,自然聚集,一月后自有收获。”


    黄勋喜不自胜,忙谢过老祖,急匆匆跑去放大招了,这几日练习战技,他都收着,生怕突破的时候灵力不够,自己憋得浑身难受,和他搭档的队友也难受。


    “老祖,看我,我叫……”


    “老祖还有我……”


    能得老祖指点,机会来之不易,而且老祖指点的细心到位,一针见血,并不像那些自恃身份修为的人,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让他们回去思考,美名其曰悟道,有这工夫,不如讲清楚了,大家都敞亮。


    头一日,直到夕阳西下,月辉洒落,才将将看了一半,聂双双大手一挥,第二天继续。


    “语昭语昭。”姬清急匆匆走出传送阵:“老祖在营地指点战部,是真的吗?”


    “是真的。”姬语昭转转肩膀:“老祖也顺口指点了我,夜里我便试了,果然有用。”


    姬清见女儿出息,近来愈发得老祖青眼,骄傲的同时,难免有些酸溜溜,谁不想得老祖指点,忙又问:“是只指点战部,还是,大家都有份?”


    “这倒没说。”姬语昭看穿他爹的心思,故意往另一面猜:“想来,指点战部已经很累了,老祖昨儿吃了一整只炙烤郁灵羊。”


    姬清叹气:“是啊,天九战部日后要和魔族、妖族,还有枭部对抗,老祖重视也是应当,我们就不好再麻烦老祖了。”


    “爹。”姬语昭挽住姬清的胳膊,笑道:“我说笑呢,老祖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直接去问就是,有利于涂泱界的事,老祖定会答应的。”


    重视灵田,炼丹辅助,提升弟子修为,布设防御阵、传送阵,组建战部,不知不觉中,老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天九派的金丹老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象征,而是真实的,挡在他们身前,并引领他们不断前进的人。


    “好,等老祖回来,我就去请示。”


    等姬清找来,聂双双才意识到,原来大家都缺乏名师指点,能让大家提升修为的好事,她当然会答应,但人这么多,她一个人哪指点的过来,便把主意打到了廖英师徒身上。


    恰逢方念归出去招人组建战部,结果那些人一听,不是天九战部,都不乐意加入,正愁,被聂双双知道了,左右一通忽悠,就当上了天九派的讲习老师。


    法坛一月一开,他们几个金丹轮流,廖英则是三月一次,月初开讲。


    能得金丹指点,已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老祖竟把元婴道君请动了,天九派拼命修炼的风气,一时无两,连凡人都要念叨两句老祖有本事。


    雪幽峰和衡阳峰原本还有不服之人,听闻聂寒霜搬动了元婴道君无偿授课,包袱一收,披星戴月赶去花霄城定居了。


    第65章 唰一下——入V结束


    光阴似水, 日月更替,三年时间一晃而过,界河还是关闭不开, 似乎已经遗忘了涂泱界的存在, 乌洛神山偶有魔族侵扰,但都不成规模,在防御阵的保护下, 除了损毁些许灵田,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期间黑木界多次进攻,都被拦了下来, 最近来的更勤了, 试探似的, 打不过就跑,每每天九战部严正以待, 过不了几招,对方就拔旗撤退, 隔靴搔痒, 总打不到实处。


    “老大, 我们追吧!”黄勋挥舞着他的烈火大摆锤:“把他们都灭了, 不然没完没了还。”


    “不可冲动。”许自山知道大家打的不痛快, 但万一是个圈套, 故意引他们出去, 陷入包围,那就不好了。


    令狐鸢抱臂, 美艳的面庞上, 表情似笑非笑:“天九战部组建,是为了保护涂泱界, 保护老祖,不是让你们去魔界逞威风的。”


    令狐长老威名在外,哪怕最莽撞的黄勋,也不敢随便开罪她,耸耸肩,不吭声了。


    “走,回城。”许自山望着远去的魔军,率先转身离开。


    令狐鸢是第二年加入天九战部的,起因是许自山太好说话,御下不严,加之老祖发话,入战部者一切待遇从优,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天九战部,至今已有一千人。


    这些人,或许都服许自山,服老祖,但互相之间总有不服气的时候,尤其那些喜欢冒头表现的,明争暗斗别苗头,拉帮结派,言语上怼两句就算了,有几次差点在营地动手。


    许自山总顾念他们是他一手培养,狠不下心管教,但长此以往,必然生乱,便想到请令狐鸢来镇场子。


    果然,令狐鸢雷厉风行,没过俩月,就把这帮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用她的话讲,其它事她不管,但在战部中,必须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有功当赏有错必罚,没有什么通融不通融,闹事一次警告,两次责罚,事不过三,再闹,就请你离开,有的是人想要加入。


    战部有序撤回城内。


    三年的时间,东海镇几番扩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原先驻扎的城外空地,也都用围墙圈了起来,单独管理,现在基本上令狐鸢说了算,闲人免进。


    从墙根儿底下路过,时常能听见里头惨叫连连,但要说有谁受不了退出,那倒没有,只有不守规矩被清退的,被架着请出营门时,哭天抹泪,再三保证绝不再犯,但机会没了就是没了,若三言两语放回去,还立什么规矩。


    听着很可怕是吧,但每次扩招,还是人满为患,为什么?


    因为加入战部的人,短时间内,修为都提升了一大截,这是实打实能看到的,还有功法任选,灵丹足备,月例灵石都是最多的,更别说还有金丹、元婴私下指点修炼。


    各种待遇,比起大门派的战部亦是不差,时下还没有摆烂这种说法,能提升修为,吃点苦又算什么。


    “公孙师弟,你来。”


    荀风躲在墙根,朝入营给战部讲解阵法的公孙弘印招手。


    公孙弘印早年被人排挤,三十多将近四十才筑基,难得性格稳重,沉得住气,门派大比上被聂双双看见,指给了轩渺峰,自此身手大展。


    除了刚开始两年,需要严长老带着布阵,后面就能带新弟子独立布阵了,东海海岸线的连环防御阵,就是他提出来的。


    公孙弘印在符阵一道上的天赋,连严长老都自愧不如,常说,要是他能生在如意五行宗,绝对是内门嫡传。


    “荀师兄。”公孙弘印宠辱不惊,既不会因为被排挤怨恨,也不会因为受重用而瞧不起人,同门相求,只要合理,大都不会拒绝。


    “我听闻,战部有意扩充阵师,可是你负责?”


    荀风看不上内门弟子,嫉妒宋珲,背地里嚼舌根,说许自山抱大腿上位,觉得自己不受重用,是怀才不遇。


    可许自山越来越好,竟得了个主将当,而他还在基层混着,一边羡慕战部的待遇,一边觉得凭自己的才干,岂能屈居许自山之下,还怕被令狐鸢拿鞭子抽,到时候被筛出去丢人,就没报过名。


    这会儿听说战部有意扩充阵师,觉得公孙弘印好拿捏,就想从公孙弘印这儿钻空子。


    公孙弘印摇头:“不是。”


    荀风不信:“怎么不是,除了你,还有谁能但此大任,我看连严长老都不如你,他许自山脑袋清醒,都知道选你最合适。”


    公孙弘印略略皱眉:“荀师兄慎言,战部事宜一概由许师叔决断,你我不该妄加猜测。”


    什么许师叔,听着酸倒牙,还不是抱上老祖大腿,才被擢升为听泉峰长老,当年在东海镇守裂缝的时候,混得还不如他。


    荀风心中暗恨,他就是知道战部由许自山说了算,才想从公孙弘印那儿入手,许自山这种莽汉,搞不来符阵,到时候肯定全权交给公孙弘印。


    “是,我是激动了些,但我是为你好啊,你……”


    “荀师兄不必多言,一切自有安排,我还有事,先走了。”公孙弘印面对不合理的要求,向来直言拒绝,不留颜面,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遭人排挤了。


    “诶,诶,等等!”


    营地门口设有禁制,他不敢闯,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孙弘印远走,气的一甩袖子。


    狗屁的天九派,狗屁的天九战部,妖修打不过,魔族打不过,只知道守着涂泱界这块破地方,真当自己多厉害呢,屁都不是。


    此处不留我,自有留爷处,早晚有一天他要离开这儿,哪怕当个散修,都比现在自在。


    心里骂的狂,却不敢独自离开,横渡东海,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又把天九战部从头到脚贬了一遍。


    *****


    许自山和令狐鸢例行回落鲲峰汇报,席间提到魔族近来的异常举动,方念归大剌剌提议:“要不咱俩换换,你去守乌洛神山,我去东海,有我灭苍战部在,保管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咳咳。”黄宗玉捂脸咳嗽,无奈,都是自家师兄,最后还是被方念归拉入了伙,好端端的战部,偏要起灭苍这个名字,誓要灭杀苍虞,以报界河围剿之仇。


    聂双双都懒得搭理他,只沉思道:“你做的很对,事出反常,当小心为上。”


    “老祖。”令狐鸢拱手出列:“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魔族近来频频攻击东海镇,虽没有造成损失,但我观东海镇居民,从一开始的慌乱,到现在魔族压境时,还在慢悠悠回城,战部心浮气躁,多次想追击出去,究其原因,是因为魔族故意示弱,麻痹大意。”


    聂双双坐直。


    “黑木界背靠渊空中界,有茂日魔主坐镇,更别说其后的魔域,能源源不断输送魔军,我们只有自己,不能因为这三年过的顺风顺水,就觉得万事大吉了。”


    是的,这三年过的太顺了,一东一西两大战部将魔族隔绝在外,涂泱界上下一心,至少明面上上下一心,竟然出现了一个小的高速发展期,比地裂之灾前还要繁荣。


    人总是下意识忘掉痛苦的事,哪怕是聂双双,心里一直谨记利剑高悬,但总想着,再准备充分一些,多争取时间,让战部更强大,防御阵更牢固,只要魔族攻不进来,他们就还能继续苟。


    不能把魔族攻不进来,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认为魔族就这样,攻不破东海海岸线的连环防御阵。


    “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聂双双嗓音干涩:“你有什么建议?”


    “东海海岛众多,以前苦于距离和防御,都弃之不用,现在有公孙弘印,符阵高明,不如选几个大的海岛,视地形位置布下护岛大阵,再与东海镇互通传送,分派战部驻守,如果发现魔族异动,可以提前传递消息。”


    聂双双感叹,她自己想不到这么周全,还好手底下的人能干,非常欣慰:“准。”


    第66章 后援


    谷水界凤临城, 一处外设隔音阵的普通宅院,谁都不知道,这座不起眼的宅院, 竟是谷水界曾经的第一大派, 尘音门的暗所,专为避开剑宗监察而建。


    廖英发出的消息,经由沧琼界, 几经辗转,三年时间,终于送到了地方。


    “却是道君印记, 没错。”鹤氅男修喜极而泣:“天道保佑, 我就知道, 道君一定没事。”


    又一圆脸男修愤然拍桌:“该死的苍虞!欺上瞒下,连剑宗掌门都被他骗得团团转, 我这就启程去万道剑界,定要揭开这厮的嘴脸。”


    “且慢。”主位上的双髻少女抬眸冷静道:“剑宗掌门, 未必不知。”


    他难道不知苍虞跟廖英的恩怨?


    既然知道, 还派出枭部, 让一个心怀恶意的人去营救廖英, 打的什么算盘, 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五行宗万森界在前, 一旦裂缝异变, 魔族源源不绝,危害极大, 五行宗舍了一位化神元君, 人为扰起界河乱流,才控制住局面。


    他猜到苍虞会找借口故意关闭界河, 断涂泱界后路,再伺机除掉重伤的廖英,廖英虽好,却不受他掌控,他更不会为了一个廖英,放出自己的心腹战部,远离重界,去一个生死未卜的偏远小界,得不偿失。


    而同意苍虞的请命,一方面,卖琰珩元君一个人情,二不用背上百万人命的报业,三能保剑宗太平,掌门之位安稳,怎么选,很清楚。


    愚善之人可做不了掌门,尤其像剑宗这种庞然大物,关系盘根错节,不会权衡利弊,不会耍手段心机,早被人拉下去了。


    鹤氅男修叹气:“苍虞荒淫无道,隔三岔五寻由头征收税供,是其他中界三倍不止,我等苦不堪言,却求告无门。”


    圆脸男修跌坐回去:“若不是剑宗包庇,岂能由他这般作践谷水界。”又看向主座的双髻少女:“门主,我们怎么办?”


    颜瑛捏碎玉符,起身洒到一旁的针松盆景中:“道君有令,联络人手早做准备,定是要……”指指上方,又做了抹脖子的动作。


    在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明白颜瑛的意思。


    “此道虽险,却看得见曙光。”最后一位隐在阴影中,头戴幕篱的女修,声音如清泉流淌:“有苍虞在一日,我们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他这般欺辱尘音门,我早就不想忍了。”


    “我情愿跟随道君,去拼杀出一番天地,也不要这般低声下气的苟活,直到,直到被那叛徒的仙音门吞并。”


    颜瑛目光陡然一厉,脚下青砖当即碎成粉灰。


    尘音门本是谷水界第一大门派,苍虞加收税供,当然要从本地最大的门派开始,尘音门不肯交,他本想动用战部,被余闲劝住了,若每门每派都派战部去镇压,反激起民愤,闹到剑宗跟前去,倒给琰珩元君添麻烦。


    他想了个阴招,从内部分裂尘音门,偌大门派,不可能铁桶一块,只要有人有野心,想往上爬,嗅到味儿,便会自己寻来。


    果然,尘音门一位金丹长老寅夜上门,两方商讨,各论好处,没过几日,那位金丹长老便高调宣布成立仙音门,名字还故意压尘音门一头,把颜瑛恶心的够呛。


    三十年前,尘音门门主仙逝,传位给颜瑛,那金丹长老见颜瑛年少,想夺权,被廖英按下,这点,颜瑛一直记着廖英的恩情。


    除此之外,廖英坐镇谷水界多年,明辨是非,从不多收一分税供,偶有天灾动乱,还会亲自回剑宗解释,谷水界本是剑宗最末的中界,在廖英的管理下,越来越好,谷水界之人,谁不念他的好。


    颜瑛:“我打算先派一部分人手,去涂泱界接应道君。”


    “我去。”苏咏秋起身,掀开幕篱,露出那张疤痕交错的脸:“我愿去涂泱界接应道君。”


    ****


    浮空岛


    月明星稀,微风正好,岛上亭台楼阁,在月光下浮然生辉,白玉铺地,灵草为植,连瓦片都是四级青岗岩所制,目光所及,极尽奢华。浮空岛上原没有这些,是苍虞代管谷水界后,新添置的,一砖一瓦,皆是从本地门派搜刮而来。


    余闲在外叩门:“师尊,付永昌求见。”


    苍虞难得消停,独自倚在靠椅上赏月,闻言一动不动:“进。”


    “拜见苍虞道君。”付永昌进门就跪,匍匐着爬到苍虞身前,腆着脸堆起笑,替苍虞敲腿。


    苍虞嫌弃他年老装嫩,三四百的人了,才金丹初期,用丹药保养也难掩老态,却偏偏喜欢穿嫩青色的衣裳,看着就倒胃口。


    “有什么事,说。”苍虞撇开腿,不让他碰。


    “是为青岗矿,颜瑛那死丫头,今日大闹矿场,还打伤了驻矿管事。”付永昌添油加醋:“她明知,仙音门开采青岗矿是为了替道君翻新洞府,还做出这种事,当真不把道君您放在眼里。”


    “行了,你之前欺骗余闲,说青岗矿是你的产业,我才同意你承接此事。”苍虞冷下脸:“你敢打着我的名号胡作非为,好大的胆子!”


    “道君恕罪。”付永昌赶紧趴地赔罪:“我,我也是为了道君,是他们太不懂事,道君住的不舒服,不主动替道君分忧,还藏着掖着,着实小气,谷水界的一切,都该是道君的才是。”


    苍虞既看不上他,又需要他这种人搜刮进献灵石宝物,便踹了一脚道:“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别闹到我跟前来。”


    “是是。”付永昌吓出一身冷汗,知道这事儿苍虞不会多管,便不再提,转而说起其他:“我前日偶然寻得一女,阴时阴刻,正适合采补,我亲自调教,教好了规矩,才敢献给道君。”


    除了替苍虞搜刮灵石宝物,付永昌还帮着寻摸炉鼎,或是哄骗或是强迫,手上已有十数条人命。


    苍虞敢做出阻断涂泱界后路之事,自然不怕人命报业,他所修功法,能将心魔引渡到他人身上,比邪魔歪道还要邪魔歪道,只不过他上头有琰珩元君,剑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啧,怎么不是纯阴之身。”苍虞不甚满意,但他也知道纯阴难得:“算了,人在哪?”


    “就在门外。”付永昌刚惹苍虞不痛快,想着尽快哄好,如此他才能继续扯大旗,几番思量后才道:“其实,我知道有一女子,是纯阴之身。”


    “那还不赶紧送来。”苍虞近来修炼时心烦气躁,心魔难抑,正待要泄火。


    “可,可道君喜爱貌美之人,那人,面容损毁,实在不敢污了道君的眼睛。”


    苍虞挑炉鼎,也不是谁都行,向来都挑漂亮的,听到面容损毁,便不太高兴,但纯阴难得,丑便丑了,大不了蒙着脸,先把心魔渡了再说,反正,用一下就死了。


    “把人送来。”


    付永昌再次趴地赔罪:“道君恕罪。”


    苍虞实在烦他这副做派:“有话就说,再支支吾吾就给我滚出去!”


    “不是我不想,而是,那人是颜瑛的师姐,苏咏秋。”付永昌摊手:“道君也知道,我实力不济,实在是抓不到她。”


    苏咏秋。


    苍虞沉吟,这人他有印象,是尘音门四金丹之一,戴幕篱,抱一把青色剑琴,仙音门开府时,把付永昌弹的口鼻溢血,差点丧命。


    “你不会是故意,想哄我去杀掉苏咏秋。”苍虞伸手掐住付永昌的脖子:“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口舌伶俐老奸巨猾,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不如杀了算了。”


    “嗬嗬—道,道君,饶命,我,我绝无虚言—”付永昌两眼翻白,忙从袖中摸索出一枚血色玉牌:“请,请看……”


    纯阴血玉。


    苍虞这才松开手,瞥一眼余闲,余闲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表示知晓。


    门外,伍子易再次来请示出门游历,到得门前,见一粉衣女子,腕间戴着一串银铃,眉如墨画,唇如朱点,一双眼睛不是很大,但亮晶晶的,顾盼生辉。


    那女修候在门前,见伍子易抬脚进门,忙叫住他:“你是谁?道君没有召见,岂可无礼。”


    别看伍子易是苍虞的弟子,但平时,他都被拘在静室,服用丹药修炼,鲜少见人,只有几个哑巴杂役服侍他,师兄师姐见到他,也从不多说什么,只关心他修为如何。


    年少而慕少艾,谁不喜欢鲜艳的颜色。


    伍子易回答:“我是道君的弟子。”


    果不其然,女修抬手捂嘴,眸如惊兔,诧异道:“你是道君弟子?”随即又笑开,靠过去,小声说:“我马上也是道君的弟子了,我叫晏梨,日后,就该叫你一声师兄啦。”


    师兄……


    清脆动听,如玉珠落盘。


    我也成,师兄了?


    伍子易一愣,还没答话,余闲从里面出来,看到伍子易就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余师兄,我来请示师尊,出门游历。”


    “师尊正烦,你少拿这些事去烦他,赶紧回去。”


    “师兄,我……”


    “晏梨,来。”付永昌和蔼微笑,朝一脸懵懂的晏梨招手,只是举止怪异,总抬着一只手遮住脖子:“我带你去面见道君。”


    晏梨看看余闲,又看看伍子易,屈膝行礼:“见过二位师兄,晏梨先失陪了。”


    余闲敷衍点头,伍子易则目送她离开,直到人拐进回廊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对上似笑非笑的余闲,表情似怜悯又似嘲讽。


    “喜欢啊?”


    伍子易脸颊微红,连忙摇头。


    “嗤,我劝你,早点死了这份心。”说着转身离开,声音消散在晚风里:“你本不该见到她,赶紧回去罢。”


    *****


    翌日,余闲携礼物拜访尘音门。


    颜瑛知道付永昌的所作所为,皆是苍虞在背后授意,但她没有证据,苍虞扶持了一个恶心的人对付她,再摆剑宗执事的谱,装着从中调解,却次次偏袒付永昌,恶心透了。


    可再恶心,她也不能将余闲拒之门外,再者,她刚刚接到廖英道君的消息,更不能挑事,惹得苍虞关注,能忍则忍。


    “颜门主,多日不见,光彩更胜往昔。”


    颜瑛僵笑,嘴角扯上去又扯下来:“余统领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哦,不是什么大事。”余闲自顾坐下,环视一圈,圆脸的俞君在,鹤氅的叶云在,唯独不见苏咏秋:“早就听闻尘音门苏仙子抚得一手好琴,近来我师尊修炼时总难以平静,想请贵门苏仙子去一趟,抚两日琴。”


    颜瑛眉头微跳:“这倒不巧,苏师姐游历去了,没个五六年回不来。”


    “游历?”余闲挑眉,心道,尘音门和仙音门闹成这样,正是对峙的时候,指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还能有心情去游历,编谎话也不编个靠谱的。


    “正是,余统领不信,大可自己去搜。”


    颜瑛说出这话,余闲倒有些不确定了,浅啜一口:“不知去了哪里?想来才出发不久,烦请颜门主传个讯,请她回来。”又吊着眉梢道:“出门游历,倒不如替我师尊抚琴,元婴道君的赏赐,绝不会让她失望的。”


    “啊,对了,还有青岗矿,我师尊若舒心了,便不会计较你们闹事,不止青岗矿,其他那些,想必你们都明白,谷水界由谁做主。”


    俞君愤然起身,被叶云扯住手,摇了摇头。


    颜瑛强忍着怒意,皮笑肉不笑:“师姐去了哪里,我亦不知,恐怕要叫余统领和苍虞道君失望了。”


    余闲冷下脸:“看来颜门主,是要和道君斗到底了。”


    颜瑛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知,请余统领明察。”


    “好,好得很,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出来了?”余闲甩袖起身:“告辞。”


    待余闲御剑飞远,颜瑛才铁青着脸松开手,茶桌早已粉碎,摔落在地。


    俞君:“还好师姐早早离开,谁想给苍虞那狗贼抚琴,剑琴若是有灵,都得自断保节。”


    “给师姐传讯,叫她务必加快赶路,不要耽搁。”


    叶云看出颜瑛的不安,问她:“怎么了?”


    颜瑛揉揉眉头:“我之前听说过,苍虞晋阶,全靠采补,师姐是纯阴之身,恐怕……”


    “不会吧?”叶云惊讶:“炉鼎乃是邪术,剑宗自诩正道第一,能容许弟子采补晋阶?”


    “那些名门正道,干的龌龊事还少么。”俞君破口大骂:“就冲他做的那些事,就该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师姐纯阴之身的秘密,只有我们知道,苍虞他……”


    颜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付永昌。”


    俞君气的哇哇大叫:“该死的付永昌,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他剁碎了喂魔兽!!”


    余闲回浮空岛禀明后,立刻带着护卫军出发了,他要去各个传送点和界河守卫处追查苏咏秋的下落,这是他们唯一知道的纯阴之身,必须要抓回来。


    余闲来去如风,他总是来去如风,伍子易最羡慕的人便是他,不是羡慕他得师尊重用,而是羡慕他可以随时出门。


    伍子易出身卑微,生下来就是剑奴,测灵根时只有四灵根,在天才辈出的剑宗,毛都算不上,所以还是剑奴,直到那次替内门弟子去剑炉取剑,被嫉妒他因外貌而备受内门弟子青睐的人推进剑炉,救出来后,就觉醒了变异雷灵根。


    这事儿传到苍虞耳中,他直接命人将推人的剑奴扔到剑炉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举,是让别人知晓,他要收下伍子易,其他人不会为了一个没有根基的普通弟子跟他争,是以,伍子易顺利拜入苍虞门下。


    至今已过去五年有余,这五年,他每日都在修炼,不停的修炼,服用各种丹药,只要是能催涨修为的,苍虞都会寻来给他,师兄师姐会轮流监视,防止他藏起来,他们似乎对他很好,又似乎处处限制着他。


    他做剑奴的时候,常听那些人吹牛,筑基了就能脱了奴籍,出去游历,到时自有一番天地,可他都筑基中期了,仍被拘在小小的静室,连朋友都没有。


    他不敢说,因为师尊对他实在很好,他本不该生出怨怼,这样太忘恩负义。


    师兄师姐比他修为高,比他忙碌,那新来的师妹,总没有那么忙了罢。


    伍子易特地换了身干净衣衫,心中期盼,面上不敢表露,才走到花园,就看到两个哑侍,扛着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从侧门出去了。


    粉衣低垂,腕间一串银铃……


    伍子易愣在当场。


    不,不会的,那具尸体,露出来的手已干枯腐烂,绝不会是她……


    他心里不愿相信,脚上却悄悄跟在哑侍后面,从浮空岛的前方跟到山石崎岖的峰顶,眼见着那两个哑侍,把粉衣尸体丢了下去。


    伍子易不被允许离开浮空岛,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晏梨,他无法亲眼辨认,但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又过几日,余闲匆匆归来,苍虞正在考教伍子易,懒得再叫他来,便没让他走,随他一道听着。


    余闲拱手汇报,说苏咏秋经传送阵去了榴花界,强闯界河,已经追不上了。


    哪怕去涂泱界送死,也不愿给他抚琴,好啊。


    苍虞气的甩了余闲一击,尽管余闲金丹中期,苍虞这一击也没真的用上灵力,但还是被打的口鼻溢血,鲜红血液洒在洁白玉砖地上,分外扎眼。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给我找回来。”


    余闲不敢擦血,任由血水滴落,伏地后退。


    “不,你不能去。”苍虞表情阴鸷:“枭部离不开你,叫曹吉去。”


    见伍子易还呆坐在那,想到他一身雷罡阳元却享用不了,又是一肚子火:“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回去修炼,给你那么多丹药,才筑基中期,不如喂狗!”


    伍子易鲜少被骂,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惶恐,而是想,原来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出得门去,伍子易叫住余闲,问他知不知道晏梨去了哪。


    余闲随意擦掉血迹,勾唇一笑,语气中有几分嘲讽苦涩:“你不关心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大师兄,倒关心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伍子易不说话,眼神里有清澈的愚蠢,又有掩藏的很深的固执。


    余闲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只状似无意道:“修为晋阶太快,不是好事,我想你应该能明白。”


    *****


    “师叔,他们不追了。”


    苏咏秋抱琴坐下,幕篱下的脸一片煞白,疤痕却通红发紫,似有异物钻动,若此时被风吹开,定能止小儿夜啼。


    “他们以为涂泱界被魔族占领,已成死境,自然不会再追。”


    跟来的小弟子也常听闻涂泱界的惨状,有点害怕:“那,涂泱界安全吗?”


    苏咏秋咽下喉间腥血:“有道君在,定然安全。”


    小弟子跟着念叨:“是了,有道君在,不怕。”


    界河宽阔,落日低垂,洒下万顷金辉,光看表面,尽是一片祥和,完全看不出来,往日船来船往的界河,其实危机四伏。


    坊间早有传闻,自魔族入侵后,涂泱界的界河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跑出一大堆海兽,那海兽,比十层高楼还大,一根触手便有百米长,金丹都难能逃生,更别说筑基跟炼气了。


    苏咏秋自告奋勇去涂泱界接应廖英,亦有冒险的成分在,但偌大修真界,焉有安全之地,修者,本就与天争命,她既然决定跟随道君造剑宗的反,自然不惧怕海兽拦路。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运气好,苏咏秋抱紧剑琴,时刻警惕,一路航行过来,竟一只海兽都没遇到,正要松口气,宝船下方的水面忽然浮现出一团阴影,速度极快,片刻便将宝船包围在内。


    “列阵!”苏咏秋让筑基弟子在甲板列阵,自己抱着琴,甩袖飞上船顶,盘腿而坐。


    那海兽不知几级,个头极大,不是传闻中的触手海怪,而是浑身长刺,每根刺上都有一个圆珠,像眼睛,但都是白色,不会转动。


    筑基弟子握紧武器,紧张的直咽唾沫,那海兽似乎也在观察他们,并不急于动手。


    苏咏秋深吸一口气,运足灵力,将手放到琴弦上。


    一触即发。


    突然,长刺海兽动了,它既没有撞船,也没有掀起滔天巨浪,而是一瞬间射出身上的尖刺,铺天盖地,仿佛万箭齐发。


    “铮——”


    剑琴嗡鸣,灵力具现化为手指粗的透明细剑,随着琴音流动,一分二,二分四,穿插交错,织成一张剑网,牢牢挡住了尖刺的攻击。


    可尖刺顶端的圆珠轰然炸开,白色粘液从剑网缝隙中穿过,甩到宝船上,一沾就是一个焦黑冒烟的深坑。


    “嘶—”有弟子防御稍弱,被粘液沾到,眼见着腐蚀出一个□□。


    能轻易打破筑基弟子的防御,这只海兽起码五级,很有可能是六级。


    “你们进去。”苏咏秋手指舞出残影,幕篱下的疤痕,再次充血贲张。


    她要用杀招了。


    “在那儿!快,快包围它!”


    远处忽然出现一堆黑点,十息到得近前,竟是灭苍战部,带头的不是方念归还能有谁。


    “躲了好几天,可算露面了,兄弟们,上!”方念归扬剑,剑柄上镶着那枚七级法宝,光泽几乎要把长刺海兽的眼睛闪瞎。


    那长刺海兽怎么也有金丹的实力,成年人的智商,见状直接往海里躲。


    方念归这才看见,还有一艘宝船在。


    奇了,师尊说近日界河会有船来,命他在界河值守,还真有船来。


    但打招呼之前,还是要把这只长刺海兽抓住,否则兄弟们的武器装备,可就没着落了。


    苏咏秋认识方念归,抓海兽的时候,还搭了把手。


    “多谢方道友。”苏咏秋抱琴起身,悠悠见礼,身形妖娆,幕篱微动,令在场的耿直汉子都看红了脸。


    “道友是?”苏咏秋认识方念归,方念归却不认识苏咏秋,苏咏秋在谷水界时,因体质和外貌的关系,鲜少出门,不认识很正常。


    “我是尘音门苏咏秋,接道君传讯,特来接应,敢问道君何在?”


    方念归眼睛一亮:“真的来了。”指挥手下战部把长刺海兽的尸体处理干净带走,自己在前头引路:“师尊在天九派,这里离霞枫城近,我们去那儿坐传送阵,半炷香就到。”


    又追着问:“谷水界如何,枭部一直据守界河,不让我们过去,剑宗也是,竟由着苍虞派战部追杀师尊……”


    苏咏秋叹气摇头:“谷水界,很不好。”


    究竟怎么不好,方念归没多问,想来是非常不好,不然不会消息刚送到,就立马派人穿过海兽横行的界河,来前途未卜的涂泱界面见师尊。


    廖英猜到他们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就是这样,谷水界在苍虞的镇压作践下,快要民不聊生。”苏咏秋尽量语气平静,客观讲述苍虞在谷水界所做的孽,但讲到付永昌哄骗单纯弟子,去献身来为他换取苍虞的支持时,还是恨得声音都止不住抖。


    她年幼时,便是被姑父送到一个老修士手上,可笑他不知纯阴之身的珍贵,只换了百块一级灵石,那老修士怕她跑,也怕她被其他修士注意到,就想方设法喂她各种丹药,毁了她的容貌,遮掩她的体质,若不是颜瑛的父亲偶然救下她,还把她带到尘音门,给了她新的身份活下去,她早死了。


    所以她为了颜瑛,为了尘音门,可以豁出去拼杀,哪怕是死。


    “我会杀了他。”廖英言简意赅。


    苍虞作恶多端,荒淫无道,早已失尽人心,只差一个引路人,点燃火星,便能引起燎原大火,他原以为报仇没那么容易,现下看来,只要他现身,谷水界的人都会支持他。


    苏咏秋讲述完,扭头和聂双双打招呼:“这位,想必就是天九派的聂寒霜,聂道友了。”


    “我?”聂双双正在原书剧情里翻苏咏秋的故事,一时没反应过来,点头:“恩对,是我。”


    “一路来,我已听方道友说了,多谢聂道友出手救下道君,道友大义。”


    “举手之劳,多亏道君平时积累,没有羽火元垠,我也救不了他。”聂双双和廖英并未言明,但自有默契,统一把廖英痊愈,都归到廖英自己身上。


    苏咏秋点头,不再说话。


    聂双双却不由,把视线放在她那顶雪白的幕篱上。


    纯阴之身,面若夜叉。


    这姑娘,是个狠茬,她不是主角阵营,但也不是人族阵营,伍子易进攻剑宗时,她主动放开谷水界的界河,可以说万道剑宗沦陷,是她一手促成的。


    具体背景原书没细写,但听完这段讲述,果然万事万物,皆有其因。


    在原书剧情中,廖英同样被苍虞设计坑杀,苍虞入主谷水界,所作所为,想来和现在不会有太大差别,采补炉鼎,修炼邪术,害死廖英,自诩名门正道的剑宗却多方包庇,其肮脏龌龊,不如毁了干净。


    第67章 火莲丹


    廖英顺利与谷水界的修士取得联系, 夺取谷水界一事,最近便要提上日程,一切由廖英主导, 她不必操心, 但内斗期间,切不可让黑木界和沧琼界知晓,所以东海的海岛防御工事, 就显得尤为重要。


    之前因为各种事情耽搁,没去成沧琼界,正好趁巡视东海的机会, 去一趟, 也不知三年过去, 那位绵珺有没有当上露华商会的会长。


    出发之前,聂双双叫来姬清、令狐鸢还有许自山, 她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天九派的寒霜真人, 已经过去了七年, 这七年时间里, 她不说认清全部的弟子, 但谁忠心, 谁做事, 谁品格端正, 她还是看的清楚的。


    “你这儿还得再续一点灵力。”聂双双背手,指导宋珲炼丹:“云英草若不能完全炼化, 就会产生毒素, 这一炉云魄丹也就废了。”


    “是,师尊。”


    宋珲盘腿而坐, 头发完全束起,袖口绑的一丝不苟,他还没有收服灵焰,也没结丹,没有丹火,只能借助地火炼制灵丹。


    落鲲峰这处地火品质不高,聂双双使起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宋珲才炼气圆满,光控制地火,清理其中杂质,便耗去大半灵力,此刻小心翼翼用灵力卷着云英草,一点都不敢分心。


    宋珲之前一直练习一级灵丹,已能炼出上品,便想尝试二级的,聂双双不知道,哪怕是玄灵丹宗内门弟子,也没有炼气期炼二级丹药的,宋珲更不知道,所以一个说要试,一个觉得大徒弟将来是炼丹大师,炼个二级灵丹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觉有异,还从旁指导。


    师徒二人你莽我更莽,偏宋珲觉得自己进境太慢,师尊教的这么细,还炼不出二级灵丹,如何对得起师尊,他若还心安理得的在师尊的羽翼下,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何时才能成长起来,成为师尊的臂膀。


    所以灵力不济时,也不肯放弃,咬牙坚持,聂双双看宋珲满头虚汗,刚要出声制止,就见他面上魔纹一闪而过,周身灵力大盛,把汹涌的地火都压住了。


    嘭一声,炉膛炸响,一股白气逸散而出。


    失败了?


    宋珲累趴在地,气喘如牛。


    聂双双忙拉过他的手腕,探入经脉,还好只是灵力耗尽,并无大碍:“今日到此为止,筑基之前,不要再试。”一口吃不成胖子,炼丹大师也是。


    宋珲低声应道:“是”


    聂双双拍拍他的肩膀,挥袖清理丹炉,掀开炉盖时发现,紫金炉底竟静静躺着三枚青色灵丹,不如她分的丹数多,品质也只得下等,但确确实实,是二级云魄丹。


    “成丹了。”


    “真的!?”宋珲一扫颓丧,弹跃而起,凑到丹炉跟前:“真的,真的成丹了,师尊,我成功了!”


    “恩,不错。”聂双双甚感欣慰:“想来待你筑基成功,便能炼出上品云魄丹了。”


    宋珲嘿嘿笑了两声:“都是师尊教得好。”


    “师尊。”门外弦星辰听到动静,推门进来:“掌门,令狐师叔还有许师叔,都到了,正在大厅候着。”


    弦星辰左肩坐着金球儿,右肩坐着财宝,少女身形修长,眉眼愈发像她的娘亲花照陵,长开后,必是令花羞放的大美人。


    金球儿本来是宋珲分得的战利品,特地带回来献给聂双双,聂双双没时间养毛绒绒,起了名字后就又给宋珲养着,弦星辰还没拜聂双双为师的时候,金球儿就时常去找财宝玩,自打弦星辰入住落鲲峰,金球儿连门都不回了。


    弦星辰除了遗传花照陵的美貌,还遗传了弦问声的御兽天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人还需要学习如何与灵兽沟通,她已经无师自通,可以感知灵兽的喜怒哀乐,金球儿更喜欢她,实属正常。


    聂双双知道她的天赋,除了教她修剑,也会刻意让她多接触灵兽,弦问声若成功夺回御兽宗宗主之位,弦星辰就该回去当她的御兽宗大小姐了,这辈子有爹娘陪伴,一定会幸福一生,不会变成原书写的那样,冷心冷情,和彻底黑化的伍子易一起,覆灭修真界。


    “我这就去。”聂双双起身,顺道吩咐宋珲:“把地火室打扫干净。”


    “好的,师尊。”


    待聂双双离开,金球儿和财宝才敢从弦星辰肩上跳下来,缠着宋珲撒娇卖萌,闹着要吃他刚炼出来的云魄丹。


    弦星辰训它们:“别闹,这是大师兄头一回炼出来的云魄丹,哪能给你们当零嘴。”


    “师妹见外。”宋珲分给金球儿和财宝各一枚,还有一枚拿玉瓶装好,递给弦星辰:“虽不如师尊炼的,也不如水师叔炼的,但这是我第一次成功炼出的二级灵丹,师妹莫要嫌弃。”


    弦星辰笑开:“不嫌弃,我还等着师兄给我炼更多灵丹呢。”


    按拜师顺序,弦星辰改口叫宋珲大师兄,宋珲总觉得不好意思,但礼数不可废,该改还是要改,宣晴他们不是落鲲峰一脉,以前怎么称呼,现在还怎么称呼,所以时常出现这边叫宋珲师弟,叫弦星辰师姐,弦星辰又管宋珲叫大师兄的情况,乱归乱,倒挺和谐。


    “见过老祖。”姬清、令狐鸢、许自山三人起身迎接。


    “坐。”聂双双直接坐上主位:“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


    姬清率先拱手:“老祖尽管吩咐。”


    聂双双哭笑不得:“不是叫你们做事,是这个。”她从袖中拿出三支青玉细口瓶,用灵力送至三人面前:“这是我新炼制的灵丹,共得四枚,一枚我试了,还剩三枚,你们一人一个。”


    聂双双时常钻研新灵丹,然后分给他们,大家都习惯了,没人推拒,熟练地抬手接下。


    老祖出品,品质绝对有保障,反正每回他们都自己藏着,绝不会让给其他人。


    这时聂双双又解释:“这是我拿廖英道君给的那块六级羽火元垠,佐以五级玉胭雪莲还有其他四级灵草炼制的灵丹,效果和破障丹差不多,因用了羽火元垠和玉胭雪莲,我便取名火莲丹。”


    “你们本就是筑基后期,这三年常得廖英道君指点,我观你们周身灵力,快要突破了罢?”


    抬头,三只呆鹅面面相觑。


    聂双双:??


    “这太珍贵了,我们不能拿。”令狐鸢先反应过来,哪怕火莲丹对她的吸引力极大,她也克制住了。


    破障丹能提高结丹的几率,老祖说火莲丹的效果和破障丹差不多,那便也能提高结丹的几率,此丹太过珍贵,市面上偶尔流出一枚,无不拍出天价,更别说还用了羽火元垠和玉胭雪莲,她自认平日作为,并不足以获此恩赐。


    姬清和许自山也一叠声拒绝。


    聂双双心想,早知道不说了,但不说,又怕他们不知道效用,随便吃了,没做好准备便冲击结丹,恐有意外。


    “怎么不能收。”聂双双挨个儿给他们数功劳:“姬清,不用说,这些年新添了雪幽峰和衡阳峰,都要你从中协调,既不能亏了原天九派弟子,也不能太过倾斜,让新峰弟子生怨,还有天九战部和灭苍战部,一应物资灵石支取,都需要经过你的手,你做的好,涂泱界才能在地裂之灾后,快速恢复正常秩序。”


    姬清眼眶含泪,连连摆手:“老祖过奖了,这些,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若不是老祖坐镇,许师弟和令狐师妹率天九战部牢牢守住东海,我也做不成这些。”


    “对,还有许自山和令狐鸢,你们二人,仅用了四年时间,便训练出一支比起大门派亦不差的战部,魔族多次进攻,都被你们阻拦在外,连方念归和黄宗玉两个金丹组建的战部,都时常输给你们,这些,难道不够一枚火莲丹?”


    令狐鸢才不会被她绕进去:“战部训练的战阵图册是老祖给的,金丹、元婴的指点,是老祖一手促成的,更别说灵石供应、丹药配给,就连医疗后勤的付仲芳,都是老祖亲自挑的,我和许师弟所做,只有盯紧修炼,从不懈怠,若没有老祖支持,难能走到今天。”


    更别说,老祖是因为他们,才困在这方被剑宗抛弃的死地,不然就凭老祖的修为和能力,去往任何一个界,都能过得比现在好。


    许自山嘴笨,一个劲点头附和:“对对对,令狐师姐说得对,我们不能拿。”


    聂双双头疼,她炼火莲丹,是想保他们仨顺利结丹,为涂泱界多添几分胜算,不是叫他们来歌颂自己的,听了就臊得慌。


    “羽火元垠和玉胭雪莲,放我手上就只是放着,于你们却能发挥最大效用。”


    “我不缺这三枚火莲丹,我缺的是三位金丹修士,大战在即,你们若能成功晋阶,天九战部的战力便能提升一大截,涂泱界也更多一层保障,你们多推拒一刻,就慢结丹一刻。”


    “到时候,还准备让我一个人去对抗是么?”


    这话说的重了,尽管聂双双已经明令废除跪礼,他们仨还是扑通跪到地上:“老祖言重,我们绝无此意。”


    聂双双当然知道他们不会这么想,但话不说狠点,推来推去,什么时候才能收下火莲丹,等收下了,又要惶恐好几日,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反扰道心,不如说难听点,叫他们知道,这个金丹,不是她顺手赏的,而是必须、一定,要结成。


    没有谁能护谁一辈子,万一哪天她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总要有自保能力。


    第68章 追兵


    聂双双一番话, 说得他们三个回去,几天没合眼,翻来覆去的想, 是啊, 他们总觉得老祖在,就万事有依靠,一切都有老祖顶着, 老祖吩咐的任何事情,他们都能一丝不苟甚至超额完成,可他们从未想过, 万一哪天老祖不在了, 他们该如何走下去。


    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想。


    聂双双狠狠撕开这道疤,他们才能深刻意识到, 躲在老祖的羽翼下生存,那就永远都是老祖的累赘。


    他们不愿做累赘。


    姬清是掌门, 想得更多, 回去后, 盯着装了火莲丹的玉瓶唉声叹气, 被姬语昭看到了, 就问他愁什么, 姬清呱呱一顿讲, 把姬语昭听得直摇头。


    老祖赐丹,是认可, 若觉得太过贵重, 那就做的更多,做的更好, 尽力不辜负老祖的重视才是,现下只有涂泱界,万事都要老祖做主,等占下谷水界,难道还都要老祖做主?


    姬清一听,管理整个涂泱界就够他焦头烂额了,难不成以后谷水界,也都归天九派?那不还有廖英道君。


    姬语昭:“议事时,道君只坐下首第一位,主位一直都是老祖,爹,您还看不清?”


    姬清愣住,活了这么多年,竟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


    “语昭。”姬清拉住女儿的手:“你觉得,你能当好掌门么?”


    姬语昭眼眸明亮,掷地有声:“若老祖给我这个机会,我定不负老祖信任。”


    “好,有志气!”姬清起身:“姬家有你这个女儿,当属祖坟冒青烟,我拼着这把老骨头,必定结成金丹,护着你扶摇直上,如此,我死都能含笑九泉。”


    火莲丹的事,聂双双并未刻意隐瞒,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按理说,筑基后期大圆满,少说要沉淀一二十年,才敢冲击结丹,还不是一次就能成功,姬清三人修为虽凝实,但还不到最佳突破期,他们选在这个时候相继闭关,一定是有所依仗。


    水月溪与令狐鸢、许自山交好,闭关前三人小聚喝酒,水月溪直羡慕他们运气好,酸地把酒全揽自己身前,不给他们喝,闹着要大醉一场,酸归酸,也是真替他们高兴,令狐鸢和许自山都是没根基的修者,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过,一个守裂缝的筑基修士,和一个管刑罚的慎行峰筑基长老,能成为一个千人战部的主将,五年前的地裂之灾没有打垮天九派,在老祖的带领下,他们都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令狐鸢笑着敲她脑门:“你不是一直在跟老祖学炼丹么,回头自己炼一枚。”


    水月溪自己也敲,嘟嘟囔囔:“二级勉勉强强,三级灵丹要了我的命,四级到现在都没成功过。”


    其实水月溪于炼丹一道很有天赋,但她更爱种田,难为她为了落鲲峰上的高级灵田,硬着头皮学到现在。


    许自山抢过一杯酒饮下,安慰道:“没有火莲丹,也会有水莲丹、木莲丹,只要你好好干,不怕老祖看不见。”


    “这倒是,老祖向来论功行赏,从不看背后关系。”


    楼上三人推杯换盏,临河街道上,付仲芳和付有宝也在说灵丹的事,付仲芳统管天九战部的医疗后勤,丹药方面,就得找水月溪提前协调,付有宝是水月溪的徒弟,便时常找他询问丹药库存。


    “近来,师父总是深夜哭泣,前儿夜里刚炸一炉丹,嚷嚷说再也不炼丹了,昨儿又起一炉,还是不成,今夜和令狐长老还有许师叔他们出去喝酒了,想来能开心些。”


    “那我过几日再去寻她。”付仲芳叹气,现下只有老祖能炼出四级灵丹,天九战部一千多号人,单凭老祖炼丹,根本供应不上,要是能再多几个丹师就好了。


    “付师兄!”河对岸有人冲付有宝招手。


    付有宝扭头看去,发现是古乐郡,再一看,后头还站着宣晴,稍远一点的树下站着弦星辰和宋珲,偶尔交谈两句,并不走动,似乎在等什么人。


    “去罢,我也该回营地了。”付仲芳把糕点塞到付有宝怀里:“有事就传讯给我。”


    “姐,不是说了要回家?”


    “没事儿。”付仲芳嫌弃撇嘴:“我少回家,大伯也能少来几趟。”又吩咐付有宝:“你也少回去,不管大伯说什么,但凡要叫你引荐的,统统拒绝就行了。”


    付仲芳口中的大伯,是她爹的亲大哥,老来得子,得了个三灵根,觉得自己要靠儿子发达了,不想被其他几个兄弟拖累,想方设法分了家,付仲芳的爹只有五灵根,加之爷奶偏袒,就只分得一点。


    后来辛辛苦苦,佃灵田,种灵草,四处游医,攒了一笔灵石,娶了媳妇儿,两人恩恩爱爱,有了付仲芳和付有宝,家里不管是制药,还是修炼,都要花灵石,日子过得紧巴巴。


    而大伯一家,靠着分得的灵石,四处打点,竟傍上了紫涧峰,那个三灵根的堂兄,便顺利拜入了宣长老门下。


    地裂之灾时,宣长老卷款跑路,临到界河,因船票太贵,只带上了亲儿子和心腹,余下弟子一个没带,那个三灵根的堂兄就没能逃离涂泱界,干出这档子事,紫涧峰脉下弟子统统逐出天九派,永不录用。


    风水轮流转,付仲芳现下统管天九战部的医疗后勤,付有宝在雪幽峰也颇有声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伯,就狗皮膏药似的粘了上来。


    付有宝跟着撇嘴:“知道了,姐。”


    目送付仲芳离开后,付有宝从水面借道,踏过河中央两艘小船,飞身跳上对岸河堤。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古乐郡:“老祖要带队去沧琼界打探消息,我们陪姬师姐来问问城里的店家,有没有愿意同行的。”


    既然装作涂泱界后方有剑宗支持,就不能叫沧琼界看出破绽,打着做生意的名号去,自然要带上真正的生意人。


    “哦。”付有宝点头,又问:“怎么不见江、刘二位师弟?”


    “天九战部扩招阵师,他俩报名去了。”说到这个,古乐郡就唉声叹气:“我修为差点,不然也去报名了。”


    “什么啊,明明就是解不开阵图,初试就筛下来了。”宣晴揭他老底:“跟修为有什么关系,炼气八层都能去。”


    和战士不同,阵师不用上前线拼杀,修为差些无妨。


    古乐郡忙去捂她的嘴:“你少说两句,给我留点面子成不成……”


    “说好了,我肯定要跟着去的,出发的时候别忘了叫我。”店铺掌柜送姬语昭出门,再三叮嘱:“千万别忘了。”


    “您放心,我记着了。”说完回头,看见跟班队伍里又多一个,忍不住笑道:“走吧,下一家去拍卖会。”


    付有宝记得姐姐的难处,特意问道:“对了,姬师姐,沧琼界与玄灵丹宗相邻,不知是否有采购灵丹的打算?”


    姬语昭点头:“你的建议很好,待我回去禀明老祖,应是要的。”


    “多谢师姐。”


    七日后,姬清和令狐鸢先行闭关结丹,留许自山在外支应,姬语昭暂代掌门之位,待他二人出关后,许自山再闭关。


    聂双双带着俩徒弟,四个店掌柜并一船货物,还有五十个筑基战士,出发前往沧琼界。


    *****


    榴花界与涂泱界的界河上,黄底黑鸟的战旗飘扬,正是枭部的一支分队。


    “曹统领。”一名筑基中尉举着华盖替曹吉遮阳:“上回围杀廖英道君的是您,这回捉拿苏咏秋的还是您,都是道君的徒弟,脏活累活总推给您干,好处全叫余闲占了,我都替您生气。”


    “你懂什么。”曹吉背手,眺望远方。


    伺候那个阴晴不定的师尊,还不如在外征战,余闲来传话时,脸还肿着,定是被师尊打的,他脾气极差,发火时,身边人免不了遭殃。


    别说,他还挺佩服余闲的,这般能忍。


    要是有得选,他不会拜苍虞为师,廖英道君不错,可惜,偏偏与苍虞不和,苍虞背靠琰珩元君,怎么可能斗得过。


    这不,葬身海兽之腹,连尸骨都没能留下来。


    曹吉假模假样地惋惜,从戒子里取出一瓶灵酒,六级的魇仙水,打开盖子,一股浓郁凌冽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醉。


    撑盖的筑基中尉,光是闻一闻,便脸颊泛红,面露垂涎,可惜六级的灵酒,他无福消受,只能干看着,暗暗幻想,待自己结丹,成了统领,也要搞一壶来尝尝滋味儿。


    曹吉却没喝,而是转腕洒进了界河中。


    “统领您这是?”筑基中尉差点儿把华盖丢了去接,那可是六级灵酒!


    曹吉长叹一声:“缅怀亡灵。”若不是苍虞下令,他不会下此毒手,希望九泉之下的廖英,可以早日安息。


    “统领高义。”筑基中尉麻溜儿拍马屁。


    拍着拍着,想起吞了廖英的巨型海兽,忙环视一圈,问:“统领,上回在明玹界遇到的海兽,不会游到这儿来罢?”


    曹吉亦是一愣,这可说不准,那海兽比十层高楼还大,一根触手便有百米长,连廖英都逃不掉,他们这些人,可不够它吞的。


    “打开防御,时刻观察周围,一有不对,立刻升空,海兽不会飞,只要我们飞高一些,便不足为惧。”曹吉转身往船舱走,界河宽阔,再遇的几率很小,上回是因为打斗时灵力波动太大,才引它出来,他们这次只是赶路,倒也不必太过惊慌。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才装模作样凭吊的魇仙水,已经顺着界河,弥散到了很远的地方。


    一只比汲灵庞大数倍的深海大鱿鱼在温跃层中打了个滚儿,沿着味道,追了上来。


    第69章 咱这边的


    海兽代指生活在虚空无尽之海的灵兽, 虽是灵兽,但桀骜难驯,灵智难开, 还长相随意, 怎么奇怪怎么长,并不符合大众审美,又只能在水中战斗, 多方不便。


    再有,斗法的时候,别人都是虎、豹、狼一类的猛兽, 或者白狐、鸟雀、灵犬一类的萌兽, 你召出一只大鱿鱼, 也太掉价了,御兽宗的人都不会特意冒生命危险去收服海兽, 更别说其他门派,所以那日汲灵突袭卷走廖英一行, 他们都没起疑。


    汲灵突破六级后, 智商跟着大涨, 接近成年人, 之前因为弦问声重伤, 无法回到御兽画卷中, 便留在了东海。


    等待的那一年里, 它时常回到深海,和族群首领交流, 讲它如何突破六级, 品尝了多少不曾见识过的美味,尤其那种又香又辣的甜水儿, 喝完脑袋晕乎乎的,舒服极了。


    汲灵所在的族群数量虽多,但能升至五级的,少之又少,偌大东海,只有三四只,六级的更少,在汲灵晋阶之前,仅一只,就是那只送聂双双浮上海面的大鱿鱼,汲灵离开前,特地找弦问声要了一瓶魇仙水送给首领,所以它才认识这个味道。


    兴冲冲游上来,结果发现并不是汲灵和它主人,也不是那个浑身散发着生机的香喷喷的人族,而是一群吱哇乱叫,往它身上扎剑的坏人。


    黄底黑鸟,汲灵说过的,大坏蛋。


    嘭—嘭嘭—


    大鱿鱼很不开心,甩着粗壮的触手,将界河掀起百米巨浪,六级海兽对比金丹后期,更别说它那柔软强韧的肢体,滑不溜秋的体表,可以吸收灵力的巨大吸盘,枭部连攻七下,连块皮都没蹭破。


    皮没破,但疼啊。


    鱿鱼首领在东海横行万年之久,是当之无愧的东海海兽之王,地下河连通之后,它顺着河流跑到界河,界河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它就还是独一无二的王,海兽灵兽闻到它的味儿,百里开外就溜了,哪敢不自量力地攻击它。


    生气!


    鱿鱼首领来的极快,身上的粘液又能隔绝神识,曹吉他们根本没发现,慌乱之下,领着战部攻击并升空,不曾想连皮都划不开,他这才意识到,这只海兽并不是上次遇到的那只海兽,这只体型更大,等级也更高。


    上回汲灵不想抓他们,他们才顺利升空,鱿鱼首领的触手比汲灵长多了,怎么可能放他们走。


    啪嗒—


    吸盘牢牢吸住宝船底部,哐哐开始吸防御罩上的灵力。


    啪啪啪—


    阵眼上的六级灵石,一枚接一枚化作齑粉,宝船摇摇欲坠。


    “统领,怎么办啊统领?”


    曹吉满头大汗,心中后悔不已,明知界河有海兽,当初就不该应下捉拿苏咏秋的任务,被打被骂都好过死在海兽肚子里。


    嘎吱—


    宝船不堪重负,几近崩散。


    曹吉眼神一黯:“弃船!”


    宝船累赘,不如御剑来得快,只要逃开攻击范围,海兽就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已经航行了十一日,距离涂泱界只剩一日,御剑回不去榴花界,只能到涂泱界再想办法。


    战部弃船逃离,但总有速度不够快的,被鱿鱼首领卷住,拽进河里,可谁都不敢回头去救,曹吉更是遥遥领先,云层间只见遁光呼啸而过。


    一般来说,海兽够不着,就会自行放弃了,但他们惹上的这只,脾气不好还记仇,除非他们真的逃掉了,以后再不从界河过,否则一冒头,它就要追到天荒地老。


    波浪微摇的河面下,一团硕大黑影,触手摆动,一缩一甩便滑行出数千米,紧紧追在曹吉后方,时不时还会喷出水弹攻击,曹吉原想海兽会先追筑基,时间上一耽搁,他逃生的几率便多几分。


    都说柿子挑软的捏,它倒好,紧追着他这个金丹不放。


    曹吉心里呕血,摸出一枚灵丹服下,撑着经脉受损,也不敢放缓速度,终于,在御剑飞行大半日后,看到了涂泱界的边境线。


    总算,能甩掉这个丑东西了。


    曹吉加快速度,想要尽快冲进涂泱界,却不想,早该废弃的界河卫所里,突然飞出百十号人,列阵扬旗,苍青色为底,血红色大叉占据了整张旗面,既醒目又难看。


    战部?涂泱界哪来的战部?


    他刚要问话,却见战部正中飞出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


    方念归!!?


    曹吉大惊,方念归居然一直躲在涂泱界,还组建了战部。


    “曹吉。”方念归咬牙切齿:“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曹吉妄图狡辩:“方念归,你师尊可不是我杀的,你要报仇,也该找海兽,而不是找我啊。”说着指向身后:“你瞧,这就是杀了你师尊的海兽,快去报仇啊。”


    方念归哼笑一声:“兄弟们,上!”


    曹吉后退,嘴硬威胁道:“方念归,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与我师尊为敌,与剑宗为敌?私自组建战部,可是死罪!”


    “被你说对了,就是要杀你师尊苍虞来着。”战旗舒展,露出背面灭苍两个大字。


    这两个字,犹如两记耳光,狠狠抽在了曹吉脸上。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居然敢造反!?”


    方念归不再多说,率先出列,挥剑攻击,后面的鱿鱼首领挥舞着百米长的触手掀起滔天巨浪,铺天盖地的水弹专往曹吉身上砸,如此混乱的攻击,竟然没有误伤到灭仓战部。


    方念归左思右想,给他想出个解释来,汲灵是弦道友的契兽,六级,灵智与成年人无异,定是汲灵走之前与海里的亲戚们打过招呼了,叫它们不要伤害涂泱界的人。


    原本还往高处打,怕被海兽卷走,现下看来完全不用操心,海兽是咱这边的。


    “把他赶下去!”方念归大声号令。


    曹吉差点破口骂人,疯了吧!为了杀他,连命都不要了!


    他飞的快,此时只有一个人,枭部还没追上来,被灭仓战部围攻,只有四处逃窜的份。


    当他被海兽卷住,拉进水里的时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海兽只攻击他,不攻击方念归,被鱿鱼首领吸干,囫囵吞了,成了他倒酒缅怀的那个亡灵,也还是没想明白。


    吞噬掉一颗金丹,鱿鱼首领撑了,水面咕嘟咕嘟,似乎在打饱嗝,这么大块头,大部分都在水面之下,光看浮出来的部分都怪吓人的。


    方念归遥遥拱手:“谢谢海兽大哥。”


    鱿鱼首领的确认识他,之前汲灵护送他们回涂泱界的时候,要不是它暗中跟着,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人族之于鱿鱼首领,就像路边的小猫小狗之于人族,看他们可爱,顺手帮一把的事情,况且这些人族是她护着的,她高兴,才能释放出更多生机,这样,他才能更快冲击七级,到了七级,它就能化形了。


    等枭部剩下的筑基战士,筋疲力尽飞到涂泱界时,等待他们的不是先行将海兽引开的可敬的曹统领,而是守候多时的灭仓战部,一个都没逃的掉,全被捉了绑在一起。


    他们并不知道曹吉的真实想法,也从不觉得围杀廖英是错,有情绪激动的,当场大骂方念归叛徒,廖英死的好,苍虞主将就是看出你们有反心,才下令围杀你们。


    口出狂言者,方念归冷着脸,一剑一个,毫不留情。


    “饶命,真人饶命。”先前替曹吉撑华盖的那个筑基修士扑跪在地:“我愿归顺灭仓战部,我知道曹统领,不是,我知道曹吉他来干嘛的,他是来捉拿尘音门的苏咏秋苏真人的。”


    方念归抬手。


    那人啊啊大叫:“我还知道榴花界界河布防,您不妨留我一命,我愿交出布防图,做您的内探,从内部瓦解枭部,这样损失也小些,不是么?”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若枭部中有内应,夺取谷水界,会容易很多。


    “还有谁要降的,趁现在,赶紧站出来。”


    他不怕他们诈降,事后种了血契下去,他们一旦生出背叛的心思,契主可以让他们痛不欲生,七窍流血而亡。


    因为怕死而归顺,自然也会因为怕死,做好这个内应。


    第70章 瞌睡送枕头


    苍虞还在等曹吉将苏咏秋带回来, 甚至想好了如何折磨她,可等了半个月,没等到曹吉归来, 而是等到了曹吉的死讯。


    万剑碑林青铜塔内, 曹吉的长命灯熄了。


    曹吉的个人实力,在他所有弟子中能排前五,若给他五百战士, 便能进前二,第一是余闲,枭部明面上的主帅是苍虞, 其实背后都是余闲在指挥, 这事儿只有苍虞和余闲知道, 就连苍虞的师尊琰珩元君,都不知道。


    所以苍虞从不让余闲离开枭部, 围杀廖英、捉拿苏咏秋,都是派曹吉去。


    可曹吉死了。


    曹吉竟然死了。


    苍虞发了好大一通火, 全撒在余闲身上, 余闲闷声受着, 事后还要劝他, 连曹吉都折在涂泱界, 可见涂泱界比五年前更危险了, 随时都有可能危及榴花界, 请师尊即刻动身,前去榴花界驻守。


    “怎么, 你巴不得我死?”苍虞将余闲一脚踹翻, 他之前上报宗门,说涂泱界危险, 不过是编造谎言,为了掩盖他故意斩断涂泱界后路、害死廖英的事而已,现下涂泱界真的危险了,他怎么可能立于危墙之下。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元恒元君。


    余闲额头抵在地上:“师尊,剑宗和师祖不管您做的那些事,是因为您能守住榴花界,万一榴花界失守,您以为……”


    “放肆!!”苍虞气的发丝炸开,灵力成线,紧紧勒住余闲的脖颈:“别以为得我重用,我就不舍得杀你。”


    余闲被迫抬起头,视线却仍落在地上:“师,师尊,我都是为您,考虑,请您三,三思……”


    苍虞何尝不知,琰珩偏袒他,一是因为他是他的血脉后辈,绝不会背叛,二是因为他有用,他需要他把持枭部,让枭部坐稳修真界战部前十的位子,那是对其他势力的一种震慑。


    若他丢了榴花界,琰珩第一个饶不了他。


    余闲不能杀。


    苍虞松开灵力,一棍子给一颗甜枣,挥袖扔出一瓶六级青源丹:“我知道,你一向是最贴心,最为我着想的,你师弟曹吉刚死,我伤心欲绝,说话过分了些,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弟子不敢。”余闲还是那副忠心耿耿,为了师尊可以肝脑涂地的态度。


    苍虞性格暴虐,喜怒无常,近来尤甚,但他以前不这样,他以为他修炼的功法没有后遗症,心魔全被引渡到了炉鼎身上,可引渡的再干净,那些心魔到底是从他道心上生出来的,其实早已影响了他的心智。


    他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感觉,所以才那么迫切地提升伍子易的修为,因为他急需他身上的雷罡阳元去压制心魔。


    “曹吉为探涂泱界而死,我自会向宗门申请抚恤,补偿他的家族。”苍虞换了个坐姿:“枭部痛失大将,实力大减,恐涂泱界异动时围阻不及,请宗门增派战部支援。”


    余闲一言不发。


    “真打起来,你必须时刻在我周围,护我周全,懂?”


    “是,师尊。”


    “下去罢。”苍虞摆手,临到余闲出门,又把人叫了回来:“等等。”


    “师尊还有何吩咐?”


    “你小师弟伍子易,前段时间修炼修岔了,伤了经脉,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说起这个苍虞就头疼:“钟医师说他郁结于心,再这么整日关在静室里修炼,于心境有损。”


    “我不能放他离开,也不放心把他交给任何人,我只相信你。” 余闲是他结丹后收的第一个弟子,这么多年,办事一直妥帖,而且从不多嘴:“这段时间,叫他跟着你,四处转转散散心。”


    余闲低头应是。


    苍虞的信以最快速度传回宗门,掌门、长老们再次齐聚明水崖,为信中苍虞所述吵翻了天,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考量,你推我我推你,话不明说,绕着圈子讲自己的难处。


    说白了,就是谁都不肯去,谷水界现归苍虞,也就属于琰珩,万一真的变成五行宗万森界那样,须得牺牲化神才能平息,那也是他琰珩的事。


    先前廖英灯熄时,琰珩坐那儿边看笑话边说风凉话,现下轮到自己,气的心里呕血,也不可能真耍性子把枭部撤回来,他要敢这么干,其他三位长老就有足够的理由夺他的权。


    他除了枭部,还有一支洛珈战部,洛珈战部镇守耀和大界,那是他的大本营,更不可能派到谷水界去。


    十日后,宗门回信传来,两三页纸,全是些安抚勉励的话,最后准许他从谷水界征召修士,组建新战部,让他务必守住榴花界。


    这已是琰珩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万道剑宗一共有十支战部,大长老管其三,二长老、琰珩、萧悦笙各管其二,掌门管一,这是一种制衡,不然每个界,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战部,万道剑宗还怎么管理。


    其实苍虞要是争气,趁此机会,组起一支不亚于枭部的战部,那他就是两个战部的主帅,琰珩便能与大长老平起平坐,日后他就有更多的机会当选掌门,可他不争气,没有担任主帅的才能,还把谷水界搞得乌烟瘴气。


    最后组建战部的事,就落到了余闲头上,颜瑛他们本来还在偷偷摸摸联系帮手,征召告示一下来,谁不说一句天助我也,竟成了第一批主动加入战部的人,连付永昌都没他们积极。


    ****


    宝船靠岸沧琼界,聂双双率先下船,五年前匆匆一瞥,只记得弦问声说码头边二层酒楼的炙烤白魔虾做的好吃。


    沧琼界是混居界,明面上三不管,实际各方都有暗中势力,起初也是打的不可开交,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把整个界轰的无一处好地,资源抢尽之后,再耗下去也是无益,慢慢就形成了现在三族混居的局面。


    这里没有界河卫所,不需要登记,谁都能进,相应的,在沧琼界被打或是被抢了东西,也不会有人主持公道,有本事自己去抢回来。


    郭正生左瞧瞧又看看,看到一家明显是人族所开的店铺里,有一位长耳朵,眼睛红通通的魔族少女在打扫卫生,又有一个树妖盘在屋顶横梁上,伸长了树枝里里外外送菜端盘子。


    真新奇。


    不是说魔族暴虐、妖族奸诈,没一个好东西么,看这俩忙里忙外,除了样子和人族不一样,也没甚太大区别嘛。


    聂双双是金丹后期,气势自不必说,一左一右俩徒弟,都是容貌出色之人,身后还跟着五十个筑基,行走间步伐一致,进退有度,明显就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只有那四个店掌柜,在花霄城还能算体面人物,被聂双双他们一衬,就显得窘迫多了。


    他们甫一靠岸,便有势力注意到他们,忌惮他们的实力,暂时不敢出手试探。


    聂双双并不在意那些明里暗里的窥视,她就是故意叫他们知道,她来了。


    抬脚迈进那座二层酒楼,酒楼老板是位妖修,金丹初期修为,看不出跟脚,眉眼细长,额间一枚淡粉色晶核,清秀中透着妖冶。


    “哟,看着面生,道友是第一次来沧琼界?”原本用不着她这位老板出面,但金丹进门,身后还带着战士,怎么看怎么不是善茬,店里打杂跑堂的炼气妖修吓得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她就赶紧下楼了。


    “是第一回。”聂双双随意找了张空桌坐下:“听闻贵店的炙烤白魔虾很好,来……”环视一圈,跟她来的人都站在后面,不坐:“站着做什么,这里是酒楼,吃饭喝酒便是。”


    “谢老祖!”黄勋粗着嗓门道谢,大剌剌坐下。


    郭正生:……


    他总自嘲自己是天九战部脸皮最厚的,看来早该拱手让人了。


    老祖吩咐,又有黄勋带头,其他人便不再干站着,寻了空位坐下,偌大一层,被他们占的满满当当。


    “我们人多,每桌都先上四盘,还有什么好吃的,也一并上了。”弦星辰笑着与后来的筑基掌柜说话:“我们是涂泱界来的,不曾尝过妖族的食物,特意进来尝尝。”


    妖修老板目光闪动,竟是涂泱界来的……


    “早就听闻西边无尽海有了尽头,多出一个界叫涂泱界,是万道剑宗域下,这么些年,才见你们出来。”


    聂双双早就想好了解释:“突逢异变,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再有黑木界多番骚扰,只能关起门来,准备齐全才好对外通航。”


    “确实,黑木界那群蛮牛,总是讲不通道理,当年我们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让他们不敢再犯。”妖修老板叫来掌柜:“远客到来,尽挑好的上,今天算我请客。”又与聂双双介绍:“我们妖族的食物,亦是灵气充足,并不比灵兽差。”


    “道友客气。”聂双双婉拒:“开门做生意,怎好叫你们白忙活。”


    “不算白忙活,我观道友此番前来,应是准备与我沧琼界通商了吧?”


    “正为此事。”


    “人族手巧,总能酿出味美醇香的好酒,我这酒楼啊,就差人族好酒,道友若不嫌弃,不如卖与我,我叫锦璜,远近都认识我,知道我是最讲理不过的,道友不信,尽可出去打听。”


    “好说好说。”聂双双没一口答应也没一口回绝,问起了其他:“之前沧琼界的露华商会来过一次,听说是沧琼界最大的妖族商会,不知商会在何处?”


    “这不是巧了,我们酒楼便是露华商会名下,我们前会长回来便说那是个好地方。”妖修老板掩嘴微笑,语气中有几分哂笑:“可惜啊,没谈成生意。”


    不仅没占到便宜,发冠上的羽火元垠还被抢了,丢尽了脸面,露华商会自然不会再让他做会长。


    聂双双了然,叫前会长,那想必换人了:“不知如今的会长是谁,可否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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