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商景明没法和苏千轶一起去祭拜, 将?苏千轶交给尔东,自己换回?太子服匆匆进宫。


    尔东刚才急切,此刻面对苏千轶, 还是尽可能往好的地方说?:“殿下没法预知?所有的事?。谁也没想到这会儿海水倒灌,又惹来了新的事?情。”


    再说那些个河道改道是大臣们同意的事?,皇帝知?情。要?是真责怪太子, 其余人都要?被一道问责。


    “娘娘不用太担心。”尔东穿着太监服在前面带路。


    苏千轶跟着走,听?尔东的话只觉得尔东比自己更加担心。“殿下的身量本也不适合来祭拜。”她吩咐尔东,“不用再叫我娘娘, 不然?等下你容易叫错。今天错过,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祭拜。”


    尔东:“是。”


    太子陵的祭拜与往常没有差别。尔东将?人带到目的地, 与说?好的太监交接:“陈公公,帮忙的人我带来了。咱们就送个东西,上个香。”


    陈公公是个三等太监。他扫了一眼三人,哪能看不出?三人不是吃过苦的那些个太监宫女。他接过尔东隐蔽递过来的钱财,漫不经心:“我这边是缺人,你们能来帮忙是最好不过。”


    进皇陵太子陵要?干什么?那是半点没好处。


    陈公公进宫到现在快二十年,从未听?过哪个刻意要?来太子陵的。这里冷寂, 晋升难, 活多的时候特意过来一趟, 没有任何油水。天气冷得手脚生?疮容易发?烂,一脚雪水万一害病,宫里一副药二两起步。


    有钱看病, 没钱挪出?宫等死。


    他虽好奇, 但收了钱并不多问, 转身:“走吧几位。先去领东西。”


    苏千轶学?着样子恭敬跟着陈公公走。光禄寺领东西的地排着队,太监宫女大多在门口候着。里面的人出?来后, 再带自己一同的几个太监宫女认领要?送的马车。


    人太多,有几个看了苏千轶等人一眼,最多觉得眼生?,没有上前搭话。


    陈公公劳心劳力,进去忙了一圈,很?快出?来带他们几人拿到他们要?送的马车:“这马车上的东西是你们今日要?送的。”


    马车与苏千轶平日坐的马车不同。她平日坐的马车哪怕再简单,还是车大马俊。面前这马车,只能说?是有一匹马有一块木板和几个轮子。


    马车上堆叠的箱子用绳子捆着,里面看不出?具体放了些什么。


    陈公公说?了声:“快些走,不然?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来。”


    苏千轶跟着一块儿走。说?走是真的走。他们这几个人,既没有资格坐轿子,又没有资格骑马。至于马车上,那是堆满东西完全没位置。


    陈公公在前面牵着马,带几辆马车出?光禄寺,一路前往太子陵。


    “恭康”是苏千轶祖母对其的称呼,也是皇家过去那些老一辈人提起时会叫的名字。到如今,众人几乎不会再时常提起他,哪怕提起也是说?谥号——“哀”太子。


    短寿,是为“哀”。


    苏千轶很?少走那么长的路。她的身子实在娇惯了些,越走越迟缓。要?不是她前段时日和太子玩得多,各地走动过,现在早已停下脚。


    天气冷,她脚走得麻木。


    要?是太子在,早另外?想办法。可惜现在三人主事?的是苏千轶。她要?掩盖,另外?几人很?难发?现。


    直到现在苏千轶走慢了,春喜细心,担忧问她:“姐姐,可要?休息?”


    陈公公一直和三人靠得近。他听?到话转过来,打量了一下苏千轶脸色和脚。他内心嘀咕了声,这种贵人主子才会有的毛病。


    他们这里有几辆马车,可不止他们几个人。坐马车上显然?太引人瞩目,可不坐人又扛不住。


    陈公公皱眉呵斥人:“脚受伤了不早说?,拖延了事?,你有几条命!”


    众人不由齐刷刷看向苏千轶。


    苏千轶自入了东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种弱小无辜又可怜的时候。她知?道陈公公的意思。不说?她有几条命,所有其他人被她拖了时辰,怕都要?被责难。


    她朝着陈公公抱歉笑了笑,加快步子:“不碍事?,我能走。”


    尔东听?到这话,正要?说?什么,就见陈公公从马车前头挪了一下箱子,留出?一个狭小空处,不耐示意苏千轶:“去,坐上去。”


    苏千轶没婉拒陈公公好意,安分坐上。


    马车继续走着。其余人并不意外?,还是多看了两眼苏千轶。有人过来朝着春喜打探:“你们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没见过。”


    尔东翻了个白眼:“怎的还问人伤心事?。没受过苦的过来干这活,能从哪里来。”


    如此一说?,好几个太监宫女一副了然?姿态。宫里前些日子不少妃子那儿有所变动。大约是被波及送出?来的。也是这些人没见过世面,连尔东都没见过,又哪里能知?道苏千轶是谁。


    当到哀太子陵,苏千轶才落了马车。


    门口守陵的人过来接人,见了陈公公与人招呼:“劳烦公公。马车到这边。咱们直接把东西都给摆好咯。”


    陈公公点头,点了几人:“你们去里面摆东西。其余人与我搬箱子。可仔细着你们的皮,摔了一样要?你们好看!”


    众人纷纷应声。


    苏千轶和春喜入门,去摆放祭祀用的东西。


    祭拜要?用牲口熟食,那些自有宫里到了日子送过来。现在要?摆放的是各种大件礼器。平日里不觉得礼器有什么特殊,到此刻才发?现多有讲究。


    光祭祀用来倒酒的尊爵,分酒尊、金爵、瓷爵,各自是三、八、十六件,放在屋东面。至于那些大件的登鼎,又各有数量和位置要?求。


    苏千轶看向屋中间。


    哀太子商恭康的牌放在殿中。太子陵比皇陵小不少。皇陵的数量多,但由于祭拜麻烦,太庙祭祀牌在本朝共计留六个牌,其余那些功绩不大的帝王都不得不挪位。太子陵不同。唯有太出?众又令人惋惜的太子,才会可以入太子陵,牌的数量更少。


    她盯着牌子片刻,忽然?觉得头有点眩晕。


    迷瞪险些踉跄,苏千轶撑住桌子,慢慢挪动“干活”。


    一位宫女同样被送在屋内干活。她多看了两眼苏千轶磨蹭,有些不满。不过身在宫中,她并不会随意得罪人。谁知?道这种有“背景”的会不会突然?又得宠。


    她上前帮忙擦拭了桌面:“你没事?吧?要?不行?就旁坐着去。”


    苏千轶抬头看着人。面前的人在她眼内有了重影,一变三。她还是笑了笑:“没事?。我知?道自己身体。熬不住会休息。”


    不远处春喜忙过来询问:“怎么了?”


    春喜见自家娘娘额头起了汗,心头一惊:“姐姐,你身体怎么了?”


    天旋地转,恶心想吐。苏千轶发?现今天运气实在不好。本来和商景明说?好一起出?来,结果?商景明被叫进了宫。她只是想过来看看伯祖父商恭康,又身体不适。


    苏千轶再摆了摆手:“没事?。我坐一下就好。”


    她这么说?了声,那宫女语气不大好,却是主动扶了人:“你可真是娇气。我来过两次这儿。里头有内间,不算吉利,但是坐着歇不会被人看见。不然?等下他们送东西过来,陈公公也没法一直帮你说?话。”


    女子每个月有几天不方便。宫女自以为苏千轶是撞上了这时候。


    她还问:“你带子系了吧?可别弄脏了地。”


    苏千轶顺着误会应了:“带了。”


    宫女把苏千轶往内间带,还催促春喜:“你去忙你的,第一回 ?来还敢偷懒。”


    春喜不乐意,往前走了两步,得了苏千轶的摆手,才一跺脚在原地继续收拾东西。


    苏千轶入了阴冷无人的内间,才知?道为什么说?不吉利。皇家下葬时会带上无数他们生?前喜爱的物件,残酷的君王还会带走没有生?子嗣的妃子。


    有的人开明一些,不允许活人祭,便让几个妃子在这里陪着。


    这是一间守墓“妃子”住的地方。时至今日,妃子早已成亡故人,独留下屋子,被堆放了一些不值钱的物件。那些个太监宫女要?是胆子大不嫌弃,估计就会像刚才带她进来的宫女一样,在这里休憩片刻。


    那宫女又出?去忙了。


    苏千轶坐下,手抚上额头,倚靠在墙边,长长呼出?一口气。气暖,在面前起了一层白雾。白雾里迷迷糊糊,带来一阵目眩。


    眼前那些个过往,像是梦境翻滚一样。头越来越胀,又带来一种微妙畅爽。她好似能感受到什么在脑中流淌,如同水流过手腕,让人浑身松懈。


    “苏千轶,苏家女。”年轻的祖母手拂过她脸颊,动作亲昵,头上的珠串纹丝不动,“人念了那么多书,一辈子陷在后宅里,多可悲。”


    苏千轶回?着话:“祖母,走出?去不可悲,受困也不可悲。人这一生?,活得无悔就不会可悲。既祖母不喜欢我陷在后宅,我一定会走出?去。”


    “苏小姐不喜欢今日糕点?”年幼的太子殿下,眼眸干净的像让她窥见了什么猫猫狗狗的眼眸,带着歉意,“下回?我让他们多弄一些别的。”


    好友徐祖月稚嫩嗓音困惑:“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她脸上和木雕似的都没变过。”


    商景明笑着:“就这么看出?来了。”


    满目狼藉,刺鼻腥臭,春喜一身血倒在她怀里落泪:“小姐,我还想陪小姐多几年——”


    金戈长剑砍落吠犬头颅,金冠太子站在她面前:“苏小姐,没事?吧?”


    年幼的小侯爷翻着墙头:“苏千轶,你祖母在休息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再转眼,小侯爷年纪已长骑在马上,冷着脸将?玉佩交给她:“苏千轶,我要?走了。见它如见我。有任何委屈,给我送信。”


    第52章


    苏千轶胃中翻滚, 眼前还在走马灯。


    娘亲红着眼:“今日起,你就回我们身边住。你想见祖母,可以常去看她。但你适婚, 还是得和?我?一起出去见见女眷。”


    是回苏家,是出嫁,是与太子举案齐眉。


    “殿下, 我?想?多?开一些女学。女子念书的越来越多?,以我?的身份当院长恰好。”


    “好。”


    “殿下,如今女子经商也不少, 不如也准了女子立户?这样便不必要一定再婚。有子嗣, 子嗣也可科考。”


    “好。”


    东宫门口厮杀, 鲜血汩汩。苏漠浓重?血腥,连雨水都无法洗刷干净。


    他?带来的是悲报。


    “南方来报。殿下……身殒。四皇子登基。”


    跪在地上的迎春仰头,将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她的短匕下,无惧死亡与威胁:“小姐。迎春这条命,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您要做的事,真值得吗?”


    苏千轶听见自己说:“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想?要的一直是自由?。钱、权、护着我?爱的人?,这些都是我?要的。迎春, 我?足够贪婪, 也不许背叛。”


    苏千轶几乎呼吸不过来。她浑身发颤, 被记忆带去经历接下去的时岁。她一步步将那?些个背叛商景明的大臣送去死,又一步步收拢权势。


    连一个女子都应付不了的皇子,怎么能做在这么一个皇位上?害死太子的人?, 凭什么有善终。


    她从来不想?局限在后院里。她和?商景明说好了要做些什么。身为太子妃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翻手覆手的权势, 让她可以为祖母做点什么, 为天下女子做点什么。


    她踏入到太子陵,看着上方的牌。


    哀太子商恭康边上, 赫然是怀献太子商景明。


    何为怀仁。心怀天下,仁慈好善。死在为百姓救灾之所。


    苏千轶反水到喉咙口,又被她硬生生咽下。她慢慢呼吸着,一身冷汗闭着眼回想?一切。混杂的记忆翻涌而来,连带着一些不该出现?的记忆。


    还没发生的事情,能叫记忆么?


    她甚至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


    孩子才养到成年?,她便因?过度操劳以心有郁疾而去。再醒来结果就回了这么多?年?前。


    苏千轶勾了勾唇角,再想?到马车出事的那?天。她只?要出了差错,四皇子的办事能力就会被“质疑”。太子能够更受皇帝重?用。她行商的人?手可以插入皇商中。


    有过逼宫的她比原来的她更狠。曾经的她只?是“受惊”,这一次的她直接将自己撞成失忆。


    细碎的点滴落在心头,她想?到商景明的异常,想?到商景明变动的所作所为,心软成一滩。手覆到腹部,苏千轶算着日子。


    要是没算错,小生命该到来了。


    商景明大抵是想?着趁着他?有空,她还没什么反应,赶紧带她过来看看伯祖父。没想?到这辈子,不止他?们之间阴差阳错,他?记得而她失忆,更连天下危机也提早到来。


    帝王身体比以往败落更快,海水倒灌和?盐商的造反不等过年?提早出现?。


    商景明还会去南边吗?他?还会死吗?


    苏千轶慢慢打开阖着的眼,缓缓站起身有衣袖擦拭去额角冷汗。她半点不许他?的生命出差错,若有人?挡,她便杀之,若有神拦,她便弑之。


    ……


    宫中。


    皇帝躺坐在床上,几位大臣站在边上,商景明一同站着。


    此时没人?讲这样不合规矩。事发突然,帝王身体又实在不适,免不了如此说话。负责汇报的人?,再说了情况:“苏浙一带盐场多?,现?在一个盐场出了差错,其余盐场的盐户纷纷闹罢工。扬州作为中转地危机重?重?。南方武将不少,但没有打过这群不要命的。”


    另一位官员解释:“民?间风声太大。一人?起,其余人?纷纷抗议。都是老百姓,现?在海水倒灌,老百姓土地都没法种地。再看那?些盐户也是为了一口饭。现?在海水都倒灌了,他?们不可能还把命留在盐场。很?多?士兵没法对自己老乡动手,加上是在海边,海水一卷,不管谁都没命。”


    不是没有解决方法。


    “苏浙知府都送了折子回来。盐商多?护着躲在扬州。应天那?儿打算让受灾老百姓迁个地方。至于盐户,休一段时日再继续产盐。”


    “太子殿下之前的河道改道,对下游影响不大。只?是事发突然,朝廷上下不懂水利的官员多?,民?间也容易有所猜测。本官认为此事让太子出面去一趟应天和?扬州最?妥当。”


    皇帝听着,问?:“景明,你怎么看?”


    商景明拱手:“这事儿臣出面是最?合适。一是老百姓想?法简单,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生活有盼头就可以。他?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闹出这么一回事。二是,河道一事,不论是否有影响,都与我?有关。海水倒流总是要解决泥沙堆积一事。改道是百年?大事,儿臣既在意,与工部大人?总要去一趟。”


    皇帝沉吟片刻,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想?到:“朕身体不适,你该留在京城监国,而不是去应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说到这里,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咳好。


    还有一点,帝王哪能不知道儿子和?妃子有多?相爱。


    皇帝说:“万一太子妃有个好消息,你更走不开。”


    商景明沉默。


    他?很?清楚。上辈子苏千轶有孕,父皇身体不适,四皇弟窥觎帝位。他?还是选择了前去南方,最?后死在南方。如果说当年?是有些犹豫,那?现?在的去和?不去的撕扯已到极致。


    苏千轶很?可能马上有好消息。


    父亲身体愈加差了。


    他?四弟被他?打压了那?么久,依旧对帝位有想?法。


    他?可能还是会死在南方。他?不可能把大部分人?马一直留在身边保护自己安全。这些人?多?是要派遣去解决老百姓之难。


    留在这里,他?有苏千轶,有孩子,有帝位。


    只?是,他?去过一次灾害现?场。


    他?见过那?些老百姓在苦难时的无意识哀嚎。在没有粮食时刨树皮,见过他?们挖泥给自己吃下去。见过瘦骨嶙峋肋骨一根根露出,见过黝黑发黄的脸和?干到脱皮的唇。


    流民?一波接着一波,不巧要是撞上瘟疫,那?已是人?间地狱。他?是未来的君。名声在外时,这些百姓最?相信的人?。


    他?记得他?前去他?们面前,侍卫大声吼着昭告他?的身份,那?些麻木的眼神一点点发出光亮。米粮化为粥发下去时,泪水流淌下来。


    上一辈子,一层层堆积出的恶果远超过现?在,现?在只?是一个海水倒灌而已,只?是盐场纷争而已。外面牵扯的风声很?可能是四弟的陷阱。


    他?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大臣们很?会写?文?章。他?们会为了官位而粉饰灾难,会为了要钱而加重?自己的不易。


    他?想?知道自己这近一年?来在京城的动作,到底对百姓有没有帮助。


    商景明望着父皇,深深鞠躬拱手:“儿臣明白。儿臣知道父皇希望我?留下。可儿臣想?南下。父皇曾说过,民?在,君在。民?无,君无。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也是百姓的太子。”


    皇帝深深看着面前的太子:“本以为你终于学出息了点,还是如此痴傻。”没有了性命,再多?的仁慈也只?能去地下。


    他?摆手:“朕会派些人?给你,你注意安全。”


    商景明:“遵旨!”


    寝宫里众人?很?快讨论起要带哪些人?南下。


    在商谈许久之后,太子离开,皇帝并没有遣走大臣。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儿子之间的斗争,他?一样清楚。他?必须告诫这些大臣:“天下需要的君主,和?该是景明。朕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大臣纷纷应下,无人?反对。


    商景明回到东宫,一看到尔东当场吩咐:“你去收拾东西,我?马上南下。”


    尔东连忙应下,又焦急说:“殿下,娘娘今日出门身体受苦,刚叫了御医。”


    商景明脸色微变,加快脚步:“怎么回事?不是让陈公公注意照看了?你和?春喜难道没有帮衬着?”


    尔东苦笑:“娘娘刚开始只?是走不动路,后来到室内像被冲撞了,出了一身汗。陈公公都被吓到,后来见着人?,没让娘娘做什么活。”


    陵墓这种地方实在让人?容易多?想?。


    商景明刚想?斥责神鬼一说,想?起自己都重?来一生,恼火更多?。他?走进门,连忙到床边看向床上的苏千轶:“千轶,你身体怎么样?”


    御医在边上满脸堆笑。


    苏千轶洗掉了今天的伪装,躺在床上看自己熟悉了两辈子的人?:“因?有了孩子又出门走动,人?累倒了而已。御医说没碍。”


    商景明人?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松弛下来。他?坐到床边,声音放低:“怪我?。我?不该让你今天出门。”明明算日子是差不多?。他?该等一切事了,再带苏千轶去的。


    苏千轶笑着:“没有的事。我?从来不会怪你。人?要学会怪别人?。”比如四皇子,比如那?些傻子一般的大臣们。


    商景明问?身边御医:“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御医拱手:“恭喜殿下,恭喜娘娘。臣会将要注意的事都写?下来,也会告知大宫女。在此之前,可要将喜事送宫里去?”


    商景明应了:“送去宫里吧。是喜事。”


    御医说起宫里,商景明想?起他?刚回来带的消息。他?身体又绷住,不得不说:“我?答应父皇要南下,恐怕要几个月。”


    怕苏千轶多?想?,他?安抚着:“只?是小事,我?会待在应天府,少往外面走。你在东宫保护好自己,实在有事,让苏漠来守东宫。”


    这辈子他?绝对惜命,苏千轶也要注意安全。


    苏千轶微微颔首:“嗯。是小事。你保护天下百姓,我?保护你。我?有些护卫功夫不错,你一并带走。不比你的手下差。”


    商景明点了头,随后又抬了头,带着少有懵:“嗯?”


    第53章


    商景明“嗯?”完后, 又替苏千轶找了理由。


    他?有将?士保护。这些人专门负责东宫以及太子安全。他?要南下,父皇自然必须交给他?一部分人。


    国不可一日无君,帝王身边有着最好的侍卫。他身为太子?亦然可以在帝王允许下, 得到这些侍卫的保护。


    而苏千轶有护卫也很正常。


    高?门大户就那?么?几个嫡子?嫡女,万一受什?么?差池,谁都无法?接受。苏千轶上回出?京郊被惊扰撞到失忆, 属实算是马的问题。


    只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和皇家侍卫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护卫普通出?身,多会的是一些拳脚功夫。他?们大多只为了抵挡一些窃贼宵小,负责看护庭院。


    侍卫则是正?儿八经?的官家人。其中侍卫又分多种, 有世家子?弟这种镀金做仪仗侍卫的, 有寒门出?身打拼上战场的, 还有孤儿特训长大从而当暗卫甚至死士的。


    这些人哪怕是来镀金,就一条原则:以命侍主。


    侍不住就死。


    如此一对比,谁都知道护卫远远比不过侍卫。


    所以商景明没预想?到会听到苏千轶要给他?派人。听起来不止一人两?人。他?当这是苏千轶的一份心意,没在意这点微小违和。


    苏千轶朝着商景明笑笑。她死后才?回到过去,太子?恐怕一样经?历到身死就结束了。如此来看,商景明不会清楚她后来所做的一切。


    有外人在,她没多解释。他?们之间的时间太少, 不能再浪费。太子?要立刻动身的。


    “我让春喜去叫人了。这些人在你身边, 哪怕空得端茶送水, 你也不可把他?们支开。”苏千轶给这些护卫额外加活,“你来不及写信给我,也能让他?们写。”


    商景明失笑, 领了苏千轶的心意:“嗯。”


    他?拍了拍苏千轶的手:“我再和御医聊一聊, 你多休息。”


    苏千轶这才?点头, 放商景明暂且去找御医。


    商景明带着御医往外去,在屋外和御医聊着苏千轶的身体问题。苏千轶躺在床上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响动。


    “她身体真的没事?”


    “回殿下, 无碍。只要接下去好好照料,一定皆平安。”


    等御医走?后,屋外并没有彻底安静。东宫上上下下收拾太子?的行李,怎么?都没法?避开苏千轶屋子?附近这些地方。


    天气渐冷,南方虽不比北方冷,可湿冷下更加叫人难受。众人收拾东西时,都努力思?考着生怕疏漏什?么?重要物件。


    苏千轶算着日子?。谁都没预料到这时段会出?事。


    今年年节,不知道商景明能不能回来。


    预估太子?回不来。


    她面上神色淡淡,已然把这事怪罪到某些人身上。再来一世,死掉的人一一活过来,她要应付的人可不少。


    苏千轶闭眼?许久,直到外面安静下来。当她再起,春喜已然归来。


    春喜细细服侍着苏千轶起床,说着现下的情况:“迎春公子?已经?将?人安排妥当。人手分两?批,一批在明,一批在暗。殿下走?得仓促,人现在要出?发了。”


    苏千轶没想?到商景明走?前竟连看她都不看,任由她休息:“我去送送。”


    她头发都没梳,穿上鞋披上衣服朝外走?。


    春喜急匆匆跟上:“娘娘,娘娘!”


    苏千轶入了东宫后,从未有过如此披头散发出?现在众人面前。无论太监宫女,一时间都惊诧望向太子?妃。有几个反应过来,纷纷惊慌起来:“娘娘!娘娘您身子?不便啊!”


    东宫门口,大多人和东西先行出?城。


    商景明已经?上了车,随后就将?跟上。


    他?知道苏千轶在睡后,没打算让人再打扰。听到里面忽起的声音,撩开帘子?,皱眉看向东宫内。


    东宫门口,苏千轶就这么?披发出?现。她脸上没有丁点妆容,在望见人时朝着人笑起来。商景明仓促下车,想?要去扶人。


    苏千轶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对褪去华服的商景明说了声:“殿下,一路顺畅。我在宫中等您归来。”


    商景明深深注视着人,允诺:“我会平安归来。”


    苏千轶颔首。商景明重新上车。


    马车行驶,和前世何其相似,又截然不同。


    当马车离远,苏千轶转身折返,丝毫看不出?身上带有身孕,昨日还受了苦的姿态。她走?着路,和身边春喜说着:“宫里来消息了么??”


    春喜当即说:“来了。宫里已经?知道娘娘有喜,说是先秘而不宣。但赏赐已经?先送过来了一些。殿下怕打扰到您,让人直接送入库房,还没有整。”


    苏千轶回到寝宫:“知道了。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去见皇后。”


    春喜惊:“这……娘娘……”


    苏千轶手再度覆在腹上:“我有分寸。让太医院派人每日给我把脉,确保安稳。”


    春喜见状不再阻拦,再度应下。


    一炷香时间后,苏千轶已几乎妆点好,换上了衣服。她并没有给自己打点格外招摇,而是低调极了。贤惠雅致,再有一丝像商景明的矜贵。


    天下忙乱中,她当然不可以太招摇。


    咬上唇脂,苏千轶慢悠悠再给唇染上了点樱色。如此这般后,她终于出?门,坐上轿子?前去找皇后。


    轿子?平稳。人还没到皇后宫殿,宫殿里已有人迎了出?来。


    苏千轶脚步才?往里迈,皇后差点亲自迎上来。


    这位武将?后人在后宫中那?么?多年,已经?有过儿子?,还是第一回 有孙子?消息。她眼?里带着喜悦和担忧,连忙让人赐座:“快,椅子?。把我那?块毛皮给垫上。”


    苏千轶入座,陷入柔软毛皮中。


    皇后在帝王面前没有多少气势,在贵妃面前也没多少面子?。可她在苏千轶面前是一名好母亲:“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景明外出?,你就在东宫里好好歇息着。有什?么?事情叫下人去做。有什?么?需要的让你贴身的来宫里找我。”


    她视线多落在苏千轶腹部:“我听说,御医讲了,你得好好养着,稳脉稳胎。下次可别自己赶过来。万一有个差错,后悔都来不及。”


    苏千轶微微点头:“母后,我知道的。来这儿自是有一些体己话想?要与您说。不过这些话不好让人听了去,就想?亲自来说……”


    她脸上带着一点忧伤,又有一点强撑的努力:“殿下这回是出?去了。东宫里人少倒也无所谓。可殿下回来,我又有身孕,东宫里人再少就……”


    皇后微愣。


    皇家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她只是想?起了儿子?私下里与她说的那?些话。


    “这些话与我说说,怎么?能让旁人听了去。她们万一有个别的心思?,可真当谁都能入东宫。”她朝着两?边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


    宫女太监们纷纷下去。


    宫里形势紧张,皇后安抚着苏千轶,当苏千轶不懂那?些个争权夺势的:“东宫的事以后再说。如今这会儿,哪儿都不适合添人。景明不在,新人要是对你动手,你躲都不知道怎么?躲!”


    她没多少弯弯绕绕,细教着自己入宫后学的那?些:“景明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块儿。你该是信他?。哪怕有朝一日他?负了他?的话,你在这之前,也一定要信着他?。在嫡长子?出?生之前,不可让任何人入东宫。”


    苏千轶浅笑应下。


    皇后惆怅:“我一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恩恩爱爱,安安稳稳。”


    苏千轶靠近皇后一些,放轻声音:“那?母后一定要上心了。”


    皇后眼?一颤,有些没明白苏千轶在说什?么?。她细细看着面前这一向在外以“规矩”著称的才?女,想?着人失忆的事,正?想?问什?么?意思?。


    苏千轶开口:“恩爱自是上行下效。父皇身体不适,母后该去好好陪着。否则被旁人一直陪着去,回头很多事哪怕定下了,便还是说不好了。”


    皇后不是傻。她立刻听明白苏千轶意思?。


    皇帝身体不适,太子?在外。万一皇帝真驾崩,谁改个遗诏,那?一切可真说不好了。这时候什?么?皇孙都不重要。


    她脸色微变:“你说得对。”


    苏千轶提点了皇后,又点了几个人名:“礼部左侍郎,吏部尚书以及内阁大学士赵大人都是殿下的人,太靠近陛下,未免会让陛下心神不安。要是娘娘知道他?们进宫,不如让人替换成更公允一些的太师斐大人等。”


    皇后想?想?也是。


    皇帝最后一段日子?,疑心病一定实打实。她不能添上麻烦。与其让皇帝被太子?党围着,不如让皇帝被他?的人以及谁也不站的大臣包围。


    她应下:“对。还有后宫。这些时日,不可有任何人随意打扰陛下。”


    只是,她幽幽说了声:“虞贵妃不一样。”


    谁死前不希望相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呢?人之将?死,会心软。心软下,手上松动,将?好处一点点许诺出?去。可也会恐惧。恐惧他?一生的末端,一切再不可入他?掌控。


    苏千轶明白这点:“让虞贵妃去。娘娘想?好一切该让给虞贵妃的即可。她想?要给四皇子?的一切好处,想?要越多越好。而陛下原先一定也想?过。娘娘要是在这之上给够了,虞贵妃再提则会显得贪婪。”


    “给一个富绰的王位。”苏千轶如此说,“一生无忧即可。”


    她眼?角弯弯,富有深意,话里没有说另一个可能。


    四皇子?没踏错即可,一旦此生依旧踏错。他?哪怕是坐上那?个位置,命也会死在她手上。他?做错过一次,自然死过一次。这辈子?想?要一生无忧还是再死一次,在他?一念之下。


    皇后早忘了屏退旁人时和苏千轶说的话,满心皇位继承一事。


    她沉思?应答:“是,对。”


    第54章


    苏千轶走这么一趟, 并不是只来见了皇后。


    她托人送了?消息,表达了?想拜见皇帝,给皇帝请安。皇帝大约是真身体不太?妥, 并没?有同意,只是又给东宫送了不少东西,让人催着她回宫。


    苏千轶回东宫, 把随身进出东宫的牌子交给春喜:“让迎春送几个能文?能武的人进宫。带些书来,得空在这里给我讲讲书。”


    春喜应下。


    迎春收到消息,很快挑了?几个驻守京城的护卫给春喜, 让几人进宫去念书。到这会儿, 即便是在宫外的他, 也?察觉到了皇城内风雨欲来。


    太?子南下一段时日,皇帝生病卧床。虽然?有不少大臣在,但也?算不得真正监国。虞贵妃特意让小厨房熬煮了?羹汤,慢悠悠让宫女捧着,去寝宫外候着。


    七顺站在寝宫外,见着虞贵妃:“贵妃娘娘稍等。陛下屋里有人呢。”


    虞贵妃不急:“是哪位大人?陛下身体不适,还总拿事情劳烦他。这些人一天天吃着朝廷的粮饷, 连干点事都干不好。”


    七顺自然?不会因为虞贵妃这话而去得罪大臣。


    他躬身谦卑说着:“还是娘娘心善, 一心念着陛下身子, 陛下定?然?高兴。”


    虞贵妃似是随意攀谈:“皇后娘娘一样心善。这不是每日都过来一趟,专程陪着陛下用?饭。哪里像是本?宫等人,多是被?拦在外头。”


    七顺:“后宫里的娘娘各个都一心向着陛下。御医说陛下需静养, 这才让娘娘们都少过来, 连喜爱的皇子皇女都不怎么见。贵妃娘娘自是不同的。若是想要与陛下一同用?饭, 容小的通禀。”


    话是将虞贵妃当不同的,然?而皇后听起?来反而更不同。


    虞贵妃眼色不愉。


    屋里一位大臣走了?出来, 在见到虞贵妃时一愣,随后立刻行礼。行礼过后,他加快步子离开,半点不留念宫里这点恩宠。


    七顺进去通禀,很快出来迎虞贵妃出去。


    屋内熏香与药味混杂,浓得让人恨不得屏息。虞贵妃来到床边,眼内满是不忍。她见着似乎人已老了?不少的帝王,眼泪霎时滚落:“你怎么尽知?道?关心天下,关心老百姓,半点不关心我,半点不关心你自己。”


    “你这样劳心劳力,我看了?心疼。”


    皇帝失笑?:“御医说朕这身子养得还行。你哭什么。”


    虞贵妃:“怎么还不能哭了??你要是有一点事,我能哭晕了?跟你一起?去!”


    没?人能扛住美人落泪,再说虞贵妃本?就是皇帝深爱的人。他拉过人手:“成了?,别哭了?。你一向来娇气,朕都不知?道?以后朕真走了?,你该怎么办。”


    “呸!”含泪的虞贵妃怒瞪人,“说的是什么不吉利的话。再说我可要打你了?。”


    “你这人怎么还打病人!”皇帝笑?得人都精神了?起?来。只是这点精神不过一瞬,很快消散。他对着虞贵妃交代着,“皇后这几日过来,和朕说了?几个皇子出宫开府的事。”


    虞贵妃不愉:“这时候劳民伤财干什么!”


    “孩子一个个年纪渐长?,留在宫里像什么样。”皇帝这般说,“年纪到的可不仅是这事。小四?一向来不善政事,朕看给他个富裕封地吧。”


    虞贵妃心头咯噔。


    “南方?一向富庶,朕想他在南方?日子过得必然?潇洒。各种新鲜玩意多,也?没?人胆敢欺负到他头上。平日里和妻子一道?,无忧无虑。”他此?生太?过理智,清楚知?道?皇位该给谁,知?道?爱该给谁。


    他希望自己最喜欢的女子,和他最喜欢女子的孩子,都可以在今后不受委屈。小四?不适合做皇帝,那便去当一个闲散王爷。他哪能不知?道?,太?子登基能容忍小四?,小四?登基绝不会容忍太?子。


    虞贵妃不那么想。


    皇帝的位置和王爷的位置天差地别。她已经让了?大半辈子,凭什么到头来在帝位上还要让?她知?道?自己儿子是比不过太?子,可外头有那么多官员,一个个又不是吃素的。治国有官员不就行了?!


    皇帝生病,太?子不在。这天下不还是在运转。


    谁当皇帝相差能有多大?再大也?是百年之后,她早死了?!死后谁管孽海滔天。


    虞贵妃实在不甘。


    她生来娇气,想要什么几乎都可以得到。然?而皇后之位,连苏家那么个小姑娘都能得到,她没?能得到。这种不平让她的不甘扭曲。


    虞贵妃眼泪再次落下,又愤愤不平:“只知?道?吃喝玩乐,与废物又有什么区别。陛下,您不如让他做点事,好过我见着他不着调就生气。”


    皇帝听出了?虞贵妃话里的意思。


    他神情没?变,依旧安抚着:“行,让他做点事。这样,几个皇子出宫开府的事情,暂且交给他试试。都是兄弟,想来他能安排好。”


    虞贵妃不想让孩子麻烦这种事,但再逾越就是她不对了?。她不得不点头,心里琢磨该如何处事。


    当她回到宫里,见到领命又不乐意的儿子,气得勃然?大怒:“要不是你太?废物,现在监国就是你!”


    四?皇子恨得牙痒:“是大哥总拦着我做事!就算南下,他留在京城的人是一点两点吗?母妃,您没?看,父皇连苏漠都留在京城,就是盯着他!生怕他野心太?大了?!”


    虞贵妃陷入沉思。


    四?皇子烦躁:“他这人面上看着是仁慈,心思深得很。要是给他一点机会,他绝不会松口。这次南下,他必然?是为了?那些名声去的。要不然?他会不怕死在那儿?”


    虞贵妃盯着自己儿子:“是啊。他也?不怕死在那儿。”


    四?皇子被?自己母妃盯着,突兀意识到什么。他想明白母妃的意思,没?有戳破。然?而光是想到那一种可能的结局,他便浑身禁不住起?了?一层疙瘩。


    他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分不清是恐怖畏惧还是激动期盼。他脑中不由想着若是大哥真的出事,一切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这种玄妙的复杂,汇聚成一句:“都听母妃的。”


    都听“母妃”的,便是下了?决定?。


    一道?隐蔽的密令,飞快传递到了?下头。这世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贫穷和日子本?就很难过得很糟糕。足够的钱,让一些歹徒胆敢冒死出手。


    普通的歹徒没?有胆子。


    要那些杀鸡宰猪面不改色,甚至多次违法做事的匪徒。


    若是“刺杀”,那会有人“查案”。要是歹徒有别的借口,那可截然?不同。除了?歹徒之外,必须有朝廷或者?宫里人接应。


    应天。


    商景明没?有和那些个官员多客套,翻看着各地情况:“邀请那些个领头的盐商、盐户以及各地乡绅吃个饭。既然?官兵不够,先处理头头。”


    应天知?府浑身一紧:“殿下,您的意思是……要……”


    商景明没?抬头:“不是鸿门宴,不用?想太?多。他们既不能好好说话,非要闹这么一场,必然?是有所求。百姓做生意就那样,谈来谈去,合适便可,不合适便退。让他们在我这里坐下来说。”


    知?府松了?口气。


    商景明见一本?折子上已有老百姓受伤,把折子递给知?府:“派个大夫给人看病。找个嘴机灵的去。让人在看病的时候多说点好话。两边松一松,事会好谈。”


    知?府:“是!”


    商景明:“等看河道?的几位大人回来,让他们直接来见我。应天上下事务繁多。大人先去忙,不用?在这里陪同。”


    知?府:“是是是。下官告退。”


    知?府人离开,商景明才抬起?头瞥了?眼门口和屋内角落。苏千轶真派了?几个人贴身保护他。矗立在那儿安静得悄无声息。


    他再度低下头,轻笑?了?声。


    是安全。


    晚上,负责太?子安危的护卫,薄如蝉翼的果丹皮上画上“安全”的圆和日期,将其塞入竹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京城苏千轶收到竹管,一天一支。


    天气冷。她出乎意料养了?一只鹅黄毛绒的小鸡。拆开竹管,她取出果丹皮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将其喂给小鸡崽。


    毛茸茸的小鸡懵懂,哪里见过清透橙红的皮,不管能不能吃,先低头努力啄起?来。


    被?挑选来护卫站在一旁,禀着外头的事:“四?皇子和户部?已给皇子在宫外挑好了?屋子。宫里在挑送到各个府邸的太?监和宫女以及医师。”


    “虞大人近日与不少大臣走动。面上只是吃酒听曲。去了?几趟花阁。谈的是往后给东宫里再增添几个女眷,以及四?皇子可能要去封地的事。带太?子回来,四?皇子会前往南方?,也?会接受太?子现在所安排的河道?整改以及盐商。”


    盐商的地位不是一点两点。


    人一旦聚在一起?,排除异己的本?事绝不普通。朝廷如此?,各大商行如此?,天下皆如此?。得利的人,轻易不会松手,只会越来越贪婪,把控着自己掌握的一切。


    苏千轶瞧着小鸡啄皮:“金吾卫里如何?”


    护卫:“郭大人查到几个手上突然?阔绰的,把他们都记在名录上,到时候分开指派。”


    她好友郭妙华的兄长?就在金吾卫。她透露一点消息,两聪明的兄妹自然?明白意思。皇城要有纷争,是会死人的。到时候要是真没?处理好,有背景的金吾卫也?会被?清理干净。


    生死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护卫继续说:“苏小侯爷让京营的人列队,八大门和皇城每日有序巡逻。为了?低调,内城的人没?穿铁甲。”


    苏千轶微微颔首:“知?道?了?。”


    她神色淡淡,手指点在小鸡崽脑袋上,任由鸡崽生气又无力啄她的手指:“等宫里消息。”


    第55章


    宫里这次过年格外热闹。


    来来往往的太监和宫女忙到没有一刻能停下脚休息。


    帝王身体不佳, 御厨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好让皇帝多吃两口。各宫妃子有些日子没见到皇帝,为了能够露个脸,一个个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苏千轶第一年参加皇宫宴席, 没有太子陪同。她像是参加了无数次一般,神态自?若,坐在前面也没有一丝胆怯。


    身子有喜, 不可沾酒。她信不过宫中人,所有吃食只?是点到即止,几乎没吃什么。


    皇帝坐在首位, 看上去瘦削了些, 神情倒是看着很高兴。没过多久, 他不堪疲惫,早早退去,留下一群女子在席面?上斗艳。


    虞贵妃见皇帝离开,没多留,和皇后告了一声,很快走了。谁都知道她是追着皇帝而去,哪怕无法作陪, 也至少能说上两句话。


    皇后要主持宴席, 不可能早退。其余妃子见人走了, 大多都失了性子,无趣坐着。宫里热闹的事情就那么些,大过年的竟是见不了多久皇帝。


    最后一群人干脆和苏千轶搭话, 显得?亲近起来。尤其是名下有子嗣的妃子, 谁都想和太子关系近一些, 万一往后能讨到一点好?。


    苏千轶落座在那儿,实在规矩。她既不出头, 也不退缩。有话了便接着:“是。多谢关心。是,是。”


    没话就笑,偶然还夸奖对方几句:“贵人貌美。我年纪小,哪里有那些个风度。”


    苏千轶又不可能和她们争,又会?说话。一来二?去,气氛又活络起来。到最后各自?散去,皇后心满意?足,认为苏千轶是哪里都好?。


    她让人赏赐了点东西,叫苏千轶带回?去。


    苏千轶行礼谢过:“我和景明近来不能常陪着母后。母后多注意?身体。”


    皇后自?是连连点头,乐呵呵离开,回?到宫里还和身边人说:“如此妥帖。男儿再怎么出息,也没姑娘来得?贴心。”


    宫女称是,配合着。


    苏千轶回?到东宫,看着东宫满目的红。她要进门时候蓦然抬头,发现有些落雪。她抬起手,可惜没有接到一朵雪花。


    瑞雪丰年。


    北方京城下雪,不知道南方如何。这是商景明第一回 ?不在京城过年,必然会?想念京城的一切。不知道这里面?想念的她,在其中占了多少重量。


    周围的太监宫女和护卫,并不敢在她面?前不着五六地?闹腾。没有太子的东宫,真的好?安静。


    苏千轶短促笑了声:“身子沉了,心思跟着沉。春喜,给大家伙都发一个喜钱。大过年别那么生闷。”


    春喜嬉笑:“是,娘娘!”


    ……


    年很快过去,宫里封的笔再次拿起。皇帝理应该上朝。上半个月还上了几次,下半个月皇帝又告病。


    身体太过沉重,沉重到已?是负担。


    当身体骤然一松时,皇帝明白自?己没多少时辰了。


    他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招来七顺。七顺还没靠近,已?被皇后亲自?接手。他借力?坐好?,感?慨着:“朕年少时觉得?祖皇可笑。为何娶妻一定要往下挑选。后来才一步步明白。你?有的越多,朕与你?之间越是复杂。虞贵妃对朕越是关切,朕越是想她为的是朕,还是小四。”


    “不像我,只?是为了太子。”皇后直说。


    皇帝:“哈哈哈——”他笑得?厉害,差点把自?个呛到。


    皇后和他之间有爱么?必有的。但他们之间很多时候不只?是夫妻。他是皇帝,她是皇后,他们做好?本分?的事,后宫和前朝自?然和睦。


    哪怕他给了挚爱贵妃之位,他也知道虞贵妃不适合当皇后。虞贵妃一腔爱也免不了骄奢的性子。她无法过没有旁人庇护的日子。当他离开,她必不会?再忍其他任何人。


    他的皇后不同。皇后是父皇母后挑选出来,真正适合当皇后的人。


    “梓潼。”皇帝声音平和下来,叫了她。他拉着她,一如他早年成婚时如此。他说:“虞贵妃性子如此,你?让着点。苏家女性子好?,和虞贵妃不同,有事无事你?可多召见她。”


    他很想多说点什么。


    然而肺腑发烫,像是在烧掉他最后一丝生气。他轻叹一声:“有些热了。”


    大冷天,屋里烧着炭火。说热是不可能多热。


    皇帝问人:“景明没回?来么?”


    皇后哀愁望着人:“没有。”


    “哦,那让苏漠进宫吧。还有……还有内阁的人都来吧。”他吩咐身边的七顺,“来给我换件衣服,热得?要出汗了。”


    他觉得?浑身轻松,可到了换衣服,基本没什么力?气。勉强换了里衣,他恼火推开:“外头的不穿了。”


    皇后压着情绪,望着皇帝:“可要把虞贵妃叫来?”


    “她自?个会?过来。”皇帝呵笑了一声,“你?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他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句,“让侍卫都在外头守着。”


    七顺恭敬:“是。”


    御医一直候着,在这会?儿已?不敢上前。他能从?帝王的态度里察觉,皇帝已?是最后时刻。在最后一刻不疼不疯,没有卧床不起,能够最后安然离去,这已?经是好?事。


    只?是御医还是不敢出头。


    外头被叫来大臣和苏漠,在路上已?有察觉什么事。


    苏漠下意?识望向东宫方向,攥紧拳,面?无表情疾步冲向皇宫。


    后宫里虞贵妃得?到消息,浑身哆嗦了一下。她脑中千想万念这一天,没想真到来时会?让她感?受到害怕。她面?上还没怎么反应,眼泪已?落下。她是真切爱着那个男人的。


    “走。”虞贵妃起身,挺直腰,“走,我们去见陛下。”


    在走出宫殿门的那一刻,她闭了一下眼,下命令:“嘉月。”


    被叫到名字的宫女应声,明白虞贵妃的意?思。当虞贵妃离开,她拿着牌子,很自?然前往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她在那处做了个记号。


    当巡逻的一个侍卫看到这个记号,很快将原先定好?的消息传递出去。


    没人敢拦着虞贵妃。


    她一路走到寝宫,连门口侍卫都没有拦着她。


    皇帝坐在床上,见她来了,只?是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最后一刻,大臣侍卫都在,没有人想闹难看。


    没过多久,宫里丧钟敲响,帝王驾崩的消息从?宫殿一层层向外传递。


    苏千轶很快让人给自?己换了一声素,让所有人在屋里各处挂白。她带着春喜等宫里来的人过来叫她。很快她得?了指令,前去帝王所在处。


    她融入一片哀嚎哭泣的人中,站在皇后附近默默垂泪,显得?格外不出众。


    皇后怎么也做不到让怀有身孕的苏千轶受累。不过两个时辰后,让苏千轶回?东宫休憩。


    众人哭了一天,太子还没从?应天府归来。内阁和首辅文官一同操持着一切,武将则被苏小侯爷暂且压着。


    第二?天,太子的消息依旧没来。已?有大臣商议,让四皇子暂且主事监国,等太子归来后让位。


    第三天,应天府突然传来消息,说太子突兀杀了来传旨的人,归来途中遇袭失踪。


    皇宫里,让四皇子暂且监国的风声变大,群臣开始对峙。后宫中,皇后和虞贵妃在一起守灵哭灵,也在同一时对峙了起来。


    虞贵妃头上绑着白色带子,注视前方,对着皇后开口:“姐姐,这一生,我总归是想要赢一次。”


    皇后跪坐在那儿,手上拿着长长珠串。她在送灵,也在祈福:“到这时,反而叫起本宫姐姐了。”


    一声爆响,从?宫殿外传来。皇后一惊,反应过来后怒视虞贵妃:“你?不会?是疯了?”


    “人要是不疯一疯,悔恨是余生。”虞贵妃扯了嘴角,“哪能一错再错。”


    屋外几个侍卫骤然发难,试图想要杀死同伴,控住场子。然而这会?儿他们的同僚反应极快,直接反杀。宫殿门口厮杀叮当的声音四响。


    “太子尚在!”皇后站起身来,难得?拿起了架子,“你?这是谋反!”


    “哪怕他回?来了,这宫中主事的人也不再是他。”虞贵妃扬起头,将满腔傲意?挂在身上,认为皇后如此可笑,“你?瞧,太子妃可以是贵女。太子自?然也可以无法登基。谁知道赶回?来的是不是太子?再者,刀剑无眼,有叛臣贼子入了东宫,那也没有办法。”


    宫里有苏漠,但东宫……


    皇后目眦尽裂:“她还怀着身孕!”


    虞贵妃:“没生下来不过一团肉。生下来……”她富有深意?说着,“宫中早夭的少么?”


    宫门一处。


    “苏小侯爷果然有所察觉。”一位武将手臂负伤,然而无所畏惧和苏漠斗在一起,“只?是未免太小瞧了我们有的人手。”


    士听从?将。将反,则士反。


    他开口满是恶意?:“小侯爷和太子妃关系不错吧。此刻的东宫,该是沦陷了。”


    苏漠绷紧,身上猛然发力?。刺激苏漠的这位武将,猝不及防下盘被乱,踉跄后退。一支长枪横空飞来,被苏漠一把抓住。


    苏漠手腕一转,将长□□入武将前胸。连刺三枪,他才抵近开口:“你?未免太小看太子妃了。”


    东宫门口,围拢过来的侍卫和东宫侍卫打作一团。


    一个武将满脸血,笑嘻嘻将围剿东宫的首领压到太子妃面?前,依旧绷紧:“娘娘,我们接下去如何?”


    苏千轶被护卫围着。她看了人一眼,知道这人可信。当年遗诏她都能放在人手中。


    她往前走,抽出武将染血的长剑。她力?气不大,难以刺破人软甲,只?是神色淡漠,绕到这叛臣身后,割了人脖。


    鲜血飞溅,嘶哑挣扎的人吓愣了在场所有的人。叛臣倒地?后,一片寂静。没有人想到这段时日规矩低调的太子妃会?有如此手段。


    苏千轶手上沾了些污秽。


    她拿出手帕擦拭干净,又取出太子留给她的牌子:“没下雨。天气正好?,不如进宫。”


    第56章


    皇宫乱成一团。


    文官大臣们是一步不敢多走。他们既没有武器, 又没有盔甲。浑身上?下除了吃饭吃多了的肉没有更多防护的东西。


    太监宫女们挤成一团,挡在那些大臣前头。不是他们一个个勇气可嘉,而是大臣们活不下去?, 他们必死。大臣们活下去?,他们没挡在前头,回头还是死。


    苏漠抓过一匹冲进来?的马, 二话不说朝着东宫方向冲。如今太子没有归来?,太子?妃和腹中孩子绝对是四皇子仇敌。


    至于四皇子?。


    他扫视全场,发现这试图夺位的皇子?, 竟为了自身安全, 到现在并不在这个战场上。怕是去找七顺了。皇帝很可能把玉玺交给了七顺。


    苏漠下命令:“一队人, 去?找七顺,守他安全。一队人跟我走。余下人护着皇后。”


    所有人很快分三路。


    苏漠令人冲向东宫。


    前往东宫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现下整个皇城要么在厮杀,要么闭门不出。他冲得极快,远远看到了一列人马。


    苏漠暗自松了口气,绕过马车停在马车边,跟马车里苏千轶开口:“你现在是他们的目标,不应该在外头。回去?东宫, 我能?护你周全。”


    苏千轶没有掀开帘子?。


    她听到苏漠的话, 语气平静询问:“找到四皇子?了么?”


    苏漠回话:“没有。他应该带人去?找七顺。为了玉玺。”


    大部分皇帝会将玉玺交给太后或掌印太监。没有太后, 七顺的可能?性很大。苏千轶吩咐:“继续往里去?。找母后。”


    苏漠再次提醒:“你现在有身孕,不易受刺激。”


    苏千轶知道苏漠是在担心?自己?。她叩了叩马车壁:“太子?未归。我现在不出来?,到时候位置上?不知道坐的会是谁。再拖几年解决事情实?在麻烦。”


    马车继续朝内, 苏漠做了个手势, 带着人护着马车安全。


    重新?回到战局, 各边几乎呈僵持状态。会僵持下来?,主要是真正领头的虞贵妃和四皇子?没能?出来?主持大局。另一头的太子?没踪影, 不知生死。


    文官有首辅可以管着人。然而侍卫士兵听从武将安排。苏漠算是武将位置最高的人。他偏生是个侯爷,还有一些保皇党警惕着他。


    苏千轶这时到来?,让内斗的所有人摸不清情况。不少常年在京郊营地的士兵甚至都?没见过苏千轶,困惑怎么有个素衣女子?忽然出现。


    金吾卫郭大人反应过来?,先行行礼:“见过太子?妃。”


    不少人跟着意识到,连忙行礼:“见过太子?妃。”


    当然,有更多的人没有行礼。


    礼崩,乐坏。


    苏千轶走向宫殿内。


    宫殿门打开着。虞贵妃在内,皇后也在内。门口被苏漠派来?的人守着,暂且没有动虞贵妃。虞贵妃出不去?,正咬牙等着儿子?消息。


    只要找到玉玺,再找几个大臣支持。太子?死后,她儿子?登基顺理成章。可现在七顺不知道去?哪里,玉玺不见踪影。


    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活着。外头又被苏小?侯爷把控,以至于她尚且不敢出头。


    苏千轶一出现,皇后和虞贵妃同时看向她。


    两位后宫最贵重的女子?,脑中有些转不过来?。她们只觉得面?前年轻的女子?满是违和。苏千轶是不是太过冷静了?


    外面?的血腥味怕是要下场雨才能?冲洗掉一些。


    苏千轶被这股血腥味裹挟,踏入屋内时闻着香味,愈加放松了些。她朝着皇后笑笑:“母后,宫里太乱。我有些担心?,所以专程赶过来?。”


    皇后愣愣:“这样。”


    她随即立刻摆手:“不对。你快些回去?。”现在苏千轶过来?,会让事情变得愈加复杂,“本宫是皇后,以后是皇太后。现下的事交给本宫。”


    不管是谁上?位,那些人的母妃都?不能?越过她,最多与她平起平坐。


    现在宫里那么多人,四皇子?和虞贵妃也不敢真要她命。


    苏千轶躬身行礼,带上?了淡淡笑意,取出太子?给的牌:“母后,父皇将权力交给了景明。景明交给了我。我自该在宫中替他守着位置,直到他回来?。”


    她望着皇后:“恳请母后拿出玉玺,与我一道。”


    皇后沉默。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玉玺在她手里。


    皇帝给她玉玺的时候,在场只有皇帝和她。七顺知情。他要替她挡外面?所有的视线,也要挡有谋反之心?的人。太子?未归,玉玺没找到,四皇子?不论如何也差了一招。


    虞贵妃震惊:“玉玺怎么会在你这里!”


    皇后半晌开口:“未雨绸缪。你也可以认为,他太了解你。了解到知道你会做什么,知道你有什么心?,知道你不适合……坐在本宫的位置上?。”


    虞贵妃不敢相?信。


    她站在那儿,形单影只一般抓着自己?衣袖,眼泪不住流着,好似被人背叛:“他怎么可以……把玉玺交给你。他明明爱的是我。他说过要将一切都?给我。”


    皇后:“除了皇位和皇后的位置。”


    她接上?了虞贵妃的话。每一位帝王的性子?都?不同。已过世的这位将权力和爱分得明明白白。


    还在停灵,皇后无法说出他的一句坏话。哪怕他很多时候看不上?她,也给了她该有的地位。


    苏千轶没法同情虞贵妃。


    同情一个想害死她和太子?的人,太过以德报怨。


    她侧身吩咐:“来?人,将虞贵妃送回她寝宫。无事不要出门。”


    虞贵妃含泪呵斥:“谁敢碰我。”


    她的呵斥没用?。苏漠一抬手,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将虞贵妃带走。堂堂贵妃挣扎怎么能?斗得过士兵。惊叫失态被带走。


    苏千轶微侧身:“母后与我一起去?见那些大臣吧。时间有些紧,不可再浪费。太子?不在,我可暂且监国。他操持的一切事,我都?旁听过。”


    再者,她垂帘听政了十?五年。


    这些大臣迈步想说什么话,她都?能?猜出个大半。


    皇后走向苏千轶。苏千轶扶起皇后的手。两人一同结伴。


    前去?找大臣的路上?,皇后还没能?从“高傲的虞贵妃被拉走”里走出。她不由问:“你不怕么?”


    苏千轶像之前一样,态度和顺恭谦:“尚可。我不太怕死,要是平庸受困于四方小?屋,比死更让我难以忍受。”


    皇后叹息:“本宫能?拿出玉玺,能?不能?说服那些大臣,看你自己?了。”


    大臣们都?守在一起。玉玺一拿,暂且没有谁能?够阻碍皇后和太子?妃暂且掌权。只是除了东宫和太子?党派的大臣,其余人都?不认同太子?妃暂且监国。


    首辅出来?说:“内阁学士足够处理好一切。太子?尚未归来?,臣等可静候。”


    还有一个官员出来?:“四皇子?近来?在皇子?面?前深受爱戴,颇有兄长风范,不如还是让四皇子?来?试试监国?”


    门口一位侍卫进门禀告:“回小?侯爷,七顺公公求见。”


    苏漠点了头。


    狼狈的七顺出现在众人面?前,行礼后直言:“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苏小?侯爷。四皇子?试图抢夺玉玺。小?的险些丧命,侥幸在陛下各个寝宫内逃窜。”


    皇帝入寝并不固定睡在一处。为了防止刺杀,也为了享受生活,皇帝有许多寝宫。


    刚才替四皇子?发言的官员指着七顺开骂:“阉人尔敢污蔑四皇子?!”


    后面?文绉绉一大串话没带脏字,但能?听出骂得羞辱意味浓厚。


    官员和太监之间孰轻孰重很好分辨。


    苏千轶敲了敲椅子?扶手,对下面?人直接说:“七顺。这些天在宫里,很多事还要劳烦你处理。起来?站边上?去?。”


    皇后说如何说服看苏千轶自己?。


    苏千轶的说服很简单。


    她念着人名?和事迹,先从没有出列但野心?勃勃的虞大人起:“虞大人。结党营私,与四皇子?谋逆。拿下。”


    虞大人脸色大变。苏千轶怎么敢直接把罪扣下来??还敢让人直接抓他?


    士兵抓人,直接将其拉到一旁跪着拿下。


    苏千轶不和人解释,一连点了好几个大臣的名?字,再加上?罪名?。罪基本以“谋逆”相?关?。士兵连抓了好些,全拉到一旁捆绑起来?。


    首辅怒得直瞪人:“太子?妃这是何意?臣等还没……”


    苏千轶抬手止住人要说的话:“朝廷上?下如今要紧的事情很多。宫内父皇安葬,太子?归来?后登基祭天。宫外,扬州盐商和南方河道更改、边关?开市贸易、户部新?一年收税、新?一年黄册造册……”


    她直说了几乎接下来?半年要筹办的大事。每一件都?让负责经办的大臣内心?咯噔。


    苏千轶说完,问这些大臣:“你们怎么还有空操心?别人?陛下离去?,太子?很快归来?。南下时借了水路都?至少走了十?几日,归来?自是要时日。这些时日诸位是不用?吃饭了?还是不用?做事了?”


    大臣们发现苏千轶对朝政简直是了如指掌。


    他们再提,也无非是喊一些不合规矩。


    “既是不做事,那以后也不用?做事。”苏千轶指了边上?几人,“斩立决,不浪费诸位时日。后续等空闲了,该抄家抄家,该灭三族灭三族。”


    说罢,士兵将被捆起来?的大臣带到门外。一刀一个,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门外的血味愈加浓烈。


    如此暴力说服下,大臣们几乎都?不吭声。


    首辅干瞪眼,有点惶恐又落不下面?子?。


    苏千轶给了面?子?:“大人,本宫怀有身孕,不方便从早忙到晚。四皇子?谋逆案交给你查。三司配合,罪证好找。”


    “相?信各位大人与本宫一样,盼着太子?早早归来?。”


    至于还没出现的四皇子?。


    苏千轶侧头:“苏小?侯爷,四皇子?还在宫里。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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