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男二被我驯狼为狗了 > 14、沾衣欲湿杏花雨(七)
    “我是安阳县知县,张清。”


    此话一出,二人哑然。


    中年男人抬手,颤巍巍扒开眼前脏污的发,露出一双温煦的眼来。


    张清眼里噙着浊泪,情绪激动道:“妖怪!这府里现在住着的是妖怪!你们都被他蒙蔽了啊。”


    狗妖骗了他们。


    季无月对此并不过多惊讶。


    傅窈托腮,要是这人就是上任“暴毙”的知县张清,大黄狗不仅不承认张清和他有干系,还把人关在府里受折磨,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外面都道知县张清一年前就暴毙府中,现在张清不仅没死,还是这般狼狈模样,你且说说,里面那条狗和你有什么仇怨?”季无月被勾起兴味似的,散漫问道。


    男人低着头,怔怔道:“他是妖,妖害人哪里要什么理由。不过是图个新鲜,觊觎上我这顶乌纱帽罢了。”


    说罢他又匍匐到季无月脚边,“少侠救我,白天我就看出你们一行人身怀奇技。若让那精怪当这安阳县的父母官,百姓危矣啊!”


    这倒不假,他们第一次从府邸出来,路上就见一农妇对着空气斥骂,农妇抱着鸡,嘴里不时嘟囔着“狗官”等字眼。


    他一个未开化的妖怪,如何处理好人的案子。


    “张大人请起。”思虑片刻,季无月开口,“救你可以,但这几日你切莫声张。”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了毛聪,还张清的县令一职。


    找到阴泉之前,他还有用得着那妖的地方。


    张清喉头哽咽,连连称谢。


    随后傅窈就见少年扔出一个小纸人,不知使了什么术法,纸人落地便生出皮肉,幻化成同张清相仿的身形。紧接着,纸人五官抽搐不止,鼻子眼睛嘴巴挤到一起又分开,仿佛寻找着合适的位置,不一会功夫,已是和张清别无二致的“人”。


    “这便是……人傀?”傅窈记得系统好像提过捉妖师操纵人愧的说法。


    季无月诧异睨她,“人傀是心术不正的捉妖师才会碰的法门,这不过是寻常傀儡术。”他不知她是从哪听说,竟知晓人愧这等邪术。


    谁知道你心思正不正,原著可是说的你“恣、肆、无、常。”


    傅窈心中腹诽,面上仍保持着浅浅微笑。


    ……


    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到宁安客栈还有一段距离,就在半道碰到了楚云渺和沈澈安,他们神色焦急,见到傅窈二人平安无事,才松了脸色。


    见二人视线落到一旁的张清身上,傅窈又同他们解释了一番知县府发生的事,一行人这才回到客栈安顿。


    宁安客栈大堂。


    四下无人,唯有一白衣道人坐在堂中,正悠悠品着茶。


    见小辈们都已回来,女道继续若无其事饮茶,只视线扫过傅窈时微凝。


    事办完了还不走,还在这悠哉喝茶。


    傅窈苦着脸,如芒在背。


    楚云渺上前劝道,“师父少饮些茶水为妙,夜里难眠,明早还要启程呢。”


    摇光不以为意,搁下茶杯,扔下一句“不走了。”


    “不走了?”楚云渺不明所以,有些迟疑道。


    仙风道骨的道人挑眉,“为师觉得这处甚好,想多留几日。”说着,视线又不经意扫过月白裙衫的少女。


    甚好。


    傅窈含弄着这两个字,抿紧了唇,哪里是什么地方好,分明是她不愿放过自己。


    “云渺你也跟为师留在这再待几天,多和无月公子亲近亲近。江湖儿女肆意快爽,不必羞怯,感情自是培养才能够有。”她又对楚云渺叮嘱道。


    傅窈见女道话头还在自家徒弟身上,快速说一句“我上楼了”便回了房。


    *


    应摇光所愿,这几日季无月都主动邀楚云渺闲逛,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让傅窈想找到他都难。


    幸而第三日一早她趁着两人还没出门,赶忙让季无月晚上去妖市带上他,理由是害怕摇光会对她不利。


    得了应允,少女才心满意足回房。


    阴泉她来了。


    午后,傅窈卧在榻上小憩,突然想起好几日没听到系统说话了。


    “系统,我晚上要跟男二去妖市找阴泉。”她尝试叫醒系统。


    异世待久了,时而她自己都恍惚,仿佛忘了自己穿书的事实。只有听到系统的声音,她才有自己并非此世之人的切实感。


    “唔……”少年音像是睡了好久的觉,声音蔫蔫,好半天,才捕捉到“阴泉”等关键字眼,隐隐雀跃道:“太好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宿主也要小心。”


    午后暖阳斜斜落到眼皮,傅窈打了哈欠,迷迷糊糊应了声,便沉沉睡去……


    “废物!”


    傅窈是被一道叱喝声惊醒的。


    说话的男人好似气急,厉声下怒火滔天。


    惬意的午觉被无端搅醒,任谁都生出些不满脾气,她蹙着眉睁眼,想看看是谁扰人清梦。


    睁开眼却不是她入睡前的客栈。


    面前是一扇屏风,屏风上绘着人群手舞足蹈的图案,人群皆面覆阴诡面具,手持神幡,似是在举行巫祭。


    呵斥声便是从屏风后传来。


    “一张诛魔的符文半个月都画不出,我季守拙怎会生出你这样没用的儿子!”


    屏风外人影绰绰,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身影狠狠甩了甩袖子,怒不可遏般。


    季守拙是谁?


    傅窈悄悄探头,这才看清了屋内情形。


    年长的男人衣着贵气,左耳同样坠着耳饰,眉眼似乎和季无月有些肖像,此刻正抬着手怒斥一垂首的小小少年。


    男人还在训斥,“废物、”“愚不可及、”“孽子”等不堪入耳的字眼持续蹦到耳边,傅窈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小少年却木头一般静静听着,无声无息。


    良久,等男人终于斥责完,小少年才有所反应,他语气倔强,又隐含委屈,“天赋奇绝如父亲,学会化阳符尚且用了半年,为何偏偏对孩儿这样严苛。”


    男人身形一顿,没回应小少年的质问,只沉沉叹息,口吻轻和又无情,“三日内若还学不会,就别认我这个爹。”


    小少年霎时红了眼眶,还想再辩解什么,目光却突然看向一旁探头探脑的傅窈,“你在这做什么。”


    傅窈这才看清他的脸,冷玉一样的脸,薄唇,桃花眸,这不就是季无月的缩小版嘛!


    她恍然,原来旁边这个叫季守拙的男人,就是已故的季老家主。


    她从未想过季无月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小少年紧抿着唇,眼眶通红,眼睫还泛着可疑的晶莹。


    意识到自己丢脸的模样被她看到了,他顿觉有些难堪,随后迅速偏过头,只露出气红了的耳廓,愠恼道:“谁让你进来的。”


    傅窈乐了,她半点不怕现在的他。


    和她熟悉的低磁嗓音不同,小季无月声音青稚,许是刚哭过更显得瓮声瓮气,不仅没有威慑力,还让人心觉可爱。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梦里的季无月是小孩子的模样,那自己岂不也是原身小时候的样子。


    她低头打量自己,却被季守拙当作受了委屈,在他眼里傅窈俨然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住口。”


    他沉声对小季无月道:“阿窈是你妹妹,身为兄长理应爱护妹妹,怎能如此凶恶。”


    总是这样。


    小少年瘪瘪嘴,心底浮上酸涩。


    自他出生,父亲就对他严加训导。他要比同龄人更快的、更多地学会除妖诛邪的术法,只要有一点点没达到父亲的要求,轻则如现在这样训斥,重则罚跪,罚跪的次数一多,祠堂门口多少块砖他都数清了。


    这次更要他去学繁冗复杂的诛魔符文,化阳符自问世就鲜少有人掌握,更何况世间早无邪魔,为何偏他对他如此苛责。从前他还不觉,自从傅窈被季家收为养女,一向冷面无私的父亲却对傅窈万般纵容,就连母亲也对她更为偏爱些。


    见过了这样的父亲,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就变得再难忍受。


    眼见季守拙怒火又起,傅窈摆摆手,正要解释自己并非此意,嘴巴却诡异地先一步开口,“不怪阿兄。”


    ——“不怪阿兄。”


    耳边再次传来原身细声细气的声音。


    画面已从屋内转至庭院。


    这次傅窈已是第三视角。


    她看见小少年跪在地上,脊背如竹节般笔直。他唇色苍白,不知已在此地跪了多久。


    站在他身前的白裙女孩小心翼翼开口,“是季伯伯要求太高了,我听说那个符真的很难学,不怪阿兄的。”


    小少年置若罔闻,漠然盯着眼前的地面,半个眼神都没给女孩。


    他不说的是,化阳符他已经学成,但父亲那日的话,却想让他试一试,他到底会不会不认他这个儿子。


    他和季守拙一样倔强。


    “阿兄痛不痛。”跪了许久,她想双膝应是很痛。


    见他仍不理自己,女孩踌躇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张糖饼递到他面前,想了想才道:“柳伯母让我给阿兄送的糖饼。”


    要是不这样说,他一定不会接。


    话音一落,傅窈就见小季无月神色稍动,总算接了过去。


    “多谢。”他轻声,又别扭地抿抿嘴,“那日……是我话有些重了。”


    女孩怔愣,反应过来他是在同自己道谢,盈盈一笑,“我没怪阿兄,是我闯入在先,对不起。”


    她一笑,发髻上的珠钗也熠熠生辉。


    岭南的天气多变,不过一瞬,空气便陡然闷热起来,又一瞬风起,刹那间云层翻涌。


    雨滴落下,地面倏地被沾湿,本是透明漂浮在半空的傅窈突然感到脸上沁起了湿意,雨滴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眨眨眼,眼前是跪得笔直的小少年,而自己站着的,正是刚刚原身站的位置。


    她又回到了原身的身体。


    “下雨了阿兄,跟我回去吧。”原身道。


    小季无月无动于衷,冷白的下巴倔强抬起。


    他跪了许久本就体力不支,雨水裹着湿意砸在身上,定然是不好受的。


    雨势渐大渐急,小少年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晕起了潮红,傅窈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他在做什么,把自己病死再叫他那个驴脾气爹后悔吗。


    她自知原身不可能劝得动人,索性拽起小少年,用他曾经骂过她的话还回去道:“季无月你脑子烧坏了吧,赌气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她居然能说话了,傅窈有些诧异,反应过来又赶忙捂住嘴巴。


    风雨中,小少年沾了雨珠的眼睫微抬,满是错愕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语。


    约莫是她说的这些话不是原身能说出口的,梦境陡然坍塌。傅窈只觉头晕目眩,彻底脱离梦境前,耳边唯余潇潇雨声。


    耳畔雨声渐小,渐小……


    小到如细雨般淅沥时,傅窈才缓缓掀起眼皮。


    才刚转醒,她便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她转过头,木窗大敞,外面正下着细密小雨,凉意从窗外渗入,冷飕飕的。


    傅窈顿了顿,她怎么记得自己睡着之前窗户是关着的来着。


    等等,她揉揉眼,窗边立着的高马尾身影不是季无月是谁。


    环抱手臂的人影听到动静转过身。


    少年立在斜风细雨里,桃花眸微挑,打趣道:“醒了?”


    只一个眼神,傅窈就知道定是他故意开的窗户叫她冻醒。


    “若无人唤,只怕睡到妖市闭市都不够你睡的,最好是一觉到天明。”他勾唇相讥。


    “你——”她正要骂人,却似是还没从梦中脱离般,又或是被他淫威逼迫已久习惯性地谄媚,见他肩膀被雨丝洇深,恶语竟在口中打了个弯,脱口而出道:“别淋雨了。”


    季无月怔然,有些惊怪地看她,奚落道:“这是知道自己在梦里骂了我,悔不当初这才改过自新将功补过?”


    “我在梦里骂你?”她茫然。


    “你说——”少年用一种极其微妙的表情强忍着复述道:“季无月你脑子烧坏了吧。”


    原来她竟然说出了声,傅窈惊讶。


    少年故作失落,微微耸肩,散漫道:“做梦都在骂我,看来阿窈对我怨怼不浅,我又何必自讨人嫌,带你同去妖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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