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不太平静,或者说,恢复到了从前的吵闹。


    狱警脏字全开的叫骂混合着警棍抽打□□的闷响声,实在令人难以忽略,顾醒睁开眼发了会儿呆,悄悄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发现正对着窗的一只摄像头,灭了。


    非但灭了,被拔除的光缆线还像头发一样垂落下来,顾醒眯了眯眼,轻轻嗤笑了声。


    “笑什么呢?”哈德森睡在他的下铺,双手枕在脑后问。


    “没什么。”顾醒躺回去说:“就是觉得今天有大事要发生。”


    “你的直觉挺准。”哈德森翻了个身说:“听说今天要来新人,是个纳洛堡刚毕业的学生,赌博欠债抢了中央银行,被发配进来了。”


    上铺没什么动静。


    哈德森说:“顾顾?”


    “嗯?”


    “你不好奇?”


    “待会儿不就能见到了么?”顾醒的声音懒懒的,没什么温度。


    哈德森老早就发现,顾醒并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


    九点多,运送犯人的车辆停在边城监狱的门口,众人翘首以望着,看见一个金发的清秀少年从车上走了下来,那少年冷着脸,蹙着眉,桀骜不驯的模样,引得周围挑衅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顾醒也在人群中,诧异道:“虞澄?!怎么会是他?!”


    “你认识?”哈德森说:“那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顾醒不答,只转身匆匆拨开人群。


    -


    虞澄终于结束了难熬的冲洗和训诫环节。


    身为开国元勋的曾孙,打小他就被各种光环笼罩着,养成了直言不讳的耿直性子,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


    但这趟,陆不眠告诫过他,必须戒掉凡事不过脑子的坏习惯,罗派还有三天就能出狱,他只要找到罗派,护着对方安全的度过这最后的三天即可,所以他竭尽全力的忍,才发现原来忍耐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


    虞澄觉察到一束视线。


    他抬起头,在眼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且可以谈得上刻骨铭心,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沸腾起来。


    家庭教育的缘故,虞澄恃才傲物的厉害,平生崇拜的人屈指可数,他的曾祖父是第一个,顾醒便是第二个。


    他永远记得那天,太阳风暴于深夜袭击对流层的悬浮塔台,室内一片漆黑,断连的操控台上频闪诡异的红光,释压警报狂响,舱门被锁死,含氧量降至个位数。


    那是他第一次单独值勤,慌乱中忘记了责任上级的联络码,缺氧时心跳飙至临界点,如雷声轰鸣在耳畔,他真切的感受到了绝望两个字。


    顾醒就是在那一刻如天神般降临。


    他一个人开着穿梭舰涉入风暴眼,将穿梭舰的供能系统与塔台对接,徒手拉开舱门。


    塔台中运作着大量的设备,穿梭舰的储能量只能供给塔台运作十几秒,在风暴中心,顾醒此举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和穿梭舰一并搭上,跟虞澄一起化作对流层的尸体两具。


    但顾醒救出了虞澄。


    这其中展现的已经不仅仅是多方面无与伦比的精湛知识储备,还有身为一个特战员的冷静和勇敢,绝非一般人所能及。


    穿梭舰落地后,顾醒给虞澄买了奶茶和炸串,教他用联络码联络了责任上级,耐心的备案了事故。


    “不是什么大事儿,所有的特战员都会经历这一关,陈锦飞是你上级对吧?没事,他是我同门,跟我关系挺好的,我已经给他发过消息,打过招呼啦,不会怪你的,他看起来凶,人其实很好的。”顾醒笑眯眯的说:“你只要记住,以后有学弟遇到这种情况,也像我一样,义无反顾的去帮就好啦,哎你别哭啊!我又没有在骂你,没有吧?”


    虞澄很没品的掉了金豆子,他虽然在哭,但并不是难过,除却劫后余生的快乐,他心底另有一种澎湃激荡的热烈情绪。


    传说中晨渊舰队的队长居然笑的这么好看,还会吃垃圾食品。


    明明他们素不相识,却平易近人的好像自己的大哥哥。


    今天发生的一切明明都与他无关,他百忙之中难得轮休,只是路过,在人群中多看了塔台一眼——


    虞澄便是在那时粉上了顾醒这个人。


    他又打听了很多关于顾醒的事迹,知道顾醒是草根出身,知道喜欢顾醒的人能绕纳洛堡两圈不止,知道顾醒不惧强权,每每能从学院派手中为自己和同伴争得公平,知道他带领的晨渊舰队里也汇集了许多一样没有背景却优秀的人。


    顾醒是他心里的标杆,是他努力的方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靠近对方,站在对方的身边。


    然后顾醒就塌了。


    他的塌房波及了无数人,让无数人的信念坍塌,也让那些以他为榜样的努力变成了莫大的笑话。


    虞澄便是其中之一。


    他猛地捏紧了拳头。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他冷冷说:“真是晦气。”


    “为什么赌博?为什么抢中央银行?”顾醒厉声道,他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风微转,疑声道:“是替人顶罪的吗?还是什么——”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虞澄打断他的话,烦躁不已:“我还轮不到让一个败类来好为人师。”


    顾醒猛地一怔。


    他的唇角有一阵细微的颤抖,血色褪的极淡,旋即冷笑。


    “是啊,你是元帅的曾孙,谁敢让你顶罪,你应该是自找的。”


    说完,他漠然转身。


    虞澄望着他的背影,又惊又怒。


    “你凭什么说我是自找的啊!你才是自找的呢!”他几步跑起来,从一旁捡起块砖头砸过去,“姓顾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啊!!”


    他的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捏住。


    虞澄一时动弹不得,愕然转头,就看见高大的哈德森如一堵墙般立在他的跟前。


    “小子,刚来,得守点规矩。”哈德森淡声道:“不然对你不客气,现在已经没有直播了。”


    “哈德森。”顾醒在前面喊道:“别管他随他去。”


    哈德森深深看了一眼虞澄,松手,“行。”


    虞澄的手腕被捏的剧痛,他不停的倒吸冷气,脸憋得通红。


    “谁要你放一马了!!你以为你在这里混得好,很骄傲吗!顾醒我看不起你!”他大吼。


    顾醒头也不回。


    -


    是夜,顾醒在床上辗转反侧。


    “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哈德森问:“别气,没必要。”


    “不,我就是想不明白。”顾醒一骨碌坐起来,盘腿道:“虞澄为什么会进来呢?”


    “为什么不呢?”哈德森说。


    “他是个好孩子。”顾醒说:“虽然脑子缺根弦。”


    “他把你骂成那样,你还说他是个好孩子?”哈德森饶有兴致道。


    “嗐,你是没见过他讨喜的样子,跟在你屁股后面‘师兄长师兄短’,怀里永远揣着零食,动不动就献宝,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条金毛小狗。”顾醒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绝对过目不忘。”


    “无法想象。”哈德森说:“可能我这个人比较记仇,看到他骂你,到现在拳头都是硬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人是会变的,过去这么久了,难保他不会被钱财名利蒙住双眼,变成一个市侩又是非不分的人。”


    “其实反过想想,我也确实没有资格教训他。”顾醒轻轻叹了口气,推了推窗户,朝外看,“什么动静?”


    哈德森的耳朵也动了动,“狱警又打人了?他们的精力还真是过剩啊!”


    “不对,好像不是狱警在单方面打人。”顾醒看清了状况,跳下床,“虞澄这个白痴,到到监狱里来当蝙蝠侠了!”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