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落,天色逐渐蒙上黑纱,没有光的地方朦胧起来。阿尔特组织了摄影组开始布置场地,准备拍昨天没有拍完的戏。


    这场戏依旧是在游艇上进行。


    相遇的鲁尔和艾布纳没能抵挡住内心的诱惑,开始频频私会,两只虫心照不宣的满足于越来越暧昧的距离。


    直到这天晚上,他们约在船上见面。


    此时临近船上供应晚餐的时间,甲板上的虫寥寥无几。


    艾布纳早早等候在角落,略带急迫地朝船舱里张望。


    没过多久,心心念念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鲁尔独自走来,与他相识一笑:“等很久了吗?”


    “没有。”艾布纳摇摇头,“吃过饭来的?”


    “嗯。”鲁尔浅笑着应答,与他并肩靠在船沿的栏杆旁。


    辽阔的海面上除了船舱里透着暖黄色的光,皆是昏暗,偶尔能够看到远方灯塔摇摇晃晃的探照灯,在一片黑暗中打出一片光柱。


    海浪沙沙作响,击打在金属船壁上发出延绵不绝的响声。


    他们静静眺望着某个方向,谁也没有打破这片刻的静谧。


    艾布纳昂首望着皎洁的圆月,直到它被漂浮而来的云所笼罩,才低声开口:“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如果面临一个选择。”艾布纳神情专注,“明知道无论选择什么都会抱有遗憾,理性告诉你应该选第一个,而感性告诉你应该选第二个,你会怎么办?”


    他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鲁尔立马便懂了他的意思:“这很简单,理性的虫会选第一个,感性的虫会选第二个。”


    话音落下,周围似乎静止了一瞬间。


    接着,鲁尔缓缓启唇:“而我……”


    “雄主。”


    一声呼唤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鲁尔看去,是自己的雌君阿史那。


    阿史那性格温吞,自从他们结婚便一直对他百依百顺,从未有过忤逆的行为。


    但这时,向来没有脾气的雌虫冷静的站在不远处,没有再向前一步,而是提高了声音,第一次要求自己的雄主做选择:“不早了,温度已经降下来很多,您是想继续在这里待着,还是回船舱呢?”


    这个问题似乎别有深意。


    鲁尔沉吟片刻,余光偶然瞥见两个眼熟的虫。


    佩吉和卢修斯紧挨着坐在狭窄的楼梯上,表情愉悦,对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指指点点。


    鲁尔下意识向上瞧了眼。


    奇怪,天上有星星吗?


    月光被云尽数遮挡,能够看到的,只有来自地面上的一点点灯光。


    尽管这点灯光远不及月光般皎洁明亮,但自始至终不曾熄灭。


    鲁尔的目光从迷惘到坚定。


    画面停留在这一刻。


    阿尔特做好了足够的留白,尽管没有明确的说明结局,但鲁尔最后的表现已经昭然若揭。


    “尤金阁下。”打板后,阿尔特特意点出尤金的名字。


    尤金下意识一顿,以为自己哪里又演的不对,不情不愿看向对方。


    谁知阿尔特第一次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进步很大,您的感情十分到位,已经算是一名合格的演员了!”


    多伊尔也笑着称赞:“导演说的对,您学习的非常快。”


    尤金呆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进入船舱里面做结束工作,这才飘飘然沉浸在刚刚的夸奖中,一腔兴奋无处发泄,情不自禁扒着栏杆朝大海“哦吼——”一声。


    喊到一半瞅见还坐在台阶上没走的俞静展和亚菲特,声音戛然而止,嘴巴保持张开。


    空气静止三秒钟。


    哦吼个屁。


    他有点想跳海。


    大脑飞速运转后,尤金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故作镇定:“哦吼……咙有点痛,喉咙有点痛,咳咳……肯定是吃的东西不太干净。”


    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脚步生风跑进了船舱。


    俞静展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他怎么还给自己加戏?什么叫吃的东西不干净了?白瞎我给他那只帝王蟹了。”


    船上的楼梯通往二层的露台,为了节省甲板上的空间设置的宽度十分狭窄。


    亚菲特的注意力被肩膀处传来的热度吸引,根本没去管尤金做了什么,直到俞静展开口讲话,方才回神。


    “你不回去休息一下吗?”


    俞静展摇摇头,干脆双手托着头向后一倒,躺在了楼梯上,也不管铁板硌的疼不疼,长吁了一口气:“干嘛要回去坐着,这里空气这么好。”


    亚菲特转头看他,随后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坐在原地,与俞静展一起安静的坐着。


    就这样保持了几分钟,时间变得缓慢。


    平静被俞静展先打破。


    “亚菲特,你其实很讨厌雄虫吧?”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已经有所察觉,无论是从阿尔特口中所听说,还是从亚菲特平日里的表现,都能看出端倪。


    听到他的话,亚菲特眼睫微颤。


    曾经被他在心里翻来覆去肯定了一万遍的答案此时却像被堵住了一般,难以启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咯。”俞静展盯着亚菲特静止的背影。


    雌虫的肩背永远挺得笔直,哪怕是坐在逼仄的楼梯上也一如既往。


    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军事体系还不太了解,但从亚菲特年纪轻轻便担任少将的军衔来看,对方的优秀毋庸置疑。


    某些时候,他甚至能从亚菲特身上看到从前的自己。


    但在一些方面,他们又截然相反。


    亚菲特一直保持沉默,似乎真的肯定了俞静展的话。


    对于亚菲特未宣之于口的答案,俞静展并不意外。


    毕竟这个世界的性别差异对待实在离谱,比起决定出身,更像是决定了命运。无论是法律还是政治,都彻彻底底地偏向雄虫的那一边。


    如果是他作为雌虫诞生在这里,指不定比亚菲特还要极端。


    俞静展问出了一个他一直很不解的问题:“为什么雄虫性格糟糕透顶,还有这么多雌虫追捧呢?”


    仅仅是为了延续后代?


    那未免也太肤浅了,没有孩子又能怎么样,顶多是没虫上坟。


    再说了,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国家去操心,既然如此,为什么有那么多雌虫面对雄虫视若珍宝?他们难道都不会因此感到不公平而奋起抵抗吗?


    他原本的世界里,数量众多的beta也不会像这样对alpha或是omega。


    从刚才开始保持沉默的亚菲特终于低低出声,沉静的声音在夜色中飘荡,像雪花降落。


    “因为如果不与雄虫结合,雌虫会在四十岁左右经历精神力暴动,死亡率——”


    亚菲特敛眸,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着某个不相干的事情:“几乎是百分之九十。”


    然而却是他早已预见的自己的未来。


    “精神力暴动”这个词,俞静展不是第一次听说,在听到百分之九十这个数字后,不免吃了一惊。


    原先以为精神力暴动与alpha的易感期有所相似,可能是某个周期性的生理反应,也许过程痛苦了点,一旦时间过去便安然无恙。


    现在听亚菲特一说,瞬间了解了其中的严重性。


    怪不得,如果真是这样,那雄虫在雌虫的眼中,岂不是跟能治好绝症的灵丹妙药一样?


    “精神力暴动具体是因为什么?”俞静展问道。


    alpha的易感期和omega的发情期都是由信息素紊乱而造成,没有信息素的beta就不会有诸如此类的烦恼。


    亚菲特耐心回答:“您也知道,雌虫相对于雄虫来说天生更加强悍,五感更为发达,但精神力却远不如雄虫,无论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工作中,调配这些与生俱来的各项能力都需要精神力的支持,但这种支持不是源源不断的,而是无时无刻在透支着雌虫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一旦透支的程度超过临界值,精神力无法支撑身体的各项机能运作,便会开始暴动,如果没有雄虫给予一定的精神力支持调节,轻则大脑神经毁坏,失去理智,重则——”


    “暴动而亡。”


    亚菲特看向缓缓坐直身体的俞静展,面容平静:“所以,如果不想死,就必须要找雄虫结合,以此平稳精神力。”


    观察着俞静展陷入思考的神情,亚菲特以为他是听到自己的话有些感慨。


    但雄虫的下一句话出乎他的意料。


    “那你呢?”俞静展问他,“亚菲特,你会怎么样?”


    亚菲特具体没有说雌虫与雄虫之间的结合具体是什么意思,俞静展只当跟临时标记大同小异,兴许咬一口就没事了。


    那样的话,兴许自己还能帮帮对方。


    但关键在于自己不是雄虫啊!


    从根本的身体构造上来说可能都完全不一样。


    他只有信息素,至于精神力,还真没有。


    面对俞静展的突如其来的问题,亚菲特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过去:“如果是你会怎么办呢?”


    问完才觉失言,害怕雄虫因此气恼,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我啊?”俞静展不觉有他,歪着脑袋想想,给出了结论,“找到喜欢的皆大欢喜,找不到喜欢的——”


    俞静展攫着下巴,表情严肃,慎重的考虑后说道:“就找个没虫的地方在地上挖个坑躺进去,最重要的是——”


    他露出狡黠的笑:“死之前把自己光脑的浏览记录清空。”


    对了,还有智能家居管家模拟伴侣的历史记录。


    “……”亚菲特从最初的呆滞到隐忍,最后忍不住勾起唇角,破天荒地接下了他的玩笑,“是个好方法。”


    “对吧。”俞静展得意地一抬下巴。


    游艇往岸边缓缓驶去。


    快到码头的时候,天上竟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阿尔特一脸愁容:“怪不得今天一点星星看不到,原来是要下雨。”


    穿上这些设备都不能进水,搬回去可是个麻烦事儿。


    眼看着雨还有得下,阿尔特干脆把今天的心动选择环节搬到船上录制,等录完了再继续慢慢把设备弄回去。


    被叫去选择的虫进入到驾驶室内,其余虫坐在船舱休闲区等待。


    尤金照旧第一个今天选。


    只是今天和前几次相比明显有点不一样。


    比起之前尤金一坐下便连点屏幕的行为,今天尤其慎重。


    甚至对着照片蹙紧眉头,宛如闭卷考试对着思考题一样纠结万分。


    纠结得让阿尔特都耐不住好奇了。


    广撒渔网的五皇子殿下还有这种时候?


    等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尤金终于下定决心,选完将光屏还给阿尔特:“好了。”


    看着光屏上面只有多伊尔独自亮起的照片,阿尔特惊讶万分:“可以问一下您选择的原因吗?”


    “没什么特别的。”尤金神色如常,“多伊尔跟我说了很多拍摄的事情,今天在船上也跟我讲了剧本。”


    “原来是这样。”阿尔特恍然大悟,怪不得尤金今天的演技突飞猛进,感情是多伊尔开了小灶。


    接着进来的霍奇亚和贺拉斯都选了尤金。


    霍奇亚似乎非常伤心,对着阿尔特倾诉欲爆棚:“俞静展阁下居然没把帝王蟹分给我,害我白白期待了好久,太让我伤心了!还是尤金阁下分了我一只蟹腿,所以今天我会选他。”


    而之前一直选择尤金的梅尔今天选了俞静展,多伊尔亦是。


    斯潘塞毫无意外选了莫尔。


    莫尔也同往常一样选了斯潘塞,只是在点下他的照片后,还盯着屏幕不停地看,没有把东西还给阿尔特的意思。


    阿尔特也不着急,慢慢等他结束。


    “那个,我想问一下……”莫尔扭捏着开口,葡萄大的眼珠子亮闪闪地转来转去,把平板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为什么没有雄虫的选项啊?我能不能选雄虫啊?”


    他的发言太过骇虫,阿尔特身边两个跟着他的摄影助理闻言差点没蹦起来,被阿尔特两只手一手一个摁了下来。


    到底还是见多识广,阿尔特的表情管理堪称一绝,即便是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依旧波澜不惊,笑容满面:“作为多元化的节目,我们尊重一切您的选择,雄虫的页面在左边可以切换。”


    莫尔露出甜甜的笑,按照他说的找到雄虫界面,想也不想选了俞静展的照片。


    选完还不忘主动和阿尔特解释:“他今天冲浪的时候超级帅,而且还把奖品送给了我,我之前对他明明没有那么友好的,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我觉得是我有点小心眼了,本来就是节目嘛……”


    莫尔自顾自碎碎念了三分钟,才把自己选择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个遍,中间还夹杂着和斯潘塞之间的互动,说到今天斯潘塞给他剥蟹壳时两颊泛红,雀跃不已。


    摄影助理被塞了满嘴狗粮,两眼幽怨。


    凭什么斯潘塞那样的硬块头都能被这么可爱的小雄虫喜欢!


    今天的心动选择着实千奇百怪,等到俞静展进来,阿尔特甚至觉得他哪怕选尤金和莫尔都是正常的了。


    毕竟俞静展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早就众所周知。


    作为自己的内幕嘉宾,阿尔特特意给了他一个提示:“今天的选择很重要。”


    第一期体验多伊尔作为演员的主题节目已然接近尾声,至于第二期的内容阿尔特并未公布,今天则是第一期最后一次心动选择,也关乎第二期的开始。


    他明白俞静展之前的心动选择都是出于卧底身份,但这次他希望俞静展能够真正的自己选一次。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安排也会好办许多。


    “您根据自己的想法来选择就可以。”


    防止俞静展没听懂他的话又全选,阿尔特补充一句:“如果您今天没有心动对象,也可以不做选择。”


    俞静展理解了他的意思,慢条斯理地用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


    每天一次心动选择,其实并没有选了谁就认定谁的到底,在相互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今天的选择仅仅只能代表今天的感受。


    而他今天——


    “您确定吗?”接到光屏后,阿尔特看了又看,一面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果真如此,总之非常矛盾。


    “嗯。”俞静展靠在椅背上,神情难得认真。


    他选了亚菲特,并且只选了亚菲特。


    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只有亚菲特自始至终唯独选过他。


    虽然表面上并非如此,但他作为alpha,骨子里恐怖的掌控欲始终都存在,只是隐而不发。


    亚菲特从外面进来第一眼就看到阿尔特欠嗖嗖的笑脸,怀疑他又搞什么把戏,转身将门关紧。


    等到亚菲特迅速在光屏上做出选择,阿尔特脸上的笑再也憋不住。


    看来他这个节目还真是做对了。


    收回的光屏上亮着黑发雄虫的照片,阿尔特满意地摆摆手赶走自己的好友:“请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见。”


    亚菲特无语,回到走出控制室后,外面的休息区已经空无一虫。


    阿尔特告知他们选完后就可以回别墅休息,对于这样的结果亚菲特丝毫不意外,只是没看到雄虫的身影在不知为何隐隐失落。


    从船上出来的门旁放置着雨伞,亚菲特随手撑开雨伞,慢慢从码头往别墅的方向走去。


    因为某些记忆,他其实很讨厌下雨。


    伴随着那些记忆,许久未出现的精神力躁动又开始蠢蠢欲动,在脑袋中横冲直撞,如同针扎难以忍受。


    暴雨没有停歇的迹象,遮天蔽月的云偶尔发出黏稠的轰鸣声,像是野兽的低吠。


    回去的路变得无比漫长。


    他不得不强忍着不适,看似正常的脚步却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迈的异常艰难。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


    和俞静展聊精神力暴动这件事的时候,他故意跳过了一件事没有说。


    军雌所需要的身体机能指标比普通雌虫高得多,无论是力量速度、反应能力、判断力或是其他都必须达到难以想象的强度。也只有这样,才能应对各种强悍的星兽或是匪徒。


    因此,军雌精神力的稳定程度与强大的能力成反比,比寻常雌虫更加容易出现问题。


    普通雌虫如果不进行结合,四十岁是精神力暴动的高发期,而军雌在三十岁之前便会引发暴动,死亡率比起百分之九十只高不低。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失控,迎接自己生命的终点。


    每一天都是一次死亡倒计时。


    但不会是今天。


    意识混乱之中,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这股味道带着独有的生机盎然,在他已然快枯萎的脑海中扎根,驱走硝烟弥漫,带来焕然一新。


    他死死盯着朝自己走来的雄虫,难以压制本能,一个眨眼的功夫闪身冲到了对方面前。


    刚来找亚菲特的俞静展远远就注意到他的异常,正想走近询问情况,被雌虫飞快的速度惊到,本想伸手扼住对方的喉咙,但忍住没有动手,下一秒被扑在沙滩上。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雌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与往日里的沉静从容相悖,此时低缓而缠绵。


    “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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