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四个人围着假山转过好几圈, 枯草根茎从雪里直插出来,偶尔晃动,杜簿安都会多留意两眼。


    是缩头探脑的鸟雀, 它们在假山里做窝, 听闻动静警惕地从低空飞过。


    天?地一片苍白,张仰青眼前闪过雪花点, 道:“眼睛都花了。”


    “别一直盯着雪看。”杜簿安叮嘱。


    木林摆摆手:“你们在这儿?看,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他顺着水渠往下?走,“小白——白白——喵喵喵——”


    张仰青见状也跟着喊, 干喊作用?微乎其?微, 秦礼遥说:“我回去拿点猫粮。”


    他往宿舍走, 频频回头, 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清晨, 空寂的校园里只有张仰青的嗓门?在回荡,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投来异样的目光。


    杜簿安张不开嘴, 他背着大家给小猫取了个不能在大庭广众宣之于口的名?字。


    他咳了两声, 只得对着假山喊道:“乖乖——”


    杜簿安举目远眺, 距离太远, 完全?看不清情况, 他低头打量围着假山一圈的冰层,太薄了,人过不去。


    张仰青喊得一脑袋汗,这猫有过前科, 但好一阵不犯, 张仰青还以为它收了心, 改邪归正了。


    “你也别急,它之前不也自己回来了, 可能就是没见过雪,看外面好玩,出来踩两圈。”


    杜簿安没说话。


    张仰青装若不经意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猫又不像人,没法沟通,小白之前流浪惯了,关?不住也是合情合理。它三番四次越狱,你心里忽上忽下?也不是个滋味。世界上猫那么多,去猫舍挑个社会化?好的挺容易的。”


    “班儿?,”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太钻牛角尖。”


    杜簿安沉默。


    阳光透过云层,驱散假山顶部的阴霾。


    杜簿安:“宣止想要和我分手了。”


    张仰青不太惊讶,杜簿安近几日宅在宿舍没往出跑,情绪消极,他隐隐有些猜测。


    杜簿安昨日在雪地等了宣止五个多小时,鞋完全?被濡湿浸透,新鞋还没从柜子里掏出来,早上出门?来不及换,此时如同踩着两坨冰,脚趾麻木。


    “张仰青。”他深深地看着张仰青的眼睛,“不想找,你可以回去。”


    张仰青哑口无言,“班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没必要可怜我。”


    张仰青踢了踢鞋面的雪,一顿一顿,“你别这么说。班儿?,咱们都是B市的,上学期,我考完本来就是要回家的,你妈的葬礼也就是顺手的事。我如果看你可怜,待你特?殊,当?时我就和你一起申请补考回B市了。当?时情况你也看到了,你那些亲戚……反正我妈是律师,你是走程序雇佣她的,她也没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打折扣。”


    “每学期开学那点特?产我们分了三年,你觉得那是特?殊待遇?三木总跟女朋友混,礼遥是后搬来的,咱俩关?系本来就铁,你觉得这是套近乎?”


    “班哥,我就是普通的关?心。”


    杜簿安长长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睛,再抬起时目光舒缓。他看着双亲俱在,家庭温暖的张仰青,男生块头不小,此时双肩前缩,无所适从地踢雪。


    “仰青,我拿小白当?家人。”


    “好了……我知道了。”张仰青挠挠头,“我给你找回来。”


    嶙峋的山石尖角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夹缝,三面遮挡,最?上方是空的,形成了凹槽,从下?往上完全?注意不到。宣止躲在里面,冷风从头上吹过,它从缝隙处低头看下?方的两个小人。


    真正的居高临下?。


    宣止蜷着身子,把光秃秃的肚子藏起来,夹缝避风,是个暂时的好去处。下?方的争执宣止听得一清二楚,它无聊地摆着尾巴,置身事外地看人类着急上火。


    直到,杜簿安说它是家人。


    宣止腼腆地扒拉耳朵。胡说八道,张口就来,哪有用?笼子关?家人的?


    它放空瞳孔,下?面的小人虚焦聚焦,聚焦虚焦,尾巴尖能够扫到凹槽外的雪,雪块簌簌下?落,下?方的鸟雀离窝奔逃。


    宣止离开517的时候被宿舍长廊的风灌得一个激灵,他听着517四道睡得正香的呼吸声,想了想还是替他们关?上了门?。


    但似乎没有用?,杜簿安的两颊还是染了坨不正常的红,宣止听到他与?舍友争执时嗓音沙哑,时而?闷咳,甩着尾巴想道:或许和他是否关?门?无关?,杜簿安昨晚在外面耽搁太久了。


    心里有些焦躁的乱,他气杜簿安一根神经不知变通,人前猫后两幅面孔,涉及始作俑者他又理屈词穷,无可辩驳。


    他们心有灵犀,将彼此视作家人,可是,可是家人……


    宣止跳出凹槽,专挑着裸露的石块踩,新雪软绵绵,踩久了会冷。它偷偷地看自己来时大大小小的脚印,特?地背道而?驰,在背阴处化?了人。


    “喂。”


    杜簿安闻声抬头。


    宣止穿着打扮异类。


    他外罩一件短款棉袄,棉袄堪堪过腰,内里也只套了件面料单薄的衬衣,薄到能看清里面的皮肉。衬衣下?摆也不长,下?身是一件低腰牛仔,肚脐若隐若现。


    宣止也知道冷,他一只手把毫无厚度的衬衣拼命往下?拉,偏着头不肯瞅人:“杜簿安,有多余的衣服吗?”


    杜簿安牢牢锁着他:“有。”


    他立刻给秦礼遥打电话,让他拿猫粮的时候顺便取他衣柜最?厚的衣服来。


    张仰青在背后和杜簿安打手势,主动避嫌,示意自己去别的地方找猫。


    杜簿安呼吸灼热,空气中凝处一团团白气,宣止拧眉:“你不亲自带我回宿舍挑一件吗?”


    男朋友莫名?失踪,疑似想要分手,再出现连个解释都没有,气焰咄咄逼人。


    杜簿安也装作两人毫无龃龉,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宣止肩上,“我暂时没空,宣止,我的猫丢了。”


    “你生病了,该回宿舍休息。”


    “我得找猫。”杜簿安给人理了理领子。


    宣止甩掉衣服,扔回杜簿安手里,“你是病人,自己穿好。”


    杜簿安看着他:“我已经感冒了,小学长,你可不能再陪我一起中招。”


    宣止舔舔嘴唇:“杜簿安,你不问我为什么穿这么少吗?”


    杜簿安只是笑:“为了找我借衣服。”


    宣止心头不是滋味,杜簿安带着他往宿舍方向走,迎一迎秦礼遥。


    杜簿安一路走一路喊,宣止问他:“它叫乖乖吗?”


    杜簿安偏过头,描摹宣止的轮廓,最?后沉进宣止的眼睛里,他“嗯”了一声。


    “杜簿安。”


    宣止停下?拉住杜簿安的袖口,很认真。


    “杜簿安,我陪你找猫,找到之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在你心里,我和猫谁更重要?”


    杜簿安闷闷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杜簿安仰天?长望,“昨天?我舍友还在问,你对猫这么好,男朋友会不会吃醋?”


    宣止一噎。


    他嘀咕道:“你对哪个都不好。”


    杜簿安没听清,宣止的手要比现在的他暖上几倍,他又从中窃取到了温暖。


    “是因为猫?”


    宣止没懂。


    “看来不是。”杜簿安笑。


    他又笑了。


    宣止紧抿着唇,杜簿安这几天?没个笑模样,现在见了“宣止”倒是笑得开心。


    “杜簿安,你是不是更喜欢我呀?”


    杜簿安笑容敛了,“一定要选?”


    小学长没有甩开他的手,两人牵着手静静往前走。


    秦礼遥是517唯一一个没有见过宣止的人,徒然撞见杜簿安与?别人牵手,受到不小的惊吓。


    宣止穿着清凉,外套给谁显而?易见,秦礼遥直接把外套递给宣止,猫粮分了一半给杜簿安。


    他礼貌地问好:“嫂子,我是秦礼遥,班哥室友。”


    秦礼遥不太好意思地笑:“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去那边看看。”


    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宣止首次听到这么沾亲带故的问候,直接愣在当?场。


    杜簿安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他笑的是宣止,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心情变好。


    对着气鼓鼓的小学长,杜簿安想到他莫名?的问题,后知后觉有些怅然。


    宣止在的时候,他的猫总是不在;他的猫日夜近在眼前,宣止又远在天?边。


    杜簿安:“我不能都选吗?”


    宣止想告诉他,人不能太贪心。


    他不敢说,连暗示都不敢。精怪的身份是很严肃的秘密,杜簿安不该知道。


    他别过头:“不是找猫吗?你不从它之前的常活动的区域开始找?”


    杜簿安摇头:“我不知道它之前经常出现在哪,都是它主动来找我。”


    “你第一次见它是在哪?”


    “图书馆。”


    “第二次呢?”


    “宿舍。”


    “第三次呢?”


    “体?育馆。”


    “……”


    自己可真能跑。


    宣止半真不假地夸赞:“杜簿安你记性真好。”


    杜簿安看他一眼:“家属院,图书馆,食堂。”


    “?”


    宣止指了指自己,又不确定地指了指杜簿安。


    “家属院?”


    杜簿安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帮助宣止回想:“你送了我一株猫薄荷。”


    他对着宣止震惊的表情补充道:“我没扔,现在还种?在宿舍。”


    宣止更震惊了。


    他记得这件事,他会化?形之后见过的人不多,桩桩件件都挺清晰。不过他一向脸盲,再加上时隔多月,完全?没有将家属院那晚默默流泪的男生和杜簿安产生关?联,杜簿安看起来……不像是会哭的人。


    一只手被杜簿安牵着,另一只插在兜里的手无措地五指纠缠,杜簿安的外套很大也很暖,他左看右看,新奇地像是在看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杜簿安,那晚你怎么会在那里哭呀?”


    “我母亲刚刚去世。”


    “啊……”宣止记不太清当?初对杜簿安说过什么,只记得自己不知真相却巧舌如簧,此刻和杜簿安熟识,宣止却半张着嘴,不知如何安慰。


    杜簿安又是咳嗽,他两颊的红近距离看更加明显了,手指是宣止捂不热的冷,瞧起来脆弱又可怜。


    宣止寻求答案:“杜簿安,我该安慰你吗?你需要我做什么?”


    别分手。


    纵使郎渠如何挑拨,小学长当?面只字未提,杜簿安就权当?不知道。


    更何况……


    杜簿安手里还紧紧攥着人,小学长看起来并没有挣脱的意思。


    “让我亲一下?吧。”


    宣止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他纠结地撕咬自己的唇,片刻后英勇就义?:“好吧,你来亲吧。”


    杜簿安惋惜地看了一眼宣止已经被蹂躏得嫩软的唇,挽起他的手,在宣止指节间细细密密地吻。


    “别被传染了,小学长。”


    宣止怦然心动,一瞬间万事万物离自己远去,周遭皆是虚幻。他被剥离了对世界的感知,直到杜簿安焦急地摇晃他,“宣止?宣止?”


    宣止回味刚刚那玄妙的瞬间,视线重新聚焦,杜簿安搂着他重新站稳。


    “唔,没事,可能是没吃早饭。”


    杜簿安也没带饭卡,他领着宣止去最?近的商店买了个面包,还揣了一兜子糖。


    宣止嚼着糖牵着手和杜簿安在校园到处找猫。


    他看到了在食堂吃饱喝足的大佬,软趴趴被大佬舔毛的桃子。


    他看到黑猫斯比在操场和体?育生一起晨练。


    现在是人形,蛋黄看见他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他牵着杜簿安的手,回到宿舍,看见了校花。


    宣止戳了戳杜簿安:“你要不要喂它们一点食物贿赂一下?,不是都说猫走丢了可以拜托其?他猫来找吗?说不定它认识你的猫。”


    杜簿安半信半疑,他鞠出一捧猫粮,校花见势迅速奔来。


    杜簿安手脚干净,不在外出轨,他甚至都没碰校花一下?,“你认识小白吗?”


    “喵。”校花竟真的喵了一声。


    宣止撺掇:“有戏。”


    杜簿安拜托道:“见到小白,记得让它快点回家。”


    ……


    “找到了吗?”


    张仰青牛饮,他大半天?没喝水了,“没有。”


    “班哥还没回来?”秦礼遥晚上有课,下?了课又找了一段时间猫,回来后仍是没见到杜簿安的影子。


    木林解开扣子透透气:“我给他打个电话。”


    他打开微信,余光瞥到红点,木林面色古怪,变了又变。


    “两万三,牛逼,杜簿安今天?微信步数排名?第一。”


    第五十二章


    找猫一天, 杜簿安旷了两节课,他们把A大的猫翻了个遍,仍旧一无所获。


    持续运动下?, 杜簿安发了汗, 迎面还有微凉的风,宣止帮他把外套的帽子扣上, 到了晚上,杜簿安的烧阴差阳错退得差不多。


    和宣止感情峰回路转,有宣止陪着, 杜簿安的焦急有所压制,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了无音讯的小猫成为了杜簿安心上肉眼可见的病灶。


    宣止拉住急冲冲的人类:“那儿不是, 那是雪!”


    杜簿安定睛一看, 果?真是雪。天色暗下?来之后,掉落的雪块和活动的白色小猫更加区分不开。


    宣止视物能力超乎他想象的强, 一次次拽住走眼的他。


    杜簿安又?看了一眼落下?的雪:“走吧。”


    宣止舌根酸涩, 递过?暖宝宝:“还冷吗?再贴一个?杜簿安, 你回宿舍吧, 说不定小猫已经回去了。”


    “仰青他们在宿舍。”


    冷空气里掉电快, 杜簿安为了维持电量,一直减少手机的使用次数。


    相亲相爱一家人有艾特,杜簿安急忙点开。


    不是猫。


    木林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宣止殷切地看着他:“杜簿安,我们最后绕着宿舍找一圈, 找不到就回去好?吗?太晚了, 我也要回去了。你记得再吃片药, 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陪你接着找, 说不定明天你一醒猫就回来了。”


    “……好?。”


    他们牵了一天的手,掌心微微濡湿,宣止不自在地动了动,立刻被杜簿安攥实。


    他亲眼看着杜簿安找了一天的猫。


    焦急做不得假,感情做不得假,宣止在心里暗暗对比,究竟是猫消失对杜簿安的伤害大,还是人离开对杜簿安的伤害大。


    他比不出来。


    感情没?法比较。


    无论?是人还是猫,杜簿安都是真心。


    “我是不是做错了?”宣止喃喃。


    杜簿安问:“嗯?”


    宣止说:“你是不是做错了?”


    “哪里错了?”


    宣止溯源反推,引导杜簿安思考:“你的猫为什么?会跑?你们相处不愉快吗?”


    杜簿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有。”


    “乖乖在宿舍里呆了快一个月,适应得很好?。”他并不直视宣止,“你担心的绝育乖乖也没?有挣扎,它在医院很乖。检查结果?出来了,它身体很健康。不过?检查剃了毛,天气这么?冷,我担心它会被冻出问题。”


    一派胡言。


    小猫拒绝绝育,挣扎得明明很厉害。


    人类男性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它为什么?跑呢?”


    这次杜簿安沉默了很久。


    “可能无聊吧,我上课没?时间陪它。它流浪过?,很容易被外界吸引。”


    杜簿安不觉得关?猫不对,宣止再三引诱也从?他嘴里撬不出诱因?,他干脆直白猜测:“杜簿安,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你是怎么?带猫过?去的?”


    话题转变的突兀,杜簿安诧异:“航空箱。”


    “它什么?反应?”


    杜簿安:“在正常范围之内。”


    “……真的?”宣止问:“你之后还关?过?它么??”


    “没?有,我只是让它陪着我,外面太冷了,它最好?别出去。”杜簿安表情很自然,罕见地露出笑?,“小学长,你说得这么?肯定,像是亲眼见到一样?,你在我宿舍里装了监控吗?”


    宣止不理,清了清嗓子宣判道:“你违背猫的意愿强迫小猫,但它还是和你在密闭的宿舍生活了很久。你看,既然你的猫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跑出来,证明它是有能力跑掉的,它之前去而复返,也证明它心里是有你的。所以只要……”


    杜簿安:“你怎么?能断定是我强迫猫?”


    宣止正义凝视:“你没?有欺负它吗?”


    “没?有。”


    狗男人。


    真是气死?猫了,到底谁才是主子。


    宣止继续发表演讲:“好?吧,退一万步来说,你们之间没?有矛盾。那就一定是你们需要转变相处的方式,既然你的猫讨厌被关?,如果?这次它又?主动回来,你还会把它养在宿舍里吗?”


    杜簿安扯了扯嘴角:“宣止,你不是猫,这都是猜测。”


    宣止一把扯掉他的大帽子,让冰冷的夜风好?好?给他清醒一下?。


    “这都是你亲口说的!”宣止一双眼睛亮的出奇,“杜簿安,我忍了一天,郎叔偷偷背着我和你提分手你为什么?装作?不知道不告诉我?你不主动问问我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态度?你不重视猫的心理你就知道它喜欢被关??你还装傻!你就是什么?都知道!”


    帽子戴久了,杜簿安用来绑头发的小皮套早就滑了下?去,碎发在静电的作?用下?背光飞舞,宣止指指戳在杜簿安胸前:“猫不如你的意你就去强迫猫,我要是不如你的意你是不是还要强迫我?”


    这话说完,宣止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探究地看向杜簿安。


    杜簿安逆着光,眼前只有宣止在发亮,他的眼睫上是晶莹的水珠,大衣帽子上一圈的绒毛圈着精致的脸,他鲜活地跳起来,眼睛里只有自己。


    杜簿安找不到猫,压抑了一天的焦急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宣止如此,他想念了数日的小男朋友全心全意只有他,他渴望道:“小学长,别这样?看我,我会很想吻你。”


    宣止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许亲不许亲,我让你亲才可以亲!我之前也说过?不许亲,你还是亲了,杜簿安,你就是想强迫我!”


    杜簿安这次真的笑?了,他今晚第一次真心承认:“对。”


    他说:“不许分手。”


    “暂时不分。”宣止看天看地,“看你表现。”


    杜簿安拇指按在宣止没?控制好?翘起的嘴角:“我坦白了,我的回答你很满意吗?小学长看起来很开心?”


    在宣止的猫眼里,即便再昏暗杜簿安也清晰可见,他不吝啬于向杜簿安展示自己,但他还是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杜簿安的眼神像是真的要亲上来。


    “是有一点点。”宣止说,“因?为你很重视我。”


    1号楼近在咫尺,宣止推推杜簿安:“好?了快进去,晚上注意保暖。”


    “嗯。”


    宣止背着身朝身后挥了挥手:“走啦。”


    “宣止。”


    杜簿安叫住他。


    “找到猫之后,我们一起搬出去住吧。”


    宣止身形一僵。


    “我们一起养它。”


    “……”


    宣止没?有回身,他努力保持着昂扬的语气:“我拒绝。”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杜簿安,我拒绝。别乱想其他东西,你还在我的观察期!”


    宣止拐过?角便停了。冬天里,地面是脆的,收脚时有清脆的踏步声。


    这点声音在寂静的雪夜回荡,宣止平静地回头望着1号楼的门洞,片刻后地上多了只鸳鸯眼小猫。


    落在地上的还有一件温暖的大衣,小猫从?大衣里挣扎出来,懊恼地喵叫一声。


    麻烦。


    伯医生依旧没?有改掉在地垫下?藏匿钥匙的习惯,总在伯医生工作?室放东西,宣止有些不好?意思,他把衣服折叠成最小块,藏在最底层的柜子里。


    临走前,宣止在微信问候了杜簿安。


    “多喝热水。”


    杜簿安比了个OK。


    小猫再次回到了宿舍。宿舍门已经关?了,它绕道回去,从?男厕所洞开的窗户跳进来,躲开洗漱的学生,一层层爬高,委婉地撞了撞517的门。


    声音微不足道,偏巧撞在517当今敏感的神经上。


    秦礼遥一把拉开门,小白猫旁若无人地走进来。


    四个男生都愣住了,杜簿安先手抓猫,拎起脖颈,照着屁股就是一下?。


    “跑哪去了?”


    这一声像是还有回音,良久宣止才反应过?来——不是一个人在问。


    宣止屁股没?多少肉,被打得生疼,屁股嗡嗡响,脑袋也嗡嗡响。?


    517的门还没?关?,宣止瞬间反悔,拧着脖子往门的方向看,杜簿安手指有力,像个夹子,他亲自拎着小猫,亲自关?了门。


    猫身上是暖的,看来没?冻到。肚子是瘪的,看来没?吃好?。


    杜簿安憋着气给小猫添水备粮。


    宣止确实没?吃,他一直陪着杜簿安找猫,杜簿安身体不适,心情不好?,没?什么?胃口,宣止流浪的日子里饿习惯了,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即便挨了打,杜簿安竟然还关?心它吃没?吃,宣止昏头一秒,在这短暂的一秒里,觉得杜簿安是个好?人。


    这点感动维持到了吃完猫粮。


    饿过?了肚子,下?一顿都是暴饮暴食,宣止干掉了满满一碗,一颗都不剩。


    它环视四周,藏进铜锣烧的伊丽莎白圈被杜簿安发现了,扔在外面。一天没?回宿舍,小猫要检查自己的藏宝有没?有丢。


    进窝前它绕着杜簿安转圈圈,脏兮兮的爪子往人类眼前凑。


    擦擦。


    杜簿安绷着脸。


    生气?


    宣止不自讨没?趣,它起跳去咬杜簿安挂钩上的毛巾,用杜簿安擦脸的毛巾擦了脚。


    在窝里检查后,宣止跳回床上,给感冒的人类暖被窝。


    杜簿安长叹一口气,他爬上去抱猫。


    “以后别这么?吓我。”


    好?。我们事先说好?,绝对不吓你。


    第二?天上课,宣止赶在杜簿安关?门前沿着门缝再度溜出来,和杜簿安并肩同行。杜簿安默然,他往前走了两步,小猫亦步亦趋。


    杜簿安后退,开门,提脚把小猫扫进去。


    “喵!”


    宣止跨栏,它也不走,和杜簿安僵持。小猫在门外喵了一声,走进宿舍又?喵了一下?,末了,它钻出来,在杜簿安小腿蹭来蹭去。


    杜簿安冷脸关?门,把猫一提,塞进书包。


    宣止在书包里晃晃荡荡,躲避路上学生的视线,在人少时探出个猫头。它抓住机会一跃而出,抢先杜簿安几步,在教学楼前回头等着它的人类。


    杜簿安远远看着猫:“乖乖,你有点过?于聪明了。”


    宣止恍若未闻,绷直尾巴,尾巴尖摇来摇去。


    杜簿安笑?了:“去吧,早点回家。”


    小猫一溜烟跑没?了影。


    杜簿安捏了捏眉心。


    不急。


    到了新家,他会慢慢地教。


    第五十三章


    宣止一步三回头, 借着雪堆偷偷观察杜簿安。


    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初遇时的样子?,杜簿安猫咪分离性焦虑一直没好过,宣止却拒绝不了?装模作样的人类。


    小猫心里门清, 杜簿安装作不在乎, 是在向小猫撒娇,杜簿安表现得在乎, 是在向小猫索要爱,论迹论心,宣止明白?人类的需求。


    但它?现在有?点不太明白自己了。


    肚子?下面凉飕飕的, 杜簿安的担心不无道理, 宣止是真的冷, 它?就是来送杜簿安一程, 表示自己无论怎样都不会抛弃脆弱的人类。


    任务完成, 宣止想念暖气,撒开腿飞速往回赶。


    “小白?!”


    宣止刹车。


    是秦礼遥。


    秦礼遥和杜簿安三人同一专业, 但要小上一年, 秦礼遥这届赶上扩招, 很多学生都和上一届学长学姐挤在一起。课表不同, 作息不同, 相当于?被拆了?人际关系,好在517处得不错,相互尊重,彼此间没有?隔阂。


    杜簿安三人赶早八, 动静再?克制也小不到哪里去, 秦礼遥揉揉眼睛, 坐在床上目睹了?小猫和人类在宿舍门口的纠缠。


    杜簿安把猫带走了?。


    秦礼遥坐在空无一猫的宿舍,杜簿安的床位和他是斜对角, 小猫冬天被培养出盖被睡觉的习惯,秦礼遥一根猫毛都看不到。小猫不睡觉时,经?常在杜簿安桌上玩,有?着衣柜的遮挡,再?加上斜视角度,秦礼遥也很难看清猫。


    秦礼遥最?喜欢小猫嗑草。


    阳台视角宽阔,每当这时他会暗戳戳爬上床,借着玩手机,肆无忌惮云吸猫。


    但小猫不常嗑草,杜簿安严格控制小猫嗑草频率,猫自己也挺自律,秦礼遥羡慕杜簿安训猫有?素,梦中情猫不过如此。


    秦礼遥最?盼望周四,每周四除了?自己,宿舍其他三人都早八且有?课,为数不多的,和小猫独处的时光。


    然而事与愿违,猫被夹带走了?。


    秦礼遥下床洗漱,照例吃了?一片药,他戴好口罩,提起扫帚把宿舍的地粗略扫了?一遍,把装着猫毛的垃圾系好。宿舍没猫,他打开了?全部窗户,通风换气。


    他去食堂吃早餐,顺路扔个?垃圾,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白?色。


    “小白?!”


    小白?猫箭步冲刺,秦礼遥不确定它?是否听到,追出半条街。


    小白?怎么会在这里?班哥舍得把猫放了??


    他满心疑惑,前面的小白?猫在雪中刹出一串脚印。


    宣止并不是因为被叫名字而停下。


    它?在A大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交际猫,走过路过被叫住薅一把实属常事。它?听着声音耳熟,回去确认,果然是秦礼遥。


    它?踟蹰了?。


    秦礼遥不在宿舍,那宿舍现在没人,它?回不去。


    全世界都知道小猫今日出门,它?不能莫名其妙地回到已经?上了?锁的宿舍。


    “小白?。”秦礼遥疏于?锻炼,气喘吁吁。“你怎么在这儿?班哥把你放出来的,还是你自己又偷跑了??”


    宣止喵喵,它?骄傲地扬起尾巴,看废柴人类喘气。


    秦礼遥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地伸出手,宣止下意识接客,原地没动,秦礼遥就这么久违地碰到了?猫头。


    他喜不自禁,却只敢用?指尖缓缓触碰。


    宣止不乐意了?,会不会摸猫?杜簿安又不在,大胆点!


    它?扬起脑袋,主动把整个?脑袋送到秦礼遥手里。它?妩媚地蹭了?几下,抽身期待地看着秦礼遥:摸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宿舍了??


    秦礼遥蹲着,他没有?和小猫沟通的经?验,尽可能拆分句子?,简短解释:“外面太冷了?,不要乱跑,陪我?一起去食堂,我?去买个?早饭,然后带你回去。”


    宣止早就忘了?正常小猫该怎么装了?,它?喵喵答应,甚至走在秦礼遥前面,给他带路。


    实在没忍住,秦礼遥屏住呼吸,在小猫额头上亲了?一下。


    小猫舔舔嘴,有?点……怪怪的。杜簿安平时无形中给它?立的规矩太多,宣止现在已经?不太适应和其他人亲密接触了?。


    它?变得有?点,不像是一只猫了?。


    学校周边的房子?不太好租。


    合适的早就被人定下了?,剩下的租金、环境、距离,总有?一项超出杜簿安的预期。


    小猫不在,杜簿安就坐在前排,老师还没来,张仰青看他屏幕:“你真打算搬出去?和男朋友?你们和好了??”


    “算是吧。”


    杜簿安加了?一个?中介,第?一句表明自己的需求,房东允许养宠物。中介问是猫是狗,杜簿安说猫,中介说那好办很多。


    三筛两筛,剩下可供挑选的房源不多,杜簿安定了?一个?,约中介午休去实地看看房子?。


    老师已经?讲完了?两个?知识点,杜簿安放下手机,专心听课。


    木林拿胳膊怼人:“班儿,为啥突然要搬?”


    杜簿安挑眉:“有?对象了?。”


    木林也有?对象,还谈了?三年,平时见面就够了?,还没爱到二?十四小时都要在一起的程度。


    杜簿安:“我?还有?猫。”


    木林延伸:“拖家带口是吧,人生巅峰你小子?。”


    过一会,木林又探头过来:“什么时候搬?”


    杜簿安无奈:“还没定下呢。”


    他抬手拍新一页的PPT,回忆飘到了?昨晚。


    房没定下,人也没定下呢。


    但小学长这么笨,他有?信心瞒着薄叔叔把人哄进去。


    哪怕住上几晚也行。房子?里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杜簿安就能欺骗自己,他又有?了?家。


    那是两个?人的家,杜簿安点开宣止的对话?框。


    宣止头像是他拍的小猫,中途换过几次,杜簿安忍不住在朋友圈发猫炫耀,宣止就从中偷取自己喜欢的照片,悄咪咪换了?当做头像。


    现在这张,是小猫第?一次玩抓板的样子?,隐约还能看到锋利的爪尖,可爱不失凶悍。


    宣止和自己一样,都很喜欢它?。杜簿安突然想到昨晚宣止那个?莫名的问题,如果真和小学长同居,他不会真的吃醋吧?杜簿安沉溺想象,想想还别有?一番滋味。


    对话?框打打删删,新的弹窗弹了?出来。


    【楚夏安】


    杜簿安先回了?楚夏安的消息。


    往上翻,第?一条是杜簿安发出去的,今早七点半,杜簿安问:“楚学姐,你那边还缺人吗?”


    ……


    楚夏安:“稀客啊。”


    杜簿安:“看来还缺人,楚学姐,有?空聊聊吗?”


    楚夏安不急着聊正事,她?更好奇:“小杜学弟,怎么想通的?去年我?和林展两个?人堵了?你一周,你就像块木头。”


    杜簿安:“养猫了?。”


    楚夏安:“呦。”


    楚夏安:“去年我?们刚刚起步,你不来雪中送炭,我?现在马上要毕业了?,公司稳定了?,你跑过来锦上添花,合着就差一只猫?猫呢?发张照片给我?看看。”


    杜簿安犹豫,片刻后,把宣止的头像发了?过去。


    这次楚夏安隔了?很久才回消息。


    “这是你的猫??”


    杜簿安:“是我?的猫。”


    楚夏安刷刷甩了?他数十张图片,张张不带重样。


    杜簿安手机被卡住几秒。


    “巧了?,我?撸过。”


    楚夏安不平衡:“你怎么说服顽猫老板的?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什么顽猫老板?”


    楚夏安也奇了?:“你这猫不是从顽猫买的?”


    “不是,它?是A大的流浪猫。”


    “在A大?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杜簿安也找不出小猫在A大流浪过的证据,他早先装得厉害,不给猫拍照。想了?想,秦礼遥和木林似乎拍过,他找到群聊历史记录,给楚夏安发过去。


    是他在第?一次在公共课上和小猫贴贴的照片。


    楚夏安把图拉到最?大,都怪宣止太白?,没有?杂毛,没有?标志性证据,只这双鸳鸯眼一左一右完全吻合,但这世间鸳鸯眼白?猫何其多。


    杜簿安也在看照片,楚夏安使用?的是图海战术,她?是真心喜欢那只猫,横七竖八什么姿势都拍。背景里还有?很多猫,楚夏安口中的顽猫应该是猫咖。


    像,实在是太像了?。


    细微的小动作,熟悉的神?态,作为主人,不会不认识自己的猫。


    但他的猫确乎没去过猫咖。


    杜簿安:“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楚夏安:“一个?多月前。我?经?常去这家猫咖,他们家一个?月前新进了?只田园白?猫,花名田二?,我?为了?它?去了?五次,压根谈不妥,老板都见不到。”


    一个?月前?那更不可能。


    杜簿安迟疑地再?次点开田二?的照片,满心疑虑。


    楚夏安拍板:“这样吧,这周末咱们抽个?时间,就约在顽猫,我?给你说说目前公司的情况,也带你去看看猫。上次在顽猫碰完钉子?公司接了?个?大单,好久没去看小猫了?,这次你给我?助阵,帮我?拿下猫,入职我?给你涨薪。”


    杜簿安笑:“好,那就谢谢学姐了?。”


    他一心二?用?,耳朵里老师的课也没落下,抬手又拍了?张PPT。


    楚夏安的照片就像是在杜簿安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午饭时,他还在一张张翻看,距离与中介碰面还有?一段时间,杜簿安迅速吃完了?饭,扫了?辆单车,骑回宿舍。


    他想再?亲眼看看小猫。


    礼遥今天上午没课,如果小猫回了?宿舍,是能进门的。


    他飞快爬上五楼,宿舍门没锁,秦礼遥还在。他推门而入,迎面是小猫在窗台上猫猫祟祟偷猫草。


    秦礼遥在吃药,药是新买的,刚拆封,垃圾桶里还有?一盒已经?吃空,都是氯雷他定。


    “礼遥?”


    早上打过照面,一切正常,可现在秦礼遥脖子?手背浮出很明显的小红疹。


    窗台上,小猫悠闲地摆着尾巴。


    第五十四章


    秦礼遥在照镜子, 他对着镜子按压脖子上新起的小红点,脖子上还有指甲的划痕。


    “过?敏了?”


    咣当一声,镜子掉在桌上。


    杜簿安:“紧张什么?”


    秦礼遥:“……班哥, 被你吓一跳。”


    杜簿安仿若无事, 绕过?秦礼遥走?进来,宣止听到杜簿安的声音, 支棱着耳朵,似乎窗外有什么致命吸引,保持静止不动。


    小猫心虚, 它背着杜簿安对秦礼遥撒娇, 被摸了, 也被亲了。宣止不敢回头看?人, 探听秦礼遥会?不会?出卖自己。


    “乖乖, 过?来。”杜簿安叫猫。


    见猫不配合,他主动过?去抱。杜簿安抱着宣止, 靠在阳台的暖气?上:“礼遥, 你对猫毛过?敏?”


    秦礼遥整个人僵住, 欲盖弥彰地把氯雷他定收进柜子, 半晌微微点头:“是。”


    “什么时候发现的?”杜簿安的语气?听起来很镇静。


    “这两天。”


    杜簿安没拆穿他:“看?过?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秦礼遥缓缓摇头。


    “在可?控范围内, 吃药可?以控制。”


    杜簿安:“乖乖上午去你那闹了?”


    秦礼遥深深地看?着杜簿安,视线微微下移,小猫无知地歪着头看?自己,“没有, 它很乖, 是我没忍住过?去摸了一下。”


    秦礼遥还是告密了。


    宣止耳朵飞起来,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杜簿安,但这次杜簿安似乎宽宏大量, 并未追究小猫的罪责。


    他更关心小猫的共犯。


    杜簿安长长叹了口气?,他不责怪秦礼遥,只剖明事实:“礼遥,有时候过?敏是会?致命的,你前几天还没长疹子。”


    秦礼遥笑:“没事,班哥,我之后不摸了。”


    “药多少?钱,我赔给你。”


    宣止迷惑了,自己出轨,杜簿安为什么要?赔钱?它一根大尾巴从臂弯里垂下来扫来扫去,它跳下去,往秦礼遥的方向?跳。


    什么药?


    杜簿安抓回猫,小猫什么都?不懂,秦礼遥在宿舍无时无刻不在暴露。


    宿舍里明面上看?不出猫毛,地面纤尘不染,空气?也并不沉闷,想必秦礼遥早上扫过?地,通过?风。


    在宿舍养猫后,杜簿安自觉承担了宿舍大部分的卫生,此刻才意识到,秦礼遥打扫宿舍的频率也在暗暗增加,他对宿舍卫生的要?求比以往更为苛刻。


    早有端倪。


    杜簿安沉重地抱紧了猫,尽量远离秦礼遥。


    “不用,班哥,我——”秦礼遥推拒。


    “我过?几天就搬出去。”


    “……班哥,”秦礼遥微微凝滞,“我过?敏没这么严重。”


    “不是因为你。”杜簿安说,“本来这几天我就准备找房子,我打算搬出去和?宣止一起住。”


    小猫晃晃耳朵。


    “在宿舍养猫本就是我不对,猫没照顾好,也没体量你们的心情?,被宿管抓住整个宿舍都?要?受到连累,还得感谢你们,是你们包容我。”


    秦礼遥:“你养猫之前征求过?我们的意见,我们也一致同意了。”


    他算了下买药的钱,抹了个零报给杜簿安。


    杜簿安:“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秦礼遥连连摆手:“别班哥,我没事,我去过?医院,医生也给我开过?药……”


    “秦礼遥。”


    杜簿安在宿舍里并非中心人物,秦礼遥叫哥是因为年纪,张仰青和?木林有事叫哥无事喊班儿。表面看?起来,杜簿安性格随和?,和?谁相处都?游刃有余,真正沉下声音后,秦礼遥却不敢再多驳辩。


    “班哥,”他苦笑,“你太小题大做了。”


    杜簿安正在给秦礼遥挂号,敷衍道:“嗯。”


    什么情?况?


    宣止彻底迷糊了。


    杜簿安怎么就要?把秦礼遥往医院送?


    他看?起来气?色不错,除了脸上多的那些小红点之外没什么异常,宣止定睛,凑近了去看?,又?被杜簿安一把薅回来。


    杜簿安给它讲道理:“乖乖,离你秦哥远点,他对你的毛过?敏。”


    过?敏有生命危险,杜簿安刚刚说过?。宣止悚然大惊,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还有人类不能?接受小猫的垂怜?


    它不动了,小心翼翼抻长了脖子,一眨不眨地观察秦礼遥。


    真的不能?摸小猫?


    秦礼遥和?宣止遥遥相望,一时间颇有喜感。


    “班哥,小白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有时候我都?觉得它不像是一只猫。”


    宣止欲盖弥彰地别过?眼睛。


    秦礼遥笑:“真的像是能?听懂人话。”


    宣止合上耳朵。


    杜簿安把猫送进铜锣烧,“我约了中介,中午就去看?房子,这几天尽快搬走?。”


    “嗯。和?嫂子出去住也别忘了我们。”


    只言片语飘进小猫的耳朵,宣止皱着眉头,谁同意了?


    杜簿安临走?前询问秦礼遥:“礼遥,我给你在学校周围单开一间房吧,搬走?前我会?把宿舍好好打扫一遍。”


    秦礼遥摇头:“不差这两天。”


    劝不动,杜簿安忧心忡忡,只希望房源不错,他好直接敲定下来。


    宣止对杜簿安的犹豫感同身受,秦礼遥才是517的原住民,该从宿舍离开的不是他。


    小猫从猫窝里跳出来,信步跟上杜簿安的脚步,路过?秦礼遥的时候它仔仔细细打量。


    人类眼周裹着一圈异常骇人的血丝,红斑在手背,脖颈,正在逐渐向?脸上蔓延,秦礼遥挠过?,指甲没有猫爪利,皮肤表面却也有道道红痕。


    “喵。”


    宣止刻意忽视秦礼遥不舍的挽留,杜簿安在宿舍门口等着它。


    “礼遥,开窗通风。”他说。


    以前,杜簿安不舍得将猫放出宿舍,今天他反而庆幸,小猫能?够短暂地在宿舍外生活。他叫住猫,进去拿了猫的牵引套装,摘掉绳子,只把背心给猫穿上,也算是起到御寒的效果。


    “去找个教室,晚上记得回来。”他亲亲小猫。


    宣止在宿舍门口和?杜簿安分道扬镳,他去了家属院。


    肚子上的毛短时间内长不出来,宣止变成人后还是那副超短打扮。Police小背心随意扔在地上,他从柜子底下翻出杜簿安的大衣,裹在身上盘着腿在沙发上搜索猫毛过?敏。


    ……个体对猫毛中含有的蛋白质或其他物质产生的一种?过?敏反应。


    什么东西。


    宣止继续往下检阅,猫毛过?敏的症状。


    打喷嚏,流鼻涕,红肿,流泪……足足罗列了二十多条。秦礼遥尚算轻症,严重者甚至会?诱发哮喘,导致呼吸困难,危及生命。


    宣止只觉这个世界变得玄幻了,比精怪存在于世还要?玄幻。


    人类竟然有如此脆弱的分支,他纵横A大和?猫咖头一次知道有人类不能?接触小猫。相关推荐有很多帖子,猫毛过?敏的患者相互交流病情?,宣止眉头越看?皱得越深。


    这些脆弱的人类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中坚持饲养小猫,在帖子里叙述自己的痛苦。他们还会?发出自己家猫咪的照片,猫花色繁多,膘肥体壮,主人把它们养的很好,他们欣慰自己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宣止的心揪在一起,他把自己裹得更紧,只是亲近小猫,人类不该遭受到如此大的摧残。


    宣止最近经常觉得,当猫似乎有些麻烦。


    他一时间有些认同杜簿安的话,小猫不该和?主人之外的人亲近。杜簿安不会?过?敏,他没有危险,但宣止不想无意中害了其他人。


    毕竟他无法区分哪些人类对自己过?敏。


    他主动去敲杜簿安。


    “杜簿安,你要?搬出去住吗?”


    杜簿安秒回:“正在去看?房的路上,离X大不远,小学长一起来看?看?吗?”


    宣止不看?。


    “你好好挑,找环境好一点的。”他又?打开银行卡数了数从郎渠那里赚来的钱,大款小猫贴心道,“如果钱不够你跟我说。”


    毕竟房子不是杜簿安一个人在住,如果杜簿安没钱,宣止有义务参与房租的分摊。


    杜簿安另有理解:“宣止,要?和?我一起住吗?”


    这必不可?能?。


    宣止发了个酷酷的墨镜表情?,由人类自己琢磨。


    宣止锁掉手机,呆呆地盯着地板砖缝看?。


    他们要?搬出去了,可?是他还没有和?杜簿安分手。


    事到如今,宣止锤锤自己的脑袋,他盼望着眼前的大门打开,盼望着伯医生早点回来。


    或许他可?以试试,向?伯医生请教一下分身的法子。


    不一定会?出问题的,不是吗?


    第五十五章


    伯医生晚上八点多才姗姗来迟, 他今天?在医院值班,又“送走”一个生命,左耳是主人?的嚎哭, 右耳是比格的咆哮。


    他猜测比格似乎已经开了灵智, 它现在能分得清薄明修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 会?对着一副空空的躯壳叫魂,小脑袋瓜里糟蹋空壳的鬼点子根本用不完。但?只要薄明修一回来,它就乖乖坐在地上朝着人摇尾巴, 比对着苏先生还要标准。


    “决定了?”


    伯医生看着小猫。


    他想, 还是猫好, 积极好学?, 听话又安静。


    宣止点头?,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猫。区区化形分身?, 难不倒他。


    伯医生单腿翘起, 舒适地倚在椅子上, 对小猫比了个手势, 示意稍安勿躁。


    他半撑着下巴, 食指点在太阳穴上,轻阖双眼,宣止就感?觉出伯医生人?身?的呼吸缓慢下来。


    他去了另一个躯壳。


    伯医生训斥了啃它后腿肉的比格,大尾巴狠狠抽了它好几下。比格瞬间乖了, 呜咽着扮可?怜, 它这副奶里比气的样?子异常具有迷惑性, 伯医生硬下心肠,一番威胁后重?回家属院。


    他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一双求知欲旺盛的鸳鸯眼, 宣止正在凑近了观察,参悟秘诀。


    “学?到什么了?”


    笨猫摇头?。


    “你先变回猫。”


    厚重?的外套凭空落地,小白猫又被砸个正着。


    伯医生把衣服捡起来,拍拍灰挂在椅背上。他把法决念给宣止,循序渐进地教学?:“人?身?是精怪后天?得来,精怪对原身?的掌控力远远大于人?身?。一猫一人?对你来说太难驾驭,你先学?法决,试试再幻化出一个原身?来。”


    宣止天?资聪慧,十分钟后,伯医生面前便出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白猫,可?有些事并不是天?资决定的。


    宣止抬起右前方的爪子,两只猫复制粘贴,同步抬爪。


    伯医生鼓励地看着它,抵住其中一只:“这个别动。”


    两只猫同时点头?,又同时抬爪,同时发懵。


    一个人?不能一边吃饭一边睡觉,猫也?不能同时处于抬爪和不抬爪两种状态。宣止满头?大汗,脸上尾巴都在用力。伯医生没法提点它,宣止只能靠自己寻找这个感?觉。


    十分钟后,一只小猫爪子艰难地离地两厘米,一只小猫稳稳踩在地上。


    “很棒。”


    宣止瞬间脱力,两只猫四肢瘫软,趴在地上喘着气。


    任重?而道远。


    伯医生笑道:“好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熟练掌握需要大量的训练,我当初也?适应了整整三天?。”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他蹲下来,温柔地抚摸小猫的脑袋。


    宣止累得瘫在地上吐舌头?,同时控制两个身?体就像一斧子把它的脑子劈成两半,但?任何生物都不该被劈成两半,尤其是猫。


    宣止承认人?和猫还是有区别的,猫的脑子被分成二分之?一后,就不剩什么了。


    宣止重?整精神,利落抖毛。它没忘了police背心,叼起来晃晃脑袋,它习惯走窗户,扒着窗缝回头?一喵算是道别。


    走了。


    伯医生问:“你要和他搬出去住?”


    宣止迟疑点头?。


    “你做好准备了?”


    宣止不知如何回答。


    “你……”伯医生笑了下,换了句叮嘱,“路上小心。”


    宣止一跃而下,落地时从腹腔小小地“嗯”了一声。


    伯医生关好窗户,拍平宣止蹭出褶皱的沙发,有些问题他知道答案,不必再问。精怪化形总有一段故事,那是化形的欲望,会?铭刻在化形之?初,伴随精怪一生。


    除了初遇,宣止从未再提起过它的第?一任主人?。


    伯医生和那对儿情侣有一面之?缘,猫投在他们家,实在算不上好归宿。


    ……


    夏日?聒噪的蝉鸣不分昼夜地响。


    卧室窗外就是枝繁叶茂的树,那是蝉的聚集地。客厅也?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临街的房子,车流鸣笛,流动的摊贩吆喝,比蝉鸣还要恼人?,小小的奶猫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这是宣止幼时第?二大烦恼——没法睡觉。


    等到晚上,它的两个主人?回来,卧室里蝉鸣依旧,但?客厅安静了,好在它的笼子就在客厅,它能睡个很美的觉。


    它的作?息就这样?和人?类一致了。开了灵智的小猫用人?类的话来说叫通人?性,通人?性的猫方便饲养,总会?深得主人?喜爱。宣止的两个主人?很难拒绝这么懂事的猫,就连赵铭刚把猫抱回来时都没想过,小东西会?这么好养。


    他开始频繁和小猫互动,成为了宣止幼时的好玩伴。虽然它更喜欢女主人?,但?女主人?比起猫,更爱学?习,宣止经常看到她在桌上一页页翻纸,哗啦哗啦,伴随着它入梦。


    赵铭只负责撸猫,唐哲月从厨房里出来,她端了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


    今天?她刷完了肖八,正确率很高?,值得做些好吃的庆祝。


    “赵铭,把猫砂铲了吧,明天?下楼顺手扔了。”


    “赵铭?”唐哲月扬声道:“我得趁热把锅刷了,腾不出手——”


    赵铭正和小猫玩,猫小小一只望风而长,来时不过手掌大小,现在能整只趴在他的肚子上了。


    宣止被一根手指戳倒:“你要是不拉屎,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小猫了。”


    他没有耐性地喊回去:“知道了!”


    赵铭抱着猫,屏住呼吸捏着猫的小爪子带它一起铲屎。


    “我崽这么聪明,能学?会?不?”


    “赵铭!”


    赵铭手里铲子不受控制一扬,团在猫砂里的猫屎飞出一道抛物线,撞在墙上,留下一团焦褐色的污渍。


    “操。”


    唐哲月急忙跑过来,她抽了一张纸,在墙上抹,越抹越糊。房东没贴墙纸,白白的墙壁上,污渍突兀不容忽视。


    “铲个猫砂都铲不好!”唐哲月的好心情灰飞烟灭。


    “话可?不能这么说。月月,你不吓我哪有这事儿?”赵铭摊手。


    “赵铭!!我让你带着猫一起玩屎?”


    “铲屎又没意思,玩玩猫怎么了?你不让我铲屎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旧账重?提,吵不完的架。


    “不铲屎也?没见你主动干活!地是我扫,饭是我做,碗是我洗!游戏打到深夜也?不静音,我让你东西顺手放回原位,上厕所别尿到外面,动用公共账户记得记账,你从来不听?!”


    赵铭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比唐哲月高?了,那么娇小的女生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把声音传给高?大的男人?。


    “天?天?就这点事说来说去,”赵铭问,“烦不烦?”


    宣止把自己藏进笼子。


    这是宣止幼时最大的烦恼——吵架。


    唐哲月深吸一口气,她又去锁猫,把猫笼上的布罩下来。


    这是她对猫力所能及的保护,但?效果微乎其微,宣止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吵架的声音盖过了蝉鸣,盖过了车水马龙。它能闻到桌子上的鸡翅凉掉的味道。一个小时前,它闻着越来越浓的香气,还打算在饭桌上讨根骨头?嗦一嗦。


    “哗啦——”


    碗碟碎裂的声音。


    宣止什么都看不到,鸡翅的味道却浓郁起来,凉掉的腻腻的油似乎就在笼子边上。


    它扒拉开笼布的缝,没摸到鸡翅,摸到了碎瓷片。


    它听?到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分手!”


    唐哲月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她没在学?校退宿,宿舍却被她搬得很空,没法住人?。可?她不知道还能去哪,浑浑噩噩沿着走了三年的路往前走。


    宿舍大变样?。少了一个人?,空间一下子富裕起来,她空掉的床铺桌柜已经堆满了杂物。


    唐哲月一愣,舍友也?很惊讶。


    唐哲月张了张嘴,做出恍然的表情:“困迷糊了,不小心走回来了。”


    舍友讶然的脸也?都绽开笑容:“别急着走啊,怎么样?啊月月,在外面住有没有特别爽?没有门禁,不用限电,还免了查寝,是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是。”


    “你男朋友可?真好,我前阵子还想效仿你们,和男朋友提一起搬出去,那小子让我别想不着边际的。”


    唐哲月咧了咧嘴。


    舍友都在询问她和赵铭的感?情生活,唐哲月耳朵嗡鸣,想要对所有人?大吼。


    别人?的生活有什么好问的?


    那些暴躁的话刚要涌出口,唐哲月心中有根弦动了一下。


    或许,她们并不是对赵铭感?兴趣。没搬离前,她张口闭口全是男友,和赵铭的热恋宿舍人?尽皆知。除了赵铭,舍友似乎找不到其他切入点来寒暄。


    有人?看出不对:“月月,你怎么了?”


    “昨天?熬了个夜,没睡好,我回去补一觉。”


    舍友们挥手:“好哦,有时间一起吃饭。”


    盛夏之?时,唐哲月只觉得冷,赵铭把分手说得那么轻而易举,就像是早在心中酝酿了无数次。


    她终于下定决心,但?是她猛得想起一团小小的东西。


    他们之?间,还有一只猫。


    猫还被她锁在笼子里。


    ……


    赵铭没管过猫,大吵过后,他摔门进了卧室。唐哲月晚上还有课,赶回家时,猫在笼子里,满地依旧狼藉,卧室空无一人?,赵铭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失踪了整整一夜,次日?,唐哲月在男生宿舍抓到了人?。


    她来和他划分财产。


    “猫?”赵铭一脸莫名,“猫是给你买的,我本来就不喜欢猫。反正猫跟你亲,你不养就扔了。”


    既然唐哲月提到,他想起自己随口胡编的话:“我买猫花了二百,这猫你要是带走,记得把钱也?算进去。”


    唐哲月憋了一口气:“好,猫给我。”


    两人?磨合期花了近数月,分手却只花了半个小时。唐哲月平时记账,财产划分意外得顺利,赵铭放弃了房子的居住权,房租结算到昨天?。


    唐哲月回到家,她把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现在这是她自己的房子了,她收拾得心甘情愿。


    她给饿了一天?的猫放粮,猫粮袋子瘪了一半,该买新了。唐哲月在网上逛了逛,她算了算房租,没再下单小猫常吃的牌子,换了更便宜的粮。


    赵铭第?二天?把东西搬了出去,他来的时候小猫在外面闲逛,唐哲月忘了把它关进笼子。


    小猫绕着赵铭跑跑跳跳,赵铭没多看它一眼,就像之?前他们一起玩闹的时光从来不复存在。


    宣止喵喵地疑惑,唐哲月抱着猫:“以后跟妈妈过。”


    ……


    车流蝉鸣没能上位,它还是宣止第?二讨厌的事,但?它最大的烦恼变了,它的女主人?不再喜欢它了。


    宣止拿捏不准人?类的感?情,在单纯小猫的眼里,喜欢就是陪伴。唐哲月依旧热爱学?习,可?男主人?离开之?后,学?习之?余,宣止也?很少看到唐哲月了。


    宿舍不能养猫,唐哲月依然得租这个房子,没有赵铭共同承担房租,唐哲月经济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一室一厅,连寻找合租的机会?都没有。她开始打零工。


    宣止和女主人?共同生活的第?二个月,它失去了偶尔的零食,猫粮的味道也?变了,但?这些它都能接受。它最不解的是,女主人?为什么也?变了。


    到了暑假,唐哲月不用再去学?校上课,有了充足的打工时间,宣止能看到唐哲月的时间更少了。有时,她晚上回来,连书都翻不动,摸摸小猫,给它添了食水,倒头?就睡。


    宣止渐渐不用睡在笼子里了,赵铭走后,晚上主人?睡觉不再锁着门,宣止可?以趁唐哲月睡着,爬到床上和她一起睡,唐哲月从未阻拦过。


    直到有一天?清晨,唐哲月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她搂住枕头?旁的小猫,狠狠亲了几口。她的眼神很哀伤,在宣止睁开眼和她对视后,唐哲月迅速避开了视线。


    她昨晚回家拎了个大袋子。宣止认得,是各种各样?的罐罐和零食,唐哲月平时不舍得买,今天?却买了一大堆。


    还有一根漂亮的逗猫棒,一碰就亮的塑料小球,她今天?没去上班,不厌其烦地和宣止玩了一天?。她抱着猫,和宣止一起看猫和老?鼠。


    唐哲月还破天?荒允许宣止和她一起共享晚饭吃的炸鸡。炸鸡油盐重?,宣止跑去喝水,唐哲月蹲下来,一遍又一遍摸小猫,她把水碗端走,用刀切了半片白色的小圆块,磨成粉掺进水里,喂给小猫。


    后来宣止知道,那是药。


    在药物的辅助下,宣止睡了猫生以来,最沉的一觉。


    它在一个清晨苏醒,塑料球,逗猫棒,猫碗,还有成袋的猫粮,堆积成山。山里还有一只小小的猫,它睁开眼睛,看到了世界。


    光线从绿叶里透下来,它还睡在笼子里,没有了布帘的遮盖,笼门也?没落下,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小小的蚂蚁从它脚下路过。


    住在房子里,隔着墙隔着窗,声音总是混沌的。如今,巨大的,清晰的声音席卷而来。


    这里是小区的花坛,是宣止流浪的开始。


    小猫的世界里只有一室一厅,它不认识回家的路。


    宣止一开始不敢离开笼子,它咬开猫粮的袋子,吃了顿饱餐,唐哲月为它的流浪做足了准备。但?她唯一没考虑过,小小的猫能否守住这份财产。


    宣止流浪的第?三天?,终于有流浪猫发现了这只弱小的同类,以及它笼子里滔天?的财富。


    宣止第?一次被揍得屁滚尿流。


    它果断放弃了笼子,离开小区,走上了马路。


    它还是下意识信任和唐哲月同龄的人?类女性,它跟着她们走,无意间走进了一扇恢弘的校门。


    大学?假期,是流浪猫的地狱模式。


    住校的学?生和老?师不多,愿意喂猫的学?生更少,猫咪们要依靠自己,争夺为数不多的食物。


    败仗总是吃不完的,A大的猫和小区里的猫一样?凶狠,适者生存,亘古不变的道理。


    A大超乎想象的大,宣止探索了两天?都没记住地形。它还不太适应A大学?生偶尔的热情,更不适应流浪猫的拳脚。它只敢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提心吊胆地舔毛。


    它在教学?楼挨过揍,在食堂挨过揍,这里是一处新领地,小猫又听?到脚步声,轻而小,是猫。


    它炸着毛一骨碌爬起来。


    来的是一只三花。


    它淡淡看了宣止一眼,别开了视线。


    宣止一愣。


    它第?一次收到同类的示好。


    在校花的帮助下,宣止逐渐能够果腹,饭来张口的家养时光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流浪才是猫生的全部,宣止叼着不知从哪偷来的半块骨头?,威风凛凛地趴在凉亭里。


    它接受了流浪的生活,却在此时重?新看到了唐哲月。


    宣止亦步亦趋跟上去,唐哲月不是一个人?,身?边是她的舍友,脸上是久违的笑容。


    宣止的骨头?掉了,校花看了它一眼,见它没什么反应,还越走越远,果断继承了它的骨头?。


    宣止一路跟到宿舍门口,唐哲月消失在了小猫的视线里。


    它躲在灌木丛,一双鸳鸯眼眨了一下。


    原来她没有走。


    可?它和校花一直在女生宿舍附近驻扎,寥寥数月,机缘巧合,竟从未和唐哲月碰面。


    它以为它和主人?相隔天?涯,却没想到竟然近在咫尺。


    有水从眼睛里漫出来,宣止感?受到极其复杂陌生的情绪,它徒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变成人?后,能够承载、表达的情感?变多了。


    他用手触摸眼睛,接住滴落的水。


    陌生的形态转换带来的是巨大的恐惧,从幼年积攒下的全部的喜悦、幸福、愤怒、悲伤蜂拥而至。他想有人?能够抱抱他,首先想的却只有唐哲月的拥抱。


    他好想问问,为什么抛下它?


    ……


    “怎么没去实现愿望?”初遇时,伯医生问。


    宣止自力更生撕开伯医生带来的猫条,他说:“现在不想了。”


    第五十六章


    517的窗台地理位置优越, 视野开阔,从?上往下,楼门前任何生物都无?所遁形。宣止经常在窗台等待杜簿安, 这次溜进宿舍前, 它下意识往自己的老地方瞧了一眼。


    同样的位置,杜簿安站在那里, 在等它。


    不,是杜簿安站得更近。杜簿安不让猫进阳台,对自己倒是很双标, 阳台的雪还没化, 杜簿安无?处可倚, 直愣愣地充作冰雕。他极目远眺, 看到小猫的一刹那倏地绽开笑容。


    宣止感到一股酸酸的暖, 它回来得太晚了,楼门前没有人, 小猫潜入得很顺利。


    517恭候已久, 大门早早就向它敞开了。


    宣止练了不过一个小时的术法便筋疲力?竭, 刹那间和人类感同身受。


    没有电梯, 五楼还是太高了, 杜簿安他们怎么忍受三年的?它一时庆幸自己马上搬走?,又杞猫忧天,杜簿安可别再租到这么高的楼。


    它进到宿舍瘫坐在地,再抬头却看到宿舍正中央的空地上多了几件行李。


    杜簿安的行李。


    秦礼遥正在和他吵。


    “班哥, 找房子也得看运气, 你打算在酒店住多久?学校周围地段好的房子不少?, 但租金都不是一笔小钱。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隐瞒过敏是我不对, 但我和小白也同住了这么久,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大碍,就为了这几天,对你还是对我都不划算。”


    张仰青和木林左右为难,一人站在一边想法子帮腔。


    秦礼遥:“小白这么多行李,大包小裹不可能不引起?宿管阿姨的注意,咱们瞒了这么多天,临了功亏一篑,宿舍全员受罚,没必要吧班哥。”


    他强硬地把行李扯下来,猫窝猫砂放回原位。“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咱们再说。”


    木林轻咳一声:“是啊,大晚上的就别折腾了,小白回来这么晚,马上就要门禁了,你现在走?目标太大,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张仰青则是问:“礼遥,药吃了吗?”


    “吃了。”


    张仰青传话:“他吃了。”


    杜簿安眼眶微红,他背身放下行李,“谢谢。”


    木林扬手:“别说酸唧唧的话,散了散了,洗漱上床。”


    张仰青去关门,方才吵得激烈,没人顾得上小猫,他刚伸出手便是一愣。


    门……已经?关了?


    张仰青:“谁关的门?”


    517四脸懵逼,宣止无?精打采地跃过所有人。


    吵完了吗?猫要睡觉了。


    它去杜簿安脚下喵喵伸爪子,擦脚的湿巾还在行李里?,杜簿安找了半天。


    宣止干干净净地上床,脖子以下都埋进被里?。


    床下的四人各做各事?,木林和秦礼遥去水房洗漱,张仰青特?地磨蹭了一下,等两人走?后,询问杜簿安:“班儿,钱够吗?”


    杜簿安:“够。我联系上了楚夏安和林展,过阵子在她们手下打个工。”


    “楚学姐?”张仰青彻底安心了。楚夏安大他们一届,一年前和林展两人一起?创业,事?业有成,铁打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典礼讲话的那种。


    他拍拍杜簿安的肩:“好好干,给兄弟探探路,以后缺人记得拉上我们。”


    杜簿安笑着点?头。


    “什?么时候入职?”


    “还没定,约了后天,先去陪学姐买个猫,当?投名状。”


    宣止全然不知,它睡得很香,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杜簿安捡起?掉在地上的police小背心,他记得清楚,小猫一路叼进来的,擦脚前才肯松口。


    背心和伊丽莎白圈不同,接口不是魔术贴,是更为牢固的卡扣式设计,单靠小猫挣脱不出来。


    A大都是小白猫的熟人,它的猫在外?面也如鱼得水,仅仅出去了一天,连他买的背带都被扒了。


    杜簿安把脏了的背带扔进水盆里?,带到水房连夜洗了出来。


    ……


    宣止睡得四仰八叉,杜簿安起?床它都没有知觉,它迷迷瞪瞪从?床上滚下来,赶上了517锁门的末班车。


    杜簿安下意识把猫往回赶,最后一秒克制住自己的手脚。他指了指桌上新添了食水的碗:“先去吃饭。”


    宣止怕耽误杜簿安的时间,听?话地狼吞虎咽地干掉早餐。


    秦礼遥今天戴了口罩,口罩上弯了一双眼睛和小猫摆手打招呼。杜簿安把窗户开开,保持室内通风,他最后亲亲小猫脑袋:“走?吧。”


    人类有人类要做的事?,小猫也有小猫要完成的任务。


    伯医生要下午才有时间,宣止笨鸟先飞,提前来到工作室,争取下午给伯医生一个惊喜。


    他昨天悟透了如何控制两个躯体做出不一样的动作,温故而知新,宣止重新化出两个原型,按照昨天的感觉原样复刻。


    温故而知新,新了又新。


    小猫垮起?个脸。


    还好没在伯医生面前出丑。


    三个小时后,一只小白猫原地僵硬站立,另一只小白猫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走?,它的走?姿从?生硬死板到流畅自然,站着不动的小猫呼吸也逐渐流畅。


    分身始终乖乖待在原地,宣止本?猫跳上跳下,摇头摆尾。


    它想,它已经?合格了。


    宣止摇身一变,本?体化形为人。


    这次,他本?体乖乖坐在沙发上,控制分身的小猫跑远。


    人能接收到的信息比猫要多得多,其根本?在于面对同样场景人类大脑的处理能力?更强。宣止打算让分身小猫先出去跑跑,人留在空无?一物不受打扰的工作室里?。


    小猫顺着窗缝飞身而下,它先在家属院游荡,家属院都是锻炼身体的老人,他们步履蹒跚,缓步慢行,无?人在意一只小小的猫。


    宣止跳石桌,爬矮树,踢雪堆,灵活自如,甚至觉得分身之后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它内心哼着快乐的歌,直到爬回了工作室。


    小猫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工作室。


    它的本?体呢?!


    宣止翻遍每个缝隙,追着尾巴找也没找到本?体,那么大一个人活生生地不见了。


    它回过味儿,摸索着再变出一个人形,人的知觉和猫的知觉重新同时涌进大脑,方才轻松自在的灵动消失了。


    宣止石化当?场,彻底领悟了。


    没有本?体。


    两个躯壳都是它。


    小猫在外?面玩野了,放松了对人的掌控,人就会直接消失,它上蹿下跳感觉与平常无?异,因为它和平时一样,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猫。


    如果放松对小猫的掌控……


    宣止从?沙发上站起?来,亲眼见到脚下的小白猫凭空消失。


    原来是这样。


    他又掌握了一点?窍门。


    既然如此,宣止大胆越级挑战,他又化出一只猫,让人以最舒适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双手腹前交叠,闭眼酝酿睡意。


    人形在睡,巨大的困意同样席卷了小猫,但它坚持着,支着眼睛爬上窗户。


    ……


    伯医生看到工作室内的场景,刹那间一身冷汗。


    窗户大敞四开,凛冽的寒风汹涌而来,小猫大半身体探出窗外?摇摇欲坠,唯有尾巴和后脚顽强地搭在窗框上,风把雪白的毛发吹得根根分明。


    宣止睡得正香,无?意识又一翻身。


    狗的动作比他快,比格一骑当?先,死死咬住宣止的尾巴根,把坠楼的小猫从?生死线上抢救回来。


    伯医生后怕地关上窗户,心在刀山火海里?打了个忽悠。


    “宣止!”


    小猫这才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忽扇忽扇的褐色大耳朵。


    爪子一拍,比格耳朵飞到了头上。


    比格却不在意,它朝着伯医生汪汪地叫,尾巴摇出残影。


    它刚才棒不棒?棒不棒?


    伯医生只得一只手按在它的大脑袋上,帮它挑正被扇歪的耳朵,另一只手摇晃小猫。


    “宣止?”


    小猫起?床的步骤一个不落,喵喵给自己洗脸。


    它睡得太香了,每次练完术法之后它的梦都又香又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肚子上冰冰凉凉,尾巴也有点?疼。


    耳畔是伯医生的声音,宣止化作人形,惊喜邀功:“伯医生!你来啦!我学会分身了!”


    伯医生脸色铁青,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怎、怎么了?”


    “练分身?你在窗户上睡觉!知不知道你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窗户上?他怎么会在窗户上睡……


    宣止寒毛耸立。


    他连离开工作室都没坚持住?


    宣止这才觉出后怕,他回手捂住后腰,猫形尾巴根的部分。那里?疼得厉害,像是被谁狠狠咬过,他偏过头,看到另一只狗。


    不是伯恩山,是比格。


    宣止认识它,它是伯医生的家人,苏先生养的另一条狗。


    比格脖子上套着项圈,连接着细长结实的锁链,锁链耷拉在地上——比格救猫心切,方才发起?的是连伯医生都制不住的爆冲。


    伯医生抹掉宣止额上的冷汗,扶着他站起?来,详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上没有其他不适。


    杜簿安的外?套还挂在椅背,伯医生随手抄起?给猫披上。宣止冻得还没缓过来,脸色惨白。


    比格现在是自由的,它拖着锁链绕着伯医生转圈,给他的脚脖子乱七八糟地上了锁。


    伯医生抬脚迈出铁链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接了杯热水。


    “小心着凉。”


    宣止哆哆嗦嗦捧着水杯恢复知觉。


    猫有毛,按理说不应该受不住这点?冻,他摸摸冰凉的肚子,都怪杜簿安。


    他赶在伯医生张口训猫前,好奇地看着忙来忙去不知道忙些什?么的比格,先发制人:“伯医生,它怎么跟来了?”


    伯医生捏了捏一整天都剧痛无?比的头,捡起?比格的狗绳,把它栓在饮水器旁。


    “夏女士老家有亲戚结婚,苏先生陪着一起?去了。”


    宣止:“那你们……”


    “桃李医院有寄养服务,他们习惯把我们寄养在桃李。”


    这不就自由了?


    原来伯医生上午是忙着“被寄养”。


    伯医生对比格很是发愁:“它闲不住,我带它出来遛遛。”


    伯医生的脸色并没有因宣止打岔而好转,他还是免不了一顿训。伯医生不会大发雷霆,他只是沉下一张脸就够宣止怕的了。


    同样害怕的还有比格,它对伯医生的冷脸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和猫一起?正襟危坐等训。


    “我让你下午再来找我,自己跑来瞎练什?么?你这小身板经?得起?什?么折腾?是想等着我在楼上找你,还是在楼下捡你?”


    “我知道错了……”宣止对天发誓,底气不足,“以后绝对不在没有专业人士陪同下盲目练习……”


    他等了一会,讪讪道:“我现在可以继续练了吗?”


    “练个屁。”伯医生罕见地爆了粗口,仅仅一个中午,伯医生就被比格折腾得心头浮躁,来到工作室又目睹了一场跳楼大戏,心情史无?前例的糟。


    “这几天我得顾着这个小畜生,陪不了你,你明天去找郎渠。”


    “哦。”宣止眨眨眼,“去他家吗?”


    伯医生踢了一脚比格的屁股:“他这几天在猫咖。”


    第五十七章


    “我又不是收破烂的。”郎渠哼笑着换了只手, 锅里咕嘟着,郎渠舀了勺汤尝尝咸淡,加了撮盐。“我自己没有孩子吗?凭什么帮你看?孩子?”


    伯医生听到煮东西的声音, 猫咖里都是?冷链快餐, “你没在?猫咖?”


    郎渠嘴角笑容扩大:“白白在?店里看?着。薄明修,你的狗能给你帮忙吗?”


    脚下的比格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


    伯医生对明里暗里的攀比置之不?理:“我和?你不?一样。”


    “嗯哼?”


    伯医生:“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郎渠盛汤出锅, “我在?给白白做饭。”


    周六,猫咖生意火爆,一楼难得也成为?了营业区, 三只猫被撸得分身乏术, 郎渠拎着他的大砂锅和?保温桶来到顽猫时吸引了不?少顾客。


    西装革履身材劲爆的外卖小哥不?常见。


    郎白枯坐在?前台, 她在?这儿学了三天的经营, 进步催人落泪。


    她是?狗鼻子, 早早就闻到郎渠手里熟悉的饭菜香,从后面探出一颗脑袋, 喜笑颜开。


    大小姐看?不?上店里的快餐, 又点不?得外卖。郎白没化形的日?子里郎渠也会在?家自?制狗饭, 吃惯了郎渠的手艺, 这对她来说才是?美味佳肴。


    “郎渠——”她招手。


    她跳下?椅子奔着人跑过去, 今天她穿的是?一双运动鞋,站直了要比宣止矮上几公分,看?郎渠要后仰着头。


    “我闻到了牛肉的味道!”


    “上去自?己看?。”郎渠牵着人往二楼走。“宣止呢?”


    郎白指指二楼的领养区:“我让人把?领养区清场了,他在?这里练。”


    门上果然挂着场地?维修, 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


    郎渠单指扣门, 象征性敲了敲, 推门而?入。房间?里的小白猫还?没反应过来,郎白骤然看?见爬架上一只, 地?板上一只,发自?内心地?称赞:“看?起来不?错嘛。”


    郎渠截然相反,第一眼评价是?:就这?


    他看?郎白一眼,改口道:“是?还?行?。”


    郎渠环顾四周,确认领养房没人:“薄明修不?是?说让人盯着他?”


    郎白一指:“喏。”


    角落里,黑白花田一细声细气喵了一下?。


    郎渠一瞬间?愣了:“怎么没叫布一来?”


    郎白噘嘴:“一楼就三只猫,忙不?开嘛。”


    宣止化作?人形,连连摆手:“田一就行?!我不?要布一!”


    郎渠一笑:“还?挺矫情。”


    他明白这猫的小心思,只开灵智的小猫不?会嘲笑他的愚蠢,换成能说会道的布一,宣止抹不?开面子。


    宣止暗暗红了脸,他练了两三天,原地?踏步,卡死在?了最关键的节点。


    黑白花喵喵跳下?来,谄媚地?在?郎渠裤脚蹭。它比上次见面壮大了有好几倍,宣止初看?都没敢认。同期的橘猫甜枣纵然占了基因的便宜,也要比它小上一圈。


    流浪不?利于小猫的生长,宣止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除了体重,黑白花在?性格上也与甜枣截然不?同。同为?服务行?业,靠脸吃饭,甜枣最高的学历只有胎教,生存全靠校花言传身教。黑白花开了灵智,宣止离职后没了熟人的庇护,独自?在?精怪堆里泡大,目前已经学会讨好老板了。


    但它的智商还?有进步空间?,老板娘蹲下?来揪着它的脖颈子拎得远远的。


    黑白花本本分分窝回去,听从命令一心盯着宣止。


    郎渠刚想指点一下?小猫,就听宣止肚子咕噜一响,一脸感动:“好香啊,郎老板,你还?给我带饭!”


    “我的!”郎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郎白先行?护食。


    “哦,”他挺不?服气,“凶什么凶,我也有主人。”


    郎白眉头一拧:“什么主人?郎渠是?我男人!”


    宣止震惊,一双鸳鸯眼瞪圆,反复在?郎白郎渠脸上流连,巧妙地?发现郎渠耳朵竟然红了大半。


    他一时失语,和?郎白抬杠惯了,潜意识接道:“我也有——”


    宣止连忙住口:“我有钱。”


    他自?己点外卖。


    郎渠拥着郎白走远,二楼深处是?一间?独立的休息室,面积不?大,但也够郎渠平时小憩,他们就在?里面吃午餐。


    “一小时后来找我,我帮你看?看?是?哪儿出了岔子。”他说。


    宣止蹑手蹑脚缩回屋内,回味郎渠手里的袋子,吭哧吭哧点了同款的外卖。


    领养区里除了黑白花还?有其他小猫,顽猫生意兴隆,待领养的小猫更新换代快,宣止已经不?认识它们了。


    等外卖的过程里,宣止一一给它们填了食水,唯独黑白花不?吃,它绕着门打转。


    宣止:“好吧好吧,营业区吃的是?比领养区好,你出去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宣止摸摸肚子,关门的一瞬间?他怎么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楚夏安是?带着电脑来的。


    杜簿安笑:“原来还?是?有门槛的。”


    林展扬了扬眉:“学弟以为?不?需要面试吗?”


    杜簿安玩笑道:“买猫难道不?能作?为?投名状吗?”


    楚夏安勾了勾唇,他们停在?一楼的走廊,整面墙贴满了猫咪的照片。猫按品种分类,异常好找,楚夏安点点田二的照片:“就是?这只。”


    杜簿安一时间?沉默下?来,他死死盯着墙上的这张照片,世界上没有两个相像的人,会有两只如此相像的猫吗?


    杜簿安付门票,林展咨询前台坐班的员工:“老板今天在?吗?”


    距离上次两个女生前来拜访买猫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员工对她们印象已经淡了,他细细端详三人,确认不?是?精怪:“您有什么事吗?”


    三人对视一眼。


    老板在?。


    楚夏安甜着嗓子,争取留下?一个好印象:“帅哥,我想问一下?买猫的事。”


    “客人可以在?二楼领养区自?行?选猫,”他突然想起什么,“不?过今天不?巧,内部装修,领养区目前不?能进入。”


    “我想买的不?是?领养区的猫。”


    员工:“抱歉客人,营业区猫咪不?卖。”


    杜簿安接话道:“我们和?这只猫有缘,实在?是?很喜欢,今天已经是?第六次来了。”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一直没见到老板,我们还?是?不?甘心。价钱不?是?问题,请问方便和?老板面对面谈谈吗?”


    员工笑脸相迎:“今天我们郎老板的确是?在?,不?过他现在?另有要事,可能暂时脱不?开身,您如果赶时间?的话——”


    “不?着急。”楚夏安绽开笑。即将见到老板,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是?阶段性的胜利。


    三人一人一管冻干,林展捋了手耳际的短发:“走,先带你上去看?看?猫,我们上去等。”


    员工:“好的客人慢走,等郎老板忙完,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郎老板?杜簿安顿住脚步,心中一动。


    二楼营业区座无?虚席,一根猫毛掰成八段吸。靠墙只有个矮凳空着,谁都没坐,凳子上放了楚夏安带来的电脑。


    “我还?没在?周末来过顽猫,周六这么多人?”楚夏安到处找猫,“小甜儿?小甜?”


    杜簿安无?声搜寻,他也在?找。


    他率先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一只黑白花幼崽才走了进来。然而?和?那只体型发福的幼猫对上眼后,黑白花掉头就跑。


    杜簿安下?意识摸了摸脸,他刚刚竟然从那只猫脸上读到了震惊,他有这么可怕?


    楚夏安找猫走远了,杜簿安提醒林展:“有猫跑出去了,不?用管吗?”


    林展:“不?用,顽猫训猫独一套,猫都很听话,一会它们自?己就回来了。”


    杜簿安环顾四周各司其职,格外亲人的猫,对着黑白花离去的背影动了下?心思。


    黑白花猪突狼奔,在?领养区疯狂挠门,宣止外卖刚到,从一楼上来就看?到这么个场景。


    “发生什么事了?”宣止蹲下?来关心,“你吃完了?”


    可黑白花的肚子还?是?憋的。


    小猫疯狂喵喵,四只爪子乱抛,换算成人手,八成已经结印了。可惜口爪并用并没什么意义,它终归不?是?人,只能传递出焦急的情绪。


    黑白花跳起来往宣止身上扑,宣止还?穿着杜簿安的外套,可不?能让它挠花,往旁侧躲了一下?,这下?距离营业区更近了一步。黑白花一口穿透宣止的裤脚,用犟劲半强迫地?把?宣止带回领养区,大屁股一挪关上门。


    它两只眼睛拼了命眨巴。


    宣止拆了外卖:“猫粮吃腻了?你也想尝尝吗?唔,虽然你现在?还?是?只猫,也不?是?不?能吃人饭啦,唉,我理解你,我小时候也很馋的。分你几块肉,不?能多吃,对身体不?好,等你能够化形之后就可以敞开肚子吃啦。”


    黑白花拼命摇头。


    “不?吃?”宣止彻底不?懂了,先前在?猫咖的日?子里他也常和?黑白花念念叨叨,他有商有量道:“你又不?会说话,咱们沟通障碍太大了呀,我这几天练分身,你陪我练化形,咱们组成上进小分队,卷死他们怎么样?”


    他往地?上一坐,是?个干饭的架势,看?起来没有出门的打算。


    黑白花用不?大的脑子想想,不?出门就好,它趴在?宣止身边,把?其他幼崽的饭碗叼出来,示意宣止匀它几块肉。


    宣止一边给肉一边教育孩子:“田一,你怎么可以抢别人的饭碗?开了灵智就不?是?普通小猫了,你要多学学猫咖里其他精怪美好的品质,比如我,学学我的谦让,不?要学习他们拉帮结派,日?常霸凌。”


    黑白花充耳不?闻。


    多了张嘴,宣止进食的速度快了一倍。眼瞧着一个小时到了,他掐着时间?去找郎老板。


    黑白花一个滑铲堵住门口。


    它实在?太小了,即便肉乎乎,也比不?上宣止小腿高。它故技重施,再次一口穿透宣止的裤子。


    “你想干嘛呀。”


    宣止也来了气,漠视乱发疯的猫,拖着累赘坚定地?往前走。他路过营业区,走到走廊尽头敲郎渠的门。


    离营业区远了,黑白花口下?力道就松了,郎渠打开门,看?到的又是?只岁月静好的员工,兢兢业业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对宣止寸步不?离。


    “进来吧。”


    休息室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张床,郎白脱了鞋在?上抱着抱枕睡眼朦胧。


    “你快点,我等着睡觉呢。”她打了个哈欠。


    炖牛肉的香气被困在?小小的空间?里,宣止还?是?馋,默默咽了咽口水。


    郎渠装作?没看?到,他翘着腿命令道:“给我看?看?现在?的进度。”


    宣止现在?可以稳定控制一静一动两只猫,换做问话的是?伯医生,宣止必定实事求是?地?弄两只猫出来蹦跶。


    但郎渠其人说话带刺,宣止一时逞能,人形不?动,脚下?白光一闪,赫然是?一只猫。


    郎渠单手插兜起身,继续对人形宣止说话:“还?不?错。”


    人形宣止张不?开口,高冷地?点头。


    大掌一捞,到手的小白猫水波一闪,堪堪凝住实体:“太僵硬了,放松。”


    小猫一动不?动,宣止也一言不?发。


    无?耻的狼动了,他直接开门把?小猫往门外一扔。随即关上了门,和?宣止面面相觑,倏地?一笑:“说话。”


    宣止和?小猫隔了一道门,五感所?见所?闻全然不?同,猫和?人都僵住了,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郎渠心里倒数,再次开门,门外空空,猫果然不?见了。


    宣止混乱的五感一夕统一,拍着胸口喘气。


    “分开就控制不?住形态?”郎渠一口点破宣止目前的窘境。


    他断言:“练。”


    “前台找个拐角,客人看?不?到,下?午你人去前台,让白白看?着你,猫留在?领养区,让你小弟陪着,哪边消失了往哪边补。人多和?白白说话,猫多和?田一跑跑。变得什么东西?人不?像人猫不?像猫。”


    看?郎白困得点头,没什么意识了,郎渠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道:“真菜。”


    门外,走廊另一端,找不?到田二出来询问店员的楚夏安余光似是?一抹白闪过。走廊尽头一扇门开开合合,扔出一只猫来,白猫身体僵直,直愣愣用侧脸对着她,看?得出来是?一只蓝瞳。


    “小甜——原来你躲在?这儿——”


    猫并没有回应。


    她快步走去,仅剩不?到十米的距离,白猫突兀且诡异地?在?眼前凭空消失了。


    楚夏安揉揉眼睛,只见那门再次打开,又迅速闭合,隐约见到里面似是?有人。


    “控制……形态……”


    她有些怀疑人生,狭长的走廊在?感官里无?限延长,喧哗隔着层热膜,在?她背后沁出冷汗。


    第五十八章


    楚夏安后退, 踉跄了一下,手肘被一双手瞬间扶住,她无?声尖叫慌不择路。


    “夏安?”林展疑惑。


    “是你?啊……”楚夏安背靠着墙寻找支撑, 她抹去?头上的冷汗, 心有余悸道:“林展,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什么幻觉?”林展抱臂, 短发微摇,“蟑螂你都能厮杀个十多分钟,还有什么能吓到你??”


    “我看到了小?甜儿。”


    林展抬眼:“那?不是很好?猫在哪?”


    楚夏安摇头:“它在我眼前?消失了。就在这儿, 那?扇门, 一下子就不见了。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林展笃定:“是不是看错了?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什么猫。”


    身后的嘈杂再次涌过来, 楚夏安还能听?到新来的客人上楼的脚步, 她重新获得了与世界的链接。楚夏安镇静下来, 她没?看到杜簿安:“杜学弟呢?”


    “空了张桌子出来,我让他在那?占位。”林展蹙眉, “夏安, 你?还好吧?”


    楚夏安凝神:“我没?事。等我一下。”


    楚夏安僵着手上前?敲门。


    “……你?好?请问有人吗?”


    她不过敲了两下, 开门的是个?男人, 领口微微敞开, 能够窥见练得不错的胸肌。


    男人满脸不耐:“什么事?”


    他的声线因为情绪压低,但楚夏安认得,就是这个?声音。


    “请问你?刚刚见过一只——”楚夏安的话戛然而止。郎渠的门开得彻底,全部敞开后内部一览无?余。


    屋子里没?有猫。


    这是一间休息室, 娇小?的女生靠在床头一点一点地打盹, 男人身侧是个?少年, 少年通身雪白,唯独外面罩了件极不合身的大衣。


    他好奇地打量过来, 一双鸳鸯眼与楚夏安对上,顿时让楚夏安闭上了嘴。左黄右蓝,少年瞳孔微微向上,似乎短暂搜索着回忆,他稍稍抿着唇,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楚夏安凭借直觉翻译少年的神情。


    他认识她。


    楚夏安脱口喃喃:“小?甜。”


    郎渠敲敲门板,唤回楚夏安的神志:“这里是员工休息室,你?找谁?”


    楚夏安一个?激灵:“抱歉,我……走错了。”


    她拉着林展急匆匆离开,郎渠绷着的脸又重新带了笑,看着两人慌乱的背影问:“认识?”


    宣止:“嗯,之前?猫咖常来的客人。她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需不需要解释一下?”


    郎渠不以为意?:“不用特地解释,人类最擅长自圆其说。”


    “看我做什么?还不出去??白白要睡觉了。”


    宣止干巴巴应声,和黑白花一起被扫地出门。他把黑白花送回领养区,自己来到了一楼。


    一楼的三?只猫被五位客人围着,猫咖高峰期就是这样,宣止习以为常,在布一羡慕的目光里踱到前?台。


    来时没?注意?看,墙上还挂着自己的员工照,宣止摸摸照片。今天前?台值班的是一只美短,宣止凑过去?问:“我的照片怎么还在呀?”


    美短在打单子:“忘了。”


    猫咖打工猫彼此不知道名姓,美短腾出空来调侃宣止:“田二,刚刚你?的老?主顾又来了,就那?个?挺漂亮的人类女人,又来找老?板买你?。一个?多?月没?见,我才想起来。都来了六次了,也太有诚意?了,你?怎么做到的?妥妥是把那?人类迷死了吧?”


    “可惜你?不在顽猫干了,我没?来得及提醒她,她上去?找不到你?估计挺难受的,你?要不上去?再打个?义工,跟她道个?别??”


    宣止脑子里闪过楚夏安的脸。


    他说:“我们刚在楼上见过了。”她还认出了我的人形。


    宣止胸口闷闷的,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他明明是杜簿安一个?人的猫,和其他人分别?时也会难过。


    “哦,也算圆满了。”美短从后厨接过薯条蛋糕出餐,“正好老?板在,我上去?找老?板,让老?板彻底把她拒了,你?以后可见不到她咯。”


    ……


    “你?确定见到的是小?甜?”


    楚夏安不敢确定,那?团白远远看有着猫的轮廓,回想起来却?没?什么生气,活像是尊蜡像。


    但纵然是蜡像,也不会凭空消失。


    她向来天马行空,抓着林展的胳膊问:“你?看到刚刚那?个?男生了吗?是不是特别?像小?甜?”


    少年的鸳鸯眼令人过目不忘,林展就着她的思维发散:“小?甜如果真变成人,确实该是那?个?样子。”


    “……”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林展笑,“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我看你?是太想小?甜,看走了眼。”


    两人回到营业区,杜簿安手下的程序已经开始试运行。


    “这么快就改好了?”林展惊喜。


    杜簿安:“就改了几行。找到猫了吗?”


    两个?女生摇头。


    杜簿安安慰道:“或许是带出去?体检或者洗澡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内心里竟然有一道诡异的声音,它说:果然。


    林展检查程序运行状况,杜簿安摈弃纷乱的思维,抬头,他又看到了那?只团黑白色的小?猫,堪堪对视过一眼,那?猫再次往外跑。这次方?向反了,是朝着楼下。


    杜簿安养猫不过几个?月,对猫咪行为自行分析,脑袋里飘过两个?词:站岗放哨,通风报信。


    他鬼使神差起身追上去?。


    “稍等,我去?个?卫生间。”


    黑白花留意?到身后的脚步,瞬间刹车。一人一猫在走廊僵持,但它拦不住宣止,便也拦不住杜簿安。


    毕竟它只是只小?小?的猫。


    黑白花灵机一动,撒开了腿,飞进角落里的猫砂盆,结结实实蹲下去?。


    我着急上厕所,看什么看?


    借口很有说服力,动作却?很假,因为它拉不出来。但杜簿安还是不自在地别?开头。


    他下意?识一顿。


    自己为什么会别?开视线?


    黑白花的一系列互动性显然超出了一只猫咪该有的智商,更像是人,像点子很多?的小?孩。这间猫咖里所有猫都具有这个?特征,楚夏安向他介绍,这是顽猫独特的训练方?法,是顽猫的核心竞争力。


    但这种聪明杜簿安毫不惊奇,因为它随处可见。


    它来自小?白,如果把A大流浪的小?白置于这间猫咖之中,就像是树叶归于森林,水滴溶于大海,毫不突兀。


    杜簿安想起一楼贴着的田二的照片,跨过装作拉屎的黑白花,径直下楼。


    黑白花发出一声凄厉的示警。


    没?人能听?懂。


    一楼除了点单的前?台,还摆着一排排的货架,杜簿安从货架中穿过,被一只熟悉的老?鼠吸引了目光。


    和他的猫叼回来的一模一样。


    他看了看价钱。


    嗤,十块出头的东西就能收买小?猫,A大学生的诚意?不过如此。


    前?台的美短还没?回来,屏幕上疯狂跳单,宣止摩挲着下巴,一条条点开,琢磨按键,试图帮忙解决。


    不知楼上出了什么惨无?猫道的事,宣止听?到有猫在嚎叫。有郎老?板在,出不了大事,宣止捂住耳朵,专心致志在屏幕上乱点。


    有什么人从楼上下来了,他停在照片墙前?,宣止头也没?抬,学着美短的营业声线甜美地:“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帮——”


    宣止凝固成了石头。


    “……”


    真出大事了。


    杜簿安怎么会在这里?


    人类被宣止的声音吸引,两人一瞬间都愣住了。杜簿安还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上一刻还在近距离地观察某张照片,他的手指还触在照片上。


    照片里的小?白猫怯怯地看向镜头,还未透漏出久经沙场的风尘气息。


    在下面是猫咪简介,田二。


    宣止毛都要炸起来了。


    先?他一步炸毛的是黑白花——毕竟宣止现在没?有毛。


    黑白花紧紧跟在杜簿安后面,此时张牙舞爪地扑倒宣止。


    杜簿安提醒:“小?心!”


    宣止手忙脚乱接住黑白花,杜簿安喊了那?句后便没?了下文,他对着宣止的眼睛发愣。


    午后明媚的阳光里,宣止还披着他的大衣,杜簿安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双漂亮至极的鸳鸯眼。


    小?学长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他也戴过蓝色的美瞳,但在这之前?,杜簿安没?把它们放在一起做任何联想。


    一左一右,完美契合。


    上一秒,他的手指还点在一双这样的眼睛上。


    他后知后觉,从不会同时出现的小?白和宣止,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交汇点。


    那?样的联想太过于匪夷所思,只在杜簿安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秒。


    “小?学长。”他笑着问,“怎么在这儿?”


    “杜杜杜杜杜……”


    “结巴什么?”杜簿安笑他。


    “你?你?怎么在这儿?”宣止抓着黑白花的手隔着前?台颤抖。


    “猜猜?”杜簿安避而不答,他突然想到什么:“这是郎老?板的店?”


    怎么得出的结论?!


    宣止眼睛大大的,全都是震惊。他一句话都不敢接了,这人类邪门地会通灵,堂堂猫妖什么都瞒不过他。


    “之前?听?前?台说,老?板姓郎,看来猜对了?”杜簿安给他解释,“你?之前?就在这儿打工?”


    黑白花咬了宣止一口。


    宣止回过神:“对、对。”


    两人隔着操作台,宣止被咬,潜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猫,随即傻眼了。


    手里沉甸甸的,他头一次看到了如此奇异的景象,黑白花身上开始渐渐逸散出白色的光点。


    “站住杜簿安!你?你?别?过来!……我在工作。”宣止惊慌地叫住靠近的人类。


    黑白花的光点粒子开始发散,亮且浓密,宣止恨不能长出四只手。他已经无?暇分辨自己慌乱的原因了,哪里都有问题,自己有问题,杜簿安有问题,黑白花最有问题。


    从没?见过小?学长这么紧张,一张脸憋出可爱的红,杜簿安还想凑近再看看那?双熟悉的鸳鸯眼,倏地,门口风铃一响,一声高亢的狗叫。


    比格一狗当先?,它对人类无?论熟悉与否,如出一辙地没?礼貌。它撞开杜簿安,第一眼就发现了台子后面的宣止。


    汪汪大叫。


    你?要看的猫,你?放心不下的猫,看完了吗?看完走吧。


    伯医生前?一秒还在笑。


    小?猫,小?猫名义上的男朋友,近在咫尺的即将化形的光。


    即便是伯医生,对着这个?场面,神经也断裂了几根。


    “伯医生……”小?猫拼命把光往台面后藏,按理说人类看不到这束光,伯医生不知道即将化形的究竟是谁,年龄有多?大,但即便是个?婴儿,那?也是大变活人。


    一楼的三?只猫和五个?客人都聚集在楼梯口,没?人注意?前?台的异状,唯一要解决的只有……


    伯医生沉住气:“好巧。”


    杜簿安乖巧道:“薄叔叔。来接宣止吗?”


    伯医生极力忽视台面后似乎下一秒就要失控的现场,“遛狗,顺便来看看。是宣止带你?来的?”


    他看到小?猫在台子后面疯狂摇头。


    “碰巧,陪学姐来买猫。”


    伯医生抓住关键词:“买什么猫?郎渠今天在,需不需要带你?去?楼上讲讲价?”


    机不可失,杜簿安一口答应:“好啊,那?就谢谢薄叔叔了。”


    两人同时看向宣止,宣止却?只牢牢盯着杜簿安。


    “小?学长,等会我再来找你?。”


    “宣止,去?后厨。”


    莫名其妙的命令,杜簿安不明就里看了伯医生一眼。伯医生长腿一迈,早已上楼,只剩比格在他身后用脑袋拱他。


    “杜簿安,跟上。”


    伯医生把人带走了,宣止却?还能听?到他们在寒暄。


    伯医生信口问:“……你?们要买哪只猫?”


    “……”


    宣止耽误不起,没?再听?下去?,抱着黑白花脚下抹油往后厨冲。前?脚刚刚迈进来,怀里白光大盛,宣止再抱不住,任由黑白花往下落。


    十三?四岁的,棕褐肤少年。


    黑白花眼睛细长,斜睨着瞧人时很开嘲讽,他憋了一肚子抱怨,一朝开口,连珠炮地开骂:“宣哥哥,你?还是猫吗!是不是听?不懂猫话??白瞎了小?爷这么好的记性!那?人类长得板板正正的,我第一眼就认来了。A大!和你?认识是不是?我都服了你?就呆在领养区不好吗非要往出跑?跑吧你?,现在傻了?现在不跑了?纯纯浪费我精湛的演技!”


    宣止被骂得懵了,他迟钝地想:怎么每只动物?化形的第一刻,都是在骂他?


    第五十九章


    化形现场不常有, 后厨流水线停摆,工作?暂停,忙的闲的都来看热闹。围了黑白?花一圈, 不像看猫, 更像看猴。


    猫身?逸散出的光点逐渐凝实熄灭,黑白?花新身?体的边缘只闪着淡淡的金色。宣止纳闷, 郎白?化形前?只有伯医生察觉。当时他只觉一阵白?光,白?裙子的小姑娘就现身?了?,和自己日常化形没有区别。


    但这次黑白花的化形过程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回事?


    黑白?花晃晃脑袋。


    适应新身体需要一个过程, 刚化形的精怪大多结结巴巴, 黑白?花却口齿伶俐, 骂猫不打一个崩, 可见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多久,打足了?腹稿。


    骂出心声?, 黑白?花大喘气?, 茫然地看着脑袋上一圈的人头。


    场景何其相似, 宣止:“你是因为想骂我……”


    “自、自作?多情。”黑白?花白?了?宣止一眼。“顽猫里全, 部都是精怪, 我耳濡目染自,行领悟。怎么,他们化得,我化不得?”


    短短不过几句话, 黑白?花的舌头捋得差不多, 后厨举了?一排拇指, 证明黑白?花确实有这个天赋。


    有人一拍脑袋:“快去通知老板。”


    他们精酝酿了?一肚子顽猫人杰地灵,郎老板教导有方等云云话术, 跑得快的眨眼间?冲出后厨前?去报喜。


    宣止一个激灵。


    郎渠面前?现在够热闹了?!


    他一个箭步冲出去,像极了?抢功的心机猫,两条腿抡圆了?甩出其他员工八条街。


    他赶在第一个冲进郎渠的休息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刹时一屋子的目光都汇聚在宣止身?上。


    郎渠整个中午都在想方设法睡觉,可?惜连被?子都没能?焐热。他草草披了?件外?套,敞着怀坐在床边,单腿踩在床上,朝着宣止咧开?嘴。


    “来?得正好,小宣止,我们正在讨论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宣止一抖,下意识找地方躲。


    郎渠在床边守着,郎白?就在他不远,呆呆地抱着腿,看样子还没醒。伯医生半阖着眼睛,偏头痛地单指敲点太阳穴,比格呜呜地趴在他脚边。杜簿安……杜簿安的眼神在触及自己后一如?既往地柔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宣止熟悉的人。


    他的老主顾。


    线索一下子串起来?了?,他听着郎渠耐人寻味地道:“领养田二?还有,田二现在在哪?”


    宣止从头发丝麻到脚趾尖,率先留心杜簿安的反应。杜簿安压根没听郎渠讲话,正全神贯注、略带探究地看着自己。


    宣止眨眨眼。


    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借着大衣衣摆的阻挡,宣止掰着手?指头算。猫咖,郎老板,打工,受伤,他提供给杜簿安的信息就此闭环了?。除了?田二和小白?长相相似,应该没露出任何马脚吧?


    于?是宣止把期翼的目光投向郎渠:田二在哪?


    郎渠苦思冥想:“你们没找到它?吗?”


    楚夏安犹豫道:“我刚刚在门口看到过它?,不过……”


    与此同时,她一直偷偷往宣止身?上瞟。


    郎渠耸耸肩:“猫确实没来?过我们这儿。”


    宣止捏了?把汗。


    楚夏安急促道:“小甜不会丢了?吧!我再去找一圈!”


    一定要找到猫吗?


    宣止眼神打飘,逐渐无神,一门之隔,小白?猫的身?体逐渐凝成水雾般的幻影。就在小猫即将成型之际,宣止小臂剧痛,郎白?狠狠掐了?他一下,门外?小猫顷刻间?散去。


    郎白?做口型:你想干嘛?


    她一字一顿:他——在——逗——你——


    迎着郎白?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宣止也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笨蛋。


    小白?不能?再冒充田二了?,它?和田二有了?标志性的区分——现在小白?肚子上可?空空如?也!


    郎白?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踹了?郎渠一脚,撑着床爬起来?主持大局。


    “姐姐,你说的田二是不是一只白?猫?那是你看错了?吧。”她肯定地说,“郎渠这几天不在猫咖不太清楚,有只白?猫前?不久已经被?人领走了?呀。”


    “被?人领走了??”楚夏安惊愕。


    “它?很火的嘛,特别讨人喜欢。顽猫不是郎渠一个人的店,前?几天有个股东来?顽猫视察工作?,实在是喜欢,和郎渠关系也不错,就让他带走了?嘛。”


    郎白?信口雌黄,她一举一动还带着小女生情态,摆出一副拜托拜托的道歉模样。


    楚夏安半信半疑,视线一个恍惚重新围着宣止打转。


    宣止躲在杜簿安身?后,杜簿安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楚夏安瞳孔地震。


    “唔,就是前?几天的事,你也看到啦,一楼的照片还没摘,事急从权,我们把小——田二送出去之后就忘了?照片这事儿了?。”


    没人在意她的口误,楚夏安的注意被?转移了?,“你们……”


    杜簿安从未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大大方方道:“学姐,这是我男朋友,宣止。他在顽猫打工。”


    男朋友?!


    宣止仓促点头,半张脸藏在杜簿安肩膀后:“嗯。”


    杜簿安注意宣止目光躲闪,姿态扭捏,十?指在指缝间?交错,默默施了?力。


    不想公开?吗?


    楚夏安在意的点并不在性取向上,她震惊于?这个长着鸳鸯眼的像猫一样的少年,竟然和杜簿安认识。


    怀疑转为了?惊异,既然是杜簿安的男朋友,楚夏安一下子放心了?,那点疑神疑鬼的小念头泡沫般消散。


    “你男朋友很漂亮,”楚夏安抿嘴,改口道:“很帅。”


    这两个词对于?宣止来?说没有分别,硬要说的话,宣止最常听到的还是前?者。


    宣止小小声?道:“谢谢。”


    伯医生旁观视角,竟有一丝突兀的酸涩。曾几何时,这只小猫遇到问题只会笨拙地等在家属院和操场,胆怯却孺慕地找伯医生。


    郎白?给出的解释合情合理,两次前?来?陪同的林展还是不高兴:“你们不是说不卖吗?我们之前?可?来?了?五次,你们可?死不松口。”


    郎白?眨眨眼:“对啊,我们没收一分钱!田二可?是我们的台柱子,我们也不舍得。小姐姐,理解一下吧,那可?是金主爸爸。楼下的领养区的小猫都是这个月的新面孔,你们稍等我一下,我陪你们下去看看,说不定能?见到更可?爱更听话的呢。”


    郎白?当即穿鞋下床,带着楚夏安和林展去看猫。


    林展抱臂还想再辩,被?楚夏安碰了?碰。楚夏安接住台阶,略带沉闷地道:“好。”


    一直充当背景的郎渠附耳道:“有喜欢的就让她直接带走吧,不收钱,再送点东西。”


    郎白?气?声?哼了?他一下。


    “你别跟了?,好好睡觉。”


    郎渠笑着亲亲她的额角。


    “诚心诚意,瞧着是个负责的好人,可?惜有缘无分。她要是早早出现,猫说不定还真是她的。”郎渠对着三人的背影感叹道,“有时候缘分还要看天。”


    后面不太像好话,伯医生挑眉。


    郎渠:“就像我和……”


    他的话戛然而?止,床边垂下来?的小腿似是被?鞭子抽中,比格大摇大摆来?,大摇大摆走。


    “薄明修,管好你的狗。”


    伯医生奖励性地拍拍狗头:“好孩子。”


    郎渠犯不着跟一条狗计较,憋闷间?扫了?到碍眼的两人:“你们还不出去?”


    杜簿安拼命下压嘴角:“多谢郎叔帮忙,那我们走了?。”


    他和宣止手?拉着手?,说不上是谁拖着谁,一同跑了?出去。


    郎渠呲牙:“人类崽子。”


    伯医生只是笑了?笑,拍拍比格的屁股,让它?别压着自己的脚。


    他叫住半条腿跨回床铺的狼:“郎渠,楼下还有个乱子等你收拾。”


    两人在角落里喘息,杜簿安凑近,那双漂亮的鸳鸯眼近在咫尺,他观察着,一根手?指点在宣止眼睑下面。


    “不高兴了??小学长,是不想公开?吗?”


    他深情款款,把对鸳鸯眼睛的疑惑沉在心里,只字不提。


    宣止仍旧未察觉到破绽,他就事论事摇头,完善人设:“我不在意这个,杜簿安,你怎么和别人介绍我都可?以,我只是被?你吓到了?。”


    他抓着杜簿安的手?左右地摇:“杜簿安,我没有骗你。今天是个巧合,受伤之后我真的没在猫咖上班了?。”


    杜簿安心里那朵多愁善感的小花似乎又受到了?宣止甜言蜜语的滋润,颤巍巍地打了?个苞。


    他对美瞳毫无了?解,宣止的蓝色眼睛浑然天成,近距离更加摄魂夺魄。就像他偷偷给猫取的名姓在此刻应验,有神奇的力量将他的小学长和猫合二为一。


    而?让他肆意定义彼此间?独一无二的关系。


    第六十章


    小情侣手拉手被轰了出去。


    关闭了一天的领养区重新开放, 宣止扒门招手:这里。


    杜簿安配合他,一起鬼鬼祟祟地探头。


    领养区只有一只猫不在售卖范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郎白得先把这只特殊的猫翻出来给客人展示。


    到处都?不见猫影, 笼门开开合合,郎白绕着屋子转了好几圈, 奇了,她叉着腰一头雾水:“田一呢?”


    身后一阵风掠过,郎渠怒目, 楼梯踩得咔咔响。


    伯医生在门口驻足, 往手腕上一圈圈缠牵引绳。他还?有话?要问宣止, 但任凭他如何高大, 暂时还?是挤不进那只小猫大而圆的眼?睛里。


    突发?事件, 厨房停摆,客人?怨声载道。老板休息室人?满为患, 前?台的美短去而复返, 也加入围观化形的队列。


    郎渠杀进来时, 化形经验丰富的精怪正?在对新生儿?指手画脚。


    “哎对对, 弧度再大点, 拿起来了吧?”


    “弯啊,下面也得动!你不回?弯怎么走路?”


    精怪七嘴八舌,恨不能亲自上手,那一巴掌还?没打在黑白花腿弯, 就听着自己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脆响。


    “聚在这儿?干嘛呢?单子不做了?把你当盘菜摆上去?”


    人?群潮水般褪去, 各司其?职, 然而余光都?往这边偏。


    原本扶着黑白花的精怪跑路,黑白花腿酸脚软, 四周又找不到支点,栽到一半,后脖领子被人?提着揪起来。


    郎渠也感到新奇。


    天道机缘,概率问题。落实到精怪个体上是个惨烈的数字,大部分精怪穷其?一生接触到的化形现场也只有自己。


    他的白白得机缘垂怜,已经是他做梦都?会笑醒的幸运,不过数月,他又目睹了第二场化形,的确值得深思。


    化形的是从薄明修那里捡来的猫崽,郎渠低伏下身,保持和这个矮个子平视,竭力减少压迫感:“会说话?了不?”


    黑白花慌张点头。


    郎渠:“怎么变的?”


    黑白花嘴巴张张合合,半个音节半个音节往出蹦。


    郎渠耐心不足:“到底会不会说话??”


    “会、会……”黑白花手肘撑地倒着往后爬,“老、老板,你离我太近了。”


    郎渠长手长脚站起来:“布一,把他带出去,教好了再放出来。”


    布一还?陷在客人?的大腿上,黑白花自力更生连滚带爬。他撑墙扶桌,和来人?迎面撞上。


    “小心。”杜簿安搭手。


    十几岁的褐肤少年,脸上圆嘟嘟的肉感,胳膊攥起来没多少肉。少年个子堪堪到他的胸口,该是关在家里写作业的年级。恰逢郎老板掀开帘子,杜簿安看了一眼?他瘸着腿跑出来的方向。


    后厨?


    郎渠出来就见到人?类崽子身后还?藏着小猫崽子,宣止头都?不露,透着股心虚,活像是肇事猫回?到了事故现场。


    郎渠:“你干的?”


    宣止不敢领功:“不是我!”


    一路叮叮咣咣,楼梯扶手都?能让莽撞的猫撞出几个大洞。宣止控制不住关心那只猫崽,黑白花是他捡到的,是他送走的,还?是在他面前?化形的。


    小猫崽子依依不舍,魂都?跟着飞了,迫于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类,迟迟迈不出脚。


    郎渠瞥了一眼?杜簿安,闲庭信步,亲自跟上。


    “郎老板……”宣止唤道,“他状态还?不稳定?。”


    郎渠挥了挥手。


    一楼重归平静,一帘之?隔,厨房盘碗清脆,炸物滋啦一声下入油锅。宣止垂头丧气坐回?前?台,杜簿安两手搭在高脚椅上,前?倾着把人?困在怀里。


    衣服领子高,宣止没发?过腮,下巴冒着符合现今审美的尖,埋进衣服小半张脸没了影子。


    小学长眨巴眼?睛,做错了事又不知从何辩解的样子,他问:“杜簿安,你不好奇他是谁吗?”


    杜簿安信口哄人?:“谁?”


    宣止动用毕生的逻辑:“他……是我捡回?来的孤儿?。”


    杜簿安没什么反应,人?类半搭着眼?,全部注意?都?在自己身上,宣止编不下去了,杜簿安似乎真的对黑白花不感兴趣。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郎老板的话?——不用特地解释,人?类最擅长自圆其?说。


    宣止闭上了嘴。


    “它们长得很像。”杜簿安突然开口。


    话?题敏感,宣止知道杜簿安在说什么。它木愣愣摇头,心想,杜簿安最关心的果然还?是这个。


    “是因为这只猫,你才特别关心我的乖乖?”


    宣止摇头。


    “我的猫和田二真的很像吗?”


    宣止再摇头。


    没预料杜簿安忽然笑了,这下痴傻小猫不知道这个头摇得对不对了。杜簿安把头脸埋在宣止肩头,悄悄宣泄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还?好楚学姐没买到猫,不然我会不开心。”


    宣止问:“为什么?”


    “我的猫,该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杜簿安说,他亲了亲宣止的眼?睛,“我喜欢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


    “宣止,眼?睛很好看。”


    被亲的时候,宣止下意?识闭眼?,当他意?识到杜簿安说了什么,无法控制唰地睁开。唇面被扇子一样的睫毛扫过,杜簿安只见一黄一蓝两颗漂亮的瞳孔剧烈颤动,仿佛听到了极骇人?的话?题。小学长一把捂住眼?睛,白嫩的掌心将两颗眼?珠蒙得死死的。


    在杜簿安看不见的地方,宣止惊慌失措地将眼?睛变回?统一的澄黄,良久,他颤抖着身体,又变回?了鸳鸯眼?。


    宣止放下手臂,眼?角带了水雾,抖着唇念他的名字:“杜簿安?”


    脑袋上被轻轻摸了一下。


    无神?论的人?类在现实中对灵异现象天生带有钝感。


    “被我抓到了。”他笑着问,“为什么只戴了一只美瞳?这么想做我的猫?”


    宣止愣住。


    杜簿安继续问:“我要和乖乖搬出去了。宣止,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


    这是他第二次邀约。


    宣止看着杜簿安,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审视过这个人?类。


    良久,他缓缓摇头:“我再想想。”


    “不急。”杜簿安亲亲他的额发?,他攥着宣止吓得冰凉的手,“小学长,有时候我会怀疑你对我没有欲望。”


    “欲……望?”宣止念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吃也是欲望,睡也是欲望,杜簿安是什么欲望?


    “对我这么放心?”杜簿安反向吃醋,“不问问楚学姐和林学姐?”


    有什么可问的?作为宣止的客人?,楚夏安和小猫共同度过了不知多少个白天。她只点乌龙茶,不喜欢奶油,薯条蘸番茄酱时会先挤出来,手头富裕,罐罐花式地砸,能给小猫捧成花魁……说不定?,杜簿安都?没有宣止了解自己的学姐。


    阴差阳错,杜簿安在宣止眼?里就是透明的,但人?类却自以为把一切藏得很好,反过来拷问小猫。


    小男朋友不查岗,杜簿安自顾自剖白:“她们约我来这里面试,我过段时间?就在她们手底下打工。”


    宣止抓重点:“杜簿安,你没钱了吗?”


    杜簿安哭笑不得。


    他问错了吗?宣止迷惑,他还?有另一个重点能抓:“面试过了吗?”


    “在等宣判。小学长,鼓励鼓励我?”


    他又露出宣止熟悉的神?情?,杜簿安教的好,宣止知道,这个时候该给他的人?类一个吻了。


    “咳。”伯医生轻咳。


    小情?侣弹射拉开距离。


    杜簿安道貌岸然:“薄叔叔,楚学姐挑完猫了吗?”


    伯医生看着宣止捧脸无地自容,意?有所指地说:“她还?是喜欢田二。看来那只猫确实很有魅力,走到哪都?能收获人?类的喜欢,希望它能找到最适合的主人?,不用吊死在一个人?类身上。”


    “你们说完了吗?”伯医生紧了紧手里的狗绳,“楚小姐在叫你,你们还?有工作要谈?”


    杜簿安温声道:“小学长,我先上去了。”


    “嗯……嗯。”


    人?类走远后,伯医生声音温和:“宣止,你改变主意?了?”


    前?台桌面摆着一只不断招手的招财猫,右爪前?后摇摆。


    “伯医生,我还?没想好。”宣止找不到答案,寻求年长者的帮助,“伴侣和猫,哪个对人?类更重要?”


    ……


    伯医生也给不出答案,有些答案只能自己找,有些决策只能自己做。小猫在两极中摇摆,他的人?类是唯一的干扰项。


    宣止心烦意?乱,顽猫因为黑白花意?外?化形措手不及,郎渠郎白无法抽身兼顾分身指导训练,伯医生也对新化形的小猫感兴趣。宣止在门外?窥了一眼?杜簿安,见他和两个学姐相谈甚欢,转身弃人?类而去。


    他先一步回?了A大。


    517有人?,宣止猫猫祟祟探进一颗猫头,长舒一口气。


    秦礼遥不在。


    昨天杜簿安和秦礼遥在医院做了彻底的检查,医生不建议过敏人?士再接触过敏原,秦礼遥再三追问:“短期行不行,一个星期左右?”


    医生只重复:“最好还?是不要接触。”


    秦礼遥:“我配合吃药,勤通风,减少直接接触,一个星期左右没问题吧医生?”


    他情?真意?切,态度决绝,医生也不再劝:“目前?来看,你过敏症状不算特别严重,暂时没有危险,不过这个也不好说,如果情?况实在特殊,一周左右应该没太大的问题。但我还?是建议保持距离,远离过敏原。”


    秦礼遥弯了眼?睛,抱着一大袋药:“好的医生。”


    自此,他谨遵医嘱,绝不挑衅权威,小白猫主动避嫌日夜游荡,秦礼遥也非必要不回?宿舍。杜簿安心情?复杂,加快了寻找房源的进度。


    门外?邪风阵阵,宣止进屋就用屁股关门,好大的动静,木林从床上翻身而起:“呦,小白回?来了?没去抓奸?”


    小白猫脑袋一歪。


    “你主人?去猫咖了哟,猫~咖~你闻得出来他在外?面摸了几只猫吗?说不定?被其?他小妖精勾了魂,回?来就不要你了。”


    宣止脑袋上大大的问号。


    造什么谣?杜簿安在外?面规规矩矩,连根猫毛都?不敢乱碰。


    何况……


    以小猫对人?类的了解,人?类水性杨花地摸猫,不是一件挺正?常的事?


    只要不往家带,威胁不了宣止的地位。


    它叼出湿巾袋子,拖到张仰青脚下,喉咙里唔唔地叫。


    木林不乐意?,从床上蹦下来:“小东西,你、怎么不让我给你擦?”


    张仰青抿唇,怕自己乐出声:“谁让你吓唬小孩。”


    每个人?手法不同,张仰青擦得糙,大体勉强过关。宣止干干净净地爬上床,床上杜簿安的气息浓郁,它缩进被子里呆着双鸳鸯眼?,缓慢地踩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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