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第九天


    贺尔豪不敢再多看,生怕再多看一眼都要被燕家那个剜去眼睛。


    等回到了公寓,澈穆桓便立刻被催着脱下衣服。


    肩膀上的伤口渗血已经干透了,和身上的布料微微有些粘连着,大周一没注意,手上的力道稍重了一些,衣服都还没脱下呢,就先看见一道细细的血痕从扯开的伤口处流了出来。


    澈穆桓没吭声,只是呼吸一下子重了一些,微微皱起眉头。


    “对对对不起澈老师……”大周吓了一跳,压根没想到澈穆桓肩膀上这一片的面积那么大,顿时有些不敢继续下手了。


    燕将池蓦地死死攥住拳头,要不是大周的手还搭在澈穆桓的肩上,他生怕自己对大周做点什么,对方动作幅度一大,再扯痛了澈穆桓。


    大周注意到了燕将池的视线,顿时抖得更厉害了:“澈、澈老师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澈穆桓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又纳闷地看了一眼大周:“去什么医院,就这点小伤。”


    “你处理不了?”他看大周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能处理的,他叹口气,“算了,我自己来。”


    “你住手住手,也别去医院了,我让邵叔把住家医生叫来处理。”贺尔豪皱眉阻止道,直接转身给管家打了电话过去。


    澈穆桓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大半夜的别折腾了,邵叔都睡了,我也要睡了,赶紧处理完了事。”


    “你睡你的,等医生来了再说。”贺尔豪不容拒绝。


    “澈家老宅离这儿车程一小时,等医生来了,伤口都露在外面多久了,不得发炎感染?”澈穆桓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手,看得贺尔豪心惊胆战的。


    燕将池深吸了口气,喊住了澈穆桓:“你坐下,我来。”


    澈穆桓闻言停下手上动作,偏偏头看向燕将池,便见男人脸色紧绷着,如临大敌一般地盯着自己肩上的伤处。


    他见状顿了顿,声音轻快地道:“好啊。”


    “大周扣工资哈,加给阿燕。”澈穆桓见燕将池绷着脸,便玩笑道,调节着气氛。


    大周要笑不笑地干巴巴地扯了一下嘴角,工资全加给燕将池都行。


    他真不敢在燕将池的视线下动手,那么大一片粘连的料子,想也知道不管多小心也得有多疼,真不知道他家澈老师是怎么那么虎得直接穿上衣服的。


    大周直摇头。


    澈穆桓坐了下来,扭头看向燕将池,就见男人眼色沉沉,手指凑近了他肩膀,却不明显地微微颤抖着。


    他见状便伸手抓住了燕将池微微颤抖的手指,笑笑道:“你别紧张,我都不怕呢,你怕什么。”


    要不还是他自己来吧,也就沾了点结痂了,能有多疼?忍忍就完事了。


    他想着正要从燕将池手里接过镊子和棉签,却被男人拒绝了。


    燕将池低低道:“别乱动,松手,坐好。”


    澈穆桓眨眨眼,闻言低笑一声,规规矩矩地把两手都放在膝盖上,一副学生乖巧的样子,调侃一般地看向燕将池:“这样可以了吧?”


    燕将池抿抿嘴,低低应了一声。


    他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伤口,不论是前世,还是在他车祸后经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手术、清创、缝合……包括复健过程中的不断受伤也好,他早就习惯了如何处理这些伤口,何况澈穆桓的伤只是一些皮肉伤,看着唬人了些罢了。


    但燕将池却觉得这比他过去所处理过的任何一次伤口都更加棘手。


    他小心得不能更加小心。


    贺尔豪看了一眼燕将池这边的情况,他对燕家这位车祸后的一些事情也有所耳闻,燕家这位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更是,所以他知晓燕将池完全能够处理这些,加上考虑澈穆桓说的有些道理,便也就不再坚持等医生过来,先由燕将池代劳。


    ——但是该打扰的还是得打扰,该半夜赶来的还是得赶来,贺尔豪必须确保澈家小少爷的伤口不会发炎感染,更不会留下疤痕。


    “你现在倒是知道会伤口发炎啊?前面在剧组换衣服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这一茬?现在伤口都结在一块儿了,反倒考虑上了?早干嘛去了?”贺尔豪瞪了澈穆桓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澈穆桓摸摸鼻尖,他只是以为那点淤青只是淤青而已,天知道会变成这么一个麻烦。


    他没有再吭声,低头专心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被镊子挑出一根根细微的毛料,尖锐但轻细的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


    燕将池抬眼看向贺尔豪,警告一般地瞪了眼:“不帮忙,就闭嘴。”


    贺尔豪:“……”


    澈穆桓不明显地挑了挑眉,扫了眼居然不再作声的贺尔豪,若有所思地看向燕将池,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大周干笑两声:“我去楼下接邵叔和医生,澈老师应该也饿了吧?我再带点夜宵回来?”


    这个公寓多待一分钟都叫他胆战心惊。


    澈穆桓闻言点点头应下:“好,多买些吧,大家都饿了吧?”


    贺尔豪轻轻哼了一声,慢吞吞地对大周道:“给我带份汤粉。”


    “好的贺哥!”


    澈穆桓好笑,他又问燕将池:“你也吃点?”


    燕将池摇头。


    他刚摇了头,紧接着一声腹鸣就传了出来,燕将池手上动作微微一僵。


    澈穆桓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嘴角:“那就待会儿随我一道随意吃点儿?”


    “……嗯。”燕将池紧抿着嘴,耳朵尖都有些红了,被贺尔豪稀奇地盯着看了好几眼。


    要看到燕家那位这副模样,想都不敢想,还得是跟着澈小少爷。


    大周很快带了夜宵上来,没吃几口,邵叔和家庭医生也到了,从燕将池的手里接过了工具。


    “你轻点。”燕将池皱着眉头看那医生。


    牧家的住家医生原本大半夜被叫起,一看是为了牧家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少爷还有些不耐烦,结果一到公寓,就看见燕家那位居然也在这儿,当即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他像只鹌鹑似地,在燕将池的视线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呼吸了。


    大周见状心酸又怜悯地看了眼那医生,总算有人能明白他方才的感受和处境了。


    澈穆桓瞧着好笑,男人的视线是有些凶,但也犯不着这么害怕吧?


    不过他也察觉到刚才那家庭医生过来时的轻怠,见燕将池能唬得住对方,便索性什么也不说,装作没看见。


    邵叔在一旁看得脸上所有的褶子都皱起来了,忍不住叹气:“怎么就受伤了呢?”


    是啊,怎么就受伤了呢。燕将池垂着眼,手指甲死死刺着掌心,他就该在姚成卯劲追求完美的时候阻止,他就不该由着澈穆桓的性子去试一遍又一遍。


    家庭医生也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忙活好,澈穆桓困得连家庭医生折腾时的刺痛都觉得好像若有若无了,思绪跟着神游,仿佛半梦半醒着。


    “……澈老师,澈老师,回房间床上再睡呀。”大周无奈地低低催促,“在沙发上睡多不舒服,明早您起来肯定浑身都疼……”


    大周一边说,一边弯腰要去架澈穆桓回房。


    澈穆桓阖着眼,眼皮重得好像抬不起来,大周的声音都好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似的。


    他昏昏沉沉地摆手道:“不疼,就这么睡。”


    “您先回床上,马上就能睡了,乖啊。”大周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一边说着,一边扛着一米八多的澈老师往卧室里走。


    “定要回去睡?”澈穆桓含含糊糊地问。


    “嗯嗯。”


    “罢了,去传阿燕来给朕洗漱。”澈穆桓一偏头,仍是闭着眼,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


    大周闻言一顿,“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您在我这个生活助理不知情的时间里都和燕先生玩什么啊啊。角色扮演吗?


    大周下意识地往燕将池的方向看,燕将池先前被澈穆桓催促着去浴室里洗漱了,这会儿还在浴室里。


    “那个,您先躺下,先躺下。”大周干咳一声,连忙把他家澈老师先放回床上,然后结结巴巴地既不敢往浴室的方向看,也不敢去看澈穆桓,恨不得两只耳朵能关门。


    贺尔豪送走了邵叔和家庭医生后回来一看,就见大周奇怪的模样,又看了眼已经歪着头睡着了的澈穆桓,舒了口气:“他睡着啦?那行,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跟我一道走吧,我带你一程。”


    “……好的谢谢。”大周干巴巴地说道,看看澈穆桓,又看看浴室,用力闭了下眼睛。


    他想起了第一天在这间公寓里发生的那场对话,所以他决定还是闭上嘴什么也没说。


    澈老师就是他唯一的哥,唯一的老板,贺哥也是这样叮嘱他的没错。


    所以他得有澈老师许可了,才能把澈老师和燕先生的事情汇报给贺哥,没毛病。


    难怪燕先生总瞪他,他下回一定注意。


    大周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什么都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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