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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密辛


    “另一个我……”姜越人神色带上几分茫然,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


    殷北收回目光:“而且幕后黑手也不是一个人行动,他手下还有个名叫‘逆天’的组织,要论起来,所有这个组织参与的坏事,你似乎都得有一份。”


    “张撼山的事、陈正心的事、还有罐中鬼……”


    姜越人抿紧了嘴。


    他不知道如何争辩,现在看来,他除了一句“不是我”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敖金彧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但是我看他不是坏人。”


    “这怎么能光看脸呢!”张小宝差点跳起来,“这不是有那个什么老话,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之类的!”


    殷北纠正他:“他看的不仅仅是脸,是面相。”


    张小宝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说:“面相也不一定准吧!我、我看起来五官不算端正呢!”


    “不会啊。”敖金彧摇了摇头,“你面相看起来不差,是心性坚定,平正诚实之人……”


    张小宝有点不好意思:“啊,我还有这个优点啊……不对!”


    “我是说他可能藏得比较深!”


    “姜家人说这事有内情。”殷北看着张小宝,“不过几天,应该就会出结果了,再等一等吧。”


    他看了一眼姜越人,“他家里人应该也正急着把他救出去,不会太久的。”


    张小宝长长呼出一口气,跌坐进沙发里,有些茫然地问:“可是,可是证据都这么齐全了,还能有什么内情呢?”


    姜越人沉默以对。


    张小宝认真抬起头盯着姜越人看:“我还是觉得他和我看到的人一模一样,虽然神态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就很不一样,但……”


    “但就像明星演了一个好人一个坏人,神态、妆容有所不同,看起来人就大不相同,可还是能看出来就是那个人。”


    “我是不知道还能有什么隐情。”张小宝低下头,“不过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听你们的。”


    他站起来,“反正他就在这里,也跑不掉,我去上班。”


    他不去看姜越人,别开视线打算从这里离开。


    姜越人迟疑着开口:“你……”


    “别跟我说话。”张小宝憋着一口气,“没结果之前我也不用什么难听话骂你,但如果真是你,你还在这儿演戏,那你等着!”


    他举起拳头威胁,“我高低给你两拳!”


    他愤愤转身离去,姜越人只是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


    他回过头,对上他们神色各异的视线,微微一愣而后摇头:“不用介意。”


    “我不会把他的话放心上,我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殷北打了个哈欠:“就看知道答案的人,什么时候打算告诉我们了。”


    “肚子饿了,早饭还没吃。”


    他戳了戳敖金彧,“把手里那个包子转了吧。”


    “哦!”敖金彧应了一声,“冰箱里还有好几个,你吃吗?笼夜君吃吗?”


    姜越人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饭吃,他微微摇头:“我辟谷许久了。”


    “啊?”敖金彧露出遗憾的神情,“那多可惜啊,岂不是什么好吃的都没怎么吃过?”


    笼夜君小声回答:“我是鬼,不用吃。”


    他顿了顿,在姜越人身后开口,“你若是想尝尝,不必客气,大人只说让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做什么并不约束。”


    姜越人想要回头,笼夜君的声音骤然大起来:“别回头!就这么说!”


    姜越人回到一半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他原本以为对方原本就是不愿意暴露模样的高人,但现在看来倒像是……


    殷北朝他点了点头:“社恐,不能见人,体谅一下,别看他了。”


    敖金彧端着一盘满满当当的包子出来:“来了来了!”


    ……


    姜家。


    古朴的阁楼雅间,姜家大人物们齐聚一堂,一个个面色凝重。


    姜硕海站在人群之中,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回来还先挨了一顿鞭刑,传承悠远的姜家流传下来的除了秘法,还有各种古老严苛的等级制度,无论当时是怎样的绝境,他弄丢了姜家的麒麟儿,就是得先受罚。


    只是他想着多少能等到姜越人回来再说,没想到这群老古董,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还得先守规矩。


    不过牵扯出来的前因,是让稍微知道点隐情的他都觉得心惊的状况,难怪他们怎么都藏着掖着不肯说。


    “这么大的事!你们之前为什么从来不说!”


    花婆婆气得拍着桌子站起来。


    坐在高位之上,声音苍老,鹤发童颜的男人——姜家现任家主姜连天开口:“你毕竟不姓姜,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知道。”


    “你!”花婆婆伸出手指,似乎想要先骂他一顿。


    边上赶紧有人来劝:“花婆婆,这些事,之后再说也好,先想着怎么把越人带回来吧!”


    姜连天沉声说:“此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让人知道?”花婆婆冷笑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和冥王解释?”


    “藏去一部分,只挑能说的。”姜连天皱眉思索,“只要把越人带回来,他提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哈!”花婆婆在屋内转了两圈,“我看你非要把越人害死才知道追悔莫及!”


    “糊弄冥王,亏你想得出来!那人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赫赫凶名,你当只是个摆设不成!”


    姜连天面露不悦:“你既然已经说,他是从上古时代生存下来的人,就知道这种老怪物不会轻易动怒。”


    “和一个小辈动手,只会辱没他的名声。”


    “更何况,他真正想要的,难道真的是知道我姜家密辛吗?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姜连天眼中精光一闪,“挑一些渡劫用的符咒、器物,还有备上冥钞之类的阴间财物,多备一些,再告诉冥王,此次他渡劫,我们愿意倾力相助。”


    “我呸!”花婆婆差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是看不起谁呢,人能图你这点破玩意!”


    “我告诉你,我连冥王的面也没有见到,他只看了我一眼,我被像是亲眼面见了死亡,差点回不来!你以为你姜连天能和他谈什么条件!”


    “长他人志气!”姜连天猛地拍桌,整个屋内所有人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若是什么都告诉他,这是为越人将来成圣之路,埋下了多大的隐患!岂不是将来还要受制于人!”


    “目光短浅!”姜连天甩袖站起来,“这一次是我姜家劫难,但无论给出去多少东西,只要越人回来,将来他位及先圣,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回来。”


    “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们俩陪着越人去。”


    姜连天头痛地摇了摇头,“一个木讷,一个口无遮拦!”


    姜硕海低下了头,只觉得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三娘,这次你去谈。”姜连天转过身,看向偏位上一位身着旗袍的美艳女子,“好好说,他要什么都好,只要越人回来。”


    “哼,你就等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花婆婆气得扔下茶杯,转身就走。


    有人想劝,姜连天却沉声说:“让她走!”


    当即无人敢动。


    姜连天阴沉着脸转过身:“找个人跟着她,莫让她坏了事。”


    他冷哼一声,“空有一身修为又有什么用,妇人之仁!”


    花婆婆出了姜家,直奔了一家香火店,买了一沓纸钱。


    店主多问了一句:“要花圈吗?家里什么人走了啊?”


    花婆婆冷笑一声:“说不定,就是给我自己的。”


    店主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打鼓。


    花婆婆没去管他,拿走纸钱直接离开这里,拐了个角,掏出一枚铜钱,念念有词地寻找着方位。


    最后找到一处无人的拐角,正要点燃身上的纸钱,忽然回过了头,手中的铜钱脱手而出,正中跟踪人的小腿。


    “哎哟!”那人赶紧求饶,“花婆婆,是我!”


    “哼!”花婆婆面露得意,“就你还想跟着我!”


    她转身消失在了原地,换了个方位,再次卜算之后,终于站定了脚步。


    她打定了主意,不能按姜连天的法子做,那冥王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脾气好的,要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指不定姜越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要趁他们还在准备,自己去找冥王,先把什么劳什子密辛都说了,把越人换回来!


    “哎。”她点了一叠纸钱,幽幽叹了口气,忍不住低骂一声,“什么狗屁修仙世家,私底下藏了多少龌龊事!”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怜我……”


    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汗毛直立,猛地转身,手中纸钱哗啦啦一撒,藏在袖子里符咒骤然出手。


    然而闪着灵光的雷电符全都打在了旋转的阴阳鱼上,花婆婆不可置信地变了脸色:“你、你当真是……”


    等到姜家人找过来的时候,花婆婆早已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纷纷扬扬的纸钱飘落。


    ……


    远在S市,犹豫着和殷北他们一起品尝包子的姜越人脸色骤变,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太极图!”


    敖金彧立刻跳起来:“能有方位吗!现在追!”——


    作者有话要说:


    花婆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flag不能乱立。


    第38章 往事


    殷北正要赞同,敖金彧忽然反应过来:“但是冥王说不让他乱跑,我们带他出去会不会……”


    “啊,还有这回事呢。”殷北像是才想起来,他站起来,看向阴影处的笼夜君,“不过事出紧急,笼夜君也在这里,到时候让他求个情吧?”


    笼夜君略微迟疑:“到时候?”


    “因为现在我们要先斩后奏了。”殷北笑起来,“等你先去求情可什么都找不到了,走了啊。”


    笼夜君:“……”


    敖金彧跟着点头:“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殷北微微侧目,也不知道这龙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一套,他低头看向面色不太好看的姜越人:“能走吗?指个路。”


    姜越人缓缓站起,没有多说话,只指了个方向。


    敖金彧一把拎起他,招呼殷北一起追了上去。


    三人刚刚落地,半空中的纸钱甚至还在飘荡,殷北抬起头看了一眼:“嚯,可真够不吉利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纸钱?”敖金彧觉得古怪,正要走出去细细查看,殷北轻轻拽了他一下。


    敖金彧停下脚步,顺着殷北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対面的拐角漏出小半个影子,敖金彧睁大眼:“是姜家人!他们也找过来了?”


    他顿了顿,又怀疑到,“他们是找姜越人找过来的,还是找太极图的动静找过来的?”


    姜越人略微迟疑:“他们対太极图的异动没有我敏感,但如果要找,应该也是能够察觉的。”


    “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殷北注视着地上的纸钱,若有所思,“这看起来是贿赂阴差的架势。”


    凡间流传最多的和冥府打交道的方法,自然是给阴差塞点钱。


    他没有告诉姜家人怎么找他,按照一般逻辑,他们应该是会先找阴差,让他们代为传话给冥府。


    “姜家难道是下定决心和冥王交代清楚了?”敖金彧躲在拐弯角探头探脑地看,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太极图又怎么会出现?”


    “如果是下定了决心要找阴差,恐怕不用躲在那里。”殷北目光冷淡,“更何况这满地的纸钱可还没有人收。”


    “我看他们像是也搞不清楚状况。”


    “我们来晚了一步。”姜越人苍白着脸,皱起眉头,“太极图的异动已经消失,就跟上次一样。”


    “上次在N市,我带人追到的时候,也已经什么都消失了。対方十分警觉,每次使用太极图之后都会立即撤离。”


    “那估计是追不上了。”殷北対着鬼鬼祟祟姜家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们看起来比我们先来,先找他们套点情报吧。”


    “也対。”姜越人微微点头,“対方暗中动用太极图,总该有个目的,他们或许知道。”


    敖金彧自告奋勇:“那我去……”


    殷北扯了把他的衣领:“回来,你去人家就会告诉你吗?”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敖金彧带上几分迷茫,“我什么身份啊?”


    “你是三界互助委员会的人,还是东海龙宫的人。”姜越人微微摇头,“他们恐怕不会愿意让你知道这些事。”


    殷北往前走了一步:“我去问。”


    “能行吗?”敖金彧看起来有点担心,“你不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上次那些老婆婆……”


    “那不一样。”殷北斜眼看他,“上次是他们折磨我,现在姜家人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是我折磨他们。”


    “你在这儿看着姜越人。”


    殷北说完,自己走了出去。


    “哦……”敖金彧应了一声,求证般看向姜越人,“他是不是有点坏心眼?”


    姜越人略微沉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或许。”


    敖金彧靠着墙笑起来:“和一般人都不一样対不対!”


    姜越人:“……”


    殷北才刚刚走出去,就感觉自己身上仿佛被目光扎了无数个孔——姜家人果然也正看着这里。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纸钱,再抬头的时候,他们已经朝他走过来了。


    领头的还是姜硕海,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


    姜硕海显然也不擅长寒暄,开口便是:“道友,我们上次见过一回,这次你来……”


    “有人在这儿招了阴差,但阴差来了人却没了,我就来看看。”黄主任当初早就说过他和冥王有关系,殷北也就顺着这方面往下说,“你们又是怎么在这里?难不成这消失的人和你们姜家有关?”


    姜硕海苦笑一声:“正是,是花婆婆。”


    “她果然是在这里试图召来阴差,只是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也低下头看地上的纸钱,“我原想着她是不是已经前去面见冥王了,但这地上的纸钱却还无人收起,总觉得透着几分古怪。”


    “是花婆婆?”殷北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幕后黑手抓这位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姜家的密辛,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殷北的目光扫了眼姜硕海,他似乎受了伤。他没提太极图在这里出现过,也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藏着掖着。


    殷北思索片刻,打算试探试探他:“姜家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要不要用密辛换姜越人了吗?”


    姜硕海没有立刻回答:“……家中长辈自有定夺。”


    殷北点了点头,也没追问:“那既然这样,不如我们稍微换些情报吧。”


    姜硕海微微侧目,皱起眉头:“什么情报?”


    “冥王从姜越人身上发现点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发现了什么。”殷北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果然,这人目光微微闪动,看起来有些担心。


    姜硕海沉声说:“你要换什么?”


    “姜家的密辛……”殷北话锋一转,“你肯定不会告诉我,就说说这件事你们知道多少吧。”


    姜硕海微微摇头:“此事蹊跷,我们也还没来得及查探,并不知道更多。”


    殷北眯起眼:“是吗?”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他也没多纠缠,见问不出什么来转身就走。


    不过他并没有朝敖金彧他们藏身的拐弯角走,反而拉开了一点距离,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姜硕海注视着他的背影,微微走神。


    身边的年轻人嘀咕:“这人是谁啊?也未曾听说冥府也这样的人物……”


    “天下和冥府有关系的人千丝万缕,没听说过也正常吧?”


    姜硕海收回目光:“别瞎猜了,花婆婆消失,这里找不到踪迹,也不是去了冥府,这可不是小事,回去通知家主吧。”


    几个年轻人这才低头应下,他们也跟着消失在了这里。


    殷北靠在电线杆上等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姜硕海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先生,可否向冥府带个话?”


    他刚刚就看出这人欲言又止,稍微等了等,果然有所收获。


    殷北来了兴致:“不会是让我带密辛吧?”


    姜硕海苦笑一声:“密辛……我当真做不了主,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了,不过,关于花婆婆的事,我还有些话要说。”


    “她应当是打算偷偷召来阴差,面见冥王,用姜家密辛换回越人,但家主并不同意,本来我们是要跟在她身后,将她带回,但是……”


    “她消失了。”殷北若有所思,“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我们慢了一步,没有看清楚状况,但既然不是冥府,也不是我们姜家,那肯定是第三方势力。”姜硕海叹了口气,“先生方才说,冥王察觉越人身上的异常,可是真的?”


    “嗯。”殷北随口胡扯,“大约是记忆有关的东西。”


    姜硕海沉默片刻:“……果然瞒不过。”


    猜対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真稀奇。”


    “我还以为姜越人是你们姜家未来的希望,多半也是要当家主的,怎么如今看来有些消息,你们防他防得更严呢?”


    姜硕海苦笑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有些事,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我只能说些不那么要紧的部分。”


    “越人小时候被家主管教十分严格,因为双眼异于常人,也没有上人间的学校,是在家由族内启蒙的,平常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越人早熟,一向是听话懂事的,除了有一次,到了启蒙时间却没有见到他人,找到他时,他已经摇摇晃晃走到了姜家大门口,嘴里念着‘妈妈’。”


    殷北有些意外:“听起来像是中邪了,不过你们修行世家,总不可能不让他带些辟邪的物件吧?”


    “自然是有准备的。”姜硕海脸色严肃,“可当时那些符咒、清心铃、玉佩全都被他整整齐齐留在了房间里,他就像是自愿毫无防备被厉鬼入体,牵引着他走出了姜家。”


    “我们替他祛邪,待他苏醒之后,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听到很熟悉的声音叫他。”


    “家主听说此事以后,担心横生事端,就让他将这段记忆彻底忘却。”


    殷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意思。”


    “说起来,姜越人的妈妈呢?我好像从未听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听八卦.jpg


    第39章 梦魂君


    姜硕海摇了摇头:“我在族内的时候,从未听说过她,想来是家主不想让人提起。”


    他解释了一句,“我原是待在分家的,因为修为天赋尚可,才进了主家修炼。不过主家和分家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知道的。”


    他叹了口气,“先生,若是说得上话,还请向冥王求个情。”


    “无论此间藏着怎样的祸端,都与越人本身无关,还请手下留情。”


    殷北忽然开口:“他不会是双生子吧?难道姜家真的藏了另一个姜越人?”


    姜硕海微微摇头:“从来就只有一个姜越人活着。”


    “这话像是有些深意。”殷北笑起来,姜硕海却不再多说了,行了一礼,脚步匆匆离开了这里。


    他走了一会儿,敖金彧才带着姜越人从拐弯角走过来——刚才的谈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姜越人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似乎正试图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曾经被掩藏起来的一段,但收效甚微。


    “神神秘秘的。”敖金彧挠了挠头,又看向殷北,“对了,北北,你怎么知道他的记忆有问题啊?”


    “嗯?”殷北回过神,“我猜的。”


    “张小宝他爹留给他的记忆一开始不也被影响了吗?我就猜那个幕后黑手会不会有影响记忆的能力,结果谁知道姜越人的记忆是他爹搞的鬼。”


    他耸了耸肩,“这就是过程全错,但答案居然稀里糊涂猜对了吧。”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居然能猜对答案?今天的运气像是好得过分了点。


    姜越人闭上眼:“我想不起来。”


    “我没有找到任何禁制,那块记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敖金彧好奇地问:“你知道自己母亲的消息吗?”


    姜越人微微摇头:“我曾经问过,但只知道她生产时去世了。”


    “父亲说,我生而知天命,母亲无法承载我的命格,因此……”


    他一双重瞳微微动摇,“我、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她会不会还活着?”


    殷北点了点头:“倒是可以查一查。”


    敖金彧竖起耳朵:“怎么查?”


    姜越人若有所思:“若是冥府肯帮忙……”


    “不需要冥府,找派出所。”殷北觉得好笑,“你一个人,怎么和妖怪一样什么都想着用法术解决?”


    “看出生证明上你的生母,然后看看有没有死亡证明不就好了?”


    姜越人沉默片刻,微微点头:“是个方法。”


    “这事让黄主任做合适,他知道怎么联系。”敖金彧兴冲冲掏出手机,“我给他发消息!”


    “这次也不算是白跑一趟了!”


    殷北点了点头,看向姜越人:“看开点,别老愁眉苦脸的了。”


    “无论姜家藏着怎样的过往,那都是过去发生的了,你该想的是往后怎么做。”


    姜越人垂眼,轻轻点头:“我明白,我只是有点担心花婆婆。”


    “她……虽然脾气急,但确实是族中真心关心我的长辈,她一个人冲动离开想去见冥王,应该也是担心我会受苦。”


    “她修为虽高,但若是毫无防备之下,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确实有些让人担心。”敖金彧好奇地问了一句,“对了,花婆婆是什么来历啊?之前黄主任都说她不知道。”


    “花婆婆是跟着我祖母来到姜家的。”姜越人也没藏着掖着,“姜家人隐晦不提,是因为她原本是我祖母的丫头,但天赋却比我祖母更高。”


    “有些人与她不对付,也是觉得,她曾是我姜家奴仆,如今却倚老卖老。”


    姜越人摇了摇头,“但族内许多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哪还有什么‘仆人’、‘主子’一说……”


    “大家族么,旧习难改。”殷北嗤笑一声,“放心好了,她不会死的。”


    姜越人一愣,似乎不确定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对方也知道,自己惹上了冥王。”殷北回头看了一眼,“花婆婆是人,死了会变鬼,鬼在冥府可没有秘密。”


    “对他们而言,活人比死人安全。”


    姜越人忍不住点头:“对……是我关心则乱了。”


    “找你母亲是一条线,还有一条,就是你父亲。”殷北若有所思,“与其跑来跑去找线索,不如直接去问知道大部分秘密的人。”


    敖金彧配合地问:“他看起来是个老顽固,怎么让他开口?用法术还是找警察啊?”


    “这次用法术。”殷北笑眯眯开口,“去找冥王帮忙吧。”


    敖金彧一僵:“找、找冥王啊……”


    殷北似笑非笑:“哎,我之前就发现了,你怎么好像格外怕冥王?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殷北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是妖,将来落不到他手里,就算做了什么坏事……”


    “我才没做什么坏事!”敖金彧赶紧反驳,有些支支吾吾,“我只是……不太方便总是见他……”


    敖金彧心虚地转了转眼珠,“非得找他吗?”


    “不找也可以。”殷北故意说,“冥府十君里有一位‘梦魂君’,只要能让她帮忙,不找冥王也可以。”


    “梦魂君?”姜越人有些好奇,凡人知道“冥府十君”,但也并不知道具体有哪些,更不知道他们都有些什么本事。


    殷北解释了一句:“梦魂君擅长入梦托梦,若是身上有些功德的鬼魂,离去之时有难解之愿,可以请她帮忙,给后人托梦。”


    “我们这次不是要托梦,我们是要入梦,入那位姜家家主的梦。”


    姜越人若有所思,敖金彧却完全想到了别的地方。


    他缓缓拧起眉头:“梦魂君也是女孩吧?”


    他嘀咕了一句,“坊间传闻冥王风流,果然是真的吧?冥府十君好像大半都是女孩……”


    殷北:“……也许只是凑巧。”


    敖金彧显然不信:“哪有那么凑巧。”


    姜越人看了殷北一眼,不动声色地帮忙开脱一句:“未必与性别有关。”


    敖金彧愣了愣:“也对……”


    酆都大帝既然和自己有了婚约,那就未必是喜欢女孩的,不,应该不一定只喜欢女孩。


    敖金彧觉得自己察觉了什么,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冥府十君没一个长得难看的。”


    殷北:“……你都见过?”


    “没有。”敖金彧挠了挠头,“但是我妈都见过……啊!我妈跟冥府十君熟悉啊,我可以让她帮忙!”


    敖金彧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给自家老妈发消息。


    殷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你是不是完全忘了自己是在离家出走?”


    敖金彧一呆:“对啊……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黄主任说的。”殷北随手把锅扣给了黄主任,歪头看他,“消息发都发出去了,你妈怎么说?”


    “我看看。”


    敖金彧开始摆弄手机。


    敖醒月同志不喜欢电子产品,毕竟在东海龙宫里用手机还得用法术隔绝海水,多少有点麻烦。


    不过这会儿运气不错,她居然正好看着。


    我是一条大青龙:“你找梦魂君干嘛?”


    敖金彧松了口气,幸好她妈也一样心大,好像也跟他一起忘了他是在离家出走的状态里。


    “我们想进一个人的梦里,找梦魂君入梦。”敖金彧老老实实交待,“我不想找冥王,妈,拜托了,我回头给你买酒。”


    我是一条大青龙:“切,凡间能有什么好酒,不过看在你小子还算有孝心的份上。”


    她推过来一个微信号“梦旅人”,敖金彧嘴甜地夸了她两句,飞快加了梦魂君的微信。


    梦魂君做事十分利落,一句也没有寒暄。


    梦旅人:“姓名,方位。”


    “有八字更好,身份证号亦可。”


    “进哪段梦境,时间地点,方便定位。”


    敖金彧一边问着姜越人,一边都填上了,忐忑地等着她回复。


    姜越人神情也有些微妙,修道者八字相当重要,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坑了自己爹一把……不过对方是冥府的人,真要查起来,想必也藏不住。


    姜越人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自己亲爹的消息抖了个底朝天,还体贴地开口:“他本身是修道者,会不会有些困难?”


    敖金彧立刻点头:“哦,我跟她说一下。”


    梦魂君很快回复:“无妨,静待深夜。”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要入梦的时间,是姜越人降生的时候,他有没有双胞胎,他母亲是不是真的难产去世,去那会儿看一眼就知道了。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既然要入梦,无论如何都得等到姜家家主姜连天睡着才行。


    姜越人皱起眉头:“如今这么多烦心事,他恐怕不会睡个好觉。”


    殷北不抱希望地抬起头:“有没有哪个神仙管睡觉的?临时拜一拜行不行?”


    敖金彧挠了挠头:“买点夜宵,晚上一起等吧。”


    殷北点了点头:“我可以打游戏。”


    他们一边商量着一边往家走,回头叫了姜越人一声:“喂,回去了,得把你交还给笼夜君呢。”


    姜越人应了一声。


    他慢慢跟上他们的脚步:“……晚上之前,我先一个人待会儿。”


    殷北回答:“那恐怕不行。”


    姜越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没接上话。


    敖金彧配合点头:“你去哪笼夜君都会跟着你的。”


    他说完,自己好奇起来,“哎,那你上厕所和洗澡他跟不跟啊?”


    电线杆影子里的笼夜君忍无可忍开口抗议:“我只是看管,不是变态。”


    敖金彧大感意外:“哎?你在啊!”


    笼夜君大惊失色:“你别过来!”


    姜越人看了他们一会儿,忍不住轻轻摇头:“即使在我眼中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在大人眼里,也不过如此吧。”


    殷北歪了歪头装傻:“什么大人?”


    姜越人没有拆穿他,只是开口:“外人看来,姜家如同千年古树,枝繁叶茂,历史悠久,但身上也藏着旧日顽疾、阴毒虫豸。”


    “我身为姜家人,深陷其中,无法看清,如今难得离开姜家,或许反而能看得清。”


    殷北笑了一声:“你就是把自己当仙人当久了。”


    姜越人回头看他,殷北神色淡然,“姜家护着你,你做的也都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的事,但这天底下大多数凡人,无能为力才是日常。”


    “习惯就好。”


    姜越人愣了愣:“那倘若无能为力……该怎么做?”


    “尽力而为啊。”殷北回头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你们姜家的启蒙老师请的不怎么样,还是该上学。”


    姜越人:“……”——


    作者有话要说:


    勿善君:梦魂君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让他叫你“姨姨”,你亏大了!


    梦魂君:……


    第40章 梦境


    入夜,明月高悬,但殷北家灯火通明。


    殷北开了盘格斗游戏,按规则是输了的人换下一个,但基本上也只有他和敖金彧在玩。


    “赢了。”殷北屈着腿靠在沙发上,嗤笑一声,“姜少爷,不行啊。”


    姜越人:“……”


    天赋惊艳绝伦,从小在别人艳羡眼里长大的姜家天才还是第一次经受这样的挫折,他沉默片刻,不甘心地说,“我第一次玩。”


    敖金彧已经飞快接了他的班,无情开口:“我也是啊!”


    姜越人略微动摇,但还是努力坚持:“我以前也不打游戏。”


    敖金彧:“我以前也不打啊!”


    殷北抽空指了指敖金彧:“他刚从海里上来没几天,前几天还不会用扫地机呢。”


    “现在会了!”敖金彧骄傲挺起胸膛,“我学很快的!”


    姜越人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小声抗议:“我四岁筑基……”


    敖金彧眼带迷茫:“筑基是什么程度啊?”


    殷北类比了一下:“就是凡人能用法术了。”


    敖金彧眨了眨眼:“那我破壳就会啊!”


    姜越人:“……”


    殷北好笑地踹他一脚:“会不会聊天?给人留点面子,说点他会你不会的。”


    敖金彧皱起来开始认真思索,片刻之后,试着开口:“他会写姜连天八字,我不会?”


    姜越人闭上了眼睛。


    殷北差点笑起来,与此同时,屏幕里的小人一刀暴击,结果了敖金彧的小人。


    姜越人不服气地抬头:“到我了。”


    殷北却挑了挑眉毛,脸色有几分古怪:“暴击了?”


    他忍不住看了敖金彧一眼,这简直称得上千载难逢了。


    敖金彧忍不住看他:“有这么稀奇吗?”


    “很稀奇。”殷北点了点头,“我觉得我最近运气好过头了。”


    敖金彧把手柄递给姜越人,摸着下巴:“我最近好像运气不是特别好。”


    殷北狐疑地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啊,也没有到特别差的地步。”敖金彧赶紧澄清,“就是以前是一直运气好,现在只是偶尔运气好了。”


    殷北眯起眼,忽然想起:“你之前好像随口说过要把运气分我。”


    他拧起眉头,“我就跟你说这种话不能乱说,现在一语成谶了……”


    “不是挺好的吗。”敖金彧凑在他身边,似乎完全没当一回事,“我现在运气也不算差啊,还能让你偶尔运气好一次。”


    姜越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提醒说:“我也听说过龙族气运强盛,你要当心别有用心之人,从你口中借运挡灾。”


    “放心吧。”敖金彧笑起来,“我又不傻,自然不会人人允诺的。”


    殷北:“……”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看向姜越人,“你爹年纪不小,精力还挺旺盛,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大概正在焦头烂额。”姜越人看了看天色,“不过我父亲……他在修道一路上不算有天赋,相当依赖丹药。”


    “不过终究是外力,虽然青春永驻、修为深厚,但只有一头白发,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掩盖。”


    敖金彧安慰了一句:“还好啦,只是头发白,好歹不是秃头。”


    “我们龙族有位年轻时候走火入魔过的,掉鳞片特别厉害,总有龙笑他秃尾巴龙……”


    殷北斜眼看他:“你说的‘有的龙’是不是你妈?”


    敖金彧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听到过。


    殷北还没回答,房间内的灯光像是接触不良般跳了跳,但对方显然没敢影响游戏屏幕,殷北顺手KO了姜越人,这才看过去。


    笼夜君低声说:“梦魂君已经开了梦境,诸位,走吧。”


    姜越人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柄,飞快站起来:“快走吧。”


    笼夜君给他们引了路,一行人一脚踏入黑漆漆一片的空间,仿佛四下没有着落,漂浮在半空中。


    梦魂君拎着个写着“奠”字的灯笼,就站在他们面前。


    看身形是个少女,只是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头戴斗笠,上面用血画着诡异的花纹,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身上是一件破旧的染血丧服,沾染的鲜血仿佛还在滴落。


    这大概是他们有史以来捡到过最鬼里鬼气的冥府十君了。


    殷北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看向敖金彧:“你看她好看吗?”


    敖金彧:“啊?”


    梦魂君:“……跟上。”


    她也不停留,拎着灯笼,自顾自往前走,看起来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在这片浓重黑暗里。


    三人跟在她身后,直到眼前出现一点光亮。


    梦魂君停下了脚步:“进去吧,不要逗留太久。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会出声喊你们,你们便跟着灯笼回来,若是没跟上,可就回不来了。”


    她又告诫一句,“里面的人看不见你们,但若用法术干扰,他说不定会变得痴傻。”


    殷北:“那我倒是有点想试试了。”


    “咳。”姜越人清了清嗓子,“还请手下留情。”


    殷北似笑非笑:“现在这么说,说不定看完以后,你自己想动手了。”


    他说完,率先一步跨了进去。


    “等等我!”敖金彧跨进去之前还先对梦魂君道了谢,顺便问,“那我们在里面能说话吗?他能听见吗?”


    梦魂君微微摇头,目送他们一起进去。


    姜越人一脚踏入姜连天的梦境,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姜家,只是细看下去,还能看见些不同。


    敖金彧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这就是姜家吗?”


    “是……但也不太一样。”姜越人打量着四周,“比如屋顶,姜家屋顶用的只是树脂瓦,但梦境里却是品质上佳的琉璃瓦。”


    “还有脚下的石板,姜家用的是一般的青石板,但这似乎是品质上佳的悟道石……”


    敖金彧抬起头看了看,反应过来:“哦,那就是梦里比现实里富一点?”


    “也未必是富一点。”姜越人考虑着措辞,“真要用琉璃瓦和悟道石,姜家未必买不起,只是修道之人要修身养性,不能过于奢侈。”


    “但在梦里,就不必收敛。”殷北上下打量,“这梦里或许能见到姜连天的本性。”


    他笑着回头,“不过看起来他贪图享受这一点,你并不惊讶,看来平常早有察觉?”


    姜越人默不作声。


    敖金彧奇怪地转了一圈,突然问:“你是人,你妈妈也是人对吧?”


    姜越人愣了愣:“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想,我们是让梦魂君把我们带到你降生那一天。”敖金彧抓了抓脑袋,“一般人类生小孩不是在医院吗?你怎么在姜家啊?”


    殷北挑了挑眉毛:“难不成你们姜家家大业大,自家还有个高科技产房?”


    姜越人忽然有点不安,他一直想知道,姜家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但现在他终于一步步接近自己想看的事实了,他又忽然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后面的真相。


    他最终摇了摇头,脸色难看地说:“不,姜家其他人生产,是去医院的。”


    “那就怪了。”殷北在梦中漂浮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家庭院里人员的走动,“应该在人多的那边。”


    “走吧。”姜越人闭了闭眼,坚定本心,“无论是非,我总该看看。”


    众人前往的目的地一致,在这座庭院中心的某个房间,姜连天正站在门口。


    姜越人正站在他身边,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自己威严的父亲,而后把目光投向了不断有女眷出入的房间。


    “你是什么年代生的?”殷北双手环胸,“看着架势我还以为是看古装剧呢。”


    “你们姜家怎么回事?不去医院,就让你妈硬生生把你生下来?”


    姜越人沉默,而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殷北摆了摆手:“女眷生产,我们不方便进去看,你要看的话,就自己去吧。”


    敖金彧目光炯炯盯着姜连天:“我看着他!他有什么反应都记下来,应该能看出点什么!”


    殷北拍了拍他的脑袋:“笨蛋,这是梦境,不是往日重现。”


    “虽然梦魂君给了他暗示,让他重现当时场景,但他会不会和当初举动一样,谁也说不准。”


    “这样啊。”敖金彧遗憾地摸了摸脑袋。


    姜越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跟着端水的女眷往前走了一步,有些颤抖地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殷北目光一个个扫过在场人的面孔。


    姜硕海不在,花婆婆也不在。


    姜越人的诞生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能在这种场合出现在这里的,一定都是姜家最核心的成员。


    换句话说,他们都该知道这所谓的“密辛”。


    要是以防万一姜连天没问出什么来,找他们下手也可以。


    姜越人进了门里还没一会儿,梦魂君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人入侵,先出来。”


    一只灯笼飞上屋檐,似乎正等着他们跟上来。


    殷北看向产房,姜越人还没有出来。


    敖金彧喊了一声:“姜越人!要走了!”


    里面没有动静。


    敖金彧一脸纠结:“我们不能进去吧?”


    “不能。”殷北神色冷淡,“我数三秒,不出来我们先走了。”


    他说完,也不停留,拍了拍敖金彧,“走了。”


    敖金彧没反应过来:“啊?不是说三个数吗?”


    “真想走哪用得着三个数?”殷北根本不回头,“不想走拉也拉不走,随他。”


    他们刚刚踏上枝头,姜越人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他脸色煞白,但到底是跟了上来。


    第41章 厉鬼


    三人追着灯笼离开梦境,漆黑一片的虚空不断震动,只有梦魂君灯笼照亮的那一片区域还算稳固。


    “怎么了!”敖金彧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殷北,好像生怕他掉下去。


    “他快要醒了。”梦魂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让人觉得有些心安,“有人在外界攻击了他。”


    “趁现在离开吧,否则你们就要永远留在这里面了。”


    “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姜越人脸色不太好看,默默攥紧了拳头,“他们来得未免太巧了……”


    “不巧。”梦魂君引着他们离开梦境,脚不沾地像一抹幽魂,“大人早有预料。”


    敖金彧错愕睁大了眼:“冥王早就知道了?”


    “自然。”梦魂君像在与周围的颤动赛跑一样,“各取所需而已。”


    “只是帮你们忙的同时,也让你们当了诱饵罢了。”


    敖金彧:“……”


    殷北看到他似乎憋了口气,犹豫片刻开口嘀咕,“那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他就是因为老这样才会风评不好的吧。”


    殷北觉得梦魂君斗笠下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


    “风评好?”梦魂君回看一眼,“老好人可镇不住天下恶鬼,走吧。”


    她一挥袖子,几人仿佛背上被人推了一把,跌出了梦境。


    姜越人下意识想要迈步,但他很久反应过来——方才的只是梦境,自己不在姜家。


    笼夜君的声音适时响起:“几位回来了。”


    “今夜大人提前放出了风声,不仅是姜家家主,还有几位在梦境中见到的姜家核心成员,都受到了攻击。”


    “不过不必担心,我们早已安排了人手,这会儿他们应该被困住了,不过姜家家主那边的人物稍微有些特殊,想必刚刚看过之后,姜少爷也有所猜测了。”


    姜越人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笼夜君躲在阴影里,尽职尽责地传话:“大人让我告知各位,鱼已入网,要想理清前因后果,就去姜家吧。”


    姜越人转身要走,笼夜君幽幽把话说完,“只是要想好了,有些事知道了可不能当不知道。”


    他说的是“各位”,但在场的诸人都知道,要听这话的人多半是姜越人。


    敖金彧忍不住问姜越人:“你在里面看见什么了?”


    姜越人脸色煞白,避开了他的目光:“……先去姜家吧。”


    殷北拍了拍敖金彧的脑袋:“笨蛋,先别问,走了。”


    “啊?”敖金彧带上几分迷茫,但还是听话地闭上嘴,跟在殷北身后,匆匆赶往姜家。


    今夜整个姜家乱成了一锅粥。


    房屋里尖叫声此起彼伏,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修仙世家在睡梦中遇袭,骤然发现自己竟然和凡人一般什么力量也使不出来之后,惊慌失措之下,也没比一般人的反应高明到哪里去。


    “鬼啊!”、“妖怪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惊飞了亭台水榭上做窝的鸟雀。


    但慌乱片刻之后,身着冥府制服威风赫赫的阴差们怒喝一声,手中勾魂索齐飞,阴风鼓动,犹如百鬼夜行的地狱绘卷,居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安心。


    整个姜家庭院的骚乱正被有条不紊地压制,但只有姜连天住的主院阴气格外浓重,显然和外面的喽啰不是一样的水平。


    阴差们将小院团团围住,看起来年长些的拎起一个大声公,清了清嗓子,十分熟练地朝里面喊话:“里面的鬼听着,我们是冥府的,你跑不掉了!”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不要再添杀孽了,不然下地府油锅很疼的!”


    “你……”


    阴差还要再说,手中的大声公忽然炸裂,显然是里面的鬼不愿配合了。


    阴差咋舌:“还是个脾气爆的。”


    他也毫不意外,十分自然地又掏出一个新的:“不要负隅顽抗了,看你死了也没多少年,家里人说不定还没投胎,去地府还能见一面……”


    阴差执着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里面的鬼物进行着噪音骚扰攻击,怜春君已经站上了院墙。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看手指上的蔻丹,叹了口气:“我看着说说不通了,这位恐怕是下地狱也要带着姜连天一起了。”


    她说完,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来了。”


    第一个落下的是姜越人,他看见满院子的鬼气脸色难看,但居然也没有立刻关心自己的父亲,反而问怜春君:“可有看到是谁来了!”


    “来的是个鬼。”怜春君笑眯眯地回答,“哎呀,我怎么瞧着姜少爷似乎期待能看见谁来?”


    姜越人抿唇并不答话,迈步就往里走。


    主院的大门骤然打开,饱含怨气的声音森然响起:“谁都不准进来。”


    姜连天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拎起浮在半空中,伸手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断挣动着双腿。


    在他身后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形,姜越人僵在原地,没有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自己想知道许久的真相,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姜连天眼中惊恐万分,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字句:“越人,救我,救我——”


    殷北和敖金彧落在姜越人身后,他打量了周围一圈,挑了挑眉毛:“好大的阵仗。”


    他往前一步,姜连天的脖子仿佛又收紧了几分,阴影里的厉鬼声色俱厉:“我让你们站在那里不要动!”


    姜越人有些紧张:“大人!”


    “什么大人?”殷北歪了歪头,目光落向院内,“倒也不用再隐藏身形了,我们都猜到你是谁了。”


    敖金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居然只有他还没猜出来。


    院内的厉鬼沉默了片刻,没有隐去自己身上的黑雾。


    殷北笑起来:“一样的重瞳,一样的脸,剩下的不用我们多说了吧?”


    “你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一句话仿佛戳中了他的痛脚,院内的怨气沸腾,浓重黑雾裹挟着鬼气气势汹汹朝他们涌来,但在扑到他们面前时,敖金彧警觉地拉了把殷北,把越界的鬼气消融得干干净净。


    “见不得人的是他。”


    从阴影里走出来,和姜越人拥有一模一样面孔的厉鬼往前一步,松开了姜连天的脖颈,让他暂且能够呼吸,然后拖着他一路来到院中。


    他微微仰起头,嘲弄地看向脸色煞白的姜越人:“怎么,你看起来很是意外啊,我的哥哥?”


    姜越人面沉如水,但不断起伏的胸膛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平静,他张嘴先漏出一声叹息,他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厉鬼笑着歪了歪头,“他们只想要一个姜越人,怎么会给我起名字。”


    他笑起来,像是随口一说,“不过,要是没有你,我应该就叫姜越人了吧?”


    姜越人的脸色更加苍白几分,他低声问:“妈妈……”


    “闭嘴!”厉鬼脸色阴沉,庭院里跟着刮起呜咽的阴风,“你没资格提她!”


    “我只想知道,她还活着吗?”姜越人抿了抿唇,“我……”


    “你不知道吗?”厉鬼盯着他,目光怨毒,“你居然不知道吗?是你害死了她!”


    姜越人身形一僵:“她、她果然是难产……”


    “什么难产!”厉鬼愤怒起来,他忍不住发出几声尖啸,“你居然不知道,你居然还不知道!”


    “你不是看过他的梦境了吗?你不是去查了吗?你怎么还能做出这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姜越人睫毛飞颤:“我……我只看见她流了好多血,她倒在血泊里,我和你……”


    怜春君叹了口气:“哎呀,看来匆匆一面,姜少爷似乎还没搞清楚真相。”


    “黄主任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你的生母,许千灵,在十年前过世了,恰巧,我们能找到关于‘逆天’最早的消息,也晚于这个时间。”


    她似笑非笑,“看来这位……便是传闻中的‘逆天帝’了吧?”


    “怪不得我从没听过这个组织的名字。”敖金彧恍然大悟,“也难怪他们怎么在天帝陨落之后出现,还叫‘逆天帝’,原来……”


    原来他们要逆的不是往昔那位陨落的天帝,而是即将成为天帝的姜越人。


    “十年前。”姜越人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煞白,“她不是难产而死,她……”


    “她是被你害死的。”厉鬼目光怨毒,“是你没用,你没能救她!”


    姜越人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就差这一块,他就能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他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眼带迷茫:“十年前,十年前……”


    “十年前,姜硕海说你曾经中过一次邪。”殷北提醒他,“当时你自己拆下了一切驱邪的器物,仿佛自愿让厉鬼上身,走出了姜家。”


    他话锋一转,看向趴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姜连天,“不如问问姜家家主,当时他离开的时候,身上带了些什么?”


    姜连天目光闪动:“无稽之谈,我儿天生奇才,怎么会被邪祟入体……唔!”


    他还没有说完,厉鬼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暴跳如雷:“你还在说谎!你还在说谎!”


    姜连天沙哑着嗓子喊救命,但院中似乎没有一个人急着救他的命,他终于惶恐起来,哆嗦着说:“钱……是钱……”


    厉鬼终于松开了手。


    姜连天一边咳嗽,一边流泪:“他当时身上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自己的钱包……”


    “这倒是出乎意料。”殷北歪了歪头,“我还当时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姜越人呆滞片刻,他忽然颤抖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厉鬼:“我、我想起来了,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你、你长大了……”


    他脸色苍白如纸,一时间居然分不清两人谁更像鬼,“你当时找我,不是要害我,你只是叫我去救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差不多都猜到是双生子了,不过是一个已经死掉的双生子啦XD


    第42章 双生子


    姜越人都想起来了。


    十年前,他那时不过十岁。正在姜家庭院,按照家族给他定下的计划表一丝不苟地学习、修炼,别说离开家门,就连靠近他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


    他从小就被灌输了自己是天之骄子,和一般凡人不一样的想法,但他道心通透,居然也没被养成骄纵不可一世的性格。


    他记得那是夏天,上午的术法修炼让他出了一身汗,他天生喜净,打算在上下午的课前先回卧室冲个澡换身衣服,才进房间,就隐约听见了有人叫他。


    像是叫他的名字,但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他能察觉对方身上的鬼气,很快意识到了叫自己的不是人,但他居然提不起一丝警觉,仿佛天然觉得对方亲近。


    他不知道这是双生子之间天然的联系,只觉得对方没有恶意,但他天生灵根清净,邪魔难以入体,更别说姜家让他带了不少能够阻挡鬼怪靠近的法宝,对方似乎根本没法靠近。


    对方的声音透着焦急,姜越人犹豫片刻, 第一次胆大包天地卸下了身上所有法宝。


    听着对方的声音逐渐清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和对方同步,遥远的声音像是就在他耳边响起:“姜越人!救救妈妈!快点,不然要来不及了!”


    “妈妈在哪?”姜越人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妈妈难产去世了,但没由来的,他就是相信这个陌生声音说的话。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带你去!”


    他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对方掌控,任由他拿着自己的钱包,朝着姜家大门飞奔而去。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走出姜家大门,他被人发现,附在他身上的鬼物被姜家人驱逐,他的记忆被封锁,完全忘了还有人向他求救这回事。


    他忘了,他把要救妈妈这件事忘了……


    姜越人脸色煞白,所以他才说妈妈是被他害死的,所以他才恨自己……


    他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姜连天变了脸色,大喝一声:“越人,不可执迷,坚守道心!”


    鬼物回身给了他一脚,踩着他的心窝,看着他喘不过气来脸色逐渐涨红,阴森开口:“我真该剪了你的舌头,聒噪!”


    姜连天艰难看向边上的怜春君:“冥府十君来此,只是看着吗?”


    怜春君掩唇轻笑:“哎呀,对不住啦,姜家家主。我们冥府有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要是被人害死做了鬼,可是能选要不要亲自报仇的。”


    她看热闹般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不过杀人总归是要背负杀孽的,哪怕杀的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只要自己愿意回头受苦赎罪,那我们也是不阻止的。”


    厉鬼哼笑一声,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快意:“看看,他们都觉得你活该!没人会来救你!”


    姜连天慌张解释:“我没有杀你!不是我杀的!你生下来就死了!”


    “是你承受不住越人的命格,死在了娘胎里……咳!”


    厉鬼眯起眼,眼中杀意涌动,但却有些迟疑。


    他知道自己几乎一生下来就死了,但是一生下来就是死胎,还是被他杀死,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毕竟他当时还是个婴孩,并不能记事。


    姜连天一看他有所犹豫,立刻接着说下去,居然这会儿摆出一副父亲的姿态,想要说动他:“你也是我的孩子,若是我能得两个麟儿,又有什么不好呢?”


    “只是你天生死胎,千灵又刺激过度,接受不了,所以才夺走你的尸身,离开了姜家!我一直在寻你们……”


    厉鬼嗤笑一声,咧开一个笑脸:“要不是我抓了花婆婆,我差点就要信了。”


    他伸手朝虚空一抓——双眼紧闭,脸上已经浮现些许死气的花婆婆跌落在院中,看起来已经气若游丝,但勉强还算活着。


    厉鬼对她也不算客气,把她弄醒之后冷笑着指向姜连天,“花婆婆,他说他一直在找我妈妈,是真的吗?”


    姜连天脸色一变,色厉内茬地喊道:“花小妹!你不要胡言乱语!”


    花婆婆悠悠转醒,看起来还有些不清醒,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微微转头对上姜连天的脸,下意识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大吼大叫!都是你做的孽啊!”


    她激动起来,“是你贪心不足,知道千灵肚子里的孩子有天纵奇才之相,想要让他在娘胎里就修炼起来,搞的那劳什子聚灵阵!”


    “钟灵毓秀聚集一处,全给了肚子里的孩子,那他妈怎么办!本来老爷就不同意你搞这一出,你偷偷摸摸,想让你的儿子做龙做凤,但你也没想到吧?”


    花婆婆冷笑一声,“千灵怀了两个,你搞这么一出,硬生生害死一个!”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她颤抖着手指着他,忍不住落下眼泪,“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头发花白一脸皱纹的老人半跪在地,指着也并不年轻,鹤发童颜的姜连天,哭着捂住自己的脸,“我对不起小姐啊,我对不起小姐……”


    “我看着你长大,你从小要强,当年就不肯认自己天赋不如人,我原以为你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以后多少会稳重些。”


    “你要不是不去做那些蠢事,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姜连天脸色煞白,像是又恼又怒:“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我对他怎么犯蠢的可没有兴趣。”厉鬼冷眼看着他们哭闹,反而笑了一声,“我是问你,当初我生下来,是不是已经死了。”


    花婆婆坐在地上,一抹眼泪:“我不知道。”


    她一脸颓丧,看起来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当时千灵生产,我被支开了,不在姜家。”


    她咬着牙,“要是我在,我……”


    厉鬼倒也不着急,他目光慢慢移到姜越人脸上,忽然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哥哥,那你知不知道啊?”


    姜越人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我……”


    厉鬼紧紧盯着他:“你不是去了他的梦境吗?你进去看了吧?”


    他一句句逼迫般问,“你看到我了吗?我那时候活着吗?”


    姜越人目光闪动,姜连天着急大喊:“越人!”


    “你……”姜越人像是不忍说下去,他垂下眼,深吸一口气,“你活着。”


    “你当时阴气浓重,但有呼吸,你还在哭,而我……”


    姜越人面露苦涩,“我周身仙气缭绕,但……”


    “越人!”姜连天不顾厉鬼阻挠大喊,“那是梦境,是虚假幻境,他生下来就死了,他生下来就是死胎,你是天生道胎,是我姜家希望,天纵奇才,你没错!与你无关!”


    姜越人紧闭双眼,再次睁开,重瞳之中毫无犹豫:“但我身上有瘴气黑斑,面目可憎,与现在截然不同。”


    “哦——”厉鬼笑起来,忽然拉开自己的衣襟,“你说的瘴气黑斑,是这个吗?”


    他半透的躯体上残留着大块大块黑色的斑块,像是被泼上了墨汁,他冷然笑着,“这些东西时不时就要作痛,哪怕我已经死了,都痛到我灵魂里。”


    “原来是哥哥的啊,那怎么在我身上呢?”


    姜越人面露不忍:“你身上阴煞之气浓重,若是修炼诡道,应该也是天赋异禀,只是……”


    “只是姜家修仙世家,名门望族,不会养一个鬼修。”厉鬼露出笑脸,“更何况你虽然有瘴气黑斑,但周身仙气萦绕是实打实的,天赋也是实打实的。”


    “所以,他们做了取舍,与其要两个有缺陷的半步天才,不如要一个完美无缺的。”


    “你我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他们把你的黑斑转嫁到我身上,然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步扩大,“他们杀了我!”


    他嘲笑般看着姜越人,“哥哥,你哪里是什么天纵奇才,你呀,不过是踩着我和妈妈的骨血,才走得这么远罢了。”


    姜越人沉默不语。


    姜连天挣扎着想要爬过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厉鬼语气陡然阴沉:“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付出代价了吗?”


    “你以为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能糊弄过天道,当上天帝了?”


    他张狂大笑起来,“我原先还想着,他要做天帝,我就要做逆天帝,把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和他作对,可后来我发现,我软弱的傻哥哥,哪里做得了什么天帝!哈哈哈!”


    “哥哥,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杀了我,但被妈妈发现了。”他只有在提及自己妈妈的时候,语气才会温柔些许,“妈妈拖着疲惫身躯,带着我逃离了姜家。”


    “我那时候已经死了,但我的魂一直跟着她。”


    “姜连天是个庸才,但妈妈却是天赋异禀的散修,也可惜她是个散修,所以姜连天才敢这样在她身上动手脚。”


    “她看得见我,不忍心我就此离去,她教我修炼,和我相依为命。”


    他冷冷看着姜越人,“哥哥,我原本也不想害人,我只想和她一起生活下去而已。”


    姜越人忍不住问:“你来找我救她,她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她生病了。”厉鬼露出笑脸,“你难道猜不到她是怎么病的吗?”


    第43章 名字


    姜越人面露苦涩:“是……当初生产……”


    “是啊,姜连天大概就没管她会不会死吧。”厉鬼冷笑一声,“她终究没扛过去。”


    “我原本想留下她的魂魄,可她太累了,她想离开,只在最后给我留下罐中鬼帮助修炼。”厉鬼笑起来,“你知道罐中鬼这种鬼物吗?”


    “要养很久、吃很多人的。”


    他语气温柔,带上几分得意,“妈妈给我的时候,已经那么大了,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还是为我杀了人……”


    “我把罐中鬼放出去,等到魂魄受他影响变成厉鬼之后就吃了他们。我想着早晚有一天要给妈妈报仇,一直修炼——然后等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和传闻中惊艳绝伦的姜家天才,修为居然也没差了多少。”


    他嘲笑般看向姜越人,“他们对你百般呵护,还把家族秘宝太极图也交给你做了本命法宝,结果你猜怎么样?”


    “我和他血脉相连,我也能用。”


    他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我想着给你惹点麻烦,就用太极图到处招摇,果然他们查到你身上了。”


    “多好的机会啊,我要报仇,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真面目!”


    “你跑不掉!”姜连天面目扭曲,“你终究也跑不掉!”


    “我为什么要跑?”厉鬼昂首挺胸,“你没听见吗?厉鬼报仇,冥府可不会阻止我,姜连天,我杀你,是天经地义!”


    “况且就算他们之后要把我挫骨扬灰,我也会要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我要把整个姜家,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怜春君垂眼看着,忽然开口提醒他:“杀姜连天是报仇,杀其他人可就是徒增杀孽,去了冥府,要受好多刑罚呢。”


    厉鬼冷笑一声:“我难道怕这些?”


    “你不怕么?”怜春君眼带笑意,“你本身就杀了不少无辜之人,称得上罪孽深重,你在人间肆意妄为,你妈妈可在冥府替你受苦呢。”


    厉鬼猛地转身,森然杀意朝着怜春君涌动:“你说什么!你们凭什么让她受罚!”


    “刀山火海,她可都替你受着呢。”怜春君看似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本想一走了之,投胎转世……她今生受了这么多苦,应当能投个好胎吧?”


    “可她求大人让她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只看见一个孩子迷茫固步,另一个罪孽深重,又忽然改了主意。”


    “她不投胎了,她求冥王让自己替你赎罪,好等你来时,少吃一点苦头。”


    “你们怎么能答应她!”厉鬼愤怒睁大了眼,几乎要控住不住力气踩死姜连天,“这是我做的事,你们要有本事抓得住我,刀山火海就让我去!”


    “说的好呀,我们冥府自然也是没有替人赎罪这么一说的。”怜春君叹了口气,“可她不肯离开,一心一意往刀山火海走,别人受刑要狱卒驱赶,哀嚎连天,她却抢着去……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你在骗我。”厉鬼眼神晃动,但还是不能轻易相信她,“你想骗我束手就擒!”


    “妈妈说她累了,她死后要快点投胎,她不会还在那里……你骗我!”


    “你不信,便不信吧。”怜春君微微摇头,“只是有一件事,我可要说清楚。”


    “许千灵一生功过善恶,都在生死簿上记得清清楚楚,她可从未杀过人。”怜春君冷眼看他,“你可想清楚,那罐中鬼来历古怪,是谁借你妈妈的名头送到你身边,让你做了刀。”


    “不可能!”厉鬼眼神晃动,“那是妈妈留给我的,那是……”


    他忽然想起来,那时候妈妈似乎遇到些麻烦,她被一个修仙世家盯上了,对方说她身边有厉鬼,总是纠缠不清。


    ——他越是修炼,身上的气息越是难以遮掩,总有修仙世家找上来,妈妈也总是带着他搬家。


    罐中鬼……罐中鬼真的是妈妈亲手交给他的吗?


    厉鬼微微睁大眼睛,不,罐中鬼是他从妈妈的遗物里发现的,是他觉得这是妈妈给他留下的礼物……


    还有妈妈的笔记,除了有帮他寻找的清心诀,鬼修修炼手札,还有那些找过他们麻烦的修道者的名字!


    他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在她的督促下日日修炼,收敛心性,并没有被厉鬼的怨气主宰。但妈妈的魂魄离开之后,他就不再收敛。


    那段时候,他任凭愤怒恨意驱使,他应当是找上了那张纸上的修道者,他那时候还没有力量直接杀人,但他会作乱、会让他们出意外,他在那时候第一次杀人……


    但那时候,找过他们麻烦的人,真的有那张纸上那么多吗?


    “不、不对……”厉鬼眼神晃动,“有人、有人利用……”


    他颤抖起来,怨气沸腾跟着尖啸,“是谁!是谁敢利用妈妈!是谁!”


    殷北摸着下巴:“不然这样,是谁干的自己举手承认一下?”


    敖金彧原本正皱着眉头,一副感同身受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听到殷北这样说,无奈地看过去:“那么坏的人怎么会这么老实承认啊?”


    “可只要他是个人,在冥府面前说谎根本没用吧。”殷北微微侧头,“反正孽镜台前一照,生前功过都清清楚楚……”


    “那也得等他死了才能知道。”敖金彧皱起眉头,飞快瞥了倒在地面的姜连天一眼。


    殷北注意到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说:“你猜姜连天?”


    姜连天身体猛然起伏:“你不要胡说八道!”


    “但他运气一向很好,我觉得说不定猜对了。”殷北居高临下注视着他,意味深长说,“要真是你做的,还是趁现在交代了吧,否则说谎,又是罪孽一桩。”


    姜连天脸色煞白,看到厉鬼朝他那里看过来,赶紧否认:“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哆哆嗦嗦地回答,底气愈发不足,“我、我不知道什么罐中鬼,我堂堂姜家家主,我怎么会去碰那些东西!”


    “呀,他只说不知道罐中鬼,却不说不知道那些名字。”怜春君转了转眼珠,笑着说,“真机灵啊。”


    “啊!”姜连天惨叫一声,厉鬼弯下腰看他,一双重瞳显得森然诡异:“你早就知道我还存在?你一直知道妈妈带着我?”


    姜连天不断喘气,他似乎总算明白,在场没人真的想要救他,哪怕是他一手养大的姜越人。


    他脸色阴沉,威胁般说了一句:“姜越人!我是你生父,你如今见死不救,往后我便是你的心魔!你从此以后断然难登天道!”


    姜越人拧紧眉头,闭眼把头扭到一边:“……我所求从来不是这些。”


    “父亲,你到底做了什么,都说了吧。”


    “哈哈哈!”姜连天哈哈大笑,“看来我是躲不过这一遭了,好,好,我养的好儿子,哈哈哈!”


    “唔咳!”他面目扭曲,冷冷看着他们,“对,她带着你跑了,可她一个身体虚弱的女人,能跑到哪里去?”


    “我早就知道她的下落,没对她动手是看她还算老实,没有对人说我姜家密辛。”


    “我本来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能想到你修炼得那么快……”


    “你成长的速度令人心惊,我本想在你成气候前杀了你,但有人找到我。”姜连天冷眼看他,“他说我暴殄天物,明明有两把好刀,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用。”


    “不过许千灵看你看得紧,我也没法接近……”


    厉鬼森然开口:“所以你杀了她?”


    “哪里需要我动手。”姜连天哈哈笑起来,“她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咳!”


    厉鬼愤怒掐着他的脖颈:“所以你就看着,你就等着她死!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救她,你有那么多钱,你早该知道她病得厉害,你从来没想过救她!”


    姜连天被他掐得说不出一句话,脸色青紫,他本来想做出些符合姜家家主气度的姿态,但真正生死边界,他还是狼狈地用尽一切力气挣扎起来。


    姜越人面露不忍往前迈了一步,但最后还是闭上眼睛站在了原地。


    殷北拉了敖金彧一把,把他的脑袋转过来。


    “怎么了?”敖金彧茫然和他背对着那边站着。


    殷北神色冷淡:“场面血腥,不适合你这种小朋友看。”


    “我可大了!”敖金彧板起脸纠正,他低下头片刻,开口说,“我……不太习惯冥府作风。”


    “但我知道,人间有人间的规矩,鬼也有鬼的规矩,我只是跟冥王有些不对付,还是分得清善恶的。”


    怜春君手中取出生死簿,笑意盎然:“姜连天,阳寿尽了,死期已到,分毫不差,走吧。”


    边上的阴差扔出锁链,拉着他的脖颈,将他干瘦的魂魄拉扯出来,冷笑一声:“罪人姜连天,走吧!”


    厉鬼冷眼看着他的魂魄离去,把他的尸身随手一扔。


    怜春君笑盈盈问他:“其他人你不杀了?”


    “不杀了。”厉鬼扫了姜越人一眼,垂下眼说,“妈妈在下面等我,我不想害她也要受苦。”


    他背对着姜越人,“姜越人,你没杀过人,但一切因你而起,你什么都不知道,但你当真无辜吗?”


    姜越人脸色苍白,没有说出话来。


    他报复般露出坏心眼的快意笑容,怜春君掩唇笑起来:“真是坏心眼。”


    他不屑一顾:“我本就是厉鬼。”


    他们似乎就要回归冥府,姜越人忽然开口:“你有名字的。”


    厉鬼嗤笑一声:“胡说八道,我是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哪里有什么名字?”


    “有的。”姜越人别过头,“妈妈不会叫你厉鬼。”


    “当初你来找我,你说你叫繁星,是妈妈给你起的名字。”


    “你叫许繁星,别再忘了。”


    第44章 隐情


    殷北收回目光:“此间事了,回去吧。”


    敖金彧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不是还要问姜连天谁给他的罐中鬼?”


    “要问他的事多着呢。”殷北打了个哈欠,“反正都死了,有时间慢慢问。”


    怜春君笑起来:“真凶归案,姜少爷也不必再受拘束,可以回家了。”


    姜越人站在原地,透出几分茫然无措。姜家庭院繁华依旧,许繁星来势汹汹但大多数都是精怪,甚至都没波及砖瓦。


    只是他自己清楚,从这一刻起,姜家彻底变了。


    敖金彧突然想起来般回头:“对了,我会帮你跟张小宝澄清的,不用担心。”


    姜越人面上显露几分迷茫:“我……”


    “可别问我们你以后怎么办。”殷北双手插兜,没有回头,“从今以后你自己的路就靠自己走了。”


    “以前是姜家人推着你走修仙路,现在你自由了,但也没了支撑,往后怎么走,都看你自己。”


    姜越人默然不语。


    他们走后,满院的阴差也招呼着一同离开,姜越人一个人站在院落里,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知道自己应该还有要做的事,给姜连天罐中鬼的人是单独跟姜连天联系了,还是姜连天那一群心腹,也有知道些什么的人?


    许繁星看起来一心只想报复姜家,建立“逆天”也只是和他对着干,他还是个是不是会情绪失控被怨气主宰的厉鬼,逆天组织发展这么顺利,真的没有别人帮他吗?


    但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他却根本迈不动脚步。


    他微微闭上眼,许繁星最后的话像是萦绕在他脑海里,忍不住喃喃自语:“一无所知,真的就可以问心无愧吗……”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就此别过了,姜少爷。”


    他纷乱的思绪一凝,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笼夜君。


    笼夜君算是冥府里做派最彬彬有礼的一位,离开的时候还知道礼貌地打个招呼。


    姜越人知道笼夜君不喜欢被人看见,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麻烦了。”


    “恕我多嘴。”笼夜君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去走该走的路。”


    “若心中有愧,便尽力弥补,但求无愧于心,告辞。”


    ……


    第二天,殷北回到家,敖金彧难得比他起得更早,正坐在餐桌前发呆。


    殷北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北北,你起了啊!”敖金彧来了点精神,“我刚刚去跟张小宝说了事情经过,他说想找机会跟姜越人道个歉。”


    “我觉得他们应该能和好!”


    “嗯。”殷北打了个哈欠,做到餐桌面前,“那你这一脸魂不守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敖金彧看起来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在想冥王的事。”


    殷北拿面包的动作顿了顿:“嗯?没事想他干什么?”


    “也不算是没事想吧,多少有点关系。”敖金彧嘀咕了一句,他露出苦恼的神情,“我忽然发现,我好像也不太了解他,他和我想象中似乎也不太一样。”


    殷北含糊不清咬着面包:“你想象中什么样?”


    “就是……”敖金彧眼神飘忽了一下,“凶神恶煞,小心眼,鬼气森森,打架还很厉害的那种……老妖怪?”


    殷北:“……”


    敖金彧挠了挠头:“虽然说他不是妖怪,但老鬼和老妖怪应该也差不多吧?”


    殷北:“呵。”


    “那现在呢?”


    敖金彧若有所思:“我觉得他好像还蛮聪明的。”


    殷北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是对他改观了?”


    敖金彧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不是就叫——老谋深算!”


    殷北:“……”


    敖金彧摸着下巴:“老奸巨猾好像也差不多?”


    殷北:“……成语会挺多啊。”


    敖金彧嘿嘿笑起来:“还好还好!”


    殷北:“……”


    没夸你。


    他叹了口气,面无表情打算离开餐桌,敖金彧忽然问:“姜连天那边的秘密,你说我找怜春君问,她会告诉我们吗?”


    “不一定。”殷北露出微笑,“毕竟冥王老谋神色老奸巨猾,肯定不能白白告诉你情报,小心被骗到裤衩都不剩。”


    敖金彧紧张起来:“他骗我裤衩干什么!”


    殷北:“……”


    他面无表情地扭头,“我出趟门。”


    “去哪啊!”敖金彧趴在餐椅背上问,“我不能一起去吗?”


    “三界互助委员会出了大事,现在一团乱,我最近没事做了。”


    他眼巴巴看着殷北,殷北沉默几秒,还是告诉他:“黄主任找我有事,今天不能带你。”


    “过两天去看老和尚,带你一起去。”


    “好!”敖金彧又兴高采烈起来,“那我一个人在家玩会儿!”


    ……


    楼下包子铺前,黄主任站在马路对面,脸上笑容和煦,像尊弥勒佛。


    远远看见殷北,笑眯眯对他招了招手:“这儿这儿!”


    殷北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两人谁也没有先迈出一步。


    姜连天和许繁星当然是快马加鞭的审着,但除了“逆天”和“罐中鬼”以外,还找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许繁星当初害死的那些修道者里面,有一位是黄主任的师父。


    这像是个巧合,又像是太巧了。


    殷北打量着黄主任,他们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从他进入S市的三界互助委员会,那时候他还没有发福,是个有些热心过头的毛头小子,殷北当初还建议他去找个居委会的兼职。


    一转眼他都已经变成了个大腹便便,吃东西要计算卡路里的中年人,但在殷北眼里他好像一直没怎么变过。


    他率先走出一步,越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走到他面前,随意开口:“你找我?”


    “黄主任看起来像是轻松了不少。”


    “事情曲折,虽然内里隐情有些出乎意料,但总算是大体解决了,也算是可喜可贺。”黄主任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自然是松了口气。”


    周围来来往往的凡人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们,宛如流动的背景布一样环绕周围。


    黄主任笑容温煦,拱了拱手:“夙愿得偿,所以我来告罪,有些事,想必我不说,冥府也查得出来,但到底还是想道一声谢。”


    殷北开门见山:“你知道许繁星害死了你的师父?”


    “我知道害死我师父的人与姜家有关。”黄主任并不掩饰,不卑不亢地开口,“我原以为是姜越人。”


    “我最开始进入三界互助委员会,也只是为了报仇。”


    “是吗?”殷北笑起来,“可你兢兢业业,S市的三界互助委员会,没有人比你更在意‘三界兴亡,能帮就帮’那句口号,当初你的那些热心,都是演的吗?”


    黄主任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么说,倒像是我厚脸皮自夸了。”


    “不过确实如大人所说,我原本只是想要委以虚蛇,但三界互助委员会的宗旨,却和我师父教导的入世修道一途殊途同归。”


    “我在三界互助委员会见了不少人,每每想到心怀天下者,其实被姜家诓骗,愤怒但也无可奈何。”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放下眼前的事,不知不觉,居然还混到了主任的地步。”


    “大人也该知道,以我的身份,到这一步,在三界互助委员会里也算是到头了。”


    殷北点了点头:“自从天帝陨落,三界互助委员会由姜越人代理以后,核心高层几乎都是修仙世家。”


    黄主任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所以我们才招不到人手,原本三界互助委员会能人辈出,根本不用到处求人招聘。”


    “但姜家任人唯亲,妖怪们也不傻,自然走得多,幸亏小敖……”


    他顿了顿,不好意思笑起来,“跑题了。”


    “我原是想接近姜越人,但眼看着我也无法晋升核心,走不出这S市,更遑论接触代理会长。”


    “碰巧这时候我遇见您,和冥府牵上了线,于我而言,这是天赐良机。”


    “你早就知道姜家有问题,你也猜到了姜越人多半也有问题。”殷北注视着他,“但我和你认识数年,你也从未提起过这些。”


    黄主任沉默片刻:“我虽然无法接近姜越人,但也算远远见过。”


    “我……我觉得他不像是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况且我也看出,他身陷姜家,当局者迷,像笼中雀不得自由,即便是他做的,该找的也不仅仅是他。”


    “而且每次出任务时,我都会想,万一我对姜家出手,三界互助委员会彻底混乱,那像这样的事,谁还能做呢?”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好几次都想,不然就这么算了。”


    殷北了然点头:“但让你觉得不得不动手的契机,是张撼山。”


    “你是在那件事之后,突然告诉我,你觉得想趁我虚弱之时夺权的是姜越人,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了姜越人身上。”


    黄主任并不否认,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殷北看着他:“为什么?”


    第45章 老和尚


    黄主任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微微仰起头,反而说起别的:“我听说,成圣要在天地间立起一根功德柱,寓意承接天地,从此身与大道相合,立于万物生灵之上,也背负万物生灵的希冀。”


    “张撼山是我挚友,但我此举却不是为了给他报仇。”


    “大人,他是个小妖怪,于大人物而言不过蝼蚁,但他们如何对待蝼蚁才能显露本心。”


    黄主任目光哀怆,“姜家并不在乎他的死,也不在乎他是否蒙冤,目下无尘的人撑不起顶天立地的功德柱,也不该站在万物生灵之首。”


    “无论他们图谋什么,我都要阻止。”


    “怪不得。”殷北忽然笑起来,“你当初说起张撼山如何打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时候,那么有共鸣的模样,原来你才是真正苦心孤诣潜伏的那一个。”


    “敖金彧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劳碌命。”殷北似笑非笑,“若是三圣都要靠你来阻止,还要天道做什么?”


    黄主任苦笑一声:“是我自不量力。”


    殷北随口问了一句:“还有没有别的藏着掖着的了?”


    黄主任略微犹豫,轻轻点了点头:“我在‘逆天’其实也有个账号……”


    殷北:“……”


    “你这是在多少地方做了间谍。”


    黄主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想着,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还是先想办法混进去……”


    他有些踌躇,“大人不怪我自作主张吗?”


    “我说过,我看谁顺眼向来随心所欲。”殷北神色平淡,“你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也不算变,只要你知道自己是谁,问心无愧就好。”


    黄主任沉默片刻,躬身摇头:“不,我问心有愧。”


    “小敖当初见我,说我操劳过头,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是我信不了他人。”


    “大人,你从不曾因我出身低微而有所看轻,我……该信你的。”


    “从今往后,我任由您差遣,绝不推脱,还请……”


    殷北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不来这么一套,我平时找你你推脱过一样。”


    “就你这个劳碌命,怕不是自己抢着揽活干。”


    黄主任见他没有生气,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恢复一如既往的笑脸:“应该的应该的。”


    “还有一件事,大人,我之前得到无法求证的小道消息,说是坊间传言姜连天和邪修多有接触。”


    “如今想来,这人说不定是罐中鬼背后的人物,这话或许能当个参考——对方似乎觉得姜越人成不了天帝,所以任由姜连天搅混水,给了许多帮助,而姜连天利用三界互助委员会,给他行了不少方便。”


    殷北若有所思:“倒是跟对方给他罐中鬼,他悄悄把罐中鬼碎片带来我这边对上了。”


    “这么看来,他背后人的目的居然是我?”


    殷北居然赞许地点了点头,“有点胆量。”


    黄主任苦笑一声:“怎么还夸他们呢!”


    “我想姜连天此人自视甚高,对方最起码也是修仙世家出身,才能入了他的眼,要不我们从姜家有所关联的修仙世家查起?”


    “这哪里查的过来。”殷北打了个哈欠,“况且也未必是人。”


    黄主任虽然遗憾,但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跟着点了点头:“也是。”


    “你要是身份还没暴露,平常就盯着点‘逆天’那个app。”殷北看起来已经打算往回走了,“‘逆天帝’虽然死了,但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毕竟我看那脑袋时灵时不灵的厉鬼也不像是能写软件的,肯定还有其他人。”


    黄主任赶紧点头称是。


    “哦对了。”殷北突然露出个坏心眼的笑脸,“我虽然对你的隐藏身份接受良好,但也有接受不了的。”


    “怜春君才是和你朝夕相处的同事,她如今可气坏了,黄主任,你想想怎么怎么哄她吧。”


    “这……”黄主任苦笑着摸了摸脑袋,“这下可麻烦了。”


    ……


    殷北觉得敖金彧这几天有点鬼鬼祟祟的。


    他似乎努力在准备什么惊喜,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藏得住东西的家伙,因此显得格外古怪。


    明明用炽热又闪亮的眼神偷偷盯着他,但被抓到的时候又不承认,还露出大有玄机的傻笑,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殷北撑着下巴,目光瞥了眼敖金彧,他正窝在他旁边,看他打游戏,时不时刷刷手机,似乎是沉迷网购,每次还都趁他不在的时候出去拿快递,果然是大有古怪。


    敖金彧从手机里抬起头:“北北,咱们今天什么时候去看老和尚啊?”


    “嗯?”殷北回过神,“你还记得啊,一会儿就去了,等个外卖。”


    “哦,吃完了去啊?”敖金彧嘿嘿笑起来,目光灼灼看向他,神神秘秘地说,“我最近买了很多东西哦!”


    殷北心想我察觉到了,我就是在等你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配合地问:“买了什么?”


    敖金彧站了起来,一副带他去看宝藏的架势招了招手,飞快溜到了自己房门前,握住了门把手:“我开了啊!”


    殷北装作并不在意,目光却诚实地往屋里看了进去——


    阴气挥之不去的房间内,算上小金龙能凑个四角的镇物还在原地,本就布局就有些奇怪的房间内摆满了白惨惨的纸扎物件,从通常款纸钱元宝,到稀奇古怪的纸扎汽车、麻将、茶壶……


    殷北甚至看到了一只纸扎的大熊猫。


    他沉默片刻,从里面拎出一个纸扎的ns游戏机,神色微妙:“这是……”


    “给老和尚准备的!”敖金彧骄傲挺起胸膛,一副你不用太夸我的架势,“他是你的朋友嘛?得让他走了以后好过点,多烧点总有备无患!”


    “也不知道他平常喜欢什么,我就各种东西都买了点。”


    “我跟你说,现在的凡人本事可大了,什么都能用纸做!”


    殷北闭眼揉了揉眉心:“……我替他谢谢你。”


    虽然大部分大和尚都用不上,但好歹是敖金彧的一份心意,殷北叹了口气,让他自己带上这一大堆阴间玩意,看了眼手机。


    手机铃声和门口的敲门声同时响起,敖金彧好奇地探出头:“是外卖吗?我们吃饱了再去?”


    “不是,是带着外卖去。”殷北打开门,从外卖小哥手里结果两个大盒子。


    敖金彧好奇地凑过来:“是什么?素斋饭?”


    “烤鸭。”殷北想了想补充,“脆皮烤鸭,刷甜面酱卷皮的那种,大和尚爱吃这个。”


    敖金彧张了张嘴:“……大和尚能吃这个吗?”


    “能啊,反正都快死了,最后一顿当然得吃点好的。”殷北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这份给你,到时候自己拿着蹲在门口吃。”


    “还有我的吗!”敖金彧又高兴起来,随后又有点担心,“我吃肉确实不能进去,不过你带肉进佛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殷北笑起来,“他庙里的佛祖跳起来劈我?”


    “咳!”敖金彧被呛了一下,正想提醒他别乱说,殷北已经把盒子塞进他手里:“走了,差不多时候了,晚了只能供给他吃了。”


    “哦!”敖金彧赶紧跟上去,一转眼两人就到了万法寺山脚下。


    敖金彧挠了挠头:“我吃肉还是离那边远点,我在山脚下吃吧,吃完再上去门口等你。”


    “嗯。”殷北应了一声,随后又想起,“你吃过烤鸭吗?”


    “啊?”敖金彧面露困惑,“烤鸭还分怎么吃吗?不是倒进嘴里……”


    殷北嗤笑一声:“果然。”


    “我以前见过西海的龙,他们吃螃蟹都直接倒进嘴里嚼,仗着一口好牙胡乱吃东西。”


    他抬手打开盒子,垂下眼铺肉、蘸酱、卷起来,然后在敖金彧呆呆的目光里直接塞进他嘴里:“会了吗?”


    “啊?嗯!”敖金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嘴里含着烤鸭卷,含糊不清地开口,“会了会了!”


    他平常吃东西一向很快,现在倒像是有些舍不得咽下去。


    “盒子底下一层是汤,干就喝点,里面有鸭架,别吃骨头。”殷北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这才拎着大和尚那份上了山。


    他拎着肉,没惊动庙里的其他僧人,悄然进了老和尚的房间。


    老和尚老态龙钟,看起来像一棵老树,忽然鼻子动了动,笑起来:“是你来了,我闻见味了。”


    他睁开眼,这才显露些许不同。


    他左眼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眼瞳,仔细观察,会发现眨眼的频率也和另一边不同。


    “是闻见了我的味道,还是闻见了烤鸭的味道?”殷北笑了一声,把盒子推给他。


    老和尚也不跟他客气,有些猴急地飞快打开了盖子,然后手一顿,笑嘻嘻地抬起头:“哎呀,我年纪大了,手脚也不灵便了,大人帮帮我,喂我吃一个嘛!”


    殷北掀了掀眼皮:“我年纪不比你大?”


    “那怎么一样。”老和尚笑呵呵地飞快自己卷了一个塞进嘴里,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笑,“只是我看你在山脚下,喂那小龙……”


    殷北伸手要把盒子拿走,老和尚赶紧按住,赔笑道,“哎呀,开玩笑开玩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不能跟我一般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偷个懒,只有两更啦,明天再日万!大家今天有没有跟喜欢的人过呀,我跟键盘过了,我的爱人,就是码字(深沉脸


    第46章 笨蛋


    殷北嗤笑一声:“要不是知道你快死了,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唔好吃好吃!”老和尚假装没听出他的威胁,顾左右而言他,“你居然还能买到这么好吃的烤鸭……”


    殷北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老和尚哈哈笑起来,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还记得当初我跟你偷溜出去吃肉,那家炸鸡,做的又柴又干还咸的要命,难吃得连我这种久不碰荤腥的家伙都难以下咽,你居然认认真真吃了干净。”


    “我那时候都怀疑你没有味觉。”


    殷北没坐老和尚给自己准备的蒲团,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不习惯浪费而已。”


    “我知道。”老和尚喝了口汤,目光悠远,“我听说是遥远的蛮荒时代,饿殍遍地,人人饥肠辘辘,易子而食,你还没忘掉那个时代吗?”


    殷北抬起眼:“你还是好奇心那么旺盛。”


    “我若是没有这旺盛的好奇心,早一见面就被你身上的阴煞气吓跑了。”老和尚笑眯眯的,“才不会去探究你究竟哪来的这一身阴气,更不会和你成了损友。”


    “说说嘛,你从前总糊弄我,说凡人都不知道的年代没必要探究太多,我如今就要死了,也不能告诉我吗?”


    他朝着殷北挤眉弄眼,“我听完下辈子就忘。”


    “你不是都有听说了吗?”殷北抬了抬眼,“就和你听说的差不多。”


    “你又在装傻。”老和尚哼哼唧唧,“就你这样的,连对老朋友都这样,真不知道搞对象的时候……”


    殷北抬起了脚,老和尚忽然警觉:“我寿命将尽不会是被你一脚踹死的吧?”


    殷北无言收回了腿:“少胡说八道。”


    “往前的事哪有什么好说的。”他敷衍地说了两句,“我有意识起就在云浮山。”


    “我活着的时候,有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没有血缘关系,大部分是被哥哥捡回来的,捡回来了就是一家人。”


    “那时先圣还在世间,有人尝试寻找种植食物的方法,有人决心开创轮回划定生死界线……”


    老和尚听得津津有味,殷北却收回了目光,“好了,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就给你讲这么多吧。”


    “就这么点?”老和尚一脸失望,“你也太小气了,亏我还给你准备了临行赠礼……”


    殷北面无表情,显然是清楚他的德行,对他的礼物完全没有期待:“你要是打算说,临行赠礼是把你徒弟送我当干儿子,我就直接让他陪你一起上路。”


    “我怎么是这种人?”老和尚气得哼哼,“宝戒用不着我担心,他能帮你镇压封印,你就不会亏待他。”


    他摇头晃脑,一副看穿了殷北的架势,“我早知道的,你这个人嘴硬得很,但从来不会让帮自己的人吃亏。”


    殷北略微思索:“那你该不会是想把万法寺给我继承吧?我可不当和尚。”


    “我家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老和尚嘿嘿笑起来,“不过想想你当和尚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他一边说着玩,一边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半盒烤鸭,“年纪大咯,我年纪轻的时候,一个人能吃两盒。”


    殷北看了他一会儿:“下辈子吃吧。”


    老和尚笑起来,而后收敛笑意问:“你曾说过的那个‘逆天’怎么样了?”


    “没完。”殷北简短回答,“那个串联了三界不少不怀好意人物的app还在运行。”


    “虽然代号‘逆天帝’的那个角色消失了,但似乎对他们也没有多大影响,他们把原本的等级制度改成了‘天地玄黄’,看起来一开始的‘逆天帝’只是完完全全被当成了幌子。”


    老和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不过,也不能总让他们为祸人间,除恶务尽,还是趁早把他们一网打尽为好。”


    “嗯。”殷北应了一声,“不过也得等他们露出马脚。”


    “你之前说过,他们会自己联系新人加入。”老和尚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眶,“我帮你联系上他们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你体内的恶鬼?他不是早就被你压制了吗?”


    “那是你知道,旁人可不知道。”老和尚得意洋洋,“我只泄露了一点邪气,让他们配合放出消息,说我一死,体内和我共生的鬼物就压不住了。”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找上我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居然这么顺利?”


    “他们丢了‘逆天帝’这员大将,还有他带过来的不少成员,一定也正急着要新鲜血液。”老和尚指了指自己的眼眶,带上几分得意,“我体内的恶鬼,当年也是这一片威名赫赫的厉鬼。”


    “这鬼我们称之为‘希鬼’,专门喜欢鼓动人作恶,在被我拘束在体内之前,已经引得好几个村庄自相残杀……”


    “这样的鬼,他们一定也很感兴趣。”


    老和尚坐在原地,双手逐渐合十,“我与他们说,我寿命尽时,厉鬼便会现身。”


    殷北注视着他:“但你寿命尽时,厉鬼也会消亡。”


    “但这里不是正巧有个厉鬼吗?”老和尚笑起来,“你就随便散发点什么厉鬼气息,不就混进去了?说不定这回换你当‘逆天帝’了。”


    “我听着倒是没有‘酆都大帝’顺耳。”殷北垂下眼,“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老和尚双手合十,神态安详,“这也是我最后帮你一次了,老朋友,人世悠长,我先走一步喽。”


    他微微垂下头,还维持着最后的姿势,面上噙着笑意,眉目虔诚安稳。


    殷北闭上眼静默片刻,抬手将地上的烤鸭收起来,打算最后给他留一点“高僧”的形象,这才泄露了些许厉鬼怨气,澎湃汹涌的鬼气森然外涌。


    门外的僧人早就受过老和尚交待,察觉到气息之后如临大敌,庄严铜钟悠悠敲响,传出老远。


    吃完烤鸭蹲在门口的敖金彧似有所觉,一下子抬起了头。


    他察觉到了鬼气,但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进去帮忙。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在门口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偷偷摸摸不被任何人看见地摸进去。


    才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点古怪的动静,敖金彧一回头,身后树林里凭空多出了一个罐子。


    敖金彧:“……”


    他默默往罐子那儿挪了一步。


    罐子悄悄往后挪了一点。


    敖金彧脸色一变:“别跑!”


    凭空出现的罐子居然从底下生出两条腿,朝着山下反方向拔足狂奔。


    敖金彧毫不犹豫追了上去,罐子咕噜咕噜从山上滚下去,一龙一罐中间的距离不断缩小,敖金彧一个刹车不及,一脚把罐子踹碎了一个窟窿。


    罐中鬼发出一声尖啸,立刻歪倒在地,企图挡住自己缺口处不断泄露的鬼气。


    敖金彧:“……”


    他听说这似乎是很麻烦的鬼物,但这是不是弱小得有点过分了?


    他忽然回头,看向刚刚藏罐子的那棵树:“下来!我看见你了!”


    树叶纹丝不动。


    敖金彧一手提着罐子,直接跳上了树,树叶间藏着的妖怪尖叫一声,刚想跑就被他掐着脖颈拎了下来。


    与此同时,院内殷北维持着鬼气外溢的状态等了一会儿,逐渐不耐烦起来。


    他眯起眼看向老和尚,这家伙活着的时候就不靠谱,这计划看起来这么胡闹,该不会对方其实完全没有上钩?


    殷北思考片刻,默默打开了门。


    门外宝戒大师和其他僧人都守在门口——老和尚应该是交代了他们,到时候要配合一点做出如临大敌的模样,但剩下的恐怕就有些为难这些不会说谎的家伙了。


    宝戒大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他,殷北先问他:“没人来吗?”


    “目前完全没有察觉。”宝戒大师犹豫着开口,“会不会是……”


    殷北叹了口气:“算了,没来也行,我回去了,你们送他吧。”


    宝戒大师抿了抿唇,低下头目送他离开。


    殷北才往门口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躲在侧门后面鬼鬼祟祟的敖金彧。


    他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里面的动静,注意到殷北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北北……”


    殷北眯起眼:“你那副心虚的样子,是干什么坏事了?”


    敖金彧抬眼敲了敲,居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心虚地问:“我方才听见你们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啊?”


    “像是诱惑敌人过来,然后还有点别的计划什么的……”


    殷北:“我要是说有……”


    敖金彧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背后破了个洞的罐子和昏过去的妖怪拎出来:“我好像抓到了。”


    殷北:“……”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抓到也行,反正我也懒得演什么内奸。”


    况且逆天里还藏着一个黄主任呢,倒也不用他非挤进去。


    敖金彧还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殷北再次警觉起来:“还有什么?”


    敖金彧可怜兮兮看他一眼:“……手机,摔坏了。”


    殷北:“你的摔坏了?”


    敖金彧指了指地上的妖怪:“他的,我打他的时候听到咔擦一声,还以为是他骨头断了,没想到是手机碎了……”


    殷北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


    敖金彧低下头,把自己的手心递给他。


    殷北:“……我问你要拿个那个手机,你给我手干嘛。”


    “哦,我以为要打我。”敖金彧飞快瞥了他一眼,把碎成蜘蛛纹的手机递给他,“开不了机了,我已经试了。”


    “对不起,北北……”


    殷北看了一眼,熟练地打开侧键,从手机里取出手机卡。


    敖金彧的道歉卡了壳。


    殷北嗤笑一声:“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突发状况,12:00前肯定写不完了,会迟一点,大家明天再看吧=3=


    第47章 婚礼


    院里一帮和尚,一个鬼,一条龙,围着一个罐子仔细察看。


    宝戒大师表情严肃:“确实煞气很重。”


    殷北指了指罐子下面的破洞:“这是怎么回事?逆天穷成这样?都没有个完整的缸给他躺?”


    敖金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是我不小心打破的。”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但是里面的鬼没掉,我看着呢!”


    殷北:“……你平时在我家没把家里砸坏还真是收着力气了。”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宝贝,也不怕把它磕了碰了。”殷北晃了晃那个罐子,“现在三界互助委员会自身难保,也不能交给他们,我交给冥府了?”


    敖金彧眨眨眼:“你问我吗?”


    “你抓到的,送去哪当然得问问你。”殷北随后说,“你要是想要自己审问,送去你们东海龙宫也行。”


    “那还是不了。”敖金彧含糊其辞,“冥王……我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不太方便和他见面……”


    “但是他手下的冥府十君很多都挺靠谱的,做这些事也很有经验了,交给冥府还是没问题的。”


    殷北挑了挑眉毛:“怎么说起来,你倒像是对他改观了?”


    “没有!”敖金彧赶紧否认,“我又没见过他,怎么对他改观!”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殷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低头看向地面昏迷不醒的小妖怪,“这家伙看得出来是什么来历吗?”


    “有河里的味道,我闻着像是什么河鲜。”敖金彧认真点头,“不是泥鳅就是河蚌之类的吧?”


    “不过道行实在不行,胆子也小,被我发现都不动手,躲在树上以为自己看不见我我就看不见他了。”


    殷北嗤笑一声:“这么看来,逆天是没什么人了,连这样的小家伙都派出来了。”


    他回头跟宝戒大师告辞——老和尚刚刚圆寂,他们也有很多事要做,剩下的事他可以和敖金彧慢慢再说。


    等他们走出万法寺,敖金彧才问:“那我们就把他们交给冥府?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殷北抬了抬眼,“现在了他们来一个折一个,这样下去迟早会坐不住的。”


    “再等一会儿他们就会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跟冥府耗下去了。”


    敖金彧反应过来,自觉自己也能聊上这种和战术有关的话题了,兴致勃勃地开口:“我知道了!”


    “逆天怎么说也是新组织,纯粹捣乱还好,但是要和冥府这种历史悠久的组织打消耗,肯定是不行的!”


    他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看向殷北,殷北张了张嘴,违心先夸了一句:“真厉害。”


    他转开视线,没去看他兴高采烈的脸,“……等到知道不能再派小喽啰来了,背后的家伙才会露出马脚。”


    “有道理!”敖金彧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是那个……静观其变!”


    他偷偷瞥了殷北一眼,“那你现在心情还好吗?”


    殷北脚步顿了顿:“也还好。”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大约是有了心理准备,老和尚还给我莫名其妙搞了出戏,所以也没太觉得悲伤。”


    “那就好。”敖金彧松了口气,“我本来找了好多怎么让人高兴起来的方法,但果然还是你没有不高兴更好。”


    殷北神色动了动:“你……”


    他还没说完,敖金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拿出来看了眼消息,然后差点原地跳起来:“什么!”


    “怎么了?”殷北正奇怪他的反应,敖金彧已经把手机怼到他眼前了:“我我我我表姐要结婚了!”


    敖金彧紧张地原地打转,殷北挑了挑眉:“你表姐结婚你着急什么?青梅竹马?”


    “啊?那倒没有。”敖金彧挠了挠头,“但是我印象里上次见面她还在和她哥比谁吐口水更远呢,怎么几天没见,突然就结婚了……”


    殷北:“冒昧问一下你说的‘几天’大概是多久?”


    敖金彧略一思索:“大概差不多五十年吧。”


    “这下可不好了,往年过节他们都催我表姐找对象,现在不会轮到我了吧……”


    敖金彧纠结得表情扭曲,“我不太想去,但不去好像又对表姐不好。”


    “而且我还在离家出走呢……”


    “嗯。”殷北随口应了一声,觉得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随口说,“就当凑个热闹,顶多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他抬起眼,敖金彧正目光灼灼看着他。


    殷北微微皱起眉头:“你看我干什么?”


    敖金彧嘿嘿笑起来:“北北——”


    “干什么?”殷北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不吃他这一套。


    “你没去过龙宫吧?”敖金彧眼巴巴看着他,笨拙地试图引诱他,“水晶宫可漂亮了!透明的!”


    殷北挑了挑眉:“那和玻璃有什么区别?”


    敖金彧略一迟疑,不太确定地说:“比玻璃的更贵一点?”


    殷北:“……”


    “你想不想去龙宫玩啊?”敖金彧眼巴巴看他,他嘀咕了两句还是觉得拐弯抹角不适合他,直截了当地问,“我带你一起去婚礼啊!”


    殷北挑眉:“我猜猜,你是觉得当着你朋友的面,你爸妈还会给你留点面子?”


    敖金彧愣了愣,反应过来:“啊!还有这个好处啊!”


    殷北:“……”


    平常人这么说他肯定当对方是装傻,但敖金彧这么说,他倒是相信这龙是真的没想到。


    殷北:“……那你是怎么想的。”


    “想带你去玩。”敖金彧笑起来,“一起去吧!”


    殷北收回目光:“……不了。”


    他觉得他就不该问。


    他肯定是不可能去的,敖醒月认得他,就龙宫一脉相承的大大咧咧,就算提前说明了,敖醒月也不见得演的好。


    他们跟着下山,敖金彧跟在他身后,不太死心地问:“真的不去吗?我们东海可大了……啊不对,这次不是在东海,西海也大的!”


    殷北:“……不去。”


    他虽然不喜欢抛头露面,在三界大人物里称得上孤僻,但龙宫里除了敖醒月,说不定还有见过他的人,这么去风险太大了。


    敖金彧亦步亦趋跟着:“真的不去吗?西海那边和三界闻名的人圣也有交情,他做的饭可好吃了,婚宴肯定有他的菜!据说他总是换地方,经常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很难得的!”


    殷北:“……哦。”


    旁人要找人圣或许有点困难,但他要找还真不是很困难,他手机里还躺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呢。


    “那……”敖金彧见说了一路他也没有松口,估计是真的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想太过勉强他,只好眼巴巴看着他问,“那这次不去婚礼,下次我带你去东海玩呢?”


    殷北:“……”


    他已经拒绝了一路,做好了严防死守的打算,但这龙居然忽然自己后撤了一步,反而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垂下眼,“你为什么想带我去东海玩?”


    “为什么?”敖金彧困惑地拧了拧眉头,“就是想啊?”


    这怎么还有为什么?


    殷北垂下眼:“当我没问。”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


    刚刚乍一想,觉得跟敖金彧去西海参加婚礼是个根本不用考虑的馊主意,但仔细一想,或许还有些用处。


    龙族这些家伙一向分散得天南地北,要说有什么机会能够齐聚一堂,估计也只有重要成员结婚这种场合了。


    敖醒月说过龙族里有人蠢蠢欲动,如果跟着去,倒是正好能趁机观察一下,到底是谁对天帝之位有些想法。


    敖醒月虽然不靠谱,但如果提前跟心月狐星君打好招呼,让他看着点,说不定倒也能行得通。


    唯一的风险,就是有人或许能认出他这张脸,以殷北一贯的运气来说,肯定是会被认出来的。


    不过就算被人看见了,到时候也不是不能解释,千傀君经常变幻成他的模样帮忙出席重大场合,倒时候他也可以反过来装成千傀君。


    但问题是,他从人到“走无常”,又到“千傀君”,扮演的角色一步步接近“酆都大帝”,只要敖金彧不是特别傻,总会察觉到点异常。


    虽然他确实真的傻。


    殷北目光复杂地看着敖金彧。


    敖金彧看着他眉头紧皱不说话,以为他以后也不想跟他一起去东海,蔫头耷脑地把头垂了下去:“我知道了……”


    “别吵。”殷北摸着下巴,“我想办法呢。”


    “啊?”敖金彧困惑抬起头,“想什么办法?”


    “想这次是不是能陪你去。”殷北微微蹙起眉头,“我的身份不太方便被龙宫的人知道。”


    “啊,是因为这个吗!”敖金彧又一下子来了精神,“是因为不方便去,不是不想跟我去吗?”


    殷北别开视线:“……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那我们一起想办法!”敖金彧傻笑起来,“我到处问问人,我爸说不定有办法!”


    “没关系,不着急,就算去不成也没关系!”


    殷北被他看得觉得别扭:“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嘿嘿,知道你不是不想去就好。”敖金彧兴高采烈地和他并肩走着,“就算这次去不成,下次总还有方便的时候。”


    “只要你愿意,我们下次去龙宫、下次去吃人圣做的饭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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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艰难挤牙膏


    第48章 办法


    敖金彧嘴上说的是“就算去不成也没关系”,但实际上,一回到家他就积极给心月狐星君发去了消息,打算跟他那个老狐狸父亲打持久战。


    狐说:“嗯?你要带朋友来西海参加婚礼?是人吗?”


    敖金彧不太确定:“是……吧?”


    狐说:“你要带他来西海,那他肯定知道你是龙了吧?”


    敖金彧:“嗯嗯!他知道了,还一点都不怕我!”


    手机那头的心月狐星君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傻儿子,你这次是不是走得太急,忘带东西了?”


    敖金彧:“没有啊!钱、手机什么都带了啊!”


    狐说:“脑子带了吗?”


    敖金彧:“……”


    狐说:“人家知道你是东海的龙,知道你家里几口龙有多少万平方公里海,什么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了,你甚至想把人家带回去参加家族成员婚礼,结果你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个人。”


    敖金彧越看他说越觉得有几分道理,没什么底气地回答:“至少、至少曾经肯定是人!”


    “他好像有秘密不方便跟我说,我如果还探究的话,不是很没礼貌吗?”


    狐说:“真正的聪明人会选择搞清楚然后再思考要不要让他知道,或者说什么时机让他知道。”


    “算了,这对你来说也太难了一点。”


    敖金彧偷偷抬起眼看了殷北一眼,他也不是对他身上的秘密不好奇,不过他看起来总是和人有一定的距离,他总担心,如果自己太得寸进尺,他会不会直接消失不见。


    敖金彧低下头,没接这个话茬:“那有没有办法不暴露他的身份,又能带他一起去婚礼啊?”


    狐说:“合着你是完全没听。”


    “也不是不行,他叫什么?”


    敖金彧来了精神:“他叫北斗!”


    狐说:“……哦。”


    心月狐星君显然是反应过来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傻儿子,你听这像不像个网名啊?”


    “你不会到现在连人家真名都还不知道吧?”


    敖金彧:“……”


    他端着手机瞪大眼睛,“不可能是真的吗?”


    狐说:“要不我帮你问问北斗星君?”


    “也不算是完全不可能,只是巧的令人生疑而已。”


    敖金彧抓了抓脑袋,思索片刻认真打字:“虽然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的名字,但是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我是不怎么聪明,但看人一向很准,老爸你就放心吧,北北人可好了!”


    心月狐星君眼见自己的傻儿子已经没救了,叹了口气:“行吧。”


    “方法也不是没有。”


    敖金彧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方法!”


    心月狐星君:“戴个面具。”


    敖金彧:“?”


    他忍不住打了个问号,一时间怀疑起了他爹是不是特意在敷衍他。


    他问:“这不是显得很可疑吗?”


    狐说:“当然可疑,不过是明目张胆的可疑。”


    “意思就是,我摆明了不想暴露身份,对方要是识趣,就不会非要追问。”


    敖金彧追问:“那要真的有人不识趣呢?”


    狐说:“那就看你了。”


    敖金彧有些疑惑:“看我?”


    狐说:“你带来的人,有人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你面子,不得揍得他满地找牙?”


    敖金彧恍然大悟地点头,飞快看了殷北一眼,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到时候一定得保护好他!


    敖金彧郑重回答:“我知道了!”


    殷北倒是没怎么关注敖金彧在折腾些什么,他一边打着游戏,一边看着冥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许繁星和姜连天在审讯中都还算配合。


    姜连天大概还想着下辈子要投个好胎,虽然对冥府有怨气也不敢显露。


    不过他只知道和自己交易的人修为深厚,身负功德金光,虽然没有露面,但看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


    他曾经试图查探过对面的情况,但差点引动对方怒火,因此之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利用逆天扫除阻碍,而对方时不时要求他提供关于冥府的动向,除此以外,倒也没要他做过什么别的事情。


    简而言之,他只是和对方互取所需,至于对方的身份,他一无所知。


    另外一边,许繁星是见了许千灵之后,乖乖收敛了满身戾气。不过他身上杀孽太重,只要许千灵不在,恐怕还是个难以控制的厉鬼,按照一般情况,得把他送进镇狱打磨打磨。


    但现在时机稍稍有些微妙。


    幕后黑手这么热衷于找一个鬼物当做“逆天”的靶子,恐怕除了因为有“罐中鬼”这么个方便鬼物修行的辅助之外,也是想着能用来引出冥府。


    作恶多端的家伙会被关进镇狱,这是三界大部分修行者的共识,如果对方是打着镇狱的主意……


    殷北思索片刻,还是回复:“正常警戒,一如既往。”


    他垂眸,神色并无半分担忧。


    千百年来,想把厉鬼、大魔从镇狱里放出来家伙比比皆是,想利用镇狱暴走影响他心境扰乱劫期的也不在少数,但冥府职责所在,他不会有任何动摇。


    对他而言,劫期并不是自己难捱的劫难,而是引出三界别有用心之人最好的饵食。


    三百年一次,心怀不轨的家伙也该是时候清理一波了。


    他收回目光,看了看其他消息。


    罐中鬼看起来并不聪明并不只是他们的错觉,他神识有缺,只知道进食——似乎最先就是利用痴儿魂魄所致,恐怕是对方故意为之。


    这样没有自己智慧的鬼物,才方便送出当做器物使用,这样的鬼物,居然是被人造的。


    至于另一个小妖怪,确实就如敖金彧所说,是条河里的泥鳅精,才成精没多久,被人忽悠进了“逆天”,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大坏事,但也基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线索又走进死胡同了。


    幕后黑手虽然不断地折损手下,但却又适当地保持着神秘感,没让他们抓住任何能够真正指出他身份的重要角色。


    殷北神色晦暗不明,思索了片刻,无意识地划了划手机,才发现敖醒月居然给他发了消息:“我儿子说要带你来吃喜宴?”


    “你骗他骗的好惨,你的良心就不会有一丝丝抽痛吗!”


    殷北面无表情:“不会。”


    我是一条大青龙:“无情!”


    殷北:“正事。”


    “难得这么多龙齐聚一堂,我得先看一眼,谁是背后搞鬼的。”


    我是一条大青龙:“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得为我儿子鸣不平。”


    殷北:“你慢慢鸣,我先屏蔽你。”


    他说完就划了出去,也不去看敖醒月在发些什么。


    良心不安?殷北面无表情地想,他才没有这种东西。


    他瞥了一眼抱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敖金彧,想了想问他:“你今晚想吃什么?”


    “嗯?”敖金彧猛地抬头,“吃什么啊?”


    “问你呢。”殷北撑着下巴,难得主动提议,“你要是想出门,就带你去吃点没吃过的,要是懒得出门,我们也可以叫点好吃的回来。”


    他顿了顿,“或者我给你泡碗面。”


    “啊?”敖金彧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听我的吗?”


    他面露纠结,眉头紧拧,翻来覆去犹豫过后提议:“要不都吃吧?”


    殷北:“……你还真是好胃口。”


    “我还在长身体!”敖金彧昂首挺胸,一百多岁的龙确实还属于年轻龙的范畴,说长身体完全说得过去。


    殷北笑了一声:“行。”


    他对吃的不是很讲究,但在这里活得够久,总是知道哪里的东西更好吃。


    他站起来,自己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怜春君:“大人,我听说您要跟小太子见父母去了?”


    她下面紧跟着勿善君的消息:“老大!你和小太子要结婚了吗!怎么这么快!我给包多少红包合适啊!”


    殷北:“……”


    真是清晰可见的谣言传播链。


    他一抬头,敖金彧已经在门口换好了鞋子:“走啊走啊!”


    殷北收回手机:“来了。”


    敖金彧看起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你刚刚在看什么啊?”


    “我看你表情好像怪怪的。”


    殷北穿鞋的动作顿了顿,敖金彧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的体温比一般人更高,皮肤底下像烧着一团火,无论接触几次,殷北都觉得不太习惯。


    他缓缓眨了眨眼:“……有人说蠢话。”


    “哦!”敖金彧十分感兴趣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挨个威胁了一下。”殷北抬起眼,“现在她们都不敢乱说话了。”


    敖金彧居然笑了一声。


    殷北侧过身看他:“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很有意思。”敖金彧眼带笑意,“你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又不生气,所以我猜你们其实关系很好。”


    “你连说凶巴巴的话都很……”


    殷北抬起头:“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挤。”


    “啊?”被打断了话的敖金彧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换完了鞋为什么还不开门出去?”殷北指了指大门,“别挤在门口,走了。”


    “哦……”


    敖金彧只要先打开门往外走,没看见身后的殷北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低声嘀咕了一句“麻烦”。


    第49章 西海龙宫


    W市,西海。


    这里不是凡人地理意义上划分的西海,而是龙族自己分配领地的时候划分的西海。


    海面一片风平浪静,海风都格外温驯。


    海边沙滩上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远远看见他们笑着往前行礼:“我是今日的迎宾蟹将,小太子许久不见了!快请吧!”


    看样子东海那边应该是提前打了声招呼,这位迎宾蟹将没对敖金彧带了人表示惊奇,也没对他带着的面具多问一句。


    敖金彧应了一声,好奇看了眼微微透着红色的海面:“今天怎么海都红了?”


    迎宾蟹将面上带上几分得意:“这也是我们西海的手笔,为了看起来喜庆些,让海也看起来红了几分,怎么样,是不是格外喜庆?”


    “喜庆是挺喜庆。”敖金彧配合地点头,“就是别把凡人吓坏了。”


    “不至于吧?”迎宾蟹将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红的太过分啊?”


    戴着面具的殷北看了眼手机:“今早W市好多新闻头条都发了,W市疑似爆发赤潮有害生态现象,现在环保局的人们应该都在被迫加班吧。”


    迎宾蟹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


    “不过就红一天,应该没什么问题。”敖金彧给了他一个台阶,“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他来之前已经问过殷北会不会游泳了,确认他自己能够闭气,这才带着他一起往西海深处的水晶宫去。


    敖金彧告诉他:“如果只是龙族聚会的话,大家多半会用龙形,但这次请了很多三界的人,所以多半会用人形。”


    三界里面能人异士颇多,打扮古怪的更多,戴着面具的殷北混在里面也不算突兀。


    水晶宫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神仙、妖怪、鬼物倒是比较少见,这种大喜的日子,找冥府人来的还是少。


    敖金彧一脚踏进去,还没来得及跟殷北介绍,就听见远远一声怒吼:“你居然还知道来!”


    殷北一看这情况,轻巧往后一推,晃到别处避免被这场家庭战争波及。


    刚刚还端着酒杯和几位上仙一同说话的敖醒月一眼看见敖金彧,气得把酒杯一甩,当即朝着他冲了过去。


    她身后站了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青年,一双桃花眼见人先带三分笑——这便是心月狐星君。


    心月狐星君抬手接住她甩掉的酒杯,面露无奈跟身边的人告罪,这才慢悠悠走到他们跟前:“孩子大了,回去再打,别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


    敖醒月当然也没打算在人家婚礼上揍儿子,只是威胁般举了举拳头:“你回家给我等着,还会离家出走了,龙角硬了是不是!”


    敖金彧小声嘀咕:“龙角不是硬的还能是脆的吗?”


    “好哇你还嘴硬!”敖醒月撸起了袖子,心月狐星君笑眯眯把她的袖子又撸下去:“好了。”


    他意有所指,“他还带了朋友来呢。”


    敖金彧探出头抱怨:“你把北北都吓跑了!”


    敖醒月:“……”


    他俩谁吓谁啊!


    敖金彧绕到已经拿了自主食物开始逛宴会的殷北身边,拉着他往回走:“北北,我带你看看我爸妈!”


    殷北:“……”


    其实也不是特别想看。


    四人两两相对,除了敖金彧外,神色都有几分微妙,只是殷北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敖醒月抽了抽嘴角:“哈、哈,久仰久仰。”


    敖金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妈,你笑得脸好僵啊!”


    敖醒月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次看你带朋友回来,紧张不行吗?”


    敖金彧挠了挠头:“哦……怪不得,你以前也从来不说这种寒暄话。”


    敖醒月:“……闭嘴。”


    心月狐星君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向殷北:“北斗先生,我家小子承蒙您照顾了。”


    他把“照顾”咬得格外重,嘴上说着照顾,倒好像是在说“欺负”。


    殷北面无表情:“还好,也没怎么特别照顾。”


    “没有啊!他很照顾我的!”敖金彧带上几分骄傲,“他教了我好多人间的知识呢!”


    敖醒月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地看着他:“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啊?”


    心月狐星君微微摇头:“你也不去看看阿宵,你小时候还跟她玩呢,如今连她要结婚了都不知道。”


    他指了个方向,“她刚刚在那边,快去吧。”


    龙族结婚倒没什么新嫁娘不能见人的规矩,今天结婚的主角敖金宵刚刚还出来和大家喝了一轮,这会儿才刚刚去屋里坐了会儿。


    敖金彧赶紧点头:“我还买了礼物呢!那北北……”


    他刚想叫上殷北一起去,但心月狐星君往前一步,拦住他的视线,笑眯眯地说:“别担心,我们会帮你照顾好他的,你先去吧,一会儿回来你们再聊。”


    “啊对对!”敖醒月也赶紧跟着点头,“我们帮你照顾!你去吧!”


    “礼物没买便宜的吧?可别给你妈丢人!”


    “放心吧。”敖金彧摆了摆手,然后看向殷北,“那我稍微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他一走,敖醒月和心月狐星君就扭头盯住了殷北。


    殷北双手环胸,略微歪了歪头:“怎么?”


    敖醒月颤抖着手,拉了拉心月狐星君的衣袖:“你看看他,他还嚣张!”


    “嘘!”心月狐星君笑眯眯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不敢这么跟他说话,要是一不小心惹大人生气了,回去还得咱们的傻儿子哄。”


    “哎,儿子大了不由娘啊。”敖醒月做作地抹了抹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扭头离开,“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静……”


    殷北:“……莫名其妙。”


    他转身,随手拿起边上让宾客自取的果汁,晃了晃水晶高脚杯,开始隐晦地打量起在场的龙族。


    四海龙族齐聚,在三界奇人异士里也相当好认,也不知道哪里藏着不怀好意的家伙。


    ……


    敖金彧往后找到了敖金宵,她是条应龙,和他同样都是“金”字辈的,她还有个弟弟叫敖金言。


    当初他妈喝多了还不平衡,说西海的纯种龙比他们家多,必须再努力努力迎头赶上。


    敖金宵坐在化妆镜前,正由蚌精帮她补妆,这会儿睁开眼,透过镜子看见敖金彧,露出几分笑意:“呀,这不是敖金彧吗?好久不见了!”


    “我可听说你离家出走了,还担心你这次来不来呢。”


    “来的。”敖金彧先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然后才夸,“你今天格外好看!”


    他顿了顿补充,“平常我许多年没见了,所以也不知道有多好看。”


    敖金宵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傻乎乎的!”


    两人说了两句话,小时候的熟悉感逐渐回来,敖金彧这才放松下来。


    敖金宵好奇地问:“我听说你这次去人间,与人类同住呢,遇到什么新奇的事了吗?”


    “新奇的事有好多,回头可以跟你慢慢说。”敖金彧觉得三界互助委员会遇到的许多事都算新奇了,不过龙族对三界动态也不太关心,哪怕三界互助委员会发生什么大事,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他有些好奇地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跟谁结婚,是龙吗?”


    “不是。”敖金宵聊起这个,露出些许幸福的笑容,她目光瞥到敖金彧身后,故意说,“是只道行不怎么样的四脚猫。”


    “我听见了。”敖金彧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又无奈的叹息,他嘀咕一句,“我哪里是猫。”


    敖金彧这才回头,他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五官硬朗,宛如从硬汉电影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似乎觉得不太习惯般扭了扭脖子上的领带,朝敖金彧点了点头:“我是衡山君,是虎精。”


    “阿宵她总是揶揄我是四脚猫……”


    “可不是四脚猫吗?”敖金宵眼里带着笑意,“下水都要犹豫好久,泡在水里还要说浑身不舒服,那可真是好大一只四脚猫。”


    敖金彧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看,一时间有些插不上嘴。


    敖金宵笑起来:“好了,我和我弟弟好久不见,要说两句话呢,你进来做什么?”


    衡山君摸了摸头,没有吭声。


    敖金宵恍然大悟,掩唇笑起来:“我知晓了,你是看见有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来找我,不放心来看了!”


    敖金彧:“……”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好像不该在这里。


    衡山君清了清嗓子,含糊其辞地说:“我只是看一眼……”


    他匆匆离开之后,敖金宵这才看向敖金彧:“你也看见了,他呀,笨得很,但性子直,我就喜欢这样的。”


    敖金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好奇问:“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啊,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也不算久。”敖金宵转了转眼珠,娇俏笑起来,“至于我们怎么在一起的,这可不好意思跟你说,怕带坏小孩呢?”


    “啊?”敖金彧面露迷茫,只好自己把话题带过去,“我听说敖金言好像也有对象了,这下好了,小辈里没有对象的好像就我了,到时候他们肯定又要围着我说。”


    敖金宵笑着安慰他:“没事,这事儿呢说快也快,有时候一转眼就找着了。”


    敖金彧小声嘀咕:“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呢。”


    敖金宵扑哧一声笑起来:“这可未必没有,说不定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


    “咱们家龙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多的是睡了一觉才能反应过来心意的。”


    “啊?”敖金彧神情呆滞。


    “傻小子,我教你怎么分辨。”敖金宵热心传授经验,“比如你在人间遇见了哪些人?”


    敖金彧老实开始报人名:“北北,黄主任,怜春君……”


    敖金宵点头:“那比如,你想象跟黄主任睡一觉……”


    敖金彧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


    敖金宵确认:“那这就是不喜欢的,你再想想如果和北北……”


    敖金彧缓缓睁大了眼,脸上慢吞吞升起了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敖金彧:你们西海就用狗粮招待客人吗?QAQ


    第50章 酒席


    敖金宵看见他的反应,微微睁大了眼睛,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不会猜中了吧?”


    “我、我……我没想!”敖金彧通红着脸,矢口否认。


    “是是是,你没想。”敖金宵配合点头,给自家表弟留了点面子,“是我们西海水温过热。”


    “我先回去了!”敖金彧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乱飘,他心虚般强调了一句,“我真的没想!”


    敖金宵眼睁睁看着他落荒而逃,忍不住笑了一声。


    敖金彧跑回殷北身边的时候,正是宾客落座的时候。殷北站在他爸妈身边,敖金彧看着他,却有点不敢走过去了。


    直到殷北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他们身边走。


    殷北问他:“你怎么了?”


    敖金彧明显心虚:“我、我没怎么……”


    “是么。”殷北低头看了他一眼,“可你走路同手同脚。”


    敖金彧:“……”


    他僵硬着在他身边坐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快要是典礼的时间了。”


    殷北随口问:“龙族一般典礼办什么形式的?”


    他看这周围也不像是传统中式,有些又中又洋,中西结合的味道。


    “怎样都可以的。”敖金彧认真回答,“主要看对方喜欢什么样的……”


    他忍不住偷看了殷北一眼。


    周围的宾客也跟着落座,坐在他们这桌的大多是能跟龙王平起平坐的龙族核心人物,殷北刚刚大多打量过了。


    “嗨呀,一转眼阿宵这丫头都要成婚了。”开口的那位是西海的龙,露出了回忆往昔的模样,话锋一转,看向敖金彧,“现在小辈里就剩咱们东海的小娃娃了吧?”


    “啊?”敖金彧抬起头,“我……”


    “他可不用着急。”边上一位开口,是北海的旁支龙,他神色冷淡,看起来跟其他人有些距离,“他的婚约早就定下了,不必着急。”


    殷北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反应过来——这是曾经来找过敖金彧,和他说过话的那条秃尾巴龙。


    殷北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目光往他头顶上落,立刻被他不客气地回瞪:“阁下还未自报家门吧?”


    敖金彧替他回答:“二叔,这是我的朋友,叫北斗。”


    “朋友。”秃尾巴龙冷哼一声,“哪里来的……”


    “咳咳。”敖醒月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看他,“老秃,你找到生鳞秘方了没有?要不变个原型给大家伙瞧瞧成效怎么样?”


    秃尾巴龙立刻如临大敌:“敖醒月!”


    “别人大婚之日,大家开开玩笑,可不要伤了和气啊。”心月狐星君眼带笑意,“不然到时候阿宵多伤心啊。”


    秃尾巴龙恨恨瞪了他们一眼,扭头不再说话了。


    方才说话的西海龙笑眯眯看向敖金彧:“不过老二说的也没错,咱们阿彧和冥王有婚约在身,迟早是要……”


    敖金彧如临大敌:“不是,我……”


    敖醒月用眼神瞟了瞟殷北,他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装头一次听说这回事,看向敖金彧问:“你和冥王有婚约?”


    “怪不得你之前听说他的消息,表现的不太对劲。”


    敖金彧涨红了脸:“不是的!我、我那个婚约,是月老说有的,但是跟我没关系!”


    “嗯?”殷北十分感兴趣地歪了歪头,“怎么没关系?”


    “那时候我还是颗蛋!”敖金彧理直气壮地回答,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抛下了这颗重磅炸弹,“我将来肯定和我喜欢的人成婚,才不会管什么婚约不婚约的!”


    他认真开口,“等冥王劫期过了,我就会去退婚的。”


    “现在不说,只是不想落井下石而已……”


    西海龙大惊失色,赶紧看向敖醒月:“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醒月你和冥王私交甚好,这……”


    敖醒月收回看殷北的目光,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掩饰般喝了口酒,含糊其辞地说:“小孩子叛逆期嘛,常有的事……”


    敖金彧皱起眉头:“我不是叛逆期说着玩的!”


    “胡闹至极!”秃尾巴龙再次忍不住开口,“你那姻缘可是天道牵的,你从未见过冥王,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乐意了?”


    敖金彧不吭声,他偷偷瞥了殷北一眼,小声嘀咕:“和冥王有婚约又有什么好的。”


    “阿彧要是不喜欢,退了就退了嘛。”边上一直不曾说话的龙笑眯眯地开口,殷北看了他一眼,印象里这好像是敖醒月的兄弟,东海出身的龙,曾经是上一位天帝身边赫赫有名的战将,如今也算是天界有些威望的人物。


    敖金彧头一次得到支持者,立刻眼睛一亮:“七叔!”


    被叫做“七叔”的人朝他微微点头:“我们龙族,不需要依附别人,自然能够成一番大事业,你们这些老家伙怕不是丢了朝气,只听说人家是什么‘冥王’就上赶着要联姻。”


    敖金彧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然后话锋一转,有些迟疑,“不过也不算老家伙吧?大家都还年轻呢。”


    七叔哑然失笑:“你啊!从小就是不记仇又没心眼了,多好的孩子,要和那传闻中喜怒无常的酆都大帝联姻,我还真放心不下呢。”


    他看向敖醒月,“阿姐,你说呢?”


    敖醒月扫了他一眼,认真思索:“也有道理,笨成这样,确实斗不过那有八百个心眼的老鬼。”


    被当面内涵有八百个心眼的老鬼殷北:“……”


    七叔正要笑,另一边的二叔却阴恻恻开口:“老七好威风,张口就不把酆都大帝放在眼里,那若是退婚惹怒了对方,到时候你也拦得住?”


    “他哪里会为这种事恼怒了?”七叔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阿彧已经成年这么久了,对方也不见说要见见他,看起来就当没这桩婚约一般。”


    “要我说,酆都大帝也不想理会这劳什子婚约,不过想着万一自己退婚,怕留下仗势欺人的把柄,所以才没什么动作,可能就等着阿彧自己去退婚呢!”


    敖金彧呆呆开口:“还会有这种可能吗?”


    “怎么没有。”七叔哈哈笑着,“你从小运气就好,说不定就是能心想事成。”


    “真要这样就好了。”敖金彧低头嘀咕,“也不知道他的劫期什么时候才能过呢?”


    殷北觉得好笑:“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没、没有!”敖金彧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一点也不着急!”


    殷北撑着下巴,这么看来,龙族内部也不全是支持这桩婚约的,只不过两派人没有那么泾渭分明,不少成员都还只是观望。


    二叔冷笑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着等阿彧成了天帝,就能和酆都大帝平起平坐,也不算高攀了,不能自降身份。”


    “只是你也不想想,即便坐上三圣之位,酆都大帝经营多年,不与他携手……”


    “携手?”七叔哈哈大笑起来,无奈摇头,“老二,你什么都不懂啊。”


    殷北挑了挑眉,隐晦地多看了他一眼,看起来,这位“七叔”倒是知道不少。


    心月狐星君笑弯了眼:“哎,好好一场喜宴,怎么尽说些不好听的话题,都让这饭变难吃了。”


    “几位若还是要聊这个,我可带着阿月去别处吃了。”


    西海龙赶紧也顺着台阶下来:“哎哟,就是,怎么尽聊这些,先喝点酒啊!”


    “阿月,你是品酒的行家,说说这次的仙酿如何?”


    不愉快的话题就此带过,几人又热热闹闹地喝了起来,只是酒席间隙,七叔起身,路过敖金彧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敖金彧愣了愣神,下意识瞥了其他人一眼,几条龙已经隐约有了些醉意,他妈正揪着二叔的胡须教育他以后好好说话,西海龙在边上边劝边笑,殷北坐着看戏,只有他爸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心月狐星君转了转眼珠,敖金彧莫名想起他妈常说的——你爹一转眼珠能想出八百个坏主意。


    心月狐星君只是笑了笑:“七叔跟你说什么你就听着,不过只是听,可先别往心里去。”


    “哦。”敖金彧点了点头,站起来跟了出去。


    心月狐星君叹了口气,对着这才转过身来的殷北说:“大人,你说这龙里有心眼的也不少,怎么偏偏只有我家的两个这么傻呢?”


    殷北喝了口酒:“还是傻的好。”


    心月狐星君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倒是。”


    ……


    敖金彧跟着七叔走出宴会厅,看起来七叔并不想被什么人撞见,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这才转过身开口:“阿彧,你是真的想好了要与冥王退婚,不是一时兴起?”


    “你可想好了。”


    他表情严肃,敖金彧也不由自主正式对待起来,他认真点头:“我真的想好了。”


    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告诉七叔其实自己可能有喜欢的人了,但七叔根本没打算听这个,他已经喜上眉梢地转了两圈:“好、好!”


    “既然如此,那我可有大事要告诉你,你可还记得,之前大家说的,要你做天帝?”


    敖金彧皱起眉头:“怎么又是这事?天帝也不是相当就能当的……”


    “天帝自然难当,不过旁人不得其法,总是更难一些。”七叔嗤笑一声,“你若是当真想和冥王成婚,这天帝你恐怕就当不成了。”


    敖金彧露出困惑的神情:“天帝,和我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


    第51章 心事


    七叔目光微动,隐晦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人在偷听,这才开口:“天帝之位空缺,不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


    “但寻常仙妖,不知其中厉害,以为能和现有三圣扯上关系是莫大荣耀,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阻碍。”


    他看向敖金彧,目光热切,“阿彧,你是千百年来,龙族唯一的五爪金龙,你注定为龙族带回曾经的荣耀……”


    “七叔。”敖金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觉得对方的状态有些古怪,只是面对自己的长辈,他也不好直说什么。


    “你迟早会懂的。”七叔摇了摇头,“罢了,这些倒也并不重要。”


    “你可知道,如今二圣,一位是千百年来执掌冥府的酆都大帝,一位是历尽轮回终成善果的人圣。”


    “寻常人只知道这二人私交甚好,却不知道,这两人其实是兄弟。”


    敖金彧愣了愣神:“兄弟?”


    “没错。”七叔微微点头,“这些密辛,还是当初天帝在时,我从他身边得知的。”


    “这两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感情深厚,必不可能反目成仇……”


    敖金彧听得云里雾里:“他们为什么要反目成仇?”


    七叔哑然失笑:“自然是因为三圣席位有限了。”


    “三圣齐聚,天下太平,亘古不变。”七叔回过头,“先圣留下的这三句话,世人皆知,只是凡人只在意前面的‘天下太平’,却不知道这段话中的深意还在于‘亘古不变’。”


    “一旦三圣齐聚,天下既定,万般变数都不再变化,世间万物就此封存。”


    敖金彧错愕睁大眼睛:“那、那岂不是就像末日一般?”


    七叔微微点头:“在世间气运走到尽头之前,即便是天道也不会让三圣齐聚的,这也就是为何当初人圣出现,天帝却陨落的原因。”


    敖金彧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无论是谁,要想成为新的天帝,那……”


    七叔替他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了:“那就要选择拉下冥王,或是人圣。”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些家伙以为你和冥王有婚约,他就会帮着你做天帝……可笑至极!”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或者要杀了自己的兄弟,否则……”


    剩下的话,不用他说,敖金彧也能明白了。


    敖金彧觉得这确实是个天大的秘密,不过……


    他抓了抓脑袋:“但是我也没有非想要做天帝啊。”


    七叔倒也并没有因为他说这个生气,他只是笑起来:“你到时候就会明白了,傻孩子。”


    “我只是提醒你。”


    “天道牵的红线未必是你的好姻缘,也有可能只是钳制你发展的枷锁。”


    他目光沉沉,“冥王从远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你心思单纯,又……还是离他远点好。”


    “我原还担心,如今你愿意退婚是再好不过了。倘若到时候阿姐他们不愿意帮你,你便来找我。”


    “哦……”敖金彧迟疑着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却觉得有几分古怪。


    七叔对他的婚事热心,看起来十分支持他的想法,但敖金彧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就好像他们其实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对他的支持和不赞同,也不过是看他此刻的想法是不是与他相同。


    敖金彧皱起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酒席。


    殷北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敖金彧挠了挠头,对上不远处七叔的视线,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虽然他不喜欢那个说法,但到底是七叔的情报,还是不要随便往外说好。


    心月狐星君笑眯眯看他一眼:“傻小子,难得看你露出思考的模样,可别想过头发烧了。”


    敖金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了看他爸,又把脑袋低了回去。


    一顿婚宴食不知味,敖金彧都没反应过来哪一道是传闻中人圣做的,到晚宴散场的时候,都是被殷北拉着牵出西海的。


    出了西海,敖金彧还在走神,殷北回头停下了脚步,这龙就直挺挺地从背后撞了上来。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会被这龙直接撞飞十来米。


    殷北一脸复杂地看向他:“你这是吃个饭把魂丢了?”


    他伸手摸了摸敖金彧的脑袋,“还是真像你爸说的,难得动脑烧坏了?”


    敖金彧张了张嘴,看了看他摸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慢吞吞红了脸。


    殷北:“……”


    不会真发烧了吧?


    敖金彧自己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生病!我、我就是在想事情!”


    他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西海挺热的啊?”


    殷北挑了挑眉毛:“从跟你七叔回来以后,你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说什么了?”


    敖金彧把脸皱成一团:“那个……”


    殷北点了点头,转过身:“不能说,我就不问了。”


    “哎?”敖金彧还在犹豫,没想到他直接就不问了。


    “我身上也有秘密,你也没问。”殷北双手插兜,站在沙滩边,海风吹得他略微眯了眯眼,“我也只是客气客气问一句,算是礼尚往来。”


    “你是想走会儿,还是现在就回家?”


    敖金彧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这个别扭的家伙拐弯抹角地问他,心情不好要不要散散步?


    敖金彧眼睛一亮,立刻跟上去:“逛一会儿吧!S市没有海,我好久没吹海风了!”


    他扭头看了看殷北的侧脸,看起来欲言又止。


    殷北没去看他,懒洋洋开口:“看在蹭了你一顿好饭的面子上,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但我不保证能给你提什么好建议。”


    他一向是不擅长安慰人的,还是提前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敖金彧已经忍不住笑起来:“没事!”


    他抓了抓脑袋,“其实,我自己已经有些想法了,就是明白了也觉得不太好受。”


    “我爸,是心月狐星君,算是三界有名的聪明人,我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殷北想了想那个一句话能拐十八弯的狐狸眼,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不一样。”


    “以前还有人笑我,说我爸的聪明才智,我是一点都没遗传到。”敖金彧和殷北并肩往前走,两人在西海的沙滩上,留下一串依靠着的脚印。


    敖金彧想了想解释:“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因为这种事伤心过。”


    “不过我爸总是想的很多,他还特地安慰了我。”


    “他说,我虽然没有一边意义上的聪明才智,但我也并不愚笨,我总能看透别人话后的含义,看到人的本性。”


    殷北笑了一声:“看起来这一段话,你背得挺熟。”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小声嘀咕:“虽然我不是很在别人说我笨,但有人那么认真夸我,我还是会好好记住的。”


    敖金彧垂下眼,“北北,你现在知道我和冥王的婚约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啊?”


    殷北目视前方:“你不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吗?”


    “想解就去解,万一有一天你想回心转意,那就再去追回来。”


    “你从没见过他,只知道一个名号就说什么婚约,确实胡闹。”


    敖金彧盯着他的侧脸,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殷北回过头看他:“你笑什么?”


    敖金彧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回去:“因为你帮我说话啊。”


    殷北冲他挑了挑眉毛:“你七叔不也帮着你?”


    “那不一样。”敖金彧没有一丝犹豫,下意识回答,然后顿了顿,慢慢解释,“七叔和我说了一些话。”


    “他确实支持我解除婚约,但我听完他说话,就忽然明白了。”


    “其实他也不是支持我。”


    “只是按照他的计划,我最好不要和冥王扯上关系,所以我不想和冥王有婚约,对他来说正好。”


    他抬起头,看向殷北,“这不一样的。”


    “你是让我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他只是想让我顺着他的意。”


    “我有时候不喜欢龙宫。”他看着殷北的眼睛,“他们评断我和冥王的婚约好不好,但也不在意我喜不喜欢。”


    殷北别过头:“……嗯。”


    “你看得清就好。”


    敖金彧刚刚看着他的眼睛说“喜不喜欢”的时候,他莫名觉得有点站不住。


    大约是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正儿八经煽情的场面,殷北面无表情地想,这龙肉麻起来也是真肉麻,这种话还要认认真真看着别人的眼睛说,他都不会害臊的吗?


    “哎?”敖金彧没想到他转身就走,赶紧追上去,“我还没说完呢北北!”


    殷北头也不回:“我大概猜到你后面要说什么了,你不用说了。”


    “这怎么行!”敖金彧黏在他身后,“我们东海龙宫还有一条家训,喜欢就要说!”


    “我……”


    “你们龙宫哪来那么多歪理?”殷北斜眼看他,“麻烦。”


    敖金彧见他不躲了,赶紧把自己的话说完:“我很喜欢在你家住!”


    “喜欢和你一起打游戏,还有一起在家吃、出去吃,还有……”


    他看着殷北表面不耐烦、耳朵却微微发烫的模样,稍微卡了卡壳,一时间忘了原本接下去要说什么。


    打游戏、吃饭,还喜欢什么来着?


    殷北瞥了他一眼:“说完了?满意了?可以回去了吧?”


    “啊?哦。”敖金彧点了点头,用力眨了眨眼。


    ——好像什么都喜欢。


    第52章 异动


    殷北觉得敖金彧最近有点反常。


    虽然这龙平常就很黏人了,但最近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是行动黏人,连目光都很黏人。


    殷北忍无可忍地回头:“你看我干什么?”


    敖金彧心虚地别开目光,居然还不承认:“没有啊!我哪有看你!”


    殷北眯起眼睛看他:“还有我糖罐里莫名其妙出现好多颗珍珠,是不是你放的?”


    敖金彧眼巴巴看他:“你喜欢吗?”


    “我本来是想送给你的,但是听说给人送礼物要惊喜,我就想藏在那里等你自己发现,惊喜吗?”


    殷北:“……你不对劲。”


    “没有啊。”敖金彧努力显得一脸正气,“我明明就很正常!”


    殷北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敖金彧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北北,你不是和冥府有些关系吗?你知道一般冥王什么时候劫期会过啊?”


    等他劫期一过,他就去退婚!


    殷北又躺回沙发里:“你现在去也不是不行。”


    “那可不行。”敖金彧摇了摇头,“不能落井下石,他正在劫期,还是等劫期过了更好。”


    殷北嗤笑一声:“这么一看你对他还挺有情义的?”


    “没有!”敖金彧立刻否认,“你不要乱说啊!”


    殷北挑了挑眉毛:“我怎么乱说了!”


    “我又不喜欢他。”敖金彧澄清般嘀咕一句,绞尽脑汁找了个理由,“我和他年纪相差太大了。”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殷北似笑非笑,“你一百多岁?”


    “我们年纪好像差的也不小。”


    “其实年龄差也很好的!”敖金彧立刻改口,“刚刚是我在傲娇!”


    殷北:“呵。”


    敖金彧如坐针毡,试图挽回:“而且,他在三界名声也不太好……”


    殷北撑着下巴:“嗯,其实我在三界名声也不怎么样。”


    “那不一样!”敖金彧表情严肃,“肯定是误会,大家都不了解你!”


    殷北斜眼看他:“……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


    “双标龙。”


    敖金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可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殷北默默把头扭回去:“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敖金彧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认真点了点头:“三界互助委员会那边乱糟糟的,根本没人管事了,之前有人找我想拉帮结派,我嫌麻烦没去。”


    “现在都没有正经任务给我了……”


    殷北笑他:“你看起来还有点遗憾?”


    “嗯。”敖金彧认真点头,“我本来就是想做事才跑出来的,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殷北随口说:“正巧黄主任有事找你帮忙。”


    敖金彧立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困惑地眨了眨眼:“没有啊?”


    “马上就有了。”殷北给黄主任发了条消息。


    片刻之后,黄主任给了回应。


    殷北把消息转发给敖金彧,打了个哈欠:“喏,现在有了,你去吧。”


    敖金彧震惊地看着他传来的消息,忍不住挠了挠头:“这……黄主任是哪来的任务啊?”


    “你都说了他是闲不下来的操劳命。”殷北看起来已经快要睡着了,“三界互助委员会给不了任务,他自己也会找任务做。”


    “只是他如今给不了什么好处,不好意思总来找我们而已,你要是多问几句,说不定任务还有的选。”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敖金彧抱着手机认真点头,“隔壁H市重点大学闹鬼事件。”


    殷北刚刚也没仔细看,敷衍地掀了掀眼皮:“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敖金彧认真查看资料:“我刚刚问了黄主任,这事怎么了,黄主任说本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件,但时间过于凑巧了。”


    殷北稍稍有了点兴趣,略微睁开眼:“怎么凑巧?”


    “黄主任说,H市大学的闹鬼事件,正巧在逆天组织发布了有关H市的任务之后出现,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这和他们有关系。”敖金彧微微皱起眉头,“而且逆天组织一向高调,这次确实难得的低调,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黄主任没接到这个任务,所以看不到详细的任务信息,只能希望我们去看看。”


    殷北意外挑了挑眉毛,他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任务,没想到居然还扯上了逆天。


    他们最近难得安分了一阵子,殷北还以为他们在酝酿一波大事件,没想到居然去大学里装神弄鬼了。


    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敖金彧兴致勃勃地邀请他:“我们一起去吧北北!我还没跟你一起出过任务呢!”


    殷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别吵,让我想想。”


    他本来是要把这龙丢出去才给他找事做的,但如果跟逆天有关,最好还是去看看。


    殷北选择性遗忘了,他有一群手下可以派出去看看这件事,勉为其难叹了口气,“好吧,跟你一起去,不过……”


    他顿了顿,“不到万一我不会出手,主要还是你干活。”


    敖金彧赶紧点头:“没问题!”


    殷北活动了下肩颈,坐起来:“问黄主任要个方位,走吧。”


    ……


    入夜。


    H市大学到了熄灯时间,路灯下除了保安巡逻偶尔亮起的手电筒灯光,几乎没有人走动。


    敖金彧和殷北就在这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那栋传闻中有点古怪的教学楼前。


    “就是这里。”敖金彧笃定地点了点头,“34号楼,黄主任查到有古怪的就是这里。”


    他仰起头打量这栋楼,“据说半夜的时候保安听到了莫名的响动,进去查看却昏了过去,一直到换班才被同事叫醒。”


    “大家都以为来贼了,虽然没丢什么东西,但还是调查了监控,却看见周围什么人都没有,那位保安是自己直挺挺倒下去的。”


    “最开始大家以为那位保安是不是生了什么突然昏倒的怪病,但带他去医院检查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然后第二天……”


    敖金彧压低了声音,“第二天晚上不信邪故意来这里转了一圈的另一位保安,也晕倒了。”


    殷北:“……”


    他略微迟疑,“你是想吓唬我?”


    “对啊对啊!”敖金彧认真点头,“怎么样,有没有害怕?害怕可以拉着我走!”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殷北伸出了手,一点期待地看着他。


    殷北插在兜里的手没动。


    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害怕”啊!


    “……不用了。”殷北别开视线,“我怕你到时候抽不出手来抓鬼。”


    “啊……”敖金彧有些失望,小声嘀咕,“其实抓鬼一只手也够了的。”


    殷北假装没听见。


    现在没有三界互助委员会当后援,很多事都得自己做,还是得避着点监控。


    他们提前打听过了,学校里的监控,虽然号称是24小时开启,但过了熄灯时间,检查过教室门都关上以后,教室内的监控就会关闭。


    所以他们只要从窗户进去,就能避开监控,直接从里面前往保安昏倒的那个房间。


    ——其实殷北觉得这事并不像逆天的一贯作风,如果是逆天在任务途中遇到了凡人,恐怕不会仅仅把他们打晕,早就杀了他们了。


    他们不想惊动旁人,反而显出古怪。


    敖金彧已经在试着打开窗户,想要从窗口翻进去了,殷北忽然听见了脚步声,飞快拉了他一把,把形迹可疑的敖金彧从窗口拉下来。


    “哎?”敖金彧错愕回头,看见身后逐渐靠近的手电筒光,赶紧拉着殷北躲进阴影里。


    年轻人带着紧张的调笑不远不近地响起:“是什么啊?不会真的有人吧?”


    有人回答:“是小猫吧?我好像没看见人……咪咪?”


    有人故意坏笑一声:“别是不想回宿舍的小情侣,咱们别打扰人家了!”


    “你有病啊!”女声恼怒嗔怪一声,“谁约会上34号楼,想撞鬼呀!”


    “那说不定就是为了气氛正好,万一一受惊吓……”说话的男生忽然模仿起了女孩的尖叫,往旁边谁怀里一撞,笑嘻嘻地说,“那气氛不就到了!”


    “你要死了!”


    外面传来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打闹,殷北低头看了看他们的姿势,月光下影子都黏在一块,怎么看怎么暧昧。


    殷北:“……”


    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敖金彧,敖金彧没太明白,睁着一双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困惑地看他。


    殷北指了指外面的人,故意发出点响动往外走,边开口:“同学,你们是干什么的?”


    “哇啊!”


    外面的人吓了一跳,手电筒光纷纷照了过来,殷北略微皱眉,敖金彧已经伸手替他挡住了光。


    女生赶紧开口:“喂,你们别往人脸上照啊!”


    “哦哦!”其他人后知后觉地撤开了手电筒光,好奇地大量他们,“同学,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


    “来找东西。”殷北刚刚已经想好了理由,指着敖金彧,“他把手表忘教室了。”


    敖金彧接不上话,只能露出傻笑。


    其他人松了口气:“那现在肯定进不去了,大门都锁了……”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所以我们想试试爬窗来着,看到你们过来,还以为是保安来了呢。”


    面前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使眼色,最后还是格外活泼的那个男生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同学,你们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为了402怪谈来的?”


    402,正好是那两个保安晕倒的教室房间号,据说这两天原本排在这个教室的课都挪了地方,所以学生里也隐隐有流言传递。


    不过校方只是说需要修理教室设备。


    殷北挑了挑眉毛,敖金彧反应很快,配合地压低声音凑过去:“你们也是啊?”


    第53章 五爪


    几个年轻人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伙,啊不是,同伴,热切地跟他打招呼:“我就知道!同学你哪个学院的啊?以前没见过啊!”


    殷北正打算随便编一个学院,敖金彧已经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这所大学的。”


    他露出傻笑,“我们是听人家说这里出了怪谈,特地跑过来看的。”


    殷北有些担心这样会显得过于可疑,但他们看起来反而放下了心。


    “怪不得呢!”女孩子笑起来,“我就说嘛,我们学校里要是有这样两人肯定有人知道的!”


    活泼的男生嘻嘻哈哈笑起来:“我觉得哥们你看起来就很像那种有钱有闲的人!你穿的可是限量款的鞋!”


    殷北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东海“要买就买贵的”的信条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帮上忙。


    敖金彧十分顺畅地融入了大学生群体,好奇地问:“我们是打算翻窗进去,你们是打算怎么进去啊?”


    “翻窗可不行。”女孩赶紧摆手,“里面都有监控的!”


    敖金彧自信拍了拍胸脯:“没事,我们查过了,教室里的监控晚上不开的!”


    “你们信息落后了!”男生面上显露几分得意,“最近因为出了这种怪事,晚上教室里的监控也不关了!”


    “你看,还好遇上我们,不然你们一进去就会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敖金彧抓了抓脑袋,困惑地看向他们,“那你们是打算怎么进去?”


    “走大门。”女生笑着亮出了手里的钥匙,“我们是学生会的,晚上要赶工做布景,问老师申请到一个空闲教室用来干活。”


    “当然我们是不可能申请到402的,不过……”


    男生配合地笑起来,露出“你懂我懂”的笑脸:“虽然老师让我们不要太晚回寝室,也说让我们不要乱跑去其他教室,但我们毕竟有了许可,就算进去也不会被骂太严重。”


    “反正我们是不相信什么鬼怪啦,我们打算去门口看看,破解这个谜题!”


    “不是说进去就会莫名其妙晕倒吗?我们打算一个进去看,一个在外面看,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鬼!”


    “这是科学的探究精神!”


    两人这才注意到他们手上拎着的除了零食,还有不少彩纸剪刀胶水之类的东西,看起来确实是准备为晚会做准备的。


    女生看起来也有些许不满:“我们可是重点大学哎!居然任由这种怪力乱神的话在校园里乱传,校方也不给一个可靠的说明,这也太奇怪了!”


    她把彩纸卷起来当做话筒,模仿着播音腔说,“深夜离奇晕倒的保安,不能在夜晚进入的古怪教室,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我们一起走近科学!”


    殷北:“……”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夸赞他们是坚信科学的好青年。


    “我看你们也不是坏人。”女生多看了他们一眼,“如果你们愿意帮忙做点手工活的话,带你们一起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男生跟着点头:“我们批准的教室就在4楼,很顺路的!”


    “怎么样,探险完和我们一起做点手工,是不是很划算?”


    敖金彧和殷北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敖金彧跟在他们身后,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没怎么做过手工。”


    “没事,很简单的!”


    热心的大学生们打开了34号楼的门,两人略微落后他们一步,一起跨了进去,几乎同步吸了吸鼻子。


    殷北看了敖金彧一眼,用眼神示意——有吗?


    敖金彧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个“一点点”。


    空气中确实有些许残留的妖气,但只有一点点,而且很难找到妖气弥漫的路线,非要说的话,这妖气虽然微弱,但却十分雨露均沾,仿佛在整栋楼里兜了无数圈。


    几个凡人一无所知,一边说话一边往上走。


    教室里还没断电,但他们也不想大张旗鼓开着走廊的灯上去,只是凭着手电筒摇晃的灯光往上走。


    走到四楼,敖金彧微扬起头吸了吸鼻子,分辨着附近的妖气。


    这个动作被他们注意到了,他们显然误会了什么,男生指了指他们身后:“那里就是卫生间,所以这里味道有点大,不过我们教室离这里不近,应该闻不着味道。”


    女生也跟着抱怨了一句:“之前在这边上的教室上课的时候可折磨了!”


    敖金彧也没有解释,跟着点了点头,隐晦地回头看了一眼。


    卫生间里似乎稍微浓郁一点。


    卫生间潮湿且污秽,是不少喜阴的妖怪、鬼物喜欢待的地方,在那里能找到他们此行目标的可能性也不小。


    他们借用的教室在413,显然也是抱着能离402近一点的心理,就在目标房间的斜对门。


    他们先打开了413的门,开了灯,亮起灯后,诡异的气氛驱散了不少,有人活跃气氛般说了两句玩笑话,413的房间里又热闹起来。


    殷北远远看着斜对面的402,那里乍一看就是个普通的教室,既不像有鬼,也不像有什么值得找的东西。


    “朋友们。”身后的年轻人的笑闹把殷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格外活泼的那个男生把手电筒放到自己下巴下,营造起一副见鬼的气氛,“该出发了。”


    “让我们去揭开402的真相!”


    “要不让我们先进去吧?”敖金彧提议,“你们都带我们进来了,进去的事还是让我们先来。”


    “这怎么能行!”男生不肯接受他们的好意,“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让你们去做啊!”


    女生扑哧一声笑出来:“喂,你们干嘛啊,你推我让的,说得好像里面真的会有什么危险一样。”


    她越过众人,毫不在意地推开了402的门。


    “唉唉唉!”


    其他人同时叫起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她进去转了一圈,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女生双手叉腰,一脸不屑:“你们看,什么事都没有嘛。”


    “我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灵异事件,要我说,保安们总是上夜班,虽然两个人一起晕倒是个小概率事件,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啊!”男生忽然叫了起来,一脸惊恐地指向她身后。


    女孩立刻转身躲到桌子后面,紧张地问:“什么什么!”


    男生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装的一点不怕的样子,笨蛋!哈哈哈!”


    刚刚差点直接对着虚空直接动手的敖金彧:“……”


    他讪讪放下手,忍不住摸了摸脑袋:“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


    “都说了什么都没有。”女生愤愤嘀咕一句,正要和吓唬她的男生扯个清楚,殷北忽然偏了偏脑袋,指了指教室后侧的柜子,“那里是放什么的?”


    “教具吧?”其他人迟疑着回答了一句,“还能跟柜子里有关系?”


    “来都来了,都看看嘛。”


    最活泼的那个避开女生的攻击,连蹦带跳过去拉开了柜子们,差点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谁在柜子上画了一条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在手电筒灯光的照看下,看起来还有几分凶狠狰狞。


    “谁在这里乱涂鸦啊!”女生拍了拍被吓到的心脏,有些恼怒,“这是用什么画的啊?之后能不能擦掉?”


    男生大着胆子凑上去摸了摸,面色古怪:“笔触像是毛笔画的,怎么摸上去一点都蹭不掉,像是油性笔?”


    “真能用油性笔画成这样,那必定是个巨佬。”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殷北回头看了敖金彧一眼。


    敖金彧轻轻对他点了点头——这龙有些异常,这柜子不是它该待的地方,至少它最开始肯定不是画在这里的。


    那个男生大声宣布:“这龙只有四个爪子,我听说一般真龙天子都用五爪金龙,那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殷北闻言认真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这是五爪龙。”


    “啊?”男生回头看了一眼,迟疑地问,“你不会数数吗?”


    殷北面无表情:“五爪龙指的是五爪趾龙,是说它每只爪子上有五个趾头,而不是有五只爪子。”


    “四爪三爪也是说脚趾数量,不是爪子数量。”


    场面静默了片刻,男生挠了挠头:“哦……”


    他忍不住瞥了殷北一眼。


    这个人从进来起就不怎么说话,但一开口莫名让人有点犯怵。


    五爪的龙,殷北眯起眼睛,不由自主会让人想起和他身后这条五爪金龙的关系。


    他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敖金彧眉头紧皱,正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的脚?


    殷北迟疑着开口:“你在看什么?”


    “啊?”敖金彧回过神,压低了声音避开他们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我妈没有五个脚趾哎!我还以为大家都是五个!”


    “北北你懂好多啊!”


    殷北:“……”


    到底你是龙还是我是龙啊!


    你就没想过既然大家都是五个你也没五个爪子,他们为什么叫你五爪金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殷北:这龙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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