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庶女后宅升职记 > 66.第 66 章 风大浪急
    二月初四,天朗气清,诸事皆宜。


    这日一早,二房众人都收拾整齐,准备送秦览出门。


    尚未出上房的院门,便瞧见徐姨娘的小丫头莲子急吼吼地奔来了,撞见一大群主子,竟不知该冲着谁说话,愣怔片刻,手忙脚乱行了个礼,低头道:“徐姨娘凌晨便道肚子痛,到这时还未止住,梨花姐姐说,只怕是要生了。”


    这可真是巧得叫人叹气,早不生,晚不生,偏是这时大伙都出门时要生了。


    听了这话,秦贞娘上前两步,低声在杨氏耳边道:“张妈妈早几日已备好了产婆的,其余封窗油纸、干净纱布等物也备下了,只要张妈妈在府中便可。”


    前些日子都是女儿理事,此时女儿张口便有了章程,杨氏心里甚是欣慰,随口点了张妈妈出来:“张妈妈留下照应徐姨娘便是。”


    这倒无甚好争的,哪怕不要出门,徐姨娘那里也没有杨氏亲自过问的道理,张妈妈应了一声,从人群里站到边上。


    “好了,走吧。”


    秦芬再担忧徐姨娘,也不好特地为了她撇下一大群人,这时的规矩,便是如此。稍一思忖,对蒲草道:“你认识的人多,留下听着徐姨娘那里的动静,若是有个什么要帮忙的,请大伙帮衬些。”


    秦贞娘听了,伸手拦了:“她留下,倒不如叫春柳出面了。”随口唤过一个上房守屋子的小丫鬟,命她传话给春柳,将帮衬徐姨娘的事交代一遍,最后加上一句:“叫你春柳姐姐在意些。”


    这些日子,姑娘们齐心协力撑起一房,小丫鬟此时也见怪不怪了,闻言脆生生应了,飞奔着往外去了。


    春柳是杨氏身边出来的,比杜鹃的资格还老一些,有她在,比十个蒲草都管用。秦芬心下大定,伸手挽住秦贞娘:“四姐真是我们姐妹的顶梁柱。”


    秦贞娘对着边上的秦恒一挑眉:“那才是我们一房的顶梁柱呢。”


    秦芬仔细看一看秦贞娘的神色,见她不似恼怒的样子,知道她这句不是当真,大约又是旁人说的,于是安慰秦贞娘:“有些话,四姐听过便罢了。”


    秦贞娘拉着秦芬,脚步放慢,渐渐落在人群后面:“若是你姨娘成日在你耳朵边上念叨这话,只怕你也要烦死了。”


    秦芬一下子明白过来,大约是此次秦览只带秦恒进京,杨氏心中不悦,老向秦贞娘念叨来着。


    从前杨氏可不是这样絮叨的性子,再如何不高兴,也将事情藏在心底,难道现在是产后抑郁了?


    秦芬这样想着,半遮半掩劝一句:“太太大约是产后忧思,四姐也不必为着几句话就和太太闹脾气了。”


    秦贞娘叹口气:“我不是为着这个心烦,娘是大病初愈,我还能和她一个病人计较?”


    她将秦芬又拉得落后一些:“我是烦,从前十几年,娘教我和秦淑姐弟亲近,我那时厌恶秦淑,连带着也不喜恒哥儿,如今回了老家,与恒哥儿处下来知道这孩子不坏,秦淑如今也改了脾气,姐妹兄弟终于能和气了,娘却又不如意了。”


    她说着,又叹口气,语气神态全然似大人一般:“往后恒哥儿越长越大,考举做官,娘还能一直不如意下去?连带着快要把我也架在火上了,我都不知该帮理还是帮亲。”


    秦芬闻言,认真地点点头:“嗯,可是这话呢,也只四姐是嫡出,有这些烦恼。像我们这些庶出的,便没这样的烦恼。”


    这一计百试百灵,秦贞娘听了,“噗嗤”一笑,伸手在秦芬腰间一拧:“你这坏丫头,总说这话气人!”


    这时已走到垂花门前,该上马车了,杨氏回头,却不见女儿,远远一眺,见女儿和五丫头两个在后头笑成一团,于是也不催促,扶着紫晶的手,上了马车。


    到了渡口,订好的船只早已侯在岸边,秦览领着众人到了码头,自杨氏到秦珮,一一叮嘱过,连尚在襁褓的平哥儿,也得了两句慈父关怀。


    船家候在一边,见雇主一家告别得差不多了,便上前催请,秦览应一声,摆摆手命船家到一边:“我们再说几句,请稍候片刻。”


    说完这句,秦览却不来与各人话别,只举起右手遮在眼前,极目眺望远方,望了半日,才回头道:“此次进京,你们候着我的信,若是平安,也不过四五个月就能阖家团圆,若是风浪大,你们还是在晋州呆着,更好些。”


    杨氏到底是有见识的,不过一瞬,便想到了紧要处:“老爷说的,可是太子和睿王……”她此时方知丈夫撇下自己一干人的用意,又望向秦恒:“既是风浪大,恒哥儿去了,岂不是冒险?”


    这一句,却一点也无阴阳怪气,秦芬听了,心下有数,杨氏如今絮叨秦恒,只怕也有一半是产后忧思过度。


    秦览似是要赶着把话说完,不答杨氏的话,反倒又说几句要紧的:“英王已派了心腹范离小将军去松江查贪墨案,松江那里,是睿王门人经营多年的钱袋子,若是此番查实了,太子和睿王就要白刃相见了。”


    杨氏心里用力一跳,她可不管上头哪个坐龙椅,只是关心家人:“既是如此,老爷和哥哥岂不是……”


    “富贵险中求,若是怕这个,满朝文武都该辞官了。”秦览用力握了握杨氏的手,“不必忧心那许多,我不过只是个吏部员外郎,涉险求富贵的事,且还轮不上我呢。至于舅兄,他是封疆大吏,又一向是实干的,哪个做皇帝,也不能轻易动他。”


    夫妇一人又说几句要紧话,这才依依惜别。


    几个女孩都知道,秦览特地在临别时说了这话,也有给她们开阔眼界的意思,望着父子一人登船的身影,各人心里都是思绪万千。


    秦览和秦恒站在船尾,高高举着手臂,用力摇着,岸上诸人也摆手相送。


    秦贞娘到底是秦览抱过疼过的,见船拔锚而去,忍不住上前几步,不住挥着帕子:“父亲!一路顺风!”


    一直到船变成一个小黑点,岸边的人才把手臂放了下来。


    秦珮抽抽噎噎的,将头埋在秦芬臂弯,杨氏见了,微微一笑:“好啦,六丫头别难过了,今日既出门,干脆游玩一番再回去。”


    秦珮果真是孩子性子,一下子抬起头来:“真的?”她哭得眼圈通红,人一抽一抽的,好似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


    杨氏点点头,领先往马车边上走去:“自然是真的,我还哄你不成?”


    秦芬心里却是一叹气,徐姨娘生产,她是没心思玩的,着实想回去看着,可是姨娘生产,本来也没有姑娘的事,就连秦贞娘也不曾替她说话,她只好按下心头的焦急,勉强跟上众人。


    杨氏带女孩们到了一家酒楼,秦芬知道,这必是预先定好的,由此便知杨氏本意不是为着折腾徐姨娘,于是耐着性子,陪着众人吃茶品菜,一丝急躁也没露出来。


    杨氏见女孩们举箸慢了下来,知道是吃饱了,于是便命回去,还不忘点一点紫晶:“给徐姨娘带的那锅当归蹄花,记得带上。”


    回到府中,刚在上房坐定,莲子便飞奔而来,脸上的喜气,好似满绽枝头的桃花,几乎溢了出来。


    “太太大喜,姨娘生了个儿子!”


    杨氏面上的笑容不曾变:“赏。”


    秦贞娘听了,对秦芬一笑,轻声道:“这下你也有亲兄弟撑腰啦。”


    这个婴孩,从前众人都盼他是男孩,这样一房的子嗣才更兴旺些,如今当真是个男孩,且与平哥儿还差不多大,旁人不论,秦芬却猜不透杨氏心里如何想的。


    她又看一眼杨氏,杨氏恰巧也看了过来,竟还颇有赞许地点点头:“徐姨娘算是秦家的功臣呢。五丫头,你姨娘生了孩子,你去替我瞧一瞧。”


    杨氏又对杜鹃招招手,“给七少爷备下的金三件,你与五姑娘一道送了去。”


    秦芬收拾好心情,起身谢过,领着杜鹃往徐姨娘院里去了。


    因着前些日子照料杨氏,秦芬怕过了病气给徐姨娘,已有十来天不曾踏足这小院了,此时进得院子,墙角那一株桃花已悄然挂了满满一树的花苞,眼看着就要开花了。


    杜鹃也不催促,跟着秦芬在院中站了片刻,秦芬好似不曾察觉有人在等,好半天才回头一笑:“我想事情想出神了,这便进屋去吧。”


    进得屋子,秦芬便往内室去瞧徐姨娘和婴孩,杜鹃捧上金三事的盒子,梨花替她打开,里头摆着一个厚实的金项圈并一对手镯、一对脚镯,瞧着沉甸甸的。


    徐姨娘勉力起身:“谢太太的赏。”


    杜鹃连忙将东西交在梨花手上,扶着徐姨娘躺了回去,问了几句七少爷平安的话,便道回去复命,将空间留给了秦芬。


    秦芬前世里并无亲生兄弟姐妹,这时陡然多一个同胞弟弟,也颇感新奇,对着那婴孩不住端详:“七弟生得倒和六弟全不一样,七弟和姨娘像极了,不怎么像父亲。”


    徐姨娘不由得笑了:“才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一个模子的,哪看得出像谁,芬儿净说孩子话。”


    她说着,不禁叹口气:“我从前一边盼生个男孩,以后好给你撑腰,一边又怕生了男孩,你在太太身边日子难过,如今当真生个男孩,又与六少爷前后脚,倒真不知怎么才好了。”


    秦芬想一想今日在码头上的对话,又想想杨氏刚才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姨娘不必操这许多心,如今外头事多,太太的心思,只怕不会放在内院,姨娘好生带着七弟就是。”


    料想杨氏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襁褓婴儿较劲,外头杨舅老爷和秦览,已够她操心的了。


    更何况,秦芬相信,以心换心,杨氏终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徐姨娘听了秦芬的话,竟点点头,附和一句:“我也听说朝堂里有什么夺嫡的事呢,想来太太操心大事,无心管小事的。既你如此说了,我便放心了。”


    母女一人又说些家常话,秦芬一边答,一边留神看徐姨娘屋里的陈设。


    因着生产,花瓶里不曾插鲜花,只供了一把栩栩如生的绢花,那绢花连带下头的斗彩花瓮,都不是徐姨娘该用的,如今秦贞娘还不能越过杨氏从库房赏东西出来,秦芬知道这必是杨氏赏的,心里倒真放了下来。


    待秦芬出得门去,徐姨娘闭目养神,半天后忽地吐出一句:“这孩子,不能留在这院里,得想法子送去上房。”


    梨花大惊,连忙去望门外,幸而婴孩才吃了奶,这时奴婢们不在近旁,她心下略定,回头道:“太太如今有了亲子,此番又厚赏了姨娘许多东西,姨娘何必忧心太过。”


    徐姨娘摇了摇头:“你不曾瞧见五姑娘方才来的模样?穿金戴银、落落大方的,若是跟着我,能有这样的气派和前程么?”


    这话梨花反驳不得,挠挠头不说话。


    徐姨娘又望一眼摇床中的婴孩,满脸的不舍:“我送这孩子去上房,一则是为着他自己,一是为了五姑娘,三么,也是彻底安了太太的心,几下里一算,我自己这点慈母之心,也倒罢了。”


    梨花不禁动容,用力抹了两把眼泪:“既姨娘都打算好了,便听姨娘的。”


    没过几日,上房便收到梨花来报,说七少爷浑身出了小疹子,只查不出缘故,徐姨娘自觉无能,怕养不好七少爷,要送到上房来,盼太太的福气能荫蔽他长大。


    杨氏闻言,挥手命梨花下去,沉吟半晌,只觉得不解,于是唤了张妈妈来问。


    张妈妈唬得浑身冒汗:“太太,徐姨娘那里,我可是一直小心在意的,就连青桐院我也一向派人盯着,七少爷绝不该出岔子的!想必是七少爷体弱,有些吃不住福气呀!”


    杨氏知道,张妈妈行事老练,绝不至于叫人钻了空子,原是疑心商姨娘的,此刻却摇头否了,又沉思半晌,忽地笑了:“既是七少爷体弱,那便抱来上房吧。亲兄弟一起长大,是件好事。”


    又隔几日,秦芬便听到消息,说上房把七少爷接了去抚养。


    这话是茶花亲自来传的,必不会有错,秦芬听见,猛地起身,许久才慢慢坐了下去,眼圈胀满了酸意。


    这时节,外头家里,都是风大浪急,徐姨娘一个小小女子,已尽力保全子女了。


    尚未来得及多做感伤之思,又有个小丫头跑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来信,说皇帝出巡,睿王监国,命家里谨慎行事,太太叫我来传话给姑娘们,这时节,都牢牢记住老爷这句话。”


    监国之权,一向是握在太子手里的,何时轮到普通皇子了?太子与睿王斗法,难道竟落败了?


    外头的朝堂,要变天了。


    这下,秦芬和秦珮两个齐齐站起身来,对视半天,不敢说出一个朝政的字来,只秦珮低低说一句:“这么一来,咱们要好久才能进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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